林棠给邹莜际解释。
妖的天衰之相何人的死亡一样，是无从避免的。
靠灵气运转的妖，有些可以感知自己大限已到，有些却会误会自己修炼不畅，灵气运转滞涩。
讲到这，林棠想起以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林棠那会还小，常跟着槐阴去市集上玩。
他俩修行也没谁教，全凭天然修炼，化形也修的不是很好。
林棠馋人类的冰糖葫芦，偷拿了两串。
被卖糖葫芦的小贩发现了，一把抓住。
林棠那会年纪小，化形法术练得不好，这一吓，就维持不了了，吓得她手变成了树枝。
打倒是打得过，可林棠知道自己偷东西不对，隐身什么的术法也不会，不好意思还手。
槐阴怕她被打，拉着她一个劲地往前跑。
他俩这小胳膊小腿的，哪里跑得过追过来打妖怪的人。
正当大家要把他俩绑起来的时候。
何松阳和夏莲看到他俩，扮作道士模样，说要把他俩带走处理，围攻人群这才消停，何松阳和夏莲也得以趁机救了他们两。
夏莲问，“你们为啥不用法力呢，他们应该打不过你们？”
槐阴把林棠挡在身后，抬头挺胸的，“我跟着学堂里先生学过的，要知廉耻，我们偷拿东西已经不对了，再还手，就更没有脸面了。”
夏莲拍拍这俩身上的尘土，“好孩子，下次可以试着不伤害他们的情况保护一下自己，没必要被人追着打，我看看伤着了没？”
何松阳在一旁冷眼看着妻子安慰俩小孩，他一直不同意妻子入世，将过多心思放在人间体验上
何松阳认为妖应以修炼为主，只是拗不过妻子。
如今他看到俩小辈也往这红尘俗里钻，脸色更加阴沉。
夏莲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俩孩子，毕竟是妖，这俩身上除了沾上的尘土以外，没什么伤。
她还是不放心，细细叮嘱了这俩涉世未深的，平常混进人群里，要注意一些什么，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林棠对夏莲，到如今依旧印象深刻。
夏莲的温柔是由内心生发的，她可以去救两个陌生的妖，却也不用妖力伤害追打他们的人类。
她教他们还手，也让他们注意不要伤到人。
她的关切是由内心生发的，细细的叮咛，像长辈般，生怕他们以后还遇到同样的事情。
妖大多天生天养，无人教养。
那个时候，许多妖光是躲避除妖法师，加之修行，都已经很艰难了。
妖与妖之间从来没有形成过什么团体，很少互相帮忙。
林棠后来建了春晴小馆，谁来都愿意帮个忙，多少是受了夏莲的影响，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再之后，他们既然认识了，碰到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林棠碰到过好几次夏莲和何松阳一起出行，何松阳和夏莲真的很幸福，何松阳虽然执拗，但夏莲要求的事情，他都会答应。
夏莲是个喜爱新鲜事物的性子，天天有大半时间都拉着何松阳去集市上闲逛，还喜欢去学一下人类的玩意。
他们时间很多，夏莲学着制瓷，学着炒菜，学着缝衣服，也喜欢水墨画，而何松阳总是陪着她。
林棠慢慢会的法术多了起来，再没有了当初被人追着打的窘迫，偶尔搞点小玩意卖掉换钱，买自己喜欢的小东西。
夏莲看到他俩也觉得欢喜，经常送林棠和槐阴礼物，都是一些小孩喜欢的东西。
林棠第一只簪子是槐阴送的，却是槐阴央夏莲挑的，是一只雕着海棠的细木簪子，不算精致，却有点别致。
邹莜际是第一次听林棠提到槐阴，从以前的事情里，从他接触金簪看到的记忆里，他都清楚地知道，有槐阴的存在。
只是林棠从未提起过，小馆里的妖从来也闭口不提，若不是他见过，肯定不知道有这么个妖的存在。
他没有说话，继续听林棠说下去。
见得多了，夏莲夫妇自然和他们熟悉了起来。
突然有一天，何松阳传信给他俩，“你们可不可以到云螭山来一趟，夏莲想见你们。”
信件没有声音，他们自然感受不到何松阳信里的悲伤，林棠兴冲冲地买了一堆小零食过去。
结果到了以后，林棠和槐阴看到夏莲几乎维持不住人形了，头发尽白，根须深深扎在地里。
为了和他们说话，只维持了头部还是原先的模样，没法维持年轻的样子了。
何松阳依旧是青年人模样，握着她的手。
林棠和槐阴兴冲冲地来，没想到看到的确实眼前这副情景，零食落了一地，没顾得上捡。
槐阴也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何松阳摇摇头，知道夏莲并不忌讳这俩词，“天衰之相。”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少年怎么会知道死亡呢。
他们没有家人，又如此年轻，熟悉的妖很少，“死亡”一词是如此的遥远。
何松阳悄声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天衰之相，然后把他们带到了夏莲跟前。
林棠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谁也不会因她落泪而责怪她。
她傻乎乎地开口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夏莲枯皱着的手摸了摸林棠，那是林棠第一次深切地意识到衰老和死亡。
“别哭孩子，都会有这么一天，我一直过得很开心，活是还想活，到时间了也不能强求。”
何松阳早把身子扭到了一遍，头却忍不住转过来，仿佛永远看不够一样。
槐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只守在一旁，他一向没有林棠讨别人喜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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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开口多说了，只偶尔应答一句。
夏莲说话声音已经很弱了。
林棠收住了哭声，死抿着嘴唇，静静听夏莲说话。
“喊你们过来，觉得和你们有缘分，见过那么多人和妖，每次看到你们都觉得心里很舒服。”
“本不想让你们伤心的，又真的想再见见你们，还是自私了一点。”
林棠抿着嘴没说话。
槐阴站在一旁，开了口，他比林棠更能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还算正常，“我们也想见您的，您喊我们过来，我们是很开心的，这傻丫头买了这一堆东西过来。”
说完他又指指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小零食和小玩意。
林棠也跟着说了一句，“嗯嗯，我们也想见您。”
夏莲的话又弱了一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说话要停顿好多回，才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那就好，以后有啥事，就找我家老头子，他会帮忙的，老何，听见了没有？”
这一句话说完，就费了夏莲好大的力气。
何松阳半天蹦出来一个“嗯”字，语气并不勉强。
夏莲没说出来的话是，我很担心他，我担心我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这深山终老，那该多寂寞。
我的的确确是记挂你们，更是因为，他会因为我，帮帮你们，看到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他慢慢熬过这段时间，熬过去就好了。
这隐晦的未能出口的爱意，两个只知道玩乐的孩子又怎么会懂。
林棠和槐阴没有听出夏莲话里的意思，只以为，夏莲这个时候还惦记着他俩的事情，内心十分感动。
后来林棠在人世久了，再想起从前的事，脑海中听到了夏莲当初未尽的话。
何松阳眼睛定定地望着夏莲，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舍不得挪开哪怕一丁点的目光。
夏莲和他们说了会话，就让林棠和槐阴回去。
再后来，林棠接到何松阳的消息，夏莲走了。
林棠和槐阴后面麻烦过何松阳几回。
慢慢的，何松阳和他们俩也熟悉起来，日子慢慢地也就这么过来了。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
邹莜际一开始也没想到，一个问题，勾出林棠一段故事。
林棠讲完故事以后，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她比我们都更像人，人活的没有妖长，何老或许是因为这样，度过那段日子以后，坚持不入世。”
邹莜际看到林棠脸上的惆怅颜色，换了个话头调动一下气氛，“世事难料，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他们就开心了。”
显然两句话对林棠的安慰作用有限，但林棠也不会永远沉溺在过去的故事里，“谁知道呢？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当时的心情，是不会变的，也是最重要的。”
“走吧，干活去！”林棠紧接着示意邹莜际，继续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