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民妇有罪”,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在整个公堂内外激起千层巨浪!
欧阳信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指着陈婆,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疯了!你这个老虔婆疯了!”
“大人!此妇人乃是苏辰从乡下找来的骗子!她妖言惑众,意图扰乱公堂,罪该万死!”
他转头,用怨毒的目光死死剜着角落里的苏辰。
“都是他!这一切都是他设的局!他嫉妒周然公子,他想攀附周家,所以才找来这么个东西污蔑草民,污蔑周家!”
这番狗急跳墙的指控,反而让堂上堂下的人看出了他的心虚。
周怀安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目光只落在陈婆身上。
陈婆感受到了角落里苏辰投来的视线,那眼神平静,却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那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欧阳信的嘶吼,对着周怀安,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了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十六年前,周家大夫人柳氏临盆,请的便是民妇接生。”
“那一日,柳氏诞下一名男婴。可……可她却给了民妇整整一百两雪花银。”
“她让民妇,去城西的贫户区,找一个同一天出生的孩子,将两个孩子……对调。”
轰!
公堂内外,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被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头皮发麻!
抱错孩子?
不,这不是抱错!这是偷换!
周然站在角落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老妇人,又下意识地看向苏辰。
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胡说!”欧阳信还在疯狂地咆哮,“一派胡言!柳夫人贤良淑德,怎会做出此等恶事!”
陈婆没有理他,泪水从她满是沟壑的脸上滑落,声音里带上了十六年的悔恨与痛苦。
“民妇当时被猪油蒙了心,财迷心窍,便……便照做了。”
“我从苏家,抱走了那个刚刚出生的男婴,将他放在了柳氏的身边。又将柳氏的亲生骨肉,送回了苏家那个贫苦的茅草屋里……”
真相,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剖开了十六年的伪装,露出了血淋淋的内里。
周然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了柱子上,脸色惨白如纸。
他不是周家的孩子……
他才是那个农户的儿子……
而苏辰……那个他一直看不起,一直鄙夷的乡下小子,才是周家真正的血脉!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更可笑的事情吗?
苏辰则懒洋洋地靠着柱子,心里毫无波澜。
哦,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周家那老太太看自己跟看仇人似的。
这事儿闹的,还挺复杂。
“你撒谎!”欧阳信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颤音,“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陈婆凄然一笑,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第一次直视欧阳信。
“柳氏当年,给了我一样东西做把柄,是一枚刻着她闺名的玉佩。她说,若我敢泄露半句,她便以此物,告我敲诈勒索,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我害怕,想将那玉佩扔掉,却不想……却不想被你欧阳家的人看见了!”
陈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
“欧一阳一信!你夺走了那枚玉佩,从那天起,你就用它,像一条毒蛇一样,死死缠住了周家,也死死缠住了我!”
“你用我孙儿的性命威胁我,让我闭嘴!你用周家的名声威胁柳氏,让她给你钱!”
“锦绣阁的第一笔钱,是不是这么来的!”
“你吞并米行,入股钱庄,每一次缺钱,是不是都从周家吸血!”
欧阳信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跪在地上,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
全完了。
堂上堂下,早已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盘根错节、骇人听闻的内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欧阳家这十六年的飞黄腾达,竟是建立在这样肮脏的秘密之上!
周怀安端坐在堂上,眼神冷得像冰。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库银案的卷宗里,处处透着诡异。
为何周家明明有嫌疑,却总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放过。
原来,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所以……”周怀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府库失窃的那三十万两,也是你逼迫周家做的?”
陈婆重重磕头,泣不成声。
“是!大人!民妇曾听柳氏哭诉过!是欧一阳一信的生意出了天大的窟窿,需要三十万两填补!他逼着柳氏,让她利用周家老爷在户房的关系,里应外合,监守自盗,偷走了那笔库银啊!”
她抬起头,指着面如死灰的欧阳信,发出了压抑了十六年的嘶吼。
“大人!‘抱错’是孽,但‘库银’是罪!”
“他们用一个孽,犯下了一个滔天大罪啊!”
真相大白!
在这一刻,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完美地合拢了!
“抱错案”是因,“库银案”是果!
欧阳家,才是那条潜伏在南阳府最深处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
“啪!”
周怀安猛地一拍惊堂木,站起身来,声如洪钟。
“罪犯欧阳信,以阴私拿捏周家,敲诈勒索,更主谋策划,盗取国库银两三十万!桩桩件件,罪无可赦!”
“来人!将其打入死牢,秋后问斩!欧阳家所有家产,尽数查抄入库,以补亏空!”
“欧阳杰,身为从犯,一并收押!”
“遵命!”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瘫软如泥的欧阳信父子拖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失魂落魄的欧阳信,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周怀安!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猛地挣脱开衙役,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怀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告诉你!你动不了我!”
“这件案子,从头到尾,都牵扯到京城的安远侯府!”
“你敢动我,就是与侯府为敌!你一个小小的知府,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安远侯府!
这四个字一出,整个公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