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衙,公堂。
往日里百姓望而生畏的肃穆之地,今日却挤得水泄不通。
堂外,伸长了脖子的百姓一层叠一层,踮着脚尖,恨不得把耳朵都贴到墙上去。
堂内,府城里有头有脸的乡绅商贾,一个个正襟危坐,占据了所有的旁听席位。
他们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堂下跪着的那个人身上。
欧阳信。
曾经的南阳首富,此刻身穿一件灰布囚衣,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威风。
苏辰和周然被安排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周然的手,死死攥着,手背上青筋毕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欧阳信,像是要用目光把他活活烧死。
苏辰则打了个哈欠。
昨晚又是刺杀又是审讯,折腾到半夜才睡下,今天一大早又被拖来听审,他现在只想找根柱子靠着眯一会儿。
“威……武……”
两排衙役拖着长长的尾音,手中水火棍重重拄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堂上的周怀安面沉如水,猛地一拍惊堂木。
“啪!”
“带人犯欧阳信!”
欧阳信身体一抖,被两个衙役押着,跪到了公堂正中央。
“欧阳信。”周怀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十六年前,府库三十万两库银失窃一案,你可知罪?”
欧阳信猛地抬起头,脸上竟露出一副悲愤交加的神情。
“冤枉啊!大人!”
他声泪俱下,声音传遍了整个公堂。
“草民世代经商,安分守己,何曾做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请大人明察!”
这演技,不去唱戏可惜了。苏辰心里默默吐槽。
周怀安冷哼一声。
“安分守己?来人,把证物呈上来!”
几大箱账册被抬了上来,在欧阳信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赵德全出列,手持一本账册,朗声念道:“启禀大人!经查,十六年前库银案发后三个月,欧阳家名下‘锦绣阁’获来路不明之银五万两!半年后,欧阳家斥资十万两,吞并城南三家米行……”
一条条,一笔笔。
赵德全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将欧阳家那不正常的发家史,赤裸裸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这账目上的时间点和金额,与那桩悬案,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欧阳信听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
他知道,单凭这些账目,定不了他的死罪。
“大人!”他再次高声喊冤,“这便是您说的铁证吗?草民经商有道,善于抓住时机,何错之有?难道南阳府只许有穷人,不许有富户吗!”
他这话,说得极有煽动性。
“至于那几笔资金,乃是草民早年结交的一位海外巨商所投!此人早已驾鹤西去,死无对证!大人仅凭几本账册,便要给草民定下谋逆大罪,草民不服!”
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声嘶力竭。
“草民要状告!状告府衙滥用职权,屈打成招,迫害良民!”
“哗!”
公堂内外,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这欧阳信竟如此悍勇,死到临头,还敢反咬一口。
几个与欧阳家素有往来的商户,甚至开始窃窃私语,觉得知府大人这次是不是真的做得有些过了。
周怀安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欧阳信,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整个公堂,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欧阳信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知府大人身上,等着他如何应对这老狐狸的垂死反扑。
苏辰也来了点精神。
他发现,这周怀安城府极深,从头到尾,就像个看戏的。
他这是在等。
等欧阳信把所有能说的话,能耍的赖,全都使出来。
让他跳。
跳得越高,待会儿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响。
果然。
周怀安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看着欧阳信,眼神平静无波,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欧阳家主,说完了?”
欧阳信一愣。
“说完了,就该本府说了。”
周怀安的笑容缓缓敛去,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你说你经商有道,本府信。”
“你说你资金来自海外,本府也姑且信之。”
“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十六年前,周家少爷被抱错一案,你又作何解释!”
轰!
这话一出,比刚才的账册更具爆炸性!
库银案怎么又扯到十六年前的抱错案了?
众人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欧阳信的心,却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草民……草民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不知道?”
周怀安冷笑一声,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鄙夷。
“看来,不见棺材,你是不会落泪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传遍了府衙内外。
“来人!”
“传本案最后一位证人,陈氏,上堂!”
话音落下,公堂侧门缓缓打开。
在两名衙役的搀扶下,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正是陈婆。
她一出现,旁听席上的欧阳杰,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僵在了座位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完了。
他知道,当这个老妇人出现在公堂上的那一刻,欧阳家,就彻底完了!
堂下的欧阳信,也认出了她。
他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是她!
那个稳婆!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被处理掉了吗!
陈婆走到堂中,在看到欧阳信那张惊骇欲绝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随即,就被一种更为坚定的东西所取代。
她想起了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想起了他声嘶力竭的怒吼。
“你的孩子,是要活在他们家的天下,还是要活在大夏朝的法下!”
她深吸一口气,双膝一软,对着堂上的周怀安,重重跪了下去。
周怀安看着她,声音变得沉重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堂下何人?”
陈婆抬起头,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民妇陈氏。”
“十六年前,你可曾做过一件亏心事?”
陈婆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那冰冷的青石地面,磕下了一个响头。
“民妇……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