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村长苏大石和李先生,带着几位村中长者,抬着一块崭新的砚台和一刀上好的宣纸,郑重其事地出现在苏辰面前时,苏辰刚解决完一碗王氏特意为他炖的鸡汤,正准备进入一天中最重要的午睡环节。
“辰儿啊,”村长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和蔼又郑重的表情,“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有个事,得跟你说说。”
苏辰眼皮耷拉着,一副随时可能睡过去的样子,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李先生上前一步,语气里满是激动和期盼:“先生,再过一月,便是县试之期。我等恳请先生出山,参加童生试,为我苏家村光耀门楣!”
“光耀门楣!”后面的几个长者也跟着齐声附和,声音洪亮。
童生试?考试?
苏辰混沌的脑子,被这几个字炸得清醒了一瞬。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定。
“不去!我不去!”
开什么玩笑?
考试?
那意味着要早起,要赶路,要坐在一个狭小的号房里一整天,还要绞尽脑汁地去想那些他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
这简直比让他下地除草还要命!
他的毕生追求就是躺平,考试这种极度内卷的活动,是他天生的敌人!
苏辰的反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苏辰可能会谦虚地推辞几句,但万万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院子里,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还是李先生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苏辰,脸上非但没有不快,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赞叹表情。
他抚着胡须,对着众人感叹道:“看看!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大才风范!视功名如粪土,看利禄如浮云!我等俗人,还在想着功名利禄,先生的境界,早已超脱于物外了!”
村长苏大石也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对啊!高人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满脑子都是考试当官这点事?
苏辰拒绝得越是干脆,就越说明他心性高洁,不为外物所动!
这是在考验他们啊!
想通了这一点,村长的腰杆挺得更直了,他上前一步,语气更加诚恳:“辰儿,我们知道你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是,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他指了指周围,声音也高亢了起来:“这是为了我们整个苏家村!是为了村里几百口人!只要你考上童生,我们村就能减免一部分赋税,孩子们去县学也能有个照应!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旁边一个长者也跟着劝道:“是啊,辰儿!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骨头,为了全村的荣耀,去试一试吧!”
“为了全村的荣耀!”
众人又开始齐声呐喊,一个个面色涨红,仿佛苏辰不去考试,就是全村的罪人。
苏辰被这阵仗搞得头都大了。
为了全村的荣耀?关我什么事?我只想睡觉啊!
他看着眼前这些激动的人,只觉得他们不可理喻。
“我不要,”他固执地重复着,“考试太累了,我不想动。”
这句发自肺腑的大实话,在众人听来,又有了新的解读。
“‘不想动’,先生的意思是,他的心境如古井不波,不想被科举这种俗事搅乱了心湖!”李先生激动地分析着。
“太累了,先生是觉得我等凡夫俗子的期盼,成了他的负累!是我们境界不够,强求先生了!”一个长者痛心疾首地说道。
邹氏在一旁急得不行,她可指望着苏辰当官,自己好当官家大伯母呢。
她眼珠一转,快步跑进屋,把王氏给拉了出来。
“弟妹,你快劝劝辰儿啊!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王氏看着儿子,又看看满院子期盼的村民,她的内心无比挣扎。
她心疼儿子,但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走到苏辰面前,眼圈一红,泪水就下来了。
“辰儿……算娘求你了,好不好?娘这辈子没别的指望,就想看你出人头地,不受人欺负……”
苏辰最怕的就是这个。
邹氏的冷嘲热讽他可以当耳旁风,村长的道德绑架他可以不理会,但亲娘的眼泪,他实在顶不住。
他看着王氏那张写满哀求和期盼的脸,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就是去考个试吗?大不了到了考场就睡觉,交白卷总行了吧?
只要应付了眼前这关,他就能回去继续躺平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松了口,有气无力地说道:“行了行了,别哭了……我去还不行吗……”
“太好了!”
院子里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村长和李先生激动得老脸通红,仿佛已经看到了苏辰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接下来,事情就由不得苏辰了。
他被一群人半推半就地按在了桌子前。
李先生亲自为他研墨,村长则小心翼翼地铺开一张报名文书。
“辰儿,来,按个手印就行!”
苏辰看着那鲜红的印泥,只觉得自己的咸鱼人生即将盖上一个耻辱的印记。
他生无可恋地伸出大拇指,在一群人的“簇拥”和“绑架”下,重重地按了下去。
“成了!”
看着文书上那个清晰的指印,全村人都沸腾了。
邹氏甚至激动地从家里拿出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苏辰已经高中了。
苏辰在一片喧闹中,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他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热闹非凡的时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断了村里的欢庆。
一辆装饰极其华丽的马车,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停了下来。
马车的车厢是用名贵的楠木打造的,四角挂着银质的风铃,拉车的两匹马,更是神骏非凡,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辆马车与整个贫穷破败的苏家村,显得格格不入。
村民们停止了欢呼,好奇地朝着村口望去。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一个身穿锦衣,头戴玉冠的少年,从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倨傲。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衣着不凡的小厮。
他一脚踩在泥地上,名贵的云锦靴子上顿时沾了些许湿泥,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这片他曾生活了十六年的土地是什么污秽之物。
“那不是……苏然吗?”有眼尖的村民压低了声音,不确定地说道,“哦不对,他现在是周家的大少爷,叫周然了!”
原来,他就是那个被从苏家村接走的真少爷!
他来这里做什么?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了这个疑问。
周然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掠过一张张他曾经熟悉无比的面孔,最后定格在了那个被众人围在中间,一脸生无可恋的苏辰身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果然是你啊,苏二狗。”
“占了我的位置十六年不够,如今回到这穷乡僻壤,竟还学人装神弄鬼,把自己当成读书人了?”
“周家上下,谁人不知道你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哪里来的学问?”
“怎么,不满足于当个假少爷,现在又想当个假秀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