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在楼上书房,等你有一会儿了。”姜舒云对着宋祁年抬了抬下巴,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宋祁年下颚渐渐紧绷,拉着兰溪就要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慢着——”姜舒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稍微有点尖锐,“老爷子只说了让你一人上去,弟妹第一次登门,就留在这儿陪我说说话,正好带她熟悉熟悉。”
宋祁年脚步停住,周身气息瞬间冷凝了几分。
兰溪跟他相处了些时日,看出他这是生气了,赶在他动怒前先一步抽出手,侧身凑近他耳畔,“你去吧,我就在楼下等你。”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翻涌着不放心,“听着,谁敢欺负你,就喊我,我听得见。”
“好。”兰溪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宋祁年这才转身,皮鞋踩在光洁的楼梯上,背影挺直,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随着脚步声的消失,大厅内的空气仿须臾间被抽得更稀薄了些,姜舒云脸上的那点虚伪笑意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款步走近,停在兰溪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兰溪揉了揉鼻子,才没失态地呛出声来。
姜舒云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再次将兰溪从头到脚细细审视了一圈,如同冰冷的刀刃刮过皮肤,鄙夷的意味太过明显,藏都藏不住。
当然,她也没想过藏。
奇怪的是,兰溪分明被她的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却本能的挺直了脊背,任由她肆意的打量。
“啧,”姜舒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嗤,保养得宜的纤长手指随意地抚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眼皮微抬,“兰小姐……”
不再是先前虚情假意的“弟妹”,一声“兰小姐”出口,兰溪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姜舒云接下来的话仿若淬了毒的银针,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向兰溪,“听楚承说,你以前跟他好过一阵子。我儿子他爱玩了些,年轻人嘛,谁没点爱好。不过他对自己身边的女人,向来大方得很,车子,房子,珠宝,哪样都没少给……”
“大嫂。”兰溪打断她,“大嫂”两个字咬得极重,提醒着对方自己现下的身份,“大嫂应该是听错了,我和小宋先生上次是在餐厅偶遇一起吃了顿便饭而已,不存在你说的好过一阵子。”
撇开梁恪打的小算盘,她和宋楚承偶遇是真的,一起吃了顿便饭也是真的。
姜舒云不耐地挑了下眉,对兰溪的话明显是一个字都不信,知子莫若母,她儿子的德性她最是清楚,绝不会有闲情逸致去陪哪个女人简单吃顿便饭,不把人往床上带,她就得帮他去男科挂号了。
“敢情是我儿子没把兰小姐喂饱啊,才会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到……”姜舒云脸上厌恶和鄙视的神情更甚一层,“巴巴地跑去勾当宋祁年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小野种,要不怎么说兰小姐的眼皮浅成这样?”
兰溪对姜舒云的羞辱并未在意,当初接近宋楚承原也是目的不纯,被人说几句难听的又少不了一块肉,不过心也就翻篇了。
“小野种”三个字一下子就戳中了兰溪的逆鳞,她狠厉地迎上姜舒云极其不友善的目光,“身为祁年的大嫂,大夫人说这话未免有失身份。血脉相连,他和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宋老爷子的孩子,大嫂说祁年是‘小野种’,莫不是连另三位一同骂了?”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姜舒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失了方才的淡定,开始口不择言,哪里还寻得出半分阔太太的样子,“古往今来嫡庶有别,他一个外室生的不是野种是什么,也配和谨晁谨钰谨川他们相提并论。”
相较姜舒云的慌不择路,兰溪坦然许多,嘴角甚至泛起浅浅的笑,“嫡庶有别?大夫人平日里没少看宫廷剧吧,听说那些肥皂剧看多了会影响智商,咱们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凡事都要依法而行,你有时间还是多看看法制节目。”
说罢,俯身贴近姜舒云的耳侧,用极低的气音缓缓说道:“特别是有关继承法的。”
兰溪觉得自己阶段性的目的达到了,留一脸煞白的姜舒云僵站在原地,转身离开了大厅,她悄悄握紧拳头,掌心里一片濡湿。
宋祁年说她是他的盾牌,那么她就当好这个盾牌,紧咬牙关替他驱赶那些不怀好意的魑魅魍魉,由不得外人伤害他。
楼下刚结束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楼上的书房内正持续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深色丝绒窗帘遮去了大半光亮,厚重的红木家具仿佛吸尽了空气里最后一点声响,宋老爷子陷在宽大的扶手椅里,指尖夹着的雪茄燃出一点猩红,透过烟雾袅袅审视着站在书桌对面的小儿子。
“覃家那女儿,刚从国外回来。模样,家世,哪一点辱没你了?覃家在谭港,虽比不得宋家家大业大,根基也不算浅。你倒好,一声不吭,娶了个什么兰溪回来。”
宋祁年垂着眼睑,视线落在书桌深色木纹上一条细微的裂痕上,姿态恭敬,脊背挺得笔直,“楚承近来和覃总走得近,合作项目尚在关键期。我若应了您,和覃悦交往,楚承免不得会多想。”
他顿了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合作双方最忌猜疑,一旦有了嫌隙,小则拖累项目,大则影响两家公司日后根基。”
书房里只剩下雪茄燃烧的细微嘶嘶声,宋老爷子盯着他看了半晌,原本严肃的一张脸,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渐渐软化下来,他挥了挥手,雪茄灰簌簌落在水晶烟缸里。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我这把老骨头,管不了也懒得管。成了家,就收收心,好好同人家过日子。”
“是。”宋祁年立刻应声,“我会和兰溪好好过。”
“兰溪,就你那新媳妇,什么底细找人查过了没?”宋老爷子掀了掀眼皮。
“普通人家,父母从医,兄长经商,她自己有间摄影工作室。”
“呵——”宋老爷子鼻腔里哼出一声,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屑,“比覃家小姐,云泥之别。不过听着倒还清白,只要她安分守己,宋家自然不会亏待她。”
他话锋忽地一转,浑浊的眼睛重新盯回宋祁年,“你方才说,覃总和楚承在合作?是不是前阵子拍下的那个医药项目?”
“是。”宋祁年心头微凛。
“嗯。”宋老爷子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精光,“前景不错,你怎么看?”
宋祁年答得干脆,“商人逐利,能博得利益,就是好项目。”
“不错。”宋老爷子猛地一击桌面,语气颇为赞赏,“不愧是我宋文锟的儿子,有几分你老子年轻时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