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最后一丝余晖散尽,夜幕悄悄降临。
站台前的车辆来了一波又一波,等车的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们忙碌了一天,踏着暮色回到初始的港湾。
她的港湾又在哪里?
兰溪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打开手机,屏幕比她脸还干净,没有任何提示消息。
出门前梁恪让她找个酒店将就一晚,她脑子一热跑去医院找纪舒南,她也怕清醒过后会后悔,趁着大脑没反应过来前应下纪舒南结婚的提议。
她不管不顾抛下一切,以为登上了属于她的诺亚方舟就可以逃离所有。
最后发现,从头到尾是纪舒南给她编织了一个美梦,看她沉浸其中,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成了一个笑话。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脸颊,湿湿的,像是从眼角滚落下来的。
兰溪仰起脖子眨了眨眼睛,徒劳地想让那滴泪珠滚回眼眶,她盯着清冷的夜空,没什么星光依稀挂着几颗星子,她却觉得万分刺目,眼睛酸涩的发疼,始终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小溪,想哭的时候仰望天空,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妈妈会一直在天上陪着你。”
耳边,是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句嘱咐。
“妈,我好想你。”
母亲走得突然,在兰溪十三岁那年,下班途中经过一处高楼,被高空一个轻生的人砸伤,等兰溪背着书包赶去医院时,人已经奄奄一息。
后来父亲带过不少女人回家,她们脸上的脂粉一个比一个抹得厚,印象最深的那个是给兰溪书包里塞酒心巧克力的阿姨。
一颗巧克力险些让兰溪和母亲团聚,父亲大概是良心发现,消停了好些时间没再往家里带人。
又过了段时间,父亲又领了个女人回家,和之前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不同,她是个非常温柔和耐心的阿姨,会给她做好吃的,会接送她放学,还会给她去学校开家长会。
可惜好景不长,父亲欠下巨款逃之夭夭,讨债的人三天两头登门闹事,新阿姨带着她一路辗转,最后带着她嫁进了梁家。
对司徒鸢,兰溪心存感恩。
司徒鸢倾尽家底替父亲还清了债务,让她逃过债主的纠缠,对她更是不离不弃,连嫁人也要带上她这个拖油瓶。
她不会去责怪司徒鸢对她的忽视,后妈不好当,她能体会到司徒鸢在梁家父子之间的周旋有多么不易。
怪只能怪她自己太贪心。
“滴——!!!”
尖锐的喇叭声狠狠掐断兰溪的思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候车亭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人。她回过神,发现脸颊早被泪水打湿,她胡乱擦了眼泪,目光坚定再无半分忧容。
又一阵鸣笛声划进耳底,兰溪循声望去,一辆改装后的蓝紫色玛莎拉蒂赫然停在不远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男人棱角分明的精致轮廓。
“兰小姐。”宋祁年迷人的音色悠悠传来,“去哪里,我送你。”
兰溪对宋祁年的印象不坏,毕竟人家曾冒着生命危险救过她,可一想到一小时前在茶餐厅被他撞见的闹剧,不由有些赧然。
她摆摆手,“不麻烦宋先生了,我等的车马上就到。”
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宋祁年的好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又从何说起。
宋祁年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似的,将车往前移了个车位,堪堪停在兰溪正前方,随后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到兰溪跟前,不由分说夺走跟了她一晚的行李箱,塞进车后座。
兰溪根本来不及阻止,“宋先生,宋先生……我的车真的马上就过来了,我可以……”
“你等的车?”宋祁年一句话直往兰溪心窝子上戳,“你希望来接你的人是纪舒南还是梁恪?”
兰溪错愕了一下,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不留余地,又恰恰堵住了她所有借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睁睁看着他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在之前欠我的两顿饭上再添上一笔。”
再僵持下去毫无意义,她不可能守在候车亭一整夜,当真如此,她也等不来梁恪。
兰溪犹豫了一下,把心一横,钻了进去。
“去哪里?”宋祁年重新启动了车子,又问了一遍。
“去……”
兰溪略微迟疑了片刻,刚想说随便找个酒店把她放下就成,身边的宋祁年立时帮她做了决定,“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在兰溪的认知下,二人拢共加起来不过才见过三次面,其中有两次都不算愉快,宋祁年却分外笃定,兰溪是不会拒绝他的。
果不其然,兰溪答应了。
见她应得干脆,宋祁年心里又不乐意了,“你不问问我打算带你去哪里吗,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兰溪知道宋祁年是在打趣自己,难得来了几分兴致,“我拍摄技术还不错,算有一技之长,一会儿记得要价高一些。”
宋祁年被她轻飘飘一句话逗笑,心情陡然阴转晴,嘴角勾起的弧度罕见有了温度。
男人低沉的笑声就在耳畔,如有实质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根和脖颈。兰溪忍不住扭头去看,光亮中男人的侧脸被柔和的阴影衬得更加儒雅,卷而翘的睫毛轻轻煽动了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兰溪有一刹恍惚,她面前的男人与传闻中人人可欺的宋家私生子略有不同,尤其拎着她的行李箱扔进后车座时的动作,强硬而霸道。
还有那日在高速路上,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去追赶前面的车,哪会是一个软弱无主见的人该有的胆识和魄力。
“兰小姐,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见兰溪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己,宋祁年的心无端砰地一跳,脸上却佯装平静看着前方的路。
兰溪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一个陌生男人出了神,神色一窘转过了身,为缓解尴尬,找了个生涩的话题,“你今天怎么换车了?”
宋祁年得逞一笑,“之前的车损伤严重,被送去返厂维修了,要过段时间才能提回来,现在开的是夏柚白的车,给你递名片的那位烧窑二代。”
“……”
被扔在路口的夏·烧窑二代·柚白不由的打了一个喷嚏,默默感叹了一句,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前脚把我见犹怜的妹子扔在路口,转头自己也同样被人给揣下了车,连他还没摸热的新车一道被抢了去。
所以他急赤白咧地把新车提回来究竟为了什么?!
听宋祁年提起汽车被送去维修,兰溪脸臊得厉害,出院后提着礼物跑去公司找宋祁年道谢,答应了请人家吃饭,转眼快一个月过去了,连一口水都没让他喝上。
她咳了半声,歉然道:“修车费用多少,我转给你。”
宋祁年眉头跳了跳,转头看了兰溪一眼,“你确定要替我支付修车费?”
兰溪重重地点了下头,“确定,还有医药费,营养费什么的,你给我一个数我一并转给你。”
这般生疏的说话方式把两人的关系越拉越远,宋祁年心里千般不是滋味,好歹刚刚帮她看清了纪舒南的真面目,逃离婚姻的圈套,怎么反倒筑起了一座高墙,把他这个恩人排斥在外。
“宋小姐认为,我看上去很像缺钱的样子?”宋祁年的语气已经听不出冷热了,“不如实际一点折成餐费,我更希望兰小姐用人情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