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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十三章

作者:世界树下的月亮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晚风从河谷吹来,带着薄荷与铁锈的凉。村子东头的老槐树下,祭火盆的余烬尚未冷透,一缕青烟像龙须,弯弯曲曲飘进天空。


    伊安靠在树干上,指尖摩挲着尾环上那枚被树汁浸透的铃舌,铜面映出他半垂的眼。


    莱昂坐在他脚边,龙尾搭在膝弯,银环在夕照里闪着冷光。少年把下巴搁在尾巴上,耳尖被风吹得微红。


    “今晚月亮很亮。”伊安说。


    “亮得像要烧起来。”莱昂低声接话,声音被晚风揉得发软。


    伊安轻笑,掌心覆在少年肩胛,指腹沿着逆鳞与银环交界缓缓滑动。那里,温度比别处高,像藏着一颗小火种。


    ………………


    回到家时,雨恰好落下,先是试探性地敲窗,继而密集得如同万根银针同时坠落。


    伊安把炉钩探进火膛,松木爆出“哔啵”脆响,火星溅到莱昂的尾尖,烫得鳞片微卷。


    “别动。”伊安用指腹压灭火星,声音被雨幕裹得柔软。


    莱昂缩了缩尾巴,龙角根部那圈银环在火光里透出暗红——像一块被反复锻烧的铁。


    雨声太大,连两人的心跳都被压成背景。


    伊安在心里默数:咚、咚、咚……与雨点同步,仿佛炉膛里烧的不是木柴,而是时间本身。


    伊安把炉钩靠回石墙,火星溅起的瞬间,照亮了他手背上一条新添的划痕。那是下午替莱昂削制新生的龙翼绷带时被骨刃划的,伤口不深,却在火光里像一条细小的、不肯愈合的裂缝。


    莱昂的尾巴在地面扫了扫,鳞片与地砖相触,发出极轻的“哒啦”声。那声音混在雨里,像深海里一枚螺壳被暗潮推动。


    “伊安。”莱昂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流,“你有没有闻见铁锈味?”


    伊安吸了吸鼻子。空气里确实有淡到几乎不存在的腥甜——像旧铜币在舌尖化开的味道。


    “是角根的血。”莱昂自己给出答案,指尖摸向额角,“它在渗。”


    伊安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把炉膛里最后一块松木往里推了推。火焰“噗”地窜高,映得少年侧脸像被薄刃削过,锋利却易碎。


    雨声忽然转急,噼啪砸在窗棂。伊安伸手把半开的木窗掩上,雨水顺着指缝流进袖口,冰凉地滑过肘弯。


    那一刻,他想起三年前在龙脊山北坡,自己也曾被一场夜雨困在废弃哨塔。塔里只有半罐冷掉的松脂油,和一只被箭矢钉在墙上的夜蛾。


    ——同样的雨声,同样的火。


    只是当时塔里没有人能替他数心跳。


    …………


    疼痛来得比预想更早。


    莱昂的脊背猛地弓起,手指死死抠住桌沿,肩胛骨在单衣下绷出尖锐的弧度。龙角根部的银环发出极细的“咔”,像冰层第一道裂纹。手指死死抠住桌沿。


    “疼?”伊安单膝跪下时,膝骨与地砖相撞,钝痛顺着腿骨往上爬,却顾不上。


    “别咬舌头。”他把拇指抵进莱昂齿间,指腹立刻被尖牙刺破。血珠滚在少年下唇,像一粒朱砂。


    莱昂的瞳孔缩成竖线,尾巴缠住伊安小腿的力道大得近乎绞杀。鳞片刮过猎裤,布料发出不堪承受的裂响。


    伊安用另一只手去摸角根。银环与鳞片之间,新生的角质正顶出一道血线——像有把极薄的刀,从内向外,缓慢而固执地剖开旧壳。


    莱昂的呼吸喷在他腕口,滚烫。


    灼潮提前了——比预计提前整整四个时辰。


    “角鞘在裂第二次。”他低声判断,像在陈述天气,却掩不住眼底暗潮。


    “唔——”少年闷哼,尾巴猛地绷紧摆动,尾环撞在床沿,发出清脆的“叮”声。


    他从药柜里取出冰泉草膏、龙涎香精、银针、小盏灯。动作快而稳,像演练过千百遍。


    冰泉草膏在瓷罐里凝成淡青色脂冻,伊安挖出一团,用掌心化开。药膏触到角根时,少年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像幼兽被踩住尾巴。


    伊安用银针蘸龙涎香精,沿着裂纹慢慢描摹——每落一针,莱昂的呼吸便收紧一分。


    莱昂半睁着眼,竖瞳在灯火下缩成细线:“别……疼。”


    “疼就咬我。”伊安声音低哑,把少年半抱进怀里,掌心覆在角根,像按住一匹受惊的马。


    莱昂咬牙,尾巴无意识缠住伊安小腿,鳞片刮过布面,发出细碎的沙沙。


    伊安用指腹沿角根按压,每一下都像在试一把锁的松紧。


    “再裂一次,角鞘就会完全脱落。”伊安用指腹沿裂口按压,将药膏推进去,“那时银环必须换成纯陨铁的——否则新角会在七日内扭曲成畸形。”


    莱昂的睫毛被汗水黏成几簇,声音发颤,却带着一点不合时宜的期待:“陨铁环……会更重吗?”


    “重两倍。”伊安也笑,拇指擦过他眼角,“但你可以把重量当成赎罪。”


    “赎什么罪?”


    “赎你今晚让我疼的那部分。”


    少年愣了愣,尾巴尖悄悄松开,转而绕住伊安脚踝,像一条做错事的蛇。


    ——关系进度+0.5,疼痛成为新的默契。


    伊安低头,看见自己指缝间残留的药膏被火光映成半透明,像一小块凝固的月光。


    他突然想起母亲说过:龙族第二次裂角时,若有人愿为其涂抹冰泉草,那人便会被其视为“鞘亲”。


    ——所谓“鞘亲”,即替新角承担最初七日所有疼痛之人。


    伊安没告诉莱昂这个传说。


    他只是把少年汗湿的额发拨到耳后,轻声说:“再忍三十息,药膏就渗到底了。”


    三十息里,雨声忽然变得很轻,像被炉火热度蒸成雾气。


    莱昂数到第二十七息时,咬住伊安拇指的齿关松了。


    第二十八息,少年角根的血线止了。


    第二十九息,伊安用舌尖舔去自己指腹的血珠,尝到铁锈与雪薄荷混杂的味道。


    第三十息,炉火“啪”地爆出一粒火星,落在两人之间的地砖上,像一滴凝固的计时沙。


    …………


    门被敲响时,伊安正用湿布擦净莱昂角根残余药膏。


    三长两短——雷奥惯用的暗号,意为“非敌,但带陌生人”。


    伊安把少年按进椅背,用毛毯裹住他仍在微颤的肩,才去开门。


    伊安掀开门缝,雨幕里站着两个人。


    雨幕里,一个是村里的矮人铁匠雷奥,络腮胡被水泡成深色,怀里抱着的龙尾鞍用油布层层包裹。


    另一个则是一个生面孔——


    白发少年,耳尖微翘,比雷奥高出一个半头,背着一把比他还高的竖琴。竖琴琴箱用鹿皮绳捆在背上,雨水顺着琴弦滴落,在脚边汇成小小的银色水洼。


    “帕帕的学徒,弦月。”雷奥抹了把雨水,“他说能给鞍加‘静音咒’。”


    弦月冲伊安点头,耳尖在雨里冻得发红。竖琴在他背后发出一声极轻的“嗡”,像雨夜里被拨动的风声。


    伊安侧身让两人进屋,炉火扑向新涌进的冷空气,瞬间把众人的影子投到天花板,像一群黑色巨鸟。


    雷奥进门第一件事是抖胡子——水珠溅到莱昂脸上,少年被冰得缩了缩脖子。


    矮人把那只覆着油布的狭长包裹搁到桌面上,铜扣“咔哒”一声弹开,露出暗褐色的龙尾鞍。鞍身只上了第一道蜡,皮革纹理里还留着刀痕与火烤的印记。


    伊安抬了抬眉,指尖在鞍缘那条未封边的缝线处停住:“居然带过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赖账。”


    雷奥哼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铁锤,在掌心抛了抛:“我矮人一口唾沫一口钉。上次集市赌局输给你们的半成品,今天正好顺路,给你背过来。”


    莱昂原本蜷在椅子里,闻言尾巴“唰”地滑到地面,尾尖挑起油布一角,露出鞍座内侧烫金的“风暴降生”字样。少年愣了愣:“这就是那个要给我的尾鞍?”


    莱昂尾巴一甩,尾尖在地面划了个半圆,抬头与伊安交换了一个“还记得吗?”的眼神——两人都清楚:这龙尾鞍是他们当时共同赢来的奖品。


    “原设计是给你的。”雷奥耸肩,“但图样还留着我的记号——‘风暴降生’,这是伊安取给你的代号。怕你尾巴长太快,我按最大尺寸留的余量。”


    莱昂耳尖微红,低声嘟囔:“我又不是猫,还需要量身定做……”


    “是龙。”弦月轻声补充,他半蹲下身来,指尖在龙尾鞍的铜铃上轻弹。铃音被竖琴弦声吞没,像雪落进温泉。他抬眼,瞳孔是罕见的灰蓝,“可龙也要学会安静。静音咒只能锁铃舌三日,三日后——”


    伊安接过话头,语气淡淡却笃定:“三日后,我们会离开这个村。到时铃声再大,也吵不到别人。”


    雷奥咧嘴,把铜壶往桌上一搁:“那就提前祝你们一路顺风。鞍子最后一道封蜡,等你尾巴真正长成了再刷——省得我重做。”


    矮人用靴跟敲了敲地砖:“帕帕说,静音咒需以血为引。弦月刚出师,只能引自己的血。”


    弦月卷起左袖,小臂内侧一道新伤,血迹未干。


    伊安看见那道伤口时,眉心微蹙。


    弦月重新蹲下身,指尖在龙尾鞍的铜铃上轻弹。铃音被竖琴弦声吞没,像雪落进温泉。


    铜铃蒙上一层极淡的银光,像被月光吻过。


    雷奥搓了搓手,补充:“静音咒生效期间,铃舌不会动。但三日后,它会一次性释放所有被压抑的声响——那动静,能把死人吵醒。”


    伊安把油布重新盖回龙尾鞍:“三日内,我们会离开这里。”


    弦月站起身,竖琴在他背后发出极轻的颤音,像雨夜里被拨动的风。


    “帕帕托我带句话。”少年看向伊安,“‘若龙角第二次开裂,往北走,别回头。’”


    炉火忽暗,像被谁掐住咽喉。


    莱昂的尾巴悄悄缠住伊安脚踝,鳞片刮过袜口,带来细微的刺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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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安知道,那是少年在确认他仍在。


    …………


    炉火旁,雷奥用铜壶煮茶,茶叶是去年晒干的雪薄荷,汤色碧绿,热气带着冷香。水开时,铜壶把手被火烤得通红。


    矮人却直接徒手去拎,掌心老茧厚得像树皮。


    “雪薄荷去年晒得够干。”他把茶汤倒进四只木杯,“喝一口,能听见自己骨头在唱歌。”


    茶汤碧绿,热气带着冷香,像雪夜里的狼嚎。


    弦月盘腿而坐,竖琴横放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弦,发出极轻的“叮叮”,与雨声合奏。


    莱昂抱着尾巴,耳尖因茶香微动。


    雷奥啜一口茶,声音混着雨:“龙脊山的风,比这里烈十倍。你们得备防风油。”


    弦月补充:“还需‘静语符’,不然龙语会把耳膜震裂。”


    伊安把茶杯推给莱昂:“喝完,耳朵就不疼了。”


    莱昂低头啜饮,舌尖尝到雪薄荷的凉,也尝到伊安指尖的温度。


    雷奥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胡子抖了抖:“年轻人,别在矮人面前撒糖。”


    莱昂被呛得咳嗽,尾巴尖在地面敲出一串细小的凹痕。


    弦月忽然伸手,指尖在莱昂角根银环上方悬空:“这里……需要我加固吗?”


    莱昂愣住。


    伊安替少年回答:“明天再说。”


    弦月点头,指尖收回,竖琴发出一声极轻的“嘣”,像琴弦在替主人叹息。


    雷奥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铁盒,抛给伊安:“防风油,加了三滴龙涎。抹在耳后,可抵七级风。”


    伊安接住,铁盒上还带着矮人的体温。


    “谢了。”


    “别谢我。”雷奥咧嘴,“要谢就谢帕帕。他说你母亲欠他一把刀,如今债转到他学徒身上。”


    弦月低头调弦,耳尖微红,像被炉火烤熟。


    莱昂把空茶杯推回伊安面前,杯底残留一片雪薄荷叶,形状像极了他尾尖的鳞。


    伊安用指腹捻起叶片,放进自己口中,咀嚼。


    苦味在舌尖炸开,却带着回甘。


    雷奥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北边出现了‘裂角者’。”


    伊安抬眼。


    “裂角者?”莱昂重复,尾尖绷直。


    “一群被强行折断龙角的流亡者。”弦月轻声解释,“他们现在听命于‘无面议会’。”


    雷奥用靴跟敲了敲地砖:“帕帕说,无面议会的下一个目标,是‘风暴降生’。”


    莱昂的尾巴在地面扫过,发出极轻的“沙沙”。


    伊安把茶杯倒扣在桌上,茶汤顺着木纹渗出,像一张渐渐扩散的地图。


    “那就让他们来。”他说,“三日后,我们会往北走。”


    炉火忽明,照出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银光。


    …………


    雨声渐歇,只剩屋檐滴水。


    雷奥和弦月告辞,门合上,屋里只剩炉火噼啪的声音。


    伊安把莱昂按进怀里,掌心贴在他心口。


    “刚才疼吗?”


    “疼。”莱昂声音发软,“但想再疼一点。”


    伊安低笑,指腹在角根银环上画圈:“那就再疼一点。”


    心跳在掌心下加速:88→92→96,却与雨滴同步,像被谁重新编曲。


    莱昂的尾巴缠住伊安的腰,鳞片透过单衣传来微凉。


    伊安用下巴蹭了蹭少年发顶,闻到雨水、松烟与龙血混杂的味道。


    ——关系进度+0.5,疼痛与心跳开始同频。


    …………


    雨停前的最后一滴雨,落在铜铃上,发出极轻的“叮”。


    伊安抬头,看见窗棂外,一只夜蛾被火光吸引,扑向炉火,翅膀瞬间焦黑。


    他伸手接住坠落的蛾,指尖捻成灰,灰末落在铃舌上,像给树汁镀上一层暗火。


    莱昂在梦里呢喃,尾巴缠住伊安脚踝,像确认,又像回应。


    伊安在日记里写下最后一行:


    “角鞘二次裂,静音咒三日,雨停前最后一滴,是火。”


    写完,他把日记本塞进炉膛边缘的暗格,与母亲留下的半枚龙鳞放在一起。


    火光映出暗格内侧刻的一行小字:


    “若往北走,勿忘初火。”


    伊安用指腹抚过那行字,像抚过母亲冰凉的手背。


    莱昂在梦里翻了个身,尾巴松开又缠紧,像一条不肯放手的锚链。


    伊安低头,在少年角根银环上落下一吻。


    那吻轻得像灰,却烫得像火。


    窗外,云幕散开,露出一线极淡的月。


    月光照在铜铃上,铃舌上的灰末忽然泛起微红,像一粒尚未苏醒的火星。


    伊安知道,三日后的日出,这粒火星会烧穿整个龙脊山的风。


    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三夜零两昼,去教会莱昂一件事——


    如何在疼痛里,学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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