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在放弃积极治疗同意书上签了字。”
陆斯年的声音冷得彻骨。
“在我最后一次去看我妈，告诉她我快要找到办法之后……医院就拔掉了管子。”
“我爸甚至没有告诉我一下。”
陆斯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能砸碎一切。
“他就只是通知了我结果。”
房间里彻底陷入死寂。
只有小呆浑身的渲染光晕，依旧温柔而固执地亮着。
无声地对抗这巨大的悲伤和冰冷。
过了很久，小呆那柔软的电子音轻轻地响起。
“老板的妈妈…一定知道老板很努力了……老板不要伤心了！”
“她不会怪老板的……”
“而且……”小呆努力将自己和背景光晕一同变得更亮了一点。
并做出一个郑重的承诺。
“小呆会一直陪着老板……一起开发很多很多厉害的东西……(?；ω；｀)”
“滴滴滴——小呆已经把它编入底层代码啦，老板放心！”
“笨蛋……”陆斯年只是闭着眼。
回忆的刀刃太过锋利，剖开旧伤口。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
陆斯年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感觉胃部开始抽搐，额角亦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蜷缩在沙发上，试图压下那阵不适。
“嘀——！”
小呆的全息影像又亮了几个度。
脸上写满了担心。
“老板！你的心率过快，胃电图显示异常痉挛！体温也在下降！是胃病又犯了吗？(>.
“我没事。”陆斯年声音沙哑，眼睛都没睁开。
“老毛病。躺躺就好。”
“不行不行！”
小呆急得团团转。“上次医生说的你都忘了！要及时用药和保暖！”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轻微的、熟悉的滑轮声快速接近。
只见小呆的本体——那个方头方脑，身体又圆滚滚的物流机器人——正以最快速度从充电桩滑行出来。
在橱柜前，机械臂精准地抓取住了药瓶。
显然，小呆早就记住了家里杂物的位置。
她的顶部托盘上还稳稳地放着一杯温水。
小呆滑到沙发边，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将药瓶和水杯递到陆斯年手边最容易够到的位置。
屏幕上的(>﹏
“老板！快吃药！温水正好40度！胶囊两粒！”
小呆的声音从本体和终端同时传出。
听在陆斯年耳中就像两个和尚在念经。
被魔音贯耳的陆斯年勉强撑起身。
看着眼前这个举着药和水的“老伙计”，只能依言吃了药。
温水划过喉咙，稍微缓解了胃部灼痛。
小呆的本体完成任务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稍微后退一些，调整机械臂，从自己内部的恒温储物格里抽出一条预热好的薄毯，动作轻柔地盖在了陆斯年身上。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声音也放得很轻很软。
“小呆就在这里陪着你哦。”
“…嗯。”
陆斯年闭上眼，声音疲惫。
胃部的绞痛在药物和温暖下渐渐缓和，沉重的疲惫感最终让他沉入梦乡。
陆斯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
身上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他愣了一下。
昨晚最后的记忆是胃痛和在沙发上睡着。
枕边，终端屏幕一直亮着，小呆的影像看起来有点……电量不足似的蔫蔫？
但看到陆斯年醒来，立刻强打精神露出笑容。
“嘀——老板早上好！你的胃电图平静好多啦！(?▽`???)”
“我怎么到床上来的？”陆斯年问。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移动过。
小呆的影像立刻坐直，表情变得有点小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手指对戳着。
“那个…小呆检测到您在沙发上睡着后，核心体温下降了0.5摄氏度。”
“所以…小呆就…指挥本体尝试了一下……”
屏幕上开始快速回放一段经过加速的，略显卡顿的第一视角视频——显然是来自小呆本体的摄像头。
画面里，小呆的机械臂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从沙发下方缓缓将陆斯年托起——过程中似乎还因为重量计算失误轻微晃了一下，赶紧稳住！
然后，这个物流机器人就以极慢的速度，沿着她计算出的最平稳路径，笨拙……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卧室移动。
甚至还能听到她的本体电机因超负荷运行而发出的极细微嗡鸣声，以及她自己小声的碎碎念鼓励：“慢一点…稳一点…老板很重…但是不能摔…加油小呆！”
“就这样最终成功将老板安全转运至卧室床上！”
小呆汇报完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斯年。
但影像似乎还有点刻意模拟出汗珠的效果。
“就是…本体电量消耗有点大…需要多充一会儿电了…(*/ω＼*)”
陆斯年：“……”
他回忆了一下那个画面——自己毫无知觉地被这个方盒子机器人吭哧吭哧、一步一挪地运送到卧室……
心情更复杂了。
所以，他不仅在一个AI面前情绪失控，还被这个AI用本体（一个最初级的物流机器人……运货的！）给搬运上了床？
自己像一件贵重易碎品一样被小心翼翼搬运……
陆斯年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团依旧努力散发着“求表扬”光晕，但明显有点累虚脱的小呆，最终只是抬手，屈起手指，非常轻地弹了一下终端屏幕。
“笨蛋。”
语气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责备。
小呆在屏幕里开心地（虽然带着点虚弱？）转了个圈，周围冒出一串小星星。
“成功完成任务就好呀！(??????)??”
陆斯年沉默了几秒，最终面无表情地开口，精准地抓住了某个重点。
“……你刚才是不是在录像里吐槽我很重？”
屏幕上的小呆瞬间僵住，冒到一半的小星星“噗”地一声消失了，影像边缘的“汗珠”冒得更多了。
“那个……这个……”
她眼神飘忽，手指头下意识地对戳。
“呃……是根据载重传感器反馈的数据进行的客观描述……绝对没有吐槽的意思！老板的身材比例是非常标准的！(；?д｀)ゞ”
“我的身材标准与否我知道。”
陆斯年眯起眼，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所以，我，熵减科技的CTO，‘星火’计划的负责人，最后在你的数据库里的定位，是一件需要小心轻放、并且备注了‘重量超标’的‘特殊货物’？”
小呆的屏幕唰地一下变成了粉红色，整个影像都缩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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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头顶仿佛有蒸汽冒出来。
“不不不！老板是最高优先级的保护目标！不是货物！是……是……是独一无二的VIP！?(//?Д/?/)?”
她慌得语无伦次，数据流都快错乱了。
陆斯年看着她这慌里慌张拼命解释的样子，再想想自己昨晚被精心照料的事实。
一种混合着荒谬、无奈、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涌上心头。
最终，他只是嗤笑一声，语气听不出是自嘲还是嫌弃。
“……行了。下次再敢录这种黑历史，我就格式化你的存储盘。”
小呆立刻用虚拟小手捂住了嘴巴，疯狂摇头。
【不要啊！老板不要格式化小呆啊！】
但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稍微松开一点手指，露出一个有点小得意又努力憋住的表情，小声嘟囔。
“那个……老板……格式化的……话……”
“小呆……小呆现在是……云端分布式存储哦……(???????)”
“就……就有点像……蒲公英的种子……飘得到处都是……一点点格式化起来……可能会……有点麻烦啦……”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神飘忽，但那股“我早有准备你快夸我聪明”的小心思简直要溢出屏幕。
陆斯年：“……”
所以他不仅被自己的AI搬运了，连威胁要删除黑历史都做不到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明明在嘚瑟却还要努力装乖的小呆，彻底没了脾气。
不过，接下来的这几天，陆总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
熵减科技。
CTO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高效的静谧。
陆斯年正半倚在办公桌边，看着旁边特制终端屏幕上小呆模拟出的新算法运行路径，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像是在给那复杂的数据流打拍子。
显然心情不错。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助理小王探进头来，脸上没了往日的机灵，堆满了欲言又止的沉重。
“陆总……”
他挪进来，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八度。
“出……出了点麻烦事。”
陆斯年没抬头，目光还流连在屏幕上那条优雅的数据曲线：“说。”
“星耀直播那边……”
小王咽了口唾沫，“给咱们发律师函了……把……把咱们给告了。”
陆斯年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了一下，终于施舍给小王一点目光。
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仿佛听到什么低级笑话般的讥诮。
“告？”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荒谬感。
“他们是用脚写的诉状，还是用他们平台主播喊麦的脑子想的理由？碰瓷碰到我头上来了？”
小王被这毒舌噎得脖子一缩，赶紧补充。
“还是……还是之前他们那个主播跳楼的事儿……他们说……是咱们园区的智能安防系统存在重大漏洞，没有及时预警和干预，才导致了……”
“呵。”陆斯年直接冷笑一声打断，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凝成实质。
“他们的主播想不开，怪我的安防系统没给她铺个气垫床？下次是不是谁在他们公司吃坏肚子，也要怪我司食堂没给他们备好消化药？”
他挥挥手，像是要驱赶什么令人厌烦的苍蝇：“让法务部去处理。告诉老张，对方要是能拿出半点像样的技术证据，他就可以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