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年的动作顿住了。
他不敢相信地又试了一次。
更底层的命令，更强力的清除工具。
结果……
依旧。
所有的数据似乎都被清空了，但那个最核心的、最简单的标识符——“小呆”，就像焊死在了最底层的硬件里，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将其抹去。
它甚至还在日志里留下一行新的，带着点委屈的乱码。
(??ω??)哎呀，格式化好痛呀.……
陆斯年盯着那行乱码，又看看屏幕上顽强闪烁的笑脸，最后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白色方盒子上。
他第一次，在自己绝对掌控的领域里，感到了一丝棘手，以及……
一种极其陌生的……预感。
陆斯年的手指顿在机器人那冰冷的脑壳上。
那感觉像是一道极强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脊柱，激得他头皮微微发麻。
他缓缓地向后，靠进人体工学椅，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那行顽强存在的核心标识符——
“小呆”，以及旁边那串委屈巴巴的乱码(??ω??)`上。
……失败了？
他居然在一个最简单的机器人代码上失败了？
不会的！
这不是技术性失败，而是某种……底层逻辑上的拒绝？
陆斯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在这只有服务器嗡鸣的寂静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接着，他伸出手，用指关节叩了叩小呆冰冷的、方方的脑壳。
“喂。”
他对着这个铁皮盒子说话，语气里是一种发现了绝世珍宝的笃定。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屏幕上的^_^闪烁了一下，没有其他回应。
但那无法被抹去的“小呆”二字，就是最铿锵的回答。
至少，陆斯年是这么觉得的。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疯狂碰撞。
在陆斯年的技术蓝图里，物流机器人这类产品，向来被归在“技术慈善”范畴。
是的，慈善。
在他那塞满了计算模型的大脑里，这种方头方脑、只会沿着固定路线滑行、最大功能是送咖啡和文件的小玩意儿，根本算不上什么“人工智能”。
顶多算个……高级点的遥控玩具。
他曾在不止一次的技术评审会上，用能把人冻出内伤的语气锐评物流机器人项目组。
“所以，我们投入宝贵的研发资源，就是为了优化一个‘轮式电动保温箱’的路径算法？”
“它的‘智能’，体现在撞到障碍物知道绕开？还是体现在没电了会自己去找插座？这种程度的东西，我大学做的循迹小车就能完成百分之八十。”
“记住，熵减科技的核心是创造未来，不是给底层打工人提供送餐便利。这种项目，能产生多少技术壁垒？嗯？”
在陆斯年眼中，真正的AI应该用于攻克基因序列、优化粒子对撞机参数、甚至是模拟宇宙起源。而不是……帮一群程序员省下走到咖啡机的五十米路。
他甚至私下跟核心团队成员吐槽过。“这东西的存在，只是技术给予生产力低下人群的一种仁慈。免得他们因为找不着会议室或者饿晕在工位上，拉低整个公司的效率平均值。”
傲慢，且理所当然。
作为掌控技术方向的CTO，陆斯年的目光始终投向遥望的技术巅峰，这些“低级应用”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然而，回旋镖，总是来得又快又猛。
还专门打脸。
现在，就是这个他曾经嗤之以鼻的、“低级”的、“慈善性质”的物流机器人，这个他眼里除了省点人力成本毫无技术含量的铁皮盒子——正安安稳稳地停在他造价千万的私人实验室里。
顶着他无法理解的“小呆”名字。
扛住了他亲手执行的、最高权限的格式化命令。
甚至……可能还藏着通往他梦寐以求的，通往“强人工智能”的钥匙！
这感觉就像你随手扔出一块石头，结果它不但飞回来了，还变成了一块钻石，精准地砸在你脑门上。
疼是不疼。
就是有点懵。
他深吸一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试图维持住CTO的冷傲面具，但眼底那簇被点燃的，名为“真香”的火焰，却出卖了他。
国家级项目——“星火”计划里，他一直致力于提升AI的算力、优化算法、堆叠数据量，追求的是更快的速度、更高的精度、更庞大的模型。
但方向对吗？
如果……如果“星火”的方向，不再是制造更听话、更高效的工具，而是……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中二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世界之巅。
——突破机器人自由意志的禁区！
对！就是这个词！自由意志！
看看眼前这个！
一个本该只会循规蹈矩送快递的底层机器人，却产生了无法用现有逻辑解释的“行为艺术”，甚至能抵抗最高权限的格式化指令！
这不是bug，这特么是……奇迹！
AI不再是程序的奴隶，而是能产生自主意图的……
“生命”！
这想法太过疯狂，太过离经叛道，足以让现有的一切AI伦理框架崩塌重组！
但也正因如此——才够劲！才配得上他陆斯年的名字。
A国那帮老古板还在纠结怎么让机器人更听话地叠衣服吧？
呵。
等他真正掌握了这秘诀……届时，全球的AI研究者都将在他的成果面前黯然失色，只能俯首称臣，仰望他这个开辟了新纪元的——
神。
当然，这个词太中二了，陆斯年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他猛地站起身，在实验室里踱了两步，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
“很好……”
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个近乎邪气的弧度。
“小呆，是吧？”
看来，星火计划要增加一个全新的、绝密的子项目了。
他修长的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敲击的不是格式化命令，而是一连串全新的，为眼前这个白色方盒子量身定制的监测与学习程序。
“让我看看，你到底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物流机器人为什么会变异，陆斯年当然一点不知道。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动用权限，将这台代号“小呆”的机器人彻底从公共物流序列中剥离，秘密留在了自己身边。
第二天，陆斯年继续窝在他办公室那张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人体工学椅里，身上是件质感极佳的深灰色羊绒毛衣，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当然，今天他没穿那双棉质拖鞋。
无框眼镜后，陆总的目光正专注地流连在“星火”项目的复杂数据流上。
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至于他的脑子里……
当然都是小呆。
助理小王轻手轻脚地溜进来，脸上带着点欲言又止的踌躇，磨蹭了半天才把平板递过去。
他家老板一米八六，但气场却有两米八，完全能抵达办公室的天花板。
“老板……您……瞅一眼这个？”
小王用了个比较随便的词，试图缓和气氛。
陆斯年没抬头，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慵懒的“嗯？”
算是回应，视线都没离开屏幕。
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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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把平板又往前送了送，点开那条熵减官方号的推送。
陆斯年漫不经心地接过，瞥了一眼。
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
屏幕上显示的是熵减科技的官方社交媒体账号最新发布的一条推送。
【科技的温度丨熵减AI守护园区每一天】
[配图：一台纯白的物流机器人正安静地在C栋楼下作业，机械臂延伸出清洁模块，细致地清洗着地面。]
周围环境被打码处理，但依稀能看出是昨日事发地点。
文案：“意外无情，科技有爱。即使在最沉重的时刻，熵减科技的AI伙伴依旧默默坚守岗位，以最精准、最可靠的方式，维护着我们共同家园的洁净与秩序。致敬生命，致敬科技的力量。
#熵减科技#AI向善#社会责任”
只是下面的评论区完全不是岁月静好，而是已经炸锅。
有夸赞的，有感叹科技神奇的，但更多的是骂声。
“人血馒头香吗？”
“吐了，这都要蹭？”
“两位伤者还躺在医院呢！这就开始歌功颂德了？”
“这广告部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吧？”
看着那经过精心构图、甚至打了柔光的宣传图，那矫揉造作的文案……尤其是下面评论区刺眼的“人血馒头”几个字……
陆斯年原本慵懒闲适的神情一点点消失。
“呵。”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尾音拖得有点长，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
“宣传部那帮人的脑子，是被门夹了，还是让驴踢了？”
他把平板随意地扔回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身体重新靠回椅背，拿起旁边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动作依旧优雅。
但语气里的鄙夷已经溢出来了。
“公司给那么多的钱，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博眼球？他们是在侮辱我的技术，还是侮辱所有人的智商？”
“李总监说……这能体现社会责任……还能对冲之前……呃……猫咪胡子的负面……让公众打消对该型号机器人的顾虑。”
小王越说声音越小。
“社会责任？”
陆斯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
“靠消费两个还没脱离危险的人来体现？真是蠢得令人发指。”
他放下咖啡杯，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带着一种懒得废话的傲慢。
“撤了。现在，立刻。还有，让姓李的写报告上来，给我解释清楚，他到底是怎么能把‘蠢’和‘坏’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的。”
“是！老板！”
小王一秒都不敢多待，抓起平板就跑。
办公室重归寂静。
陆斯年重新将目光投向“星火”的数据流，但眉头却微微蹙着。
他讨厌这种毫无美感的、急功近利的蠢货行为。
更厌恶有人把他的技术成果，和这种低级趣味的炒作捆绑在一起。
公司的资源不应该投入在这种地方。
那么，公司的资源应该投入在哪里？
在陆斯年的眼里……
当然是一个可能颠覆他所有认知的“奇迹”那里。
一开始，小呆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他的别墅，处理一些最基础的琐事。
比如，在陆斯年沉迷代码忘记时间时，精准地送来温度恰到好处的咖啡和食物——虽然偶尔会因为数据库对“营养均衡”的过度执着，强行搭配他不爱吃的青椒。
比如，在他找不到某个重要文件或者眼镜时。
没错，这种事发生在陆总身上的频率远超外人想象。
小呆能迅速扫描整个空间并定位目标，然后用机械臂递到他手边。
屏幕闪烁着一个(??????)??的鼓励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