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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坦白

作者:云水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坐我的车回去吧。”


    街边停着那辆熟悉的穆莱纳,闻时恭恭敬敬地给自家老板和楚韫拉开车门,楚韫偏头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闻时就突然感受到自家老板似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闻时一头雾水地坐到驾驶座上,提心吊胆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傅总,回酒店吗?”


    傅砚珩“嗯”了一声,换做别人肯定听不出来这短短一个字里面的玄机,但闻时作为跟了傅砚珩七年的行政助理,对于自家老板的任何情绪变化都堪称明察秋毫。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是今晚那个程总让傅总生气了?


    宾利行驶在道路上,楚韫随口一问:“今天怎么换闻时开车了?”


    闻时透过后视镜,看自家老板没有回答的意思,便解释道:“傅总给司机放了年假,这两天就由我来负责驾驶工作。”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傅砚珩微微皱了下眉,随即车厢内的挡板就升了起来。


    闻时:“……”


    怎么办,是我太吵了吗,傅总是不是要把我开除了呜呜呜。


    楚韫自然也察觉到了傅砚珩心情不佳,正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车内冰封的氛围,就听傅砚珩率先开口了:“今天玩得开心吗?”


    明明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句,但楚韫敏感的神经像是被拨动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嗯,”他很诚恳地如实回答:“本来是去一家茶馆喝茶的,结果正好碰上了这里的茶仙节,沈清就拉着我去看了。”


    “而且很幸运,茶仙侍女的茶绣球正好扔进了我的手里。当地人都说这样就能获得茶仙娘娘的保佑。”


    楚韫发自真心的感叹:“我好像好多年都没有像今晚这样幸运了。”


    他能感觉到,说完这句话后,傅砚珩身上的气息明显柔和了许多。


    傅砚珩笑了笑:“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你的幸福和好运只是被积攒起来了,从今往后你会一直顺利的。”


    楚韫之前一直觉得那只是一句安慰的话,不管如何,至少在今晚,傅砚珩的这句话成真了。


    傅砚珩突然说:“其实之前我就看到你了,当时我就在不远处一家茶馆的二楼和人谈生意,正好看到了你们抛接绣球。”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我看你看了那个茶仙侍女好久,喜欢那样的女生?”


    楚韫努力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看了茶仙侍女好久”,他们唯一的目光交汇还是自己向她表示感谢的时候。至于“喜欢”,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他没说话,在傅砚珩眼里就是默认。他正要开口,就听楚韫说:“首先,我看茶仙侍女是想向她表示感谢,因为接到茶绣球,我很开心。其次,她也不是我的理想型。”


    我喜欢的是你。


    短短一段话,将一颗不断下沉的心从地狱中挽回。傅砚珩短促地笑了下:“好。”


    楚韫说完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人家应该只是随口一问,他的反应倒像是有点过激了。


    “……话说回来,你这么出现在沈清面前没事吗?”楚韫突然想起来这事,“万一他认出来你是谁,误会我们之间有不正当关系怎么办?”


    “什么不正当关系?”


    傅砚珩被楚韫的这种说法逗笑了,饶有兴致地问。


    楚韫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中深意,有些莫名其妙:“就是资方和选手的那种不正当关系啊,别人会认为傅总投资比赛是为了给选手撑腰,传出去多影响你的风评。”


    但事实的确如此。


    傅砚珩一手支着下颌,微笑着说:“那挺好的。”


    楚韫:“……”


    傅砚珩对上那张表情生动的脸,解释道:“放心,沈清背景很干净,牵扯不到其他势力。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没关系,反正不会有机会往外散布。”


    楚韫醉酒之后的第二天,那晚行政酒廊的监控视频就被发到了他的邮箱。他知道楚韫是和沈清聊完天之后才出现异样的,于是立刻让人着手去查对方的背景。


    窗外灯火葳蕤,邬桥被笼罩在神明的庇护下,流露出无限的安宁和幸福。


    楚韫“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道:“你今天因为什么不开心啊?”


    傅砚珩顿了一下,沉默了很久。就在楚韫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傅砚珩的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说道:“因为我今天才意识到,我有多贪得无厌。”


    他和楚韫连关系都没有确定。


    他不知道楚韫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感觉。


    他甚至不确定楚韫的性取向是男是女。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依旧把楚韫圈进了自己的牢笼,企图在他身上打下独属于自己的烙印,不让任何人看他、碰他、爱慕他。


    他的光芒和风姿可以被世间所见,但这个人从里到外只能被他私藏。


    “明明是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却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一旦到了我手里,那就谁也抢不走,连觊觎都不允许。”


    楚韫静静地看着傅砚珩,那双墨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脸。


    “很可怕是不是。”傅砚珩低笑了一声,楚韫很少看到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和那个雷电交加的暴雨夜如出一辙——如出一辙的疲倦、无可奈何、自我厌弃。


    “算了,”傅砚珩说:“你就当我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和你说了这些,不用当真。”


    .


    “轰隆——”


    回到酒店房间,楚韫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发梢的水珠,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了闷雷声。


    他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镜中被水雾模糊的脸,脑海里全是刚才傅砚珩说话时的神情、语气。


    头发被擦得半干,楚韫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没什么表情地把毛巾投进了脏衣篓,随后去行李箱里翻翻找找,居然真的找到了一套陆俨给他带的便携式茶具。


    门铃被按响的时候,傅砚珩刚刚洗完澡,随手披了件浴袍问道:“谁?”


    门外传来闷闷的声音:“是我。”


    傅砚珩本来正在系腰间的带子,闻言手上松松垮垮挽了个结,就给人开了门。


    于是楚韫一进门就看到某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限制级画面。


    他有些不自在地偏了下头:“……抱歉,不知道你在洗澡。”


    傅砚珩低笑了一声:“没事。”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楚韫抱着的一堆东西上:“这是——?”


    楚韫有些含糊地说:“外面下雨了,我们来喝茶吧。”


    “正好你不是一直想学泡茶吗,给你个实践的机会。”


    傅砚珩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叹气。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哪怕刚刚知道了他骨子里的劣根性,也还是愿意因为这样的天气来找他。


    “好,你等我一下。”


    楚韫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眼睛一直盯着地板,直到对方进了洗手间,才走过去把手上的茶叶茶具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


    水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伴随着“叮”的一声跳闸声,傅砚珩换好了睡衣走出来。


    楚韫把水壶端过来,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差点把滚烫的沸水洒出来。


    傅砚珩穿了一件黑色丝质睡衣,袖口挽起,露出一段精壮有力的小臂。这件衣服本来很正常,但因为上面有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锁骨和胸膛都若隐若现,就变得又涩又欲。


    楚韫已经确定了,这人多半是来勾引他的。


    他耳朵微红,把桌上那罐茶叶推过去:“我只带了一包茉莉花茶,是今年新做的。你从取茶开始,大概三克就好。”


    傅砚珩看了一下手边的工具,拿起一把茶则:“用这个吗?”


    楚韫“嗯”了一声,傅砚珩凭感觉舀了茶叶,放进公道杯中。


    “泡茉莉花茶合适的水温通常在85℃到90℃之间,现在的水温就差不多,可以注水了。”


    傅砚珩拿起水壶,慢慢往公道杯里注水。楚韫接着说:“判断出汤的时间,就是要看什么时候茶香和茉莉花香真正地舒展开,这一步全靠感觉,不看时间。”


    傅砚珩说:“原来是这样,我上次自己泡的时候,就是掐着时间出汤的,怪不得差点意思。”


    热气氤氲,茉莉花茶的清香缓缓逸出,傅砚珩拿起茶漏,将茶水倒进两人杯中。


    “这次出门只带了这套简易的茶具,你先感受一下。”


    傅砚珩将茶漏里的茶叶拨回公道杯,说:“楚老师茶艺精湛,无论什么茶具都教得很好。”


    窗外又响起滚滚雷声,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楚韫看到傅砚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旧平稳。


    楚韫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我好像还没和你讲过我自己的事情吧。”


    他的头发还带着点潮意,软软地趴在那里,看起来莫名有点可爱。傅砚珩却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心跳快了几分。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从小就没有父亲。从我记事开始,我唯一的家人就只有我妈妈。后来在我九岁的时候,我妈妈在家里自杀了。我成了孤儿,进了一家福利院。”


    傅砚珩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那份关于楚韫的档案。


    楚韫回想起悠远的童年时光,一切都是褪色的、陈旧不堪的,像一张陈年的信纸,薄薄的一触即碎。


    “那个时候,因为刚刚目睹我妈妈的死状,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产生了自闭倾向,不愿意和别人交流,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福利院里有一些顽皮的孩子,会因为我的孤僻而欺负我,他们给我起外号叫‘小哑巴’,还经常抢我的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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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撕碎我为数不多的几本书。”


    傅砚珩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心里却像插进了一把刀子,蔓延上血肉模糊的疼痛。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有一天,我师父来到了我所在的这家福利院。他和院长说,他要领养一个孩子,然后院长也知道他的身份,就把院里所有看起来机灵可爱的孩子都介绍给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也没看上。”


    楚韫声音很轻,像是某种碎裂的前兆:“后来,他在参观福利院的时候看到了我。当时我正一个人缩在阅览室的角落里看书,我现在还记得,那是本茶叶科普类的著作,以至于我后来一度以为,我师父收养我就是因为这样奇妙的缘分和共鸣。”


    “所以你现在应该能理解,为什么我会把师父看得如此重要,因为是他把我从地狱里拽了回来,给了我一个家。”


    楚韫摸了摸杯壁,忽然一笑:“可以喝了。”


    傅砚珩第一次觉得楚韫的茉莉花茶毫无滋味。


    楚韫的茶杯空了,傅砚珩便再次注水,等待时机合适出汤,给两人的杯里重新添上。


    “后来我师父看我天赋不错,就收我为徒,教我怎么制作茶叶。那时候我上面还有一个师兄,叫宋清峦。”


    知道,那个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人渣。傅砚珩冷着一张脸想。


    楚韫淡声说:“我一天天长大,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师父用毕生精力研制出的云栖竹露面世了。云栖竹露受到了市场的巨大欢迎,也把我师父送到了茶界极高的位置,但我师父不在意那些,他只是想一辈子安安静静做好茶。”


    那是廖叙生事业的高峰,也是他这辈子的巅峰。因为几年之后,凝聚着他全部心血的云栖竹露将他拉进了无尽的深渊。


    “好景不长,我二十一岁那年,我师父的云栖竹露突然被爆出质量存在严重问题,那时我刚刚参加完‘天工盏’的比赛。有一个行业里的资深茶评人在网上发布了测评视频,称现在的云栖竹露已经失去了与茶叶融为一体的竹香,变得浮躁不堪。”


    “我师父知道了这件事后,立刻开始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排查生产线,但始终没查出什么。”


    楚韫冷笑:“但其实是余晋华买通了生产线工人,宋清峦给了他权限,他们又把制造出来的问题伪装成流水线不稳定的假象。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了,因为很快,茶界一位非常权威的茶科所专家出面指责我师父道德败坏,几乎就是坐实了那个茶评人的话。”


    傅砚珩突然开口,语气晦涩难辨:“这就是余晋华所用的舆论手段……所以你之前才会让我删掉网上所有有关你的视频。”


    楚韫看起来很轻松,也很平静,但傅砚珩突然很想拥抱他。


    “是这样的,”他说:“但这些证据已经彻底找不到了,因为那位茶科所专家当时就已经年纪很大了,没过两年就去世了。至于那个茶评人,他当时说的也是实话,只不过是被余晋华当枪使了。”


    他说着,突然唇边被递了一杯茶,傅砚珩说:“润润嗓子。”


    楚韫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就着傅砚珩的手喝了。反倒是傅砚珩看到他这样,露出一点笑意。


    “我师父是顶尖的茶叶制作师,但他一辈子都没学会阴谋算计和险恶人心。”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但对于屋里的人来说,它似乎已经不能影响什么了。


    楚韫垂眸道:“我师父不能忍受他引以为傲的云栖竹露就这样被泼上脏水,于是在一场斗茶大会上,急于自证的他拿出了自己收藏的百年老丛,希望以此挽回云栖竹露的声誉。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最信赖的弟子早就背叛了他,提前在茶叶里做了手脚。”


    “我师父充满希望的自证,将他彻底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真正的致命一击,还是雪听松风被冠以他人姓名,成了他人手中的杰作。”


    傅砚珩已经大致猜到了始末:“宋清峦把雪听松风的技艺泄露给了余晋华,是吗?”


    “没错,”楚韫微微颔首,这一刻他眼里失去了所有的情绪,“我师父研制雪听松风的时候,有意让宋清峦在旁边揣摩学习,结果到头来,他的苦心变成了刺向他自己的利刃。”


    “因为我师父始终觉得不完美,所以一直没有向外界公布雪听松风的成品茶,余晋华便先下手为强,抢先将并不完善的雪听松风公之于世。”


    傅砚珩之前再不关注茶界,也知道赫赫有名的雪听松风,这款茶在外界的评价极高,特级的雪听松风已经到了有钱都买不到的地步。


    但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半成品。


    那些不堪的、狰狞的真相被揭开,傅砚珩终于意识到,在这条荆棘遍布的道路上,楚韫已经孑然一身行走了多久。


    ——他一直都是孤独的复仇者,颠沛流离于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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