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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角色枷锁与即兴舞台

作者:霰枕鲸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走廊昏暗,空气滞重,只有夜鸮压抑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碎裂镜片中那些扭曲的影像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视网膜。T-07。临时演员。剧本。这些词语在脑中疯狂盘旋,与那冰冷的低语声交织,编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外部声源接近。数量:二。移动速度:平稳。谈话内容:无法清晰捕捉。威胁等级:待评估。” “建议:规避。或…尝试融入,收集情报。”


    低语声提供了选项,但每个选项都沾满了“剧本”的粘稠感。规避,是否是剧本设定的惊险环节?融入,是否是角色安排的必然相遇?


    没有时间深思。脚步声已近在拐角。


    夜鸮猛地推开身旁一扇虚掩着的、标有“道具间”字样的木门,闪身而入,迅速将门掩至只剩一条缝隙。


    门外,两个身影走过。


    其中一个穿着沾满各色颜料的卡其布工装,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脸上带着一种艺术家般的狂热与疲惫,正对同伴抱怨:“…所以说,‘导演’到底想要什么效果?悲壮?荒诞?绝望?血池子里的红色颜料兑了三遍都不满意!非要那种‘刚从腔子里喷出来还冒着热气’的质感!我上哪儿去给他找?!难道真去拆几个‘耗材’现接吗?”


    他的同伴则是一身漆黑的紧身衣,外面套着带有金属护甲的皮坎肩,脸上戴着只遮住上半张脸的简易面具,腰间挂着几把造型奇特的匕首,一副武行或者特技演员的打扮。他声音低沉:“少抱怨,‘美术’。‘导演’的审美一向如此…直接。上次‘处决戏’,他嫌假人头落地声音不够脆,愣是让‘特效’组用了真…呃,用了特殊材料。你赶紧想办法,下一场‘祭祀狂欢’马上就要用了。”


    “狂欢?我看是屠宰场还差不多…”被称为“美术”的男人嘟囔着,“对了,你那边‘群演’调度没问题吧?这次需要三百个‘狂热信徒’,要那种眼神空洞但肢体极度亢奋的…‘傀儡车间’那边出的货色太死板,跟提线木偶似的!”


    “放心,‘群头’已经去‘潜意识的羊水’那边捞人了。那边出来的‘素材’,情绪饱满,虽然持续时间短了点,但绝对够‘疯’…”武行顿了顿,压低声音,“…听说,‘编剧助理’又往剧本里塞私货了?加了个‘临时演员’?”


    “可不是嘛!那个疯子!每次都搞得我们手忙脚乱!剧本结构都快被他捅成筛子了!‘剧务长’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也不知道‘导演’为什么纵容他…”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道具间内的夜鸮,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美术…武行…群头…特效…潜意识的羊水…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锤子,敲打着她的认知,将“剧本”的框架更加残酷地砸实。这里不仅仅有编剧和剧务,还有一整套完整、疯狂、亵渎生命的制作体系!他们谈论血池、耗材、特殊材料、捞人…如同在讨论油漆和木材!


    而她自己,就是那个被“编剧助理”塞进来的“私货”,一个不稳定的变量,一个让整个剧组头疼的意外。


    那个眼罩男,把她扔进这个漩涡,究竟想干什么?


    “情报更新:确认存在专业化分工团队(美术、武行、群头等)。‘剧本’制作流程复杂,涉及多种‘素材’加工。” “提及‘潜意识的羊水’…疑似某种…情绪提取或改造设施?” “确认‘编剧助理’行为具有高度自主性,与‘剧务长’存在冲突。” “当前身份(T-07)已被部分工作人员知晓。隐匿难度增加。”


    低语声冷静地更新着信息库,仿佛在记录一场戏剧的幕后花絮。


    夜鸮环顾这个道具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光怪陆离的物品:破损的华丽戏服、沾染着暗红色污渍的刑具、表情扭曲的面具、甚至还有几个被透明薄膜包裹着、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栩栩如生的人体器官模型。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颜料和淡淡的福尔马林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是“戏”的一部分。虚假,却又由真实的、可怕的东西构成。


    她注意到墙角立着一面落满灰尘的全身镜。她挣扎着站起,走过去。


    镜中再次映出那个穿着灰白袍子、狼狈不堪的“T-07”。但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和恐惧,而是燃起了一点冰冷的、偏执的火星。


    如果这是剧本…如果每个人都在扮演角色…


    那她呢?


    那个“编剧助理”说她是个“变量”,是“即兴发挥”。


    变量…即兴…


    一个疯狂的计划,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滋生。


    她不再试图逃离这个舞台。


    她要…演下去。


    但不是按照他们给的剧本。


    她要即兴发挥。她要利用这个“临时演员”的身份,把这个角色…演到极致!演到崩坏!演到让所有看戏的人都措手不及!


    “新策略生成:主动融入‘演员’身份,利用其便利,进行高风险情报收集与破坏行动。” 低语声似乎对她的决定表示了…某种程度的“赞同”?“警告:该策略将极大提升暴露风险。需极度谨慎。”


    “谨慎?”夜鸮对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冰冷、怪异、模仿着那个“编剧助理”的玩味笑容,“既然要演,那就演个大的。”


    她开始在道具间里翻找。她扯掉身上不合身的灰白袍子,从一堆戏服里挑出一件相对合身的、黑色的、带有破损蕾丝和金属饰片的哥特风长裙换上。她又找到一个遮住上半张脸的、带有乌鸦羽毛装饰的银色面具戴上。最后,她从一个道具箱里,拿起一把看起来足够坚硬、顶端尖锐的…舞台道具手杖——虽然是道具,但砸碎点东西应该够用了。


    她看着镜中焕然一(或者说,变得更加怪异)新的自己,此刻的她,更像一个来自某场暗□□剧的角色。


    “从现在起,”她对着镜子,用一种沙哑而刻意压低的声线说道,“我是T-07。一个…对演出充满热情、有点笨手笨脚、但渴望得到‘导演’青睐的…临时演员。”


    她推开门,昂首(尽管腿依旧剧痛)走进了走廊。步伐不再躲闪,反而带着一种故作镇定的、模仿来的“演员”的仪态。


    走廊里偶尔有穿着各种戏服、行色匆匆的“演员”或工作人员走过。他们看到她,只是瞥一眼,似乎对她的怪异打扮并不惊奇——在这里,奇装异服才是常态。有人甚至对她点头示意,仿佛她也是这疯狂剧组的一员。


    “伪装初步有效。身份识别并非完全依赖外貌,可能涉及某种范围性认知暗示或权限标识。” 低语声分析道。


    夜鸮心中稍定。她沿着走廊,向着之前那个“美术”和“武行”离开的方向走去。她需要找到那个“血池”或者“祭祀狂欢”的场地,那里一定有更多情报。


    沿途,她经过一个个挂着牌子的门:“化妆间(特效)”、“声乐室(痛苦采样)”、“机械维护(肢体改造)”、“剧本研讨室(闲人免进)”…


    每一个名字都让她心底发寒,却又让她更加坚定。


    她在一个拐角处,听到两个正在休息的、穿着破烂囚服的“群演”在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导演’对上次‘末日降临’那场戏的收视率很不满意…” “…能满意吗?‘天启骑士’的座驾半路抛锚,‘瘟疫’组的特效脓包炸早了,‘战争’那边干脆打错了方向…整个一演出事故!” “…唉,预算又砍了…听说下次‘集体处决’戏要用更便宜的‘耗材’了…” “…妈的,这破戏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还想攒够‘赞赏点’换个安全点的角色呢…”


    收视率?预算?赞赏点?换角色?


    夜鸮默默记下这些关键词。这背后似乎有一套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规则体系。


    她继续前行,终于找到了目标。


    前方一扇巨大的、对开的、镶嵌着扭曲金属浮雕的黑铁大门敞开着,门内是一个无比广阔、如同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圆形剧场!


    剧场内人声鼎沸,气氛狂热!阶梯式的座位上挤满了各种奇装异服、眼神却异常亢奋的“观众”(他们也是演员?),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混乱的欢呼和嘶吼!


    剧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凹陷的舞台。舞台地面仿佛是由暗红色的、半透明的凝胶物质构成,不断蠕动着,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此刻,舞台上正在上演着一场混乱而血腥的“狂欢”:数百名穿着褴褛白袍的“狂热信徒”(大概就是从那个“潜意识的羊水”里捞出来的),正在疯狂地追逐、扑倒、撕扯着几十个穿着灰色囚服的“祭品”!鲜血飞溅,断肢横飞,整个场面如同地狱绘卷!


    而舞台上方,几个悬浮着的、装饰华丽的金属包厢里,隐约可以看到几个身影正在“观看”。其中一个包厢里,那个戴着纯白面具的“剧务长”正襟危坐,如同冰冷的雕像。另一个包厢里,则是一个穿着夸张华丽礼服、头戴王冠、看不清面目的肥胖身影,正随着下面的血腥表演兴奋地手舞足蹈,时不时对旁边侍立的人下达着什么指令——那莫非就是…“导演”?


    夜鸮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这就是…戏剧?这就是他们追求的“艺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入口处的守卫。几个穿着黑色铠甲、面无表情的“护卫”站在那里,但他们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防止里面的狂欢波及出来,对进入的人检查并不严格——似乎只要穿着戏服,就能被默认为“工作人员”或“特邀观众”。


    夜鸮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脸上的乌鸦面具,握紧那根道具手杖,模仿着周围那些狂热“观众”的神情(尽管面具下她的脸冰冷无比),一瘸一拐地混入了入口处的人流。


    守卫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怪异的面具和手杖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觉得她这身打扮更像是某个扮演“告死鸟”之类的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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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色,并未阻拦。


    她成功进入了剧场,找了一个偏僻的、阴影处的座位坐下。震耳欲聋的狂欢声和血腥味几乎将她淹没。她强忍着不适,目光飞快地扫视,寻找着任何可能的信息——控制台、通道、工作人员…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斜前方不远处,一个同样独自坐在阴影里的身影上。


    那个人也穿着观众的服饰,但显得格格不入。他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白色面具——和“剧务长”同款,但没有任何装饰。他并没有像其他观众那样狂热,只是静静地、专注地看着下方的屠杀,仿佛在…观察和记录。


    是另一个剧务?监察者?


    就在这时,下方舞台上的屠杀进入了高潮。一个“祭品”在绝望中爆发,抢过一把武器,疯狂地砍伤了几个“信徒”,甚至差点冲到一个悬浮包厢的下方!


    整个剧场的气氛更加狂热!


    包厢里那个“导演”似乎更加兴奋了。


    而那个观察的白面具,微微侧头,对着衣领处低声说了句什么。


    下一秒,舞台边缘几个隐藏的喷口突然打开,喷出大团大团的、粘稠的、暗红色的雾气,迅速笼罩了那个反抗的“祭品”和周围区域。


    雾气散去后,那个“祭品”和附近的几个“信徒”都僵立在原地,他们的皮肤表面迅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如同珊瑚礁般的暗红色锈蚀物,然后彻底凝固、不动了,变成了几尊 grotesque 的雕像。


    “哦!!!”观众席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


    “导演”在包厢里满意地鼓掌。


    而那个观察的白面具,则低下头,在一个手持的金属板上记录着什么。似乎在对这种“新特效”进行评估。


    夜鸮的心冰冷。他们像处理舞台事故一样,轻易地抹杀着“变量”。


    就在这时,那个记录的白面具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突然抬起头,白色的面具精准地“看”向了她所在的阴影角落!


    尽管隔着脸谱和面具,夜鸮依然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审视的视线锁定了自己!


    被发现了?!


    夜鸮全身瞬间绷紧!大脑疯狂运转!是立刻逃跑?还是…


    “高风险警报!建议:立刻撤离!” 低语声尖叫。


    但夜鸮没有动。她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角色”。


    她迎着那冰冷的视线,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抬起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脸上的乌鸦面具,然后对着下方舞台那些新出现的“雕像”,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戏剧化的“惊叹”和“鼓掌”的动作,仿佛在赞叹这“特效”做得无比逼真精彩!


    她甚至刻意让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很容易,她的腿本来就在抖),完美扮演了一个被演出效果深深震撼的、“入戏”太深的怪异观众。


    那观察的白面具似乎愣了一下。冰冷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是在评估她的行为是否符合“观众”的角色设定。


    最终,那视线缓缓移开了,重新投向下方的舞台,继续他的记录工作。


    夜鸮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然湿透。


    好险…即兴表演成功了…暂时。


    她不敢再停留,趁着观众席又一次因为某个血腥场面而沸腾时,她站起身,低着头,快速向着出口挪去。


    她必须离开这个疯狂的地方。但她的“演出”,还不能结束。


    她沿着来路返回,心脏仍在狂跳。经过那个道具间时,她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向前。


    在一个僻静的走廊交叉口,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穿着暗红色丝绒西装、戴着半张羽毛眼罩的“编剧助理”,正慵懒地倚在墙边,似乎早已在此等候。他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枚银币,脸上带着那种玩味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


    “哦呀~看看这是谁?”他轻笑出声,目光上下打量着夜鸮这身新行头,“我们迷路的临时演员T-07小姐,看来…很快适应了后台的生活嘛?甚至还去观看了最新排演?感觉如何?‘导演’的新特效还够劲吧?”


    夜鸮停下脚步,面具后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她知道,刚才剧场里的一切,恐怕都没逃过这个家伙的眼睛。


    “演出很…精彩。”夜鸮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刻意模仿着那种狂热的语调,“让我对…‘导演’的才华,有了更深的理解。”她微微鞠躬,动作略显浮夸,如同一个蹩脚但努力的演员在向前辈致敬,“感谢您给我的…这次机会。”


    编剧助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似乎觉得非常有趣。“哦?是吗?那你…有没有兴趣,参与下一场戏的演出呢?一个…更有挑战性的角色。”


    他凑近一步,银币在指间停顿,羽毛眼罩下的目光闪烁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


    “一场…需要一点点‘真实死亡’的…压轴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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