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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1

作者:兮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间十点,蔚蓝海岸上的某座知名度假酒店。


    休息室接近满座,该来的常客早在惯常的位置谈笑风生。因此,当结实的木门忽然从中开启,几乎所有人都讶然看向休息室入口。


    阿利雅就那么走进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她身着漆黑鸡尾酒礼裙,头发高高盘起,像纤细而婀娜的四分休止符,无预告地跳上乐谱,一整晚没停过的絮絮交谈因她困惑地停住。


    此起彼伏地有人悄声念她的名字,伴随时不时迸发的惊异抽气,紧跟着自发的噤声。


    很快,寂静如涟漪扩散到休息室最深处。


    露台边的爵士乐队没来得及追上门边的新动向,还在继续奏乐。低音大提琴手恰好这时不幸弹错了一个音,但幸运的是,这个错误虽然刺耳,却根本无人在意。


    所有人、包括乐队成员都在看阿利雅。


    毕竟,即便是这间贵宾休息室的常客,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新闻头条人物。


    相较之下,阿利雅·德·博蒙特应该已经习惯了为人瞩目。


    她第一次成为媒体焦点是五年前,作为一场世纪婚礼的主角。


    年仅20岁的欧洲古老家族继承人——这是那时阿利雅身上的标签。与她在海岛阳光下交换戒指的新郎是合众国某家科技的公司创始人,在富豪排行榜上有名。


    新郎比新娘年长16岁称得上老夫少妻,但36岁的亿万富翁一下子就显得还算年轻。


    新娘青春美丽,而众所周知,男人无论几十岁,都更偏爱二十多岁的美色。即便如此,没人完全相信这场婚礼是一段爱情佳话的大团圆结局。


    不仅仅因为两人相识不过数月就闪婚,更因为新郎当时正野心勃勃地进军旧大陆。他迫切需要一些本地人脉助力,帮助他在台面下斡旋,寻找捷径绕开欧陆严苛繁琐的法律条文。


    而德·博蒙特恰好是个古老的、受人尊敬的姓氏。


    萦绕在这段婚姻上的阴云在两年后更是遮天蔽日:


    阿利雅再一次拥有属于她的头条,是因为她的丈夫在自家泳池溺亡。


    不仅如此,死亡前两周他才更新了遗嘱;除去部分小额赠予的受益者,阿利雅是他的唯一指定遗产继承人。


    警方无法排除他杀可能性,阿利雅于是成为犯罪嫌疑人。


    她支付超高额保释金后戴着墨镜走出警局的照片,甚至一度成为热门网络meme.


    漫长的取证、重新取证和庭审持续了两年多,比公众对案情从津津乐道到逐渐厌倦耗时更久。


    两个月前,阿利雅·德·博蒙特无罪获释。


    她因这个审判结果重回公众视野,网民对她短命的婚姻和丈夫都突然再度爆发出狂热的兴趣,她却消失得极为彻底,最能干的八卦记者也无法追踪她躲在哪里。


    向来消息灵通的《水星报》都只能悻悻地在系列报导的最后刻薄:


    “无论如何公众是否相信这位富豪遗孀的清白,又或者她现在正在哪座海岛天堂享受新得的自由,一个事实不会改变——从今天起,阿利雅·德·博蒙特会是这片大陆上最富有并且单身的25岁丧偶女性。”


    而这位单身丧偶女性此时此刻正坦然穿过休息室,对卡座上的熟面孔们视而不见,直奔吧台。


    “我可以坐这么?”她微笑着发问,用眼神向空座示意。


    被搭话的男人呛了一下,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过于吃惊:“当、当然。”他旋即想起这是个制造谈资的绝佳机会:“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不了,谢谢,我更喜欢自己买单。”


    考虑到这位女士现在可以眼睛不眨一下地买下任何一座酒窖,男人顿时有些尴尬。


    阿利雅不再看他,转向酒保。


    酒保也是熟面孔,记得数年前她还是常客时的口味:“仍然是加果皮马丁尼,德·博蒙特女士?”


    阿利雅点头,想了几秒又纠正自己:“不,给我来杯椰林飘香吧。”


    今天她想来点不那么‘有派头’的东西。


    每种鸡尾酒都有与之相关联的刻板印象。


    金汤力老派;结伴来酒吧玩的女孩爱点黛绮莉;附加特殊要求的加果皮马丁尼则会让饮酒者显得独特有品位,并且懂得自己想要什么……


    当然,刻板印象终究只是刻板印象。


    哪怕点了富有热带风情的凤梨椰香鸡尾酒,阿利雅也很难被看作无忧无虑的度假客。


    酒保愣了半拍,识趣地不做任何评价:“当然。”


    椰林飘香还没端上来,休息室里的交谈音量已经恢复正常。仍然时不时有人望向吧台这里,但那只是看客的好奇,事不关己,尤其因为当事人完全不把身上的目光当一回事,旁观者的惊异和兴奋也很快如放久了起泡酒一样漏气。


    阿利雅自顾自用指甲尖戳杯沿菠萝片背上的刺,慢慢咬着吸管喝酒。杯子才空了五分之一,就有人打断她独酌。


    “嘿,阿利雅,又在这见到你真好。”


    她闻声抬头,朝着面前的金发丽人抬了一下眉毛,和对方行贴面礼:“凯蒂,好久不见。”


    凯蒂·萨金家中是酒店业巨鳄,萨金家注资的集团产业包括这座高级度假设施。


    阿利雅记不清和凯蒂认识多少年了。她们是所谓的假期朋友,从小就常常在度假地碰到然后玩到一起,假期结束各回各家、各过各的日子。假期朋友很少联络,直到下一次碰面。


    阿利雅曾经很羡慕凯蒂。不仅因为凯蒂家没有笼罩头顶的经济问题。


    “我就不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了。”凯蒂笑时依旧会露出酒窝,她甜美的笑容却比阿利雅上次见她时多了些东西。但她和以前一样坦率直白:“恭喜你。”


    阿利雅于是也真心实意地回道:“也祝贺你订婚,我看到新闻了。”


    凯蒂低头拨正颈间的绿祖母吊坠,没正面回应:“来我套间喝一杯怎么样?”


    “我才刚刚坐下。”


    “噢拜托,我保证我调的草莓莫吉托比你手里这杯好喝一百倍,”凯蒂冲酒保眨眨眼,“无意冒犯,但这是事实。阿利雅亲爱的,等我一下,我去拿个披肩。”


    阿利雅离座前喝了一大口鸡尾酒,果香和椰乳巧妙中和的朗姆酒骤然发力,微热的劲头冲过鼻腔、直击脑髓,带来愉快的晕眩。


    即便如此,她起身时仍然站得很稳。


    凯蒂回卡座后又被人绊住聊了起来,阿利雅于是走到休息室门边的角落,随手拿起一本时尚杂志翻开。


    光滑的铜版纸带着凉意,轻飘飘地随她的指尖拢到一边,露出某高奢品牌香水的广告页。


    是一张代言人特写,正脸直拍,黑白滤镜,打光和构图都简单到朴素,却最大程度地发挥了黑发青年极具攻击性的俊美容貌。


    有这样的一张古典雕塑般无可挑剔的脸做门面,无论是偶然经过海报的路人,还是一瞥间看到宣传图的读者,都会不由自主停下,让视线在广告上多停留那么一秒半秒。


    阿利雅也不例外。


    “他真是个漂亮男孩,不是吗?”


    凯蒂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阿利雅吓了一跳。她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走神了。


    “他应该早过了可以被叫男孩的年纪。”她说着随手摞下杂志。


    凯蒂噗嗤笑了:“别那么严格,他到现在都还在电影里演美少年,最苛刻的影评人对此都没有意见。”


    阿利雅也跟着笑:“你是他的粉丝?”


    “你不是?”


    阿利雅条件反射地摇头:“我很久没看电影了。”


    “我记得你很……”凯蒂讶异地顿了顿,面露了悟之色,“没事,现在你有大把时间把这几年的片子慢慢补上。等会儿我们就点播一部来看吧!”


    与凯蒂的再会之夜最后成了丧尸电影之夜。


    只要出现刺激镜头,凯蒂就会尖叫,叫着叫着,她泪流满面。


    阿利雅什么都没有问,只把手臂绕过旧友的肩膀。


    她回到自己的套房时差不多凌晨四点,自然醒来时已经是午后。她操作遥控器把房间遮光帘打开,酒店平板终端上闪烁着消息提示。


    是酒店管家留言,前台有给她的包裹,来自凯瑟琳·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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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士。


    阿利雅让人把东西送上来,等到服务生来按门铃,她才想起来昨晚凯蒂好像提过那么一件事:


    五年前的那个夏天的最后,阿利雅登上私人飞机去海岛结婚的前一天,她把一箱子‘带不走’的私人物品留给了凯蒂,请她帮忙保管。


    她对凯蒂的为人放心,相信她不会打开箱子窥探。她那时同时也暗暗认定,以凯蒂的粗率、以及萨金家的更换居住地的频次,箱子大概会几经辗转终于不知去向。


    那或许正合她意。


    但现在这个黑色塑料储物箱又回到了阿利雅脚边。


    酒店员工贴心地擦拭掉了存储和运输在外壳留下的灰尘,这箱子甚至比她记忆中还要干净,却也黑得不祥。


    阿利雅掰开箱盖扔到一边,盘腿坐下,伸手往箱子里随意一摸。


    她抓到了一个小号文件袋,封口用线缠紧,内在颇有一些厚度。


    完全不记得里面装了什么。


    阿利雅瞪着那一圈?圈用力绕紧的线看了很久,终于把文件袋拆开。


    开口朝下一抖,宝丽来相片像倒下的纸牌屋,扑簌簌散落满地,也落在阿利雅膝上。


    零碎的、生疏的记忆如成像过程中的底片,轮廓和色块模糊地浮现,带着虚影。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看到什么,沉默地拿起离得最近的那张相片,翻转到正面。


    似乎是黄昏,又或许是清晨,总之按下快门时的曝光条件对拍立得相机来说有些苛刻。


    背景是模糊的海岸和棕榈树,深色头发的拍摄对象背朝镜头,像是察觉了有人在拍他,正回身转过来。


    快门定格了那个瞬间。


    没拍到正脸,但相片中人露出的侧颜足够多,让熟悉这张脸特征的人立刻能辨认出来——


    多里安·巴克斯。


    这位新生代国际影星占据了近两年太多广告牌、杂志内页和封面。


    包括昨晚阿利雅随手翻开的那本时尚杂志内页。


    扑的一声响,是相片落到木质地板上,也是回忆挣脱遗忘、水落石出般上浮现形。


    她忽然想起来了。


    按下快门是在廉价周租公寓的阳台上。那个阳台地面没有铺瓷砖,光脚踩上水泥地很凉,但不会发出声音。


    前方两栋公寓楼的空隙漏出一截海岸线,还有成列高得嚣张的棕榈树。只要拍摄的角度得当,从取景框中看起来,靠在阳台栏杆边就好像在海滨。


    对于举起宝丽来相机前在想什么,阿利雅只记得那时迸发的奇想。


    她想要把这个背影占为己有,长久地私藏。


    可她也知道这样贪婪的愿望不会实现,不可能实现。就像夏天会结束的事实一样,无从撼动。


    她连背影也没真的拍到。


    宝丽来的闪光灯亮起前半秒,拍摄对象就已经察觉镜头。


    喀嚓。


    “我没有许可你拍我,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多里安·巴克斯绷着脸走近,声色冷硬,颇有大牌明星风范。


    “把相机交出来,立刻,现在——”


    义正词严的态度没能坚持到句子结束,不知道是谁先扑哧笑了出来。笑意互相传染,两个人笑得停不下来,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好笑的。


    “我没说不给你版权费,”阿利雅踮脚和他碰了一下嘴唇,“给。”


    “就这样?”多里安抬起眉毛,灰眼睛狡黠地闪烁着。


    她一本正经,忽然又开始了角色扮演游戏:“先生,我认为这是很慷慨的价码。”


    “交涉失败,那我们法庭上见。”他快步走进室内,有那么一瞬间看上去很像电影里的精英律师,步态都变了一个人。


    然后他转过身,脱掉外套似地卸下短暂进入的角色,懒洋洋靠在狭小厨房的餐桌边,一偏头,叹息似地命令:


    “好了,现在过来亲我。”


    那是2015年的夏天,多里安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拿到第一个电影角色。


    他同样不知晓,半个月后会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新娘每晚和他相拥入眠,但新郎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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