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蝉自然不想回去,侯府在如何如何好,总归低人一等。
她方才跟沈麟说的那些,不少都是真心话。
她不想自己低人一等,往后自动都要落人一头。
从前她是奴籍,这是最好的出路,但如今她是良籍,一切都有了更好的指望,她自然不想再跟着沈麟回去,即便沈麟对她却有几分真心。
但真心可贵,难以长存。荧蝉连自己的心都敢赌,哪里敢去信旁人的真心?
沈麟在她边上坐下,从她枕边拿了一块帕子,细心的替她擦泪。
“有我在,不会有人说嘴。”
荧蝉眼睫颤了几颤,指尖再度想要用力。
沈麟的手突入的落上荧蝉手背,将她用力到微微颤抖的手指,一根一根从掌心扣出。
白嫩的掌心明晃晃摆着几个月牙痕,沈麟轻轻一碰,荧蝉的身子下意识一颤。
沈麟迟疑的瞥了眼荧蝉,荧蝉垂眸不敢看他,只能瞥见一片乌黑的发顶,还有两只细巧的绒花。
“莫哭,如今我来此处,你也不必再担忧什么。”
一颗一颗的眼泪,让沈麟安静下来,心火早已熄灭,此时是他少有的平和之时。
荧蝉见眼泪奏效,便止住了泪,安静的靠在床畔另一侧思忖,沈麟无声靠过来,将荧蝉的头按到自己肩上,不用质疑。
“这样才对,在清河时,你便喜欢这样。”
荧蝉指尖微动,顺着沈麟的话往下道:“在清河时,一切不曾变,荧蝉那时还在等郎君来接。”
“只是世事无常,”荧蝉话语未尽,被沈麟抢白:“世事无常,但可殊途同归。”
“我不会再食言了。”
荧蝉语涩,天地都跟着沉静,只有街面上并不多的叫卖声偶尔传来两句。
荧蝉的指尖僭越的落上沈麟的眉骨,一点一点摩挲。
她缓缓靠在沈麟怀中,像一只在沈麟怀中暂时躲避灾祸的兔儿。
她缓缓下移,枕在沈麟的膝头,任由沈麟摘去她发髻上的绒花。但发髻一送,发丝便跟着垂落,许久没有替人梳发的沈麟,难得无措。
两人仿佛当真回到了在清河时的模样。
“做郎君的姨娘,有郎君在,荧蝉自然无虞。可那样对旁人不公平。”
“在主母未曾过门时,先抬一房姨娘,将来主母难免心生忧虑,可若郎君偏帮主母,荧蝉也不愿。”
“荧蝉伪善,见不得旁人因我而不好,也不愿见旁人比我好。”
她见过许多人了,不是那个在侯府里,一门心思当姨娘的荧蝉了。
她见过陶五娘,陶三娘,见过对她心生恶念的李若华,也见过路上与人私奔的富家娘子,落魄投亲的小乞丐……
她是浩渺烟波里的一粒尘埃,懵懂蒙昧,一路漂泊,才有了新的觉悟。
如今的她去看过去的她,只觉得一切都如烟尘。
“荧蝉不想郎君为难。”
她要起身,沈麟的手按在她的肩头,不让她起。
沈麟对荧蝉接下来要说什么已经有了预感。
“荧蝉如今已有良籍,便不想再为人妾室,受制于将来的主母,亦不想荧蝉的孩子,出门在外,被一些无能之人叱骂为庶出。”
“没有钱氏,还会有李氏,王氏,张氏,可没有荧蝉,一切都会简单许多。”
沈麟的手力气很大,大到荧蝉挣不脱。挣不脱便不挣,她将难题送到沈麟面前,她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
说的难听,总好过将来闹得难看。
若沈麟今日不是侯府世子,而是一个与宋虚淮相差无几的穷学生,那她自然不会犹豫,但他不是。
情分抵不过利益算计,当初算计来的感情,也总归会被旁人算走。
她不信沈麟会守着她一辈子。
“郎君若是实在想我,便如在清河那般,三不五时来看看我就是。”
沈麟骤然抓住荧蝉的肩,几乎将她提起,荧蝉眼中毫无惧色,清亮如水,看的沈麟心头火盛。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炙烤,肉烂骨裂,血干筋折。
“你把我当什么人?!”
沈麟的手指极度先要去掐荧蝉细弱的脖颈,荧蝉无动于衷,只是在沈麟最为痛苦之时,缓缓砸下一颗泪珠。
她不是清白之身,也不在意是否要和沈麟同床共枕,她在乎的只有沈麟能不能,已经如何才能放下她。
“郎君从前待荧蝉太好,以至荧蝉生出了二两傲骨,便不愿再做从前所做之事。”
沈麟的眼睛渐渐充血,他隐忍半日,终究没有伤人,将荧蝉一把甩到床上,气的想要拿刀劈砍些什么。
荧蝉沉默的看着沈麟痛苦,她努力忽视自己心底传来的异样,用理智驱散对她无用的情感。
和一时之欢相比,她更想要长长久久的富贵安稳。
她不是不疼,只是这些疼是她愿意为将来付出的代价。
沈麟的手忽然掐上荧蝉的脖颈,他有一瞬极其的恨她,恨她不告而别,恨她薄情,恨她故意戳他的心,恨她明知他不愿伤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
他对她有愧,即便如此,他也做不到像曹随志所说的那样,彻底折了她的羽翼。
两人的眼神无声对峙,荧蝉渐渐喘不上气,终于,她在沈麟的眼皮底下,从头上拔下了一根发簪……
她的手段他都知道,可他还是会因此沉沦。
就像他知道她会用那根簪子扎他的血肉,他也仍旧不肯松手,不肯用力,也不肯让她太过舒服。
体面早已是八百里开外的东西,两人现在连心平气和都做不到了。
银簪扎入沈麟血肉的瞬间,沈麟没有松手,荧蝉看着他,如同当年对待沈四那样,哭着开始转动那根簪子。
血液比泪水先到地面,身体上的痛苦远比不上灵魂上的凌迟。荧蝉也没想到,她曾经刻意折磨沈四的招数,有朝一日,会用在沈麟身上。
最终,荧蝉松了手,簪子咕噜噜滚到地上。
她说,她下葬时,碑上要刻周恒蝉。
她主动松了手,但沈麟的痛苦越发剧烈,荧蝉的头磕到床畔,有被子缓冲,但也咚的一声昏了过去。
沈麟许久才回过神,回过神时,荧蝉身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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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差一点就杀了荧蝉?
沈麟慌乱的将荧蝉抱起,去探她的鼻息与脉搏,好在并无大恙。
但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悔恨像一只遮天之手,将他困在五指山中,不得解脱,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他差一点……掐死了她?
荧蝉脖颈上的痕迹显而易见,那痕迹沈麟连碰一下都小心翼翼。后悔如刀,时刻凌迟着沈麟。
那一日,沈麟在屋中枯坐半日,最终带走了那根染血的银簪,离开青墨府。
荧蝉醒来后已是半夜,连翘和忍冬惴惴不安的坐在堂中,铺子下午也未曾开。
荧蝉带着忍冬和连翘歇了一日,便重新开始做点心生意。
“娘子脖颈上的伤没事了么?”
忍冬担忧的看向荧蝉的脖颈:“掐的那样很,娘子怎么也不报官?就算是您夫君的大哥也不能这样啊!”
连翘比忍冬更为机灵些,看出了这件事可能不止面上那样简单,只是荧蝉不说,她也不问,如今忍冬说了出来,她便主动将话题岔开:“梗米粉用的差不多了,得去再买二十斤,你回来时再给娘子去药铺寻一瓶好些的化瘀药。”
忍冬闻言,从钱箱里拿了银子,咚咚咚跑出门去。
在坊市上遇到宋虚淮,宋虚淮帮她将二十斤梗米粉送到铺子里。
“周娘子?”
恰好荧蝉在后院打水,她给忍冬开的门,结果门前站着的不是忍冬,而是一脸错愕看着她脖颈伤痕的宋虚淮。
宋虚淮一个闪身拉着忍冬一同进到院子里,立即往屋子里看了看:“谁伤得你?人可还在?”
宋虚淮的出现打破了荧蝉的预料,但此时沈麟不知还在不在青墨府,荧蝉实在不能再和宋虚淮有纠葛,搪塞几句,将宋虚淮送了出去。
木门一关,一堵墙隔开院里街外,宋虚淮眸色变了变,回到自己院中,想了许久,十分不君子的往荧蝉院子里扔了一个纸团。
·
沈麟回到京中,第一件事,便是寻府医问诊。
大夫人见他未曾带回荧蝉,只当时荧蝉已经死在外间,跟镇远侯唉声叹气,一道发愁。
只有墨影知道,如今荧蝉要把他们家世子气死了!
路上沈麟就跟疯了似的,时不时便要拿那银簪戳自己一下,看的墨影想去道观寻道士下来给沈麟看一看,别是中了邪祟。
结果沈麟骑着骑着吐了血,好悬没把墨影吓死在荒郊野外。
千难万险,总归是把沈麟活着带回了京城。
最终到头还是两个字,心病。
苍山院里,关于荧蝉的一切都被沈麟下令封存起来。
他跟着曹随志上了京城最大的花楼。
铺天盖地的红绡帐,晃动的玉笔纤腰,琳琅珠饰,幽幽传来,时有时无,时快时慢的软弦轻鼓。
沈麟坐在人群里喝了两杯酒,就是觉得,没意思。
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不如放他回边疆,还能杀几个异族。
曹随志看了沈麟半天,已经摸清症结所在,将姑娘打发到边上去,笑眯眯道:“你那雀儿……没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