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pater.two
“那好吧,我们先出去了,要是有不适的随时喊我。”
沈秋渡没有应他,垂下眼,入目却不再是原先老旧破败的衣服,而是被人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舒适衬衫,只是尺码过于偏大,衬得他整个人更显瘦小。
甚至,周身还泛起淡淡的草木香。
是一种很令人安心的气息,他很喜欢。
见沈秋渡没有开口,气氛沉寂了会。
骤然,沈秋渡只感到冰凉的手心,被人放上了一个温暖的东西。
是一个金属材质的铃铛,外壁已经被人捂热,看似揣了许久了。
沈秋渡皱了下眉,下意识想要扔开,却被男人止住动作。
男人的手掌很大,可以轻松盖住沈秋渡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削弱小的手背。
很温暖,和沈秋渡闻到的那股气息带来的感觉一样。
沈秋渡猜测,面前的这个男人,应该是个alpha。
看起来,等级也很高。至少比他高。
“可以摇铃铛,听见了我就会来。”
男人关心的话语响起,声音低沉,他故意俯下身凑近沈秋渡,似乎知道他并不是很想理自己。
铃铛外壁冰冷滑嫩,刺得沈秋渡心脏一酥,但他没有多想什么。
房门关闭之时,沈秋渡立刻睁开了眼睛,强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打量四周。
屋里的陈设是个连他这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奢华高调,他的床头摆满了药物和吊瓶,都是沈秋渡没用过的高级药物。
看样子似乎沈秋渡遇到了个好人家,但溯州市里上层阶级绑走贫民窟里的人去做人体实验的案例可是数不胜数。
并且母亲告诉过他,像他这种长相和身份,最容易被一些不怀好意的坏男人盯上,一不小心可能就成了那见不得人的肮脏“情人”。
他不想这样,更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玩物。
沈秋渡垂眸看着手心里的铃铛,想起了门外还侯着的男人。
这种看着单纯无害的家伙,更要小心。
沈秋渡毫不犹豫地甩开了铃铛,拔掉针头打开窗户往下看去。
即便整个身子已经疲倦到不成样子,他也不想坐以待毙。
二楼,楼下有草坪,下着小雨。
嗯,适合跳楼逃跑。
沈秋渡脚刚踏上窗户,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
男人怀里抱着一堆不知从哪搜罗来的疗养品冲进屋子,温润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种,索性都给你抱来了。”
“这里有新鲜的牡蛎小米粥,我托人现煮了高丽人参和鸡肉,还有海参、银耳、燕窝等,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男人错愕抬眸,正好与窗边刚刚才收回脚的沈秋渡对上了眼。
看着半开的窗户和沉默不发的沈秋渡,男人心疼地急忙将怀里的东西随意放到一旁,随即走上前。
“生病了就不要开窗赏雨了,好不好?”
“......”
男人没有察觉到沈秋渡略微抗拒的眼神,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将他重新放回了床上,替他理好了被子,再将铃铛塞进了沈秋渡的手心。
一切照旧,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牡蛎小米粥、高丽人参和鸡肉、海参、银耳、燕窝,你喜欢吃这些吗?”
“还有,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
沈秋渡从没见过话这么多的人,更不习惯面对如此温柔体贴的关心。
在贫民窟呆惯了,那儿的人都秉持着“一物换一物”的原则。
所以,沈秋渡绝不会贸然去接受别人的好意。
更何况,还是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见沈秋渡一言不发,男人有些着急,“我就知道这些小玩意儿肯定都是不好的,才十几万元的东西算什么好...都怪梁叔执意坚持。”
男人有些嫌弃地将手中东西扔到一旁,转眼紧握住沈秋渡的手。
“没关系的,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沈秋渡看了看身侧堆满的针头,再看了看面前男人激动的神情,显然不信。
“你想要什么都告诉我,不要担心贵。”
“毕竟,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给到你这些,抱歉。”
沈秋渡深吸一口气,越听越烦躁,恨不得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我叫温降初,你呢?”
“沈秋渡。”语气十分不耐。
“你想要吃些什么吗?”
“不了。”
沈秋渡抬眼看他,意外发现他的手指赫然捆着一根和他同款的红铃铛,心生一计。
他当着温降初的面将细红绳缠绕在手指间,摇了摇手上的铃铛。
“温降初,我想要安静一会。”
*
“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少爷,总体上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
“只是他的腺体残缺不是天生的,并且能看出来治疗的手法并不好,如果现在进行强行治疗修复,恐怕会有感染的风险,最后可能导致昏迷不醒,甚至失去omega的独有特征。”
“什么叫失去omega的独有特征?”
“就是让其强行从omega变成假性beta,易感期永远只能靠着抑制剂煎熬地挺下去。”
“当然还有一种疗法,就是在易感期内进行腺体修复。”
“但这需要找到和他信息素100%匹配的alpha,让其散发信息素安稳他,并在手术结束的同时对他进行永久标记。”
“不过目前全球ao100%配对是极其低的概率,基本不会成功。”
ao100%配对有两个硬性要求:
1.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必须100%匹配并自愿接纳对方。
2.同级别,若一者为s级一者为b级,则不符合100%配对。
“所以如果想尽快恢复...只有唯一一个办法吗?”
“是这样的,但危险程度很高,还请少爷考虑清楚。”
......
沈秋渡赤着脚,蜷缩着身子靠在冰冷的门旁,客厅的对话声从门缝隙中传来,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窗外的雨未停,天被染成雾蓝色,倒映在沈秋渡空白的瞳孔里。
听到这些话,一直压在沈秋渡心底的石头却落了地。
他率先感到的是庆幸。
庆幸自己不会再因为omega的身份被任何人背叛出卖,不用再如濒死的鱼度过那一段又一段让人绝望的易感期。
至于面临死亡的威胁——
贫穷加上omega的身份,何尝不是另一种死亡的威胁?
只是苍白的面颊下压抑情绪而咬出血的唇,透露着另一种不甘。却也不过半秒,沈秋渡便认命般地松开了握紧的拳。
他不知道得知这些消息的温降初会怎么做。
是和他父亲那样将他抛弃,抱怨自己捡了个累赘。
亦或是,为了其他的利益将他身上完好的部分剥下进行买卖,榨干他的最后一滴血?
或者是更坏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沈秋渡都不能坐以待毙,他得回去,回到那个破败不堪的家。
那儿还有他的母亲,世上唯一待他有真情的人。
既然跳楼容易被发现,那他就换个法子,假装乖巧,再趁乱离开。
“啪嗒——”
是医生离开的关门声,随后细碎的脚步声逼近,沈秋渡回过神后立刻坐回到了床上。
原以为温降初会粗暴地闯入屋子,没曾想他竟尊重地敲了敲门,这让沈秋渡有些意外。
他不是没听过那些可怖的事情,那些人会残暴地闯入,再将看好的omega带走,品相好的卖给富商用作泄愤的工作,品相不好的只能沦为残次品。
不得不说,温降初倒还真像个好人。
“沈秋渡?你醒了吗?”
“嗯。”
沈秋渡抬眸恰好对上温降初略显心虚的表情。
“刚刚是医生来了吗?”
“啊..你听到了吗?”
沈秋渡悄无声息地打量起温降初的表情,心底冷笑一番,毫不犹豫地选择撒谎。
“没有,医生怎么说?”
“呃..说你身体恢复的不错,非常好!你不用担心。”
温降初尬笑了几声,随后将房间内的灯打开。
“天这么暗,为什么不开灯?”
“不想开。”
“免得被坏人惦记。”
沈秋渡说出这句话时,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温降初,试图看出些什么出来。
可换来的,却是被盯到有些害羞的温降初,他同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幸好你被我捡回来了,不然肯定要被其他坏人拐走了。”
“......”
其实被你捡走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沈秋渡,你是偷跑出来了吗?为什么一个人昏迷在大街上?”
果然,现在就开始套话了。
不过他不会给温降初这个机会。
在沈秋渡打工的地方,有一家的omega被人抓走后,没过几天,就有一批人偷摸进了贫民窟,将那一家子人全都秘密杀死,并用一场大火毁尸灭迹。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一场意外,可这里的“所有人”,也不过是一群最底层的穷人,毫无话语权。
即便知道又怎么样,有时候,真相反而成了最虚假的东西。
沈秋渡在心底冷笑一声,面色毫无波澜,选择隐瞒一切,便顺着他的话说道:“没有,我是孤儿,一直在贫民窟苟活等死罢了。”
“原来是这样...”
温降初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轻柔的话语声夹杂着一丝心疼与怜惜。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也让沈秋渡感到一阵心慌。
骤然,他平直放在床褥上的手背,感受到一阵沉重的湿润。
沈秋渡手背凸起的青筋成了雨幕下褪色的树枝,那一滴泪也化成了浸入枝干的潮气,沉甸甸的,让他的心被塞进了一团沾满水的棉花。
沈秋渡感到不可置信,下意识抽回了手。
“温降初?”
没有回应。
沈秋渡喉咙有些干涩,他只好叹了口气,有些忐忑地贴近温降初,俯下身去看他的眼眸。
随后,只听到轻微的抽噎声。
“你...哭了?”
沈秋渡有些震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会和会在他提前往事的时候反应如此剧烈。
太不正常了。
像他这种家庭幸福、这辈子唯一受过的苦可能只是冰美式的顶级alpha,怎么会轻而易举地为他这种人掉眼泪?
“没...没有。只是心情有些复杂。”
温降初粗乱地随意揉了揉脸颊,背过身去,不让沈秋渡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抱歉沈秋渡,让你见笑了。我只是有点心疼又有点庆幸。”
“...庆幸?”沈秋渡微微沉下脸,原先稍微升起的疑惑再次被浇灭得丝毫不剩。
“我明白身为孤儿,又生活在贫民窟有多么艰难。”
“不过现在好了,你是孤儿,但你可以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很开心自己能幸运地救下你,也能...能像个哥哥一样照顾你...”
由于刚才的哭泣,现在的温降初鼻尖和眼角都微微泛红。
说完这些话后,他声调下降,明显有些羞赧,却又激动地转身,直接紧紧抓住沈秋渡的双手,仿佛完全陷进了自己的世界,丝毫不顾面前脸色早已阴沉下去的沈秋渡。
妈的,他就不应该多管闲事问一嘴。
“我不用你照顾,我一个人可以的。”
僵硬的话语落在温降初耳朵里,却成了逞强的话。
“没关系的不用觉得麻烦我。”
“不是觉得麻烦——”
沈秋渡苍白的解释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沈秋渡,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
“哪里有缘了?”
“你看贫民窟每天晕倒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我就捡到了你?而且你还是孤儿,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他怎么可能知道,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疯了。
那群拐卖omega的人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但为了稳住眼前的温降初,沈秋渡只能选择忍着头疼,接过话,“说明什么?”
“说明上天都觉得你我合适,所以才让你跟着我回家的。”
沈秋渡不知道该怎么和温降初解释,昏迷的人是没有办法做选择的。
见沈秋渡面色不虞,温降初收敛了些,有些落寞地垂下眼。
“难道你...你不想待在这里吗?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说...你其实很讨厌我?”
“我没有,我只是——”
沈秋渡深吸了口气,看向满心满眼的温降初。
“温降初,首先,谢谢你救了我。”
“我不知道你留下我究竟要做些什么,但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回去。”
“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好,就放我走。”
沈秋渡的话语毫不留情,眼前这个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男人,做的一切都让他感到苦恼。
他不明白,除了坏人,怎么会有一个人打一开始就对另一个人如此地好?这是不存在的,天上从不会掉馅饼。
但他想演好人,那他就配他演。
沈秋渡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贫民窟已经被火烧没了,那里的人死的死、残的残,沈秋渡,你又该回哪里去?”
那一瞬间,沈秋渡感到心脏都停止了一拍。
难道...就连撒谎也逃避不了连累他人的结果吗?
果然先前的一切都是迷惑和虚伪的,幸好他没有深陷其中。
这群人的做法,可真让人恶心!
沈秋渡仓黑的眼眸暗淡下去,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似寥落的寒山,纵然发出悲怆的呜咽,在外来看也不过是落下一丝碎石,没人察觉,也没人在乎。
就在这时,有人接住了它。
沈秋渡心脏一滞,垂眼看去,那被指甲嵌入的地方正被温降初一点一点安抚着。
他心疼地皱着眉,“抱歉,我知道你在还生着病不适合听到这种消息。”
“但梁叔告诉我,你有知情权。”
随后,他将手腕抬到沈秋渡面前,露出那价格不菲的电子手表,手指在上方滑动了几下,半空便显示出一则最新消息:
“6月13日清晨,记者发现城市西南角的贫民窟地区发生严重火灾,伤亡人数暂未统计,消防和医护人员已前往此地进行救治,避免火势进一步恶劣。”
“根据警方最新消息,已成功将纵火嫌疑人逮捕归案。”
呈现出来的两张人脸,正是先前来家中追债的那两名壮汉。
所以并不是温降初所为。
沈秋渡的视线从电子屏上晃动了下,偶然发现温降初的手腕处有着与他同样的疤痕。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什么。
沈秋渡下意识握紧了温降初的手腕。
“怎么了?”
“你...”
询问的话语却似鱼刺般怎么都说不出口,沈秋渡向来不擅长安慰什么,与其弄巧成拙戳人痛处,不如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过,把他当个普通人。
“所以,你不是那种拐卖omega的组织头领?不会把我卖掉换钱,不会觊觎我身上的每一处器官和鲜血...”
这回轮到温降初僵着身子不知所言,“你...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不是的,我是守法好公民,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我也绝不会觊觎你的身子的,永远不会!”
温降初脸色微红,局促不安地举错了手指发誓。
“虽然我们alpha在外的名声是有一点不好...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如此的!如果我真想这样,那我第一天就该把你——”
“?”
温降初咂了咂舌,略显尴尬地停了话。
“对不起,我一开始就应该和你解释清楚的,是我的原因让你误会了我。”
“没关系,我也误会了你。”
“那你...为什么救下我?”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隐瞒病情,是因为怕我伤心吗?
为什么要比我的父母更关心我的生死?
除了觊觎他有价值的东西,沈秋渡找不到别的理由。
而且像他这种豪门少爷,对沈秋渡这种人最多也只是好奇,就像捡路边的一只小猫小狗而已。
等玩腻了,也许就会把他抛下,无情却又滥情。
他不想成为被抛在大街淋着雨,却怎么也唤不回爱人的样子,那样多可悲。
他不想陷进去,所以必须克制自己。
因此,沈秋渡还是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即使温降初真的救下了他。
沈秋渡的呼吸很浅,几乎听不到声音。头发为了做工方便被他随意拿廉价的剪刀剪短到盖不住额头,发尾更是粗糙难看,被称作好看的脸纯靠骨相撑着。
因此他很擅长隐藏情绪,如雨林里那群无脊椎动物。
沈秋渡直白地凝着温降初,一些粘稠阴湿的念想匍匐在眼底。外加他长相给人的感觉戾气很重,虽然骨相惊人,但低压的眉眼,总给人一种被黑蟒盯上的感觉。
只可惜温降初察觉不到任何不对。
又或者说,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所以下意识就将沈秋渡归纳成自己的同类。
只是手腕被握紧到泛了红。
温降初试图假意移动了下,根本抽不动。
“看见人晕倒在地,是个人都不会选择坐视不管吧。”
温降初笑着,语气柔和,但这个理由十分潦草且站不住脚。
“可是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沈秋渡没有给温降初喘息的机会,不留空隙地开口问道。
“什么话?”
“不要随地捡男人,要么是不法分子,要么就是骗子。”
“最后,可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温降初失笑,明显不信,却还是从了沈秋渡,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那沈秋渡,你是什么呢?不法分子,还是骗子?”
当然是骗子。
将你骗走,然后再逃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