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苏蘅心里实在紧张,每天都盼着日子能慢些慢些再慢些。
奈何,它还是来了。
校验唱设在皇家园林一处开阔的临水高台之上,四周纱幔轻拂,香风细细。
京城中有头有脸的贵女,才子,文官大儒乃至宫中派来的嬷嬷皆已入席,低声谈笑,环佩叮当,一派风雅繁华景象。
苏蘅跟在引路侍女身后,垂眸敛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等她步入场地,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那高高在上的主席评审台时,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
主席台正中央,那个本应空着、或由某位德高望重大儒落座的主位上,此刻端坐着——枭绝!
不是吧!他真的来了?!
还是主位评审!
他依旧做在那张玄铁打造的轮椅上,一身墨色亲王常服。在一众或须发皆白、或儒雅文气的评审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压倒一切的强大气场。
男人面色依旧苍白,薄唇紧抿。
苏蘅看出来了,他对这场合并无兴趣,眉宇间带着惯有的疏离与一丝不耐。
那股紧张感又开始弥漫。
她飞快垂下眼,不敢再看,跟着侍女走到属于厉王妃的位置上坐下。
她能明显感觉到,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在她和主席台之间来回逡巡。
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对厉王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并立刻将这与她这位新晋王妃联系起来。
苏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假意抿了一口,借此掩饰内心的波澜。
高台上,枭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毫无温度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精准地落在了台下那个正低着头,看似乖巧喝茶的纤细身影上。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又移开了。
做好心理建设后,少女轻轻放下茶盏,挺直背脊。
无论如何,箭已上弦。她绝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分怯懦。
校验时间很快,也被分成不同的组。比预想的好一点,女孩子们不用琴棋书画样样施展,只要抽签定论即可。
很快,就轮到苏蘅,她是最后一组。
执事官手捧鎏金签筒,朗声道:“下一项,琴艺校验。抽签者——厉王妃,苏氏!”
话音落下,无数道目光瞬间聚集在苏蘅身上。有好奇,有期待,不过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谁不知道曾经的京城才女苏蘅琴艺卓绝?如今她嫁入厉王府,众人皆想看看她是否风采依旧。
苏蘅心里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哪会弹什么古琴?连宫商角徽羽都分不清!最多用钢琴弹个小星星还差不多。
但是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从那签筒里抽出一支玉签。
下意识的,少女抬头,视线刚巧和枭绝相撞,他正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旋即,她偏头,避开那道赤裸裸的目光。
听执事官接过玉签,高声宣布:“厉王妃需奏《广陵散》一曲!”
《广陵散》?大名曲!她曾在短视频刷到过,是古琴曲中的“千古绝响”,其难度是天花板级别的,原非一般琴曲可比。
苏蘅记得那段视频很长,想弹好不仅要掌握技巧,还要提现出其精神、气势和底蕴。
如果换做原主,演奏出来尚有可能,但是她是苏珩,连弦都认不清的苏珩!
席间的苏玥璃几乎要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故意扬声道:“姐姐琴艺超群,此曲定然不在话下,妹妹们正好聆听学习呢。”
这话看似捧场,实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苏蘅指尖冰凉,又感觉到了那道灼人的视线。
怎么办?上去弹棉花吗?
就在这万众瞩目、气氛凝滞的时刻,苏蘅忽然对着执事官和评委席微微屈膝一礼,抬起头时,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沉稳的歉意。
“诸位,执事大人,”她声音清越,不卑不亢,“《广陵散》乃狭义之曲,意境高远,妾身不敢轻易玷污。”
她顿了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继续道:“且近日小女潜心研读医经,十指需保持极致稳定,用以感知脉象细微之别,练习金针渡穴之术,实在不宜过度操劳琴弦,以免指感失准,误了治病救人的根本。”
一番话,合情合理,且瞬间将“不善琴艺”巧妙转化为“为医献身”的专注与牺牲!
奈何,这里是古代,少有女儿家学医,再加上苏蘅身份尊贵,虽不受宠,但或多或少也会引来些关注。
苏家嫡女擅用医术?
在这之前,无人知也无人晓。
所以场下当即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这理由新鲜是新鲜,只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在找借口。
苏玥璃本就不打算让她轻易过关,此刻像是找到了破绽,嗤笑出声,“姐姐真是会说笑,你我从小一同长大,我可不曾听闻姐姐竟会医术,如若是久未练习,生疏了,直说便是,何苦搬出此等借口来推脱?”
苏蘅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她倏然转头,面色从容,“妹妹此言差矣。医者之手,关乎生死,岂是儿戏?”转而又面向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专业与自信:
“琴艺,悦人耳目;医术,救人性命。二者孰轻孰重,诸位自有公论。既然今日校验为展我才华,而非仅限风雅,且有人对我技艺有疑——小女不才,愿弃琴从医,请在场任意一位出示随身携带的香囊、药包或今日所服方剂,我或可辨其成分,论其药性,以此替代琴艺一项,请诸位来评判,可否?”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以医代艺?这简直闻所未闻!校验场上从未有过的先例!
评委席上的大儒和宫中嬷嬷们也都愣住了,交头接耳,一时难以决断。
争论半晌无果,他们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中间的枭绝。
奈何男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苏蘅淡淡垂眸。
难道……就要卡在这里了吗?
明明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莫名的,少女心里涌起淡淡的委屈。
就在这时,一位须发皆白、颇有威望的老太医率先支持:“妙!妙啊!医道亦是大道!王妃此言深得我心!老夫近日正好得一安神香囊,便请王妃一辨如何?”
这简直是救命稻草!
苏蘅心中虽喜,但面上却不显,从容施礼:“妾身愿尽力一试。”
老太医解下腰间锦囊,递给侍从,侍从又呈予苏蘅。
少女接过香囊,并未立刻打开,而是先置于鼻下轻嗅片刻,随即才小心解开系带,将里面干枯的药材倒在铺着白色绢布的托盘里。
她指尖轻柔地拨弄检查,目光专注。
苏玥璃撇撇嘴,心里满是不屑,觉得苏蘅就是在装模作样,为了哗众取宠罢了。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她的动作。
片刻后,少女抬头,声音清晰而流畅地开口:
“此香囊用料讲究。主料应是苏合香、安息香,用以开窍辟秽、行气活血;辅以沉香降气温中,茯神宁心安神;另佐以少量冰片,用以清热止痛。整体药性温和平稳,用于失眠惊悸、胸腹闷痛确有良效。只是……”
她微微蹙眉,拈起其中一小片深色的切片:“此物气味辛辣微麻,似是……莨菪子?此物虽有解痉止痛之效,但略有毒性,不宜久用,尤其对年老体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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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耗伤元气。建议大人可将其取出,药效虽略减,却更为稳妥。”
老太医听完,先是愕然,随即拍了拍手掌,大笑,眼中满是惊叹:“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王妃不仅将成分说得分毫不差,连老夫私下加入少量莨菪子都辨了出来!更是点出关窍所在,老夫佩服!此一项,当为魁首!”
旁人本不懂,但有了这位老医者的高度认可,全场瞬间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和惊叹声!
谁也没料到,厉王妃身为女儿家,竟有如此惊人的医术。这比弹一首曲子,不知实用多少倍!
苏玥璃脸色煞白,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而坐在不起眼角落的陆江屿眼底也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他端起茶盏为自己添了些茶水。
这苏蘅……倒真是与过去大不相同。
高台之上,枭绝看着场中央那个沐浴在众人惊叹目光中、从容自若的女子,眸中墨色翻涌,最终化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欣赏与……探究。
他这位新王妃,比他想的更要有用,似乎还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苏蘅微微吁出一口气,感受着掌心微微的汗意,心中却是一片明朗。
不枉她这些天成天成夜的钻研医书。
虽都是医学知识,但古代和现代终究有些差别,苏蘅只庆幸古书里的很多药物与现代药物有着相通之处,才能让她临时抱上佛脚。
苏蘅,你看到了吗?这些你本应取得的荣耀和赞赏,我在用你的身体拼命感受!
危机,果然也是转机。
这一局,她赢了!不仅赢了校验,更是在所有人面前,初步立住了她“医者”的人设!
从此,苏蘅不用再和苏家亦或是厉王府绑在一起,她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优秀的个体。
但很快,这些欢呼声就被一位严谨刻板著称的大儒打断,他虽对医术不通,却对规矩礼法极为看重:
“厉王妃医术精湛,确令人叹服。然则,校验乃是以‘琴棋书画’为规,以医代琴……终究不合旧制,难以服众啊。”
这话引来一部分保守者的附和。
是啊,若人人都以他技替代,岂不乱了套?
苏蘅闻言,心中并无波澜,她的目的和想要的效果都已达到,至于魁首这种虚设头衔,她并不看重,所以对这份提议也不反对,刚要认同,高台上就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本王觉得,甚好。”
枭绝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所有议论,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而男人并未看其他人,只是望着苏蘅,语气平淡有力,“校验之本,在于‘才’,王妃之医术,此乃大才。何谓‘服众’?能解黎民之苦,能安社稷之心,方为真才实学,令天下人心服。”
他顿了顿,目光冷冷扫过那位大儒和在场众人:“《广陵散》弹奏出的是狭义,而王妃的医术又何尝不是在践行狭义,难道这不比演奏出这首曲子更重要吗?!”
这话太重,无人敢接。那大儒更是脸色一白,他本想公事公办,却不想惹了厉王不快,连忙躬身,“王爷所言极是,是老朽迂腐了。”
执事官如蒙大赫,当即高声宣布:“经评审合议,厉王妃以医代琴,才华卓绝,间接精辟,此一项,评为魁首!”
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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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绝:“本王的王妃才华出众,给她个魁首之衔有何不可?”
某大儒:“当然可以,只是王爷……它没法服众啊?”
“服众?”男人微微挑眉,“不服众又如何,只要本王服,就够了。”
大儒:……
你有权有势,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