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石阶慢慢往下走，山风裹着草木的清香漫过来，远处隐约传来山下集市的喧闹声，声音虽远，却带着鲜活的烟火气。
石阶蜿蜒向下，被晨雨浸得润亮，偶有青苔覆着的地方，段君彦总先一步伸手扶着韦柔则的肘弯。
越往下走，集市的喧闹声便越清晰，孩童的笑闹、小贩的吆喝、铁器碰撞的脆响，混着糖画的甜香与烤栗子的焦香，漫过田埂飘过来。
刚到村口，就见那糖画师傅支着黄铜锅，琥珀色的糖稀在铁板上流转，转眼间便画出只振翅的蝴蝶，引得围在旁的孩童拍手叫好。
段君彦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韦柔则微亮的眼尾，笑着问：“想试试吗？要画些什么？”
韦柔则望着那只糖蝴蝶，轻声道：“画只兔子吧。”
糖画师傅笑应着颔首，手腕轻转间，琥珀色糖稀在铁板上旋出细巧弧光。不过瞬息，一只圆耳耷拉、短尾蜷成绒球的糖兔子便凝在竹签上，泛着蜜色柔光，连兔眼处那点蘸了黑芝麻的小影，都透着几分憨态。
韦柔则望着那小巧兔耳，微微一怔。
顾驰的生肖，恰是兔。
她悄悄吐了口气，将那点不该有的联想压下去，目光重又落回糖兔子上。
段君彦早伸手接了竹签，指腹刻意避开糖霜凝冷的边缘，只捏着尾端递过来，语气里裹着点笑意，轻得像落在糖上的细雪：“慢些咬，别沾了唇畔的胭脂。”
韦柔则指尖捏着竹签，轻轻咬下一小块，甜意顺着舌尖漫开，竟让她想起幼时韦明则偷偷给她买糖的模样，眼底悄悄漾起层软意。
段君彦瞧她唇角噙着甜笑，喉结轻轻滚了滚，忽然开口：“韦娘子若是爱嗜甜，京城宝食斋的糖点最是精巧。待你回京，我让小厮每日送些去伯府，保准让你尝遍花样。”
韦柔则垂眸谢过，指尖轻轻捻着竹签，笑意落在眼底却未及深处。
平州那阵，顾驰也常让人送点心来。
“公子倒是知晓这些女儿家的吃食。”她轻声打趣，想掩去方才的失神。
段君彦耳尖悄悄泛了点红，指尖挠了挠袖角，倒显出几分少年气：“家中姐姐妹妹众多，平日她们也总托我买，便知道了。”
“既如此，便叨扰段公子了。”韦柔则抬头笑道。
他话音刚落，村口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沉沉的响，伴着车夫粗哑的吆喝：“让让！镇国公府的车！”
韦柔则捏着竹签的指尖猛地一紧，咔的一声轻响，糖兔子的耳尖碎成小块，落在地上，沾了点泥，像极了她此刻骤然揪紧的心。
她抬头望去，那辆乌木马车是何等熟悉。哪怕隔着十步远，她都能想起顾驰靠在上面时，眼底里藏着旁人瞧不见的冷。
段君彦瞬间察觉她的僵硬，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那马车，随即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将她护在阴影里。
他的掌心轻轻覆在她攥紧的手背上，温声道：“别怕，有我在。”
可韦柔则的心跳早乱了。
恰在这时，马车停在了韦柔则和段君彦的面前。
车帘被小厮掀开，先露出来的是双玄色云纹靴，靴底沾了点泥，却丝毫不显狼狈。
顾驰弯腰下车，眉眼间还是惯常的清冷，只是目光慢悠悠扫过来时，先掠过韦柔则攥着裙摆的微颤指尖，随即猛地定在段君彦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眼底的光瞬间冷了几分，漫上几分凉意。
那无声的压迫感，竟比山间的暮色还要沉，让韦柔则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段君彦悄悄攥紧了些。
“云川。”段君彦开口时，声音还是温润的，带着点笑意，“倒是巧，竟在这里遇见。”
“巧？”顾驰已经冷笑着走到了两人面前，“你问问这位韦娘子巧吗？”
韦柔则指尖悄悄抽离段君彦的手，垂眸屈膝，声音稳得发紧：“见过世子。”她不敢抬眼，怕撞进顾驰眼底的探究，更怕自己绷不住情绪，泄了底。
顾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掠过她手里那支断了耳尖的糖兔子，眸色更沉了几分。
顾驰的唇边依旧挂着笑，只是那笑意凉薄，让韦柔则心中一颤。
“倒是打扰你二人郎情妾意了。”顾驰尾音轻扬，漫不经心的语气里裹着冰刀。
“段君彦，圣上命你来珞珈山请通明大师，你倒在这儿跟韦娘子卿卿我我？”
“韦娘子。”他唤她，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韦柔则心头一颤，下意识抬眼，正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世子。”她轻声应道，声音轻得像风。
顾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山路湿滑，天色将晚。韦娘子一个姑娘家，还是早些回寺为好。”
段君彦眉头一蹙，“云川，今日既是我邀韦娘子下山，我自会安全护送她回去。”
山间雾气氤氲，暮色沉沉。
顾驰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不高，却恰好打断了段君彦的话。他往前走了两步，抬手便将韦柔则从段君彦身后拉了出来。
他的指腹捏着韦柔则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语气里是漫不经心的慵懒，眼底却藏着冷意：“韦娘子莫非是忘了答应了我什么，需要本世子当着段君彦的面复述一遍吗？”
韦柔则的手腕被顾驰捏着，那点微凉的触感像烙铁般烫进皮肤，她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慌乱，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顾驰！”段君彦眉峰骤然拧紧，伸手便要去掰顾驰的手指，溅起细碎的凉意，“柔则不愿的事，你何必强人所难？你口中的答应，指不定是你用什么手段逼她的！”
顾驰却没松劲，反而指腹轻轻摩挲着韦柔则腕间的肌肤，那动作带着几分狎昵，偏语气又冷得像山涧寒冰：“柔则？你们见过几次？竟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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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此相熟么？”他低头看向韦柔则，眼底的冷光裹着哄诱，“柔儿，你说说，是我逼你么？”
此刻被顾驰当众点破，韦柔则只觉得脸颊发烫，指尖死死攥着裙摆，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唯有眼眶渐渐泛红。
段君彦见她这副模样，心瞬间揪紧，他与顾驰自幼一同长大，深知顾驰明面一副清冷模样，实则不然，如今瞧得韦柔则眼底的委屈与无奈，他往前逼近半步，声音沉了几分，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持：“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今日我既邀了柔则下山，便绝不会让你强行带她走。”
顾驰闻言，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让周遭的暮色都似冷了几分。他捏着韦柔则手腕的指腹微微收紧，不是疼，却带着一种密不透风的掌控感，像藤蔓缠上手腕，让她连动都不敢动。
“我与她之间何时轮到你来插手了。”
“顾驰！”段君彦的声音终于添了几分怒意，却仍克制着温润的底色，“你能帮她的，我也可以。”
顾驰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低头看向韦柔则，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的肌肤，语气带着哄诱，又藏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柔儿，你信吗？萧王府的规矩可不比镇国公府少，他又会为你妥协什么呢？”
韦柔则咬着下唇，泪水终于滚落在衣襟上，声音带着哽咽：“我跟你走……求你别说了……”
顾驰指尖的力道松了些，却没放开韦柔则的手腕，反而屈指蹭去她颊边的泪渍，他喉间滚过一声低笑，笑意却漫不到眼底的沉潭：“听见了？柔儿自己选的。”
韦柔则的眼泪掉得更凶。
顾驰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头在她耳边呵出一口暖息，声音压得极轻，却字字戳心：“柔儿，别骗自己了，不要以为和段君彦就能有结果，他是你嫡母为你九妹挑选的如意郎君，怎会允许你从中作梗。”
韦柔则的身子猛地一僵，眼泪砸在顾驰的锦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怎会不知？
可是她又有何办法。
“顾驰！”段君彦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的婚事，何时轮得到旁人做主？柔则，你信我，再给我些时日，我定会……”
顾驰见她动摇，指腹猛地收紧，掐得韦柔则轻轻闷哼一声。他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柔儿，别傻了，谁让你出生在承恩伯府。”
这话像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韦柔则眼底的微光，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忽然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声音轻得像叹息：“段公子，对不起……你……你回去吧。”
段君彦的身子猛地晃了晃，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驰将韦柔则往马车方向带，两人映着暮色，晃得人眼疼。
马车帘落下的瞬间，顾驰低头吻了吻韦柔则的发顶，声音带着得逞的轻哑：“柔儿，这才对，你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