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絮晚哑然半晌。
打结的思维才从墨锭转移到她与太子的婚事上。
她搜肠刮肚地想,堪堪讲出两句体面话:“殿下允我住于东宫,处处照拂,我对殿下,自是爱重非常。”
发丝遮住嵇泓的眼眸,窥不清内里的晦暗:“这当真是你想要的?”
棠絮晚摸不清嵇泓究竟想说什么,也无心猜测,回应起来依然是些阿谀奉承的表面之言:“殿下乃人中龙凤,能嫁与太子殿下是此生幸事,怎会不是絮晚所求?”
嵇泓没回话,空气中一时安静无比,陈旧的浓茶气逐渐盖过竹叶香,驱逐着屋内的清新之感,留予不可忽视的沉闷。
良久,才吐出一句:“你可——”
棠絮晚的时间不足以支撑她继续与嵇泓纠缠,索性使出杀手锏,打断了他的话:“大人如此反复追问,莫不成,真是那个我费心遗忘的人?”
一语既罢,嵇泓果然不吭声了。
沉默充斥下的安静如同冬日里冷凝的井水,没了半分流动的活气。
棠絮晚趁机整理好地板,取来一块大小差不多的物品以作填充,小心复原好暗格上方的木板。
窗外鞋靴踏雪的声响断续传来,棠絮晚知道,她该离开了。
她最终还是没有向嵇泓分享线索,收好锦盒和墨锭,抬步离开。
适才迈出一步,身后的人突然叫住她:“等等。”
棠絮晚无奈地顿住脚步:“不知大人还有何见教?”
书架斜长的阴影盖住嵇泓的眉眼,他唇线微动:“你这样出去太过危险,难保刚才的事不会再出现一次,此次我是奉旨入府,可带你无恙离开。”
棠絮晚清楚嵇泓说得是对的。
她跟随太子近卫凭借信物而入,如今那人不知去了哪里,侯府里又因嵇泓的到来平添了不少大人物,她不见得还能从进来的偏门出去。
与自身安危相比,旁的事就显得不值一提了,她没犹豫地踩上这送到她脚前的台阶,知趣行礼道:“絮晚拜谢。”
嵇泓微微凝视她身上的衣服:“但你这身衣服……怕是不行。”
棠絮晚低头扫了眼她身上显眼的官服,这红艳艳的色泽进来时是护身符,出去时反倒变成了催命简。
就在嵇泓还思忖对策时,她唇角扬起:“此事好说。”
女子的身姿比起男子还是相对瘦削了些,出行时她特意在里面多穿了件衣服,用以撑做身形,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棠絮晚的纤指移到领口,眸光缓缓流转到嵇泓身上,见人不动,调侃道:“大人这是,要看我换衣服吗?”
话甫一出口,嵇泓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措。
他迅速背过身去,慌张的发丝不安分地归位,直奔门口的背影里滑出散碎的凌乱。
那手在推上书房门的一刹停止,头脑的指挥终于控制住肢体的躲避。
现在是在平宁侯府上,前头横着谋逆的案子,他不能走出去避嫌。
他定定地站在原处。
身后衣物摩擦的声响窸窣,如软绒在耳边细拨,那绒羽不安分地飘落滑动,沿着他的侧脸垂落至心口,伴随着他的呼吸带起不可忽视的酥痒。
嵇泓闭上眼,听着窗外的风声撞铃,尽力转移着注意力。
一声,一声,又一声。
“大人?”
棠絮晚转到他身前,唤了他第二次:“我换好了,可以走了。”
说是换,其实就是外面的那件外袍脱下来,又重新披上宽大的黑斗篷,仅此而已。
嵇泓没抬眼看她,目光在她抓着锦盒的手上急速瞥过:“仔细收好。”
棠絮晚依言收好东西,不再多言,跟着嵇泓走了出去。
夹着碎雪粒的冷风迎面而来,带她重新投危险之中。
嵇泓是一个人来的,没带随从。
他一向深居简出,锦衣卫中见过他的人不多,偶有巡逻的锦衣卫靠近过来,不待张口就能瞥见他手里端着圣上御赐的腰牌,便失了拦路问人的底气。
一路畅行无阻地走到门口,棠絮晚远远地就听见之前闯进书房的那位正不满地抱怨:“我不明白,他就是个手上没什么实权的太子少师,虚顶着的个头衔,做什么要去迎他?”
她瞧着那两人,说话的人她不认得,却是从官服的形制上认出了他身边的男子。
那人负手而立,身形健硕,一身制式的飞鱼服穿戴齐整,腰间挂着一把血煞凛然的绣春刀。正是陛下亲指的此案主办官,锦衣卫都指挥使,严瞻搏。
严瞻搏肃言:“他是太子少师,以后便是帝师,现在无权,不过是陛下不愿太子势力失衡。况且这位救过陛下的性命,此是不世之功,你最好改改你的性子,谨言慎行。”
粗犷的声音依旧不忿:“小白脸一个,谁知道他怎么救的陛下。”
严瞻搏正欲斥责,蹙紧的眉头因靠近的脚步舒开,转身与嵇泓行礼:“不知大人已到,有失远迎。”
嵇泓似是没听到那些讥讽话般,淡淡地瞥了眼那背后说坏话的人,未有发作。
那人埋头行礼,略显尴尬地蹭了蹭臂膀,额角流过两滴虚汗。
嵇泓回应:“大人久候,陛下命我即刻赶到侯府,实是片刻不敢耽搁。”
两句寒暄而过,严瞻搏的视线偏过嵇泓,落在了棠絮晚身上。
棠絮晚没抬头,甚至能隔着衣帽感受到那打量的森凉之感。
不怪严瞻搏注意到她,此刻她的身躯体态、衣着配饰都显眼可疑,毕竟她本也没打算正大光明地离开。
他探近两步,手指朝着棠絮晚靠近过来:“您这下属……”
嵇泓横步挡在两人中间:“人害了风寒,便让他穿个斗篷遮着点,免得误了他人。”
严瞻搏拱手:“依着规矩,眼下进出平宁侯府的人都当搜身查验,少师大人还是莫要让我难做才是。”
他话说得客套,动作却是强硬,就这样再次伸手过来。
“那也一并搜搜我吧。”
嵇泓摊开手臂,飘然的衣袖拦在棠絮晚身前,长袖遮住了她一半身形。
“若是我想携带什么出去,放在自己身上才是最稳妥之策,何故多次一举放在旁的什么人身上?”
嵇泓说着,目移到在他到来前一刻还背后戳他脊梁骨的那位身上:“这位大人说说,是也不是?”
严瞻搏悬空的手一凛,急速的寒风掠过他腰间未合紧的刀鞘,带起一声尖锐的嚣鸣,划出肃杀的风。
这是威胁,隐晦的威胁。
被提及的男人看向几人,正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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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严瞻搏立即夺回话头,阻断了他的回复:“茂勋此人才疏学浅、不知礼数,烦请少师大人恕他不答之罪。大人承天子之令,断不会做不利案件之事,是我考虑不周。”
棠絮晚颇感意外地暗自扬眉。
严瞻搏此人素有爱护下属的美名,她曾以为那是他为笼络人心编织的虚名,今日一见,竟真有此事。
在这波谲云诡的京都,血雨腥风的锦衣卫中,但凡换个人,都不会为保住一个惯会口不择言的下属,选择承担放过可能疑点的风险。
嵇泓没有放下手臂,侧眸沉声道:“你且先回,我与严大人还要商议案情,病了就在府里歇着,莫要乱跑。”
棠絮晚听得出来,后面的话是特意叮嘱她的,那嗓音隔着袖衣,闷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她懒得解析这其中情愫几何,毫不犹豫地拜谢二人,在众目睽睽下从平宁侯府的大门迈步离去。
那太子近卫果真是没等她,此刻见她真出来了还颇有点意外。
那神情一闪而逝,从树上一跃而下,迎上前拱手言道:“说好的一炷香,姑娘迟了。”
遇到危险时人跑得比兔子快,这会儿反倒栽赃到她头上了。棠絮晚暗暗腹诽,面上还维持着平静:“久等了,这便送我回别苑吧。”
——
等她回去时,香茉正站在院门口搓手生热,见她回来面上尽是急色却也不敢出声,生怕惹了旁人进来。
一路行至卧房,满院风平浪静。仿若她去平宁侯府打探一事仅是梦中插曲,唯有香茉吵闹的质问提醒着她之前的一切是确有其事。
“你说都不说就跟着旁人走了,去哪儿也不和我讲,险些吓死我,我不管,你得给我个解释。”
香茉是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是母亲生前亲自为她挑选的丫鬟,惯是爱偷懒撒娇。
这些年来,香茉从不在意棠絮晚想做什么,也不在意她成败与否,虽不能帮她出主意,但总默默关怀,是真正在意她人身安全之人。
棠絮晚知她如此,被缠得怕了,也算告诉了她只言片语。
简单的几句话听得香茉又惊又怕,围着她来回打量,连沾湿的衣角也摸了个遍。
香茉叽叽喳喳地絮叨着“危险”云云,棠絮晚默默听着,从怀里取出自平宁侯府里带出的墨色锦盒。
锦盒上还残留着浓茶的气息,她打开盒子,继而想起了今日的嵇泓。
这一日,嵇泓接连两次救了她。
她想起嵇泓在书架后的狭角堵住她,问她是否真要嫁太子时的神情;想起他身上与陈茶混合后的竹叶香;想起与严瞻搏对峙时,遮挡在她身前那混着风雪的半扇衣袖。
嵇泓到底在做什么?
事情的走向为什么会是这样?
思绪混乱之时,忽有隔门禀报:“禀姑娘,少师大人造访。”
棠絮晚权当自己是昏聩错闻。
嵇泓不应当在平宁侯府里和严瞻搏研究案情吗?
是断然不可能突然出现的。
“谁?”棠絮晚狐疑追问。
“是少师大人。”
棠絮晚脑中发懵。
这里是太子别苑,住着的是待嫁的太子妃,嵇泓竟私下登门拜访?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嵇泓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