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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遗忘旧情

作者:簌叶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棠絮晚没有第一时间赶回东宫。


    未得太子少师相助,她急速赶回首饰铺,一连书信七封用以求援打探,就连父亲留给她的两个不离左右的嫡亲护卫也派了出去。


    她父亲在位时为官清廉,一身文臣风骨傲然,得百官敬重,朝堂之上一呼百应。唯留棠絮晚一女在世,众臣皆怜惜叹惋,也因着这层关系对她颇有照拂。


    往日她去信问候,多有回复,但此次事涉前太子,恐多数石沉大海。


    说到前太子,棠絮晚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前太子勃勃野心,竟趁陛下出游行宫之时行刺杀之举。


    当年她仅有十二岁,也逢出游东郊,意外在这场混乱中与家仆亲眷失散,失足跌落山谷,为一少年人所救,所幸无恙归府。


    前太子一朝功败垂成,陛下震怒,肃清阖野,凡有涉及皆宁可杀错、不肯放过。只月余便诛杀前太子党千余人,朝野内外,血流成河。


    前太子伏诛一年后,北蛮兴军屡犯国境。姚将军率军北上,连破三城,直取北蛮都城,披肝沥胆之心泽被后世。


    归都之时仅封了个平宁侯的虚衔,朝臣为之扼腕,他却是毫无怨言。要说他利欲熏心,曾参与前太子谋逆一案,棠絮晚是万万不信的。


    作为棠氏孤女,陛下对她尚有几分怜悯之情,但也仅止于此,若胆敢在朝政之事上僭越,不说救不出平宁侯一家,连她自己也得搭进去。


    愁眉不展间,分派出去的护卫回来了一个,带来了一条十分重要的消息。


    平宁侯一家,现在诏狱。


    诏狱,锦衣卫的地盘,属天子直辖,棠絮晚若想进去一问究竟,眼下恐只能求助太子。


    思及此,棠絮晚即刻动身回东宫。


    太子萧荣晔素有温润贤德的美名,平日里总是一口一个“晚妹妹”地叫着她,但棠絮晚明白,那是她从未挡过他的路。


    前头顶着个谋逆的兄长,太子受封四年无一处错漏,稳坐东宫,便就是个温和的,也是个活的笑面虎。


    借着寄养东宫的情分求太子放她进诏狱一趟尚可,若是想太子参与其中,她须得付出的,便不是一星半点。


    她仓皇归来,逮着个下人急忙问:“殿下何在?”


    这位絮晚姑娘虽顶着个未来太子妃的名头,平素里却从不往太子身边靠,也从不打探太子行踪,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也是愣了一下才说:“约莫半时辰前户部来了人,当是还在议事堂议事。”


    棠絮晚拔足而行,直奔议事堂。


    议事堂外,管事太监孙公公拦住了她,不待公公开口,棠絮晚便问道:“太子可忙完政事?”


    太监恭敬行了一礼:“回姑娘话,尚未,户部侍郎和少师大人都还在。”


    棠絮晚惊疑:“少师大人?”


    嵇泓不是温香软玉在怀,且忙着呢吗,怎地又来了东宫?


    迷惑之间,棠絮晚见孙公公欲言又止,快速示意香茉给他塞了包银子。


    得了好处,孙公公那本就不严的嘴漏了缝,泄出些轻声细语:“这话我只和您说,您可万万不能传出去啊。”


    棠絮晚含着温婉的笑意道:“公公且说,我只当个逸事,断不出去乱说与公公为难。”


    听到棠絮晚的承诺,孙公公表情舒缓下来,手半遮挡道:“阖宫皆知少师大人一向不近女色,可今儿下午我闻得了件奇事。


    “说是少师大人前段时间新得了位美人,美人不知怎地突然落了病,急得他团团转,宫外的医师不可医,这不,入宫求太子派太医出宫诊治呢。”


    棠絮晚听着,一句“前段时间”沉沉地压上她的胸口,闷得她有些呼吸不畅。


    嵇泓的声音渺远地从门内传来,身影在灯烛的映照间叠入浓重的漆黑。


    不多时,嵇泓从门口退了出来,脸上外显的心焦依旧明显。视线交汇的瞬间,棠絮晚偏开头,似没看见似他的直直前行,抬起声线。


    “臣女棠絮晚,求见殿下。”


    余光里的嵇泓身形一滞,看向她,明显停留了几秒,又匆促离去。


    少顷,户部侍郎张大人从门内走出,棠絮晚行礼拜别,见仆从打开门准允她入内,才走进堂中。


    身后,漆红的松木门关合。


    棠絮晚欲行大礼,膝盖还没挨着地就被太子扶了起来:“这是怎么了,行这么大的礼?”


    棠絮晚不同往常地没有避开太子的接触,抬眸道:“殿下可记得,四年前我是如何在那场刺杀中活下来的?”


    太子松开她的衣袖:“孤记得的,是那平宁侯嫡女救了你。”


    他思忖片刻后问道:“你知道平宁侯之事了?”


    棠絮晚颔首,在太子吐出怀疑前先解释道:“是我今日出宫,听得民间议论此事,想到姚姐姐已经有阵子没回我信了,因而心生担忧。”


    太子眉间的褶皱舒展了两分,又很快拧起:“你可知平宁侯府一家因何下诏狱?”


    棠絮晚避而不答:“我只是担心姚姐姐安危,想去狱中看上一看,定不会给殿下惹来不应有的烦忧。”


    太子望着她,目光如犹如平静幽潭,窥不清内里深浅,缓缓道:“明日吧,我找个人陪你一起。”


    棠絮晚心焦:“但——”


    “晚妹妹。”太子强硬地打断了她,言语间的不可辩驳压迫下来,声音却还是柔和如水的,“明日吧。”


    棠絮晚不敢多言,既然太子这么说,眼下平宁侯府应该是暂时安全。她识趣地拜谢太子殿下离开,只等明日。


    回房后,替她打探消息的侍卫已等候多时,带回来了一些关键信息。


    据说平宁侯是两日前遭逢匿名者举报,当晚围了府,府内只进不出,次日一早便下了诏狱,案子由锦衣卫都指挥使亲自查办,未有定论。


    棠絮晚斟酌着这为数不多的信息。


    没有一围府就下狱,必是陛下之意,要么是暂缺实际性证据,要么便是——放长线,以诱饵钓同党大鱼。


    她那首饰铺隐秘,收发信时都不直接过手,即便是能追寻得信的去处,她也是旁人眼里无可傍身的孤女,当是无碍。


    思索间,侍卫倏忽出声:“除此之外,我还探到了点别的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棠絮晚短促回应。


    “我无意间探得少师大人今日带入府中的姑娘是云州人氏,名叫挽素,乃是大人的同乡。”


    这哪里是无意探得,分明是侍卫都知道棠絮晚上过心,特意打听给她的。


    听着这名儿,她不由得心头一凛。


    可笑她还以为那晚嵇泓喊得是她的名字,原是顶了旁人,此“晚”非彼“挽”。


    从前棠絮晚见过嵇泓如何拒绝他人,便以为嵇泓对她有所不同,只是顾及她在东宫四年,怕折了太子的面子,一直踟蹰不前,如此才想着逼他一逼。


    如今看来,嵇泓不肯予她正面回应,一直不冷不热地吊着,对那女子倒是不忌礼法、破矩求医。对她无求娶之心,倒也享受这份爱慕之意。


    当世男子多花心薄性,棠絮晚原以为嵇泓会是例外,终究是错看了。所幸她本就欲摘风月,左右是没吃亏。


    眼下平宁侯之事迫在眉睫,倘若同以前一样常与嵇泓相见,难免令她心境动荡。况乎她不可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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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姐姐,若要太子再以援手,她还必须迈出那一步。


    不管如何,嵇泓都是横在她心里的结,必须铲去。


    棠絮晚想起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她屏退众人,找出了一份她珍藏已久秘药,那是一瓶素色孔雀蓝的药瓶,字迹隽永的纸条上,写着一个“忆”字。


    失足跌落山谷那年,相救于她的少年人曾留下这瓶秘药,说是可以忘记前尘执念、释怀人间疾苦。


    逃避,当真是顶顶好的法子。


    多年前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了,独独记得服用这瓶药剂需付得对等代价,于她而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已是最效率的计策。


    她从未服用过这药,怕忘了不该忘的事,提笔写下些重要的,放在随身的口袋里。


    月凉如水,冷寒的月光打在瓶身上,泛着令人胆寒的翠绿。


    棠絮晚决然饮下,剧痛在落肚的一刹那汹涌而来,似有数百长刃从体里穿出,霎那间模糊了她的意识。


    她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回,日晷拨弄着回到六年前,她因前太子谋逆一乱跌下山崖之时。


    幼年的棠絮晚被人背在背上,行在山间泥泞的小路上。


    她看不到的对方的脸,暮色之下,少年人身上的竹叶香气掠过鼻尖,清冷中又带着少许暖意。


    她幼小的身躯发出稚嫩的忧愁:“或许,你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忘了不想记住的事吗?”


    少年爽朗笑然,高束的马尾随着他的前行晃动:“你小小年纪的,有什么想忘的?”


    小棠絮晚低声说:“我阿娘走得早,总有人说是我克死了娘亲,我总因为这个不开心,就想忘了这些话。”


    少年人哽住,背着她前行的步伐都迟缓了不少。


    好一阵,就当她以为这人也要和别人一般要安慰她时,少年人踏出泥泞,走上了一条相对平坦的路,调笑她说:“那这么说,你总是会梦见你阿娘向你来索命咯?”


    她立时来了火气:“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梦到阿娘的时候,她都是笑着问我过得好不好的!”


    小棠絮晚气得直蹬脚,不小心踢到了脚踝,忍不住“哎呦”了声。


    少年人稳稳兜住她的动作,不令她跌下去,轻道:“小晚娘,你阿娘都没怨过你,别人能替她说什么?”


    小棠絮晚微怔,不动了。


    少年人又笑:“不过你要说这令人遗忘执念的秘药啊,我还真有,师父他老人家传过我一瓶。”


    她眨巴眨巴眼:“什么是执念?”


    少年人没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但师父和我说,喝这药的代价卓然,意志不坚的话,小命可能和遗忘之事一同断送,执念越大,危险越大。”


    小姑娘吓得不敢动了,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喝过吗?”


    “嗯。”他应。


    下一秒,小姑娘眼睛一亮:“你还活着的呀,那你想忘的事忘记了吗?”


    少年摇头:“没有。”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大抵是我怕死吧,只舔了两滴,脑袋疼了半宿,还真以为自己忘了,谁知道不过半日就想起来了。想来,应当是剂量不够吧。”


    停了片刻,他又说:“用外力消散执念显然比遗忘执念艰难多了,倘若你有遗忘的勇气,为什么不尝试去消解那些你想不开的事呢?”


    恍惚间,棠絮晚的虚汗已经浸湿了里衣,糊得她难受。她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迷迷糊糊间回答了那个六年前没能回答的问题:“你说得对,但……我没有时间了。”


    她且得忘了他。


    自此山高水长,当,相见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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