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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战书

作者:为逍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怀山被逐出忠义堂已三月有余。武馆虽恢复了往日的刻苦与喧嚣,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始终笼罩在谢家夫妇心头。


    师娘李氏日渐消瘦,眼下的乌青挥之不去。她时常在厨房里,对着砂锅中咕嘟冒泡、香气四溢的腊味饭出神——那是谢怀山从前最爱吃的。眼泪无声地滑过她日渐憔悴的脸颊,滴落在灶台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痕迹。“……也不知在外头……能不能吃饱穿暖……那孩子,从小胃就不好……都是娘没教好,把他惯成了这样……”她总是这般喃喃自语,声音里浸满了化不开的哀伤与自责。


    谢云生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使尽浑身解数,搜肠刮肚地讲市井听来的笑话,夸张地模仿猴子偷桃的滑稽模样,甚至抢过母亲手中的擀面杖,笨拙地帮她擀面,只想换得母亲片刻的展颜。然而,这一切往往只能换来李氏一个转瞬即逝的、嘴角勉强上扬却更显悲凉的微笑,那笑容还未抵达眼底,便被新的泪水淹没。


    “娘,您别这样……”一次晚饭后,谢云生终于忍不住,蹲在母亲膝前,声音哽咽,“您这样,爹心里更难受,我……我看着也心疼。”


    李氏抚摸着他的头发,泪眼婆娑:“云生啊……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那终究是你大哥。他怎么会变得这么狠心?娘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小时候,虽倔强些,也是会护着你的……为何如今,非要走到这一步?他甚至……甚至想要害你,害丛龙……”


    谢云生沉默了片刻,将脸埋在李母微凉的手心里,低声道:“娘,有些路,是他自己选的。您和爹没有对不起他。他害我,我或许……或许还能念着一点兄弟情分,告诉自己他只是一时糊涂。但他害丛龙,不行。”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晰与坚定,“丛龙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忠义堂,只有舞狮。大哥不该动他。”


    李氏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维护,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要糖吃的幼子已经长大了,有了他誓死也要守护的人和物。她长长叹了口气,泪水流得更凶,却不再言语,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


    谢世恩依旧如铁塔般督促着弟子练功,声若洪钟,一丝不苟,仿佛一切如常。但关丛龙心思细腻,他几次起夜,都看到师父独自一人负手站在清冷空旷的院中,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望着那扇空荡荡的、谢怀山离去时走过的大门方向出神。皎洁的月光洒在他挺直的脊背上,竟透出几分前所未有的苍老与寂寥。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可那终究是他倾注了十八年心血、血脉相连的长子。这份痛楚,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脊梁上,远比任何外在的敌人更让他难以承受。


    近几日,太和镇上风声鹤唳。茶楼酒肆间,人人都在议论一桩咄咄怪事——黄埔古巷的菠萝会司盐狮社突然变得极其嚣张,四处挑战周边狮馆,手段狠辣,名曰“以武会友”,实为踢馆立威,气焰极为张狂。据说领头的是个年纪不大的、面上带着半张面具的少年,狮艺诡异刁钻,身手超绝,令人不齿的是,其为了取胜不择手段,在切磋中屡下重手,已有好几家狮馆的弟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有人伤了筋骨。


    “听说前天把西关彩狮会的王师兄牙都打飞了三颗!肋骨也断了一根!”“真是太猖狂了!简直欺人太甚!”“那少年什么来路?以前从没听说过菠萝会有这号人物啊?”“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煞星!要是让咱们忠义堂碰上,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替天行道!”


    师兄弟们饭后闲聊,无不义愤填膺,又都对那个神秘而狠厉的“少年高手”充满了好奇与种种猜测。


    关丛龙和谢云生听着这些议论,只是对视一眼,心中那根弦不约而同地绷紧了。他们没有加入讨论,一种模糊却强烈的预感,如同夏日暴雨前低垂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山雨,欲来。


    这日,阳光异常灼热,蝉鸣聒噪。院子里呼喝声与锣鼓点激烈交织,汗水在青石板上溅开小小的水花,又被迅速蒸发。突然,“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忠义堂那两扇沉重的柏木大门被人从外粗暴地一脚踹开,狠狠撞在两侧墙壁上,巨大的声响瞬间掐断了院内所有热火朝天的声音。


    一阵嚣张、得意而又无比熟悉的冷笑声率先传入,刺破了院中的喧闹:“呵,真是热闹啊!”


    众人惊愕望去,强烈的逆光中,一个身影缓缓踏入。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所有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谢怀山穿着一身极为扎眼、裁剪合身的亮黄色锦缎劲装,胸前以金线嚣张地绣着“菠萝会司盐”的字样,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人看似变了,又没变。外表更光鲜了,眉宇间那股阴鸷、傲慢和戾气更重了。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服饰、面色倨傲、眼神凶悍、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彪悍汉子,一行人趾高气扬地闯入院中,如同主人巡视领地般,旁若无人。


    “怀山师兄?”有弟子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闭嘴!谁是你师兄?”谢怀山厉声打断,语气刻薄冰冷至极,没有半分旧情。他目光轻蔑地扫过全场一张张或震惊、或愤怒、或恐惧的脸,最终如同淬毒的钉子般,定格在面色瞬间铁青、身体微微摇晃的谢世恩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致挑衅的弧度:“谢馆主,别来无恙啊?”


    这一声“谢馆主”,叫得极其生疏冰冷,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忠义堂弟子的心上,也彻底焚尽了谢世恩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期望。


    谢世恩看着儿子这身叛徒般的装束,听着那大逆不道、斩断亲情的称呼,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气血疯狂翻涌,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两晃,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关丛龙和另一个弟子慌忙一左一右扶住。


    “孽障!畜生!”谢世恩手指颤抖地指着谢怀山,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心痛而撕裂般嘶哑,“你……你还有脸踏进这个门?!滚!给我滚出去!”


    “滚?”谢怀山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份大红烫金、格式正式却无比扎眼的战帖,那红色刺眼得如同鲜血,“谢馆主别急,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如今,我谢怀山乃是黄埔古巷菠萝会司盐狮社首席狮头!”


    他手腕猛地一甩,那份战帖如同带着极大的羞辱,“啪”地一声轻响,落在了谢世恩脚前的尘埃里。


    “今日特来,下——战——书!”谢怀山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意,“三日后,珠江码头,公开比试!锣鼓家伙都得备齐了,让全镇的人都来做个见证,谁才是太和镇的最强狮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计谋得逞的狠厉与快意,目光如同毒蛇,缓缓扫过脸色苍白的谢云生,最终死死钉在他身后、扶着自己父亲的关丛龙身上。


    “若是你们输了……”他拖长了语调,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快感,“我要你谢云生,还有你关丛龙——自废武功,立刻滚出忠义堂,并发毒誓,此生此世,永不舞狮!”


    投敌叛门,已是武林大忌!竟还敢回来向生身父亲、亲手足下如此恶毒的战书?!此等行径,简直骇人听闻,数典忘祖到了极点!


    “你……你……你这逆子!”谢世恩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气得浑身哆嗦,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谢怀山!你还是不是人!”谢云生双目瞬间赤红,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幼狮,一个箭步冲到谢怀山面前,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爹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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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养你十八年,恩重如山!你就是这么报答的?!带着外人来欺辱自家门庭?!”


    “报答?”谢怀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将我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赶出家门,让我受尽白眼时,可曾念过父子之情?谢云生,少在这里假惺惺!这战书,你们是接,还是不接?若是不敢,现在就给我磕头认输,我或许还能大发慈悲,让你们滚得好看点!”


    谢云生胸膛剧烈起伏,少年人的血性和傲气被彻底点燃。可是……那赌注太过沉重,关乎的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是他身后那个人的一生!他不能,也绝不敢替关丛龙做这个主!失败的后果,他承担不起!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关丛龙,眼中充满了剧烈的挣扎、无尽的歉意和深切的担忧。


    他的迟疑,他的顾虑,清晰地落在了关丛龙的眼中,他太了解谢云生了——若是只关乎他自己,这个冲动的少年早就一口应下。但现在,谢云生在犹豫,在挣扎,因为赌注里加上了他关丛龙的前程。这份迟疑,让关丛龙的心像是被温水浸过,酸胀而柔软。


    “怎么?怕了?刚才不是很有骨气吗?不是要守护你的好师弟吗?连替他接下战书的胆子都没有?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然而这份迟疑却引得谢怀山发出一阵更加猖狂得意的讥笑。


    关丛龙看见谢云生受辱时涨红的脸和屈辱的眼神,那一刻,所有犹豫都消失了。他不能容忍任何人这样轻视谢云生,轻视他们之间的信任。


    就在谢云生挣扎着要开口的瞬间,关丛龙一步踏出,与他并肩而立,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却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嚣张跋扈的谢怀山,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院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好。我们应战。”


    “丛龙!”谢云生急切的低唤传来。


    关丛龙侧过头,他看到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担忧,是为了他。关丛龙微微弯起嘴角,嘴角竟微微向上弯起,给了他一个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微笑。那笑容里,是毫无保留的、倾尽所有的信任,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决绝,更是磐石般不可转移的决心。他用眼神无声地、坚定地告诉他:信我,也信我们。


    关丛龙转过头看向谢怀山,声音异常清晰地道:“但是若是我们赢了,我要你三步一叩首,跪到谢家祠堂祖宗牌位前,忏悔你的罪过。”


    这个决定,不仅仅是为了谢云生,更是为了忠义堂的尊严。他绝不允许谢怀山再伤害这个家,伤害他在意的人。如果舞狮是他们共同的梦想,那么他就用这双舞狮的手,来守护梦想,也守护谢云生。


    谢怀山没料到关丛龙这个他向来瞧不起的“外人”竟如此干脆,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充满了志得意满的张狂笑声:“哈哈!好!有胆!算你是条汉子!那就三日后,珠江码头,不见不散!我们走!”他志得意满地一挥手,带着那群彪悍的汉子,在一片死寂和无数愤怒欲燃的目光中,如同得胜的将军般,扬长而去。


    沉重的压力,如同珠江汹涌的潮水,带着冰冷的寒意,瞬间淹没了整个忠义堂,重重地压在了谢云生与关丛龙尚且稚嫩却不得不挺直的肩头。


    谢世恩望着那消失在门口的逆子背影,最后一丝强撑的气力仿佛也被抽干,猛地喷出一口郁结于心头的瘀血,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爹!”“师父!”


    惊呼声顿时响成一片。乱局之中,关丛龙的手悄悄下滑,紧紧握住了谢云生冰凉的手指,用力攥住,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信念都传递过去。


    这一战,他们已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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