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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新年

作者:为逍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日子在汗水与默契中飞逝,转眼间,岭南的冬日便带着湿冷的寒意悄然而至。枝头的绿叶未凋,但空气中已弥漫起一股忙碌而喜庆的气息——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新年了。


    “来来来,孩子们,试试新衣裳合不合身!”师娘李氏笑吟吟地捧着一叠新做好的练功服走进院子,声音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院子里这群半大不小的少年,如同雨后的春笋,个个都拔高了一截,身板也越发结实。师娘的手巧是出了名的,每月都会抽空给弟子们缝补浆洗,每年还会特意为他们量身定做新衣。


    谢云生第一个冲过去,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套靛蓝色镶黑边的衣服,迫不及待地比划着,嘴里嚷嚷:“娘做的衣服最好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关丛龙,得意地挺直了腰板——这一年他终于如愿以偿,身高又窜了一截,稳稳压过关丛龙半个头,狮尾的优越感又重新回来了。


    关丛龙接过那套宝蓝色镶白边的衣服,触手是柔软舒适的棉布,针脚细密整齐。他腼腆地笑了笑,低声道:“谢谢师娘。”


    这一年,他的身高长得平稳了些,不再像去年那样迅猛,身形却更加匀称挺拔,褪去了最后的稚嫩,显出了少年的清俊轮廓。


    “合身不?”师娘帮他抻了抻衣领,指尖划过他的肩膀,“比来时宽实多了,练得辛苦吧?”


    关丛龙摇摇头,心里暖烘烘的。


    这两年在忠义堂,他才算真尝到了“家”的滋味——师父教他练狮头,看似严厉,却对他倾囊相授,毫无保留,虽总板着脸说“再慢半拍就罚扎马步”,却会在他摔破手时,亲自用草药给他敷;师娘嘘寒问暖,衣食住行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回做他爱吃的糯米鸡,总会多留两个藏在灶膛边温着;师兄弟们打打闹闹,感情真挚,只除了谢怀山。


    年前的忠义堂,是一年中最繁忙热闹的时节。偌大的武馆仿佛一个高速运转的工坊:师兄弟们分成几拨,一拨负责里里外外的大扫除,爬高擦窗,冲洗庭院,要将一年的尘垢晦气统统扫净;一拨由师娘领着,负责采买年货,红纸、鞭炮、糖果、干货、鸡鸭鱼肉,大筐小筐地往院里搬;而最重要的,则是谢世恩亲自督阵的演出排练队伍。年节下,各家商号、大户乃至官府,都争相邀请醒狮队前去表演,讨个新年好彩头,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排练自然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天,关丛龙帮着谢云生给旧狮头换璎珞,谢云生把最后串璎珞钉在狮头上,抬头看着关丛龙小心翼翼地问:


    “今年过年你还回你大伯那吗?”


    “不了,我前日已经给大伯去了信,言明今年武馆演出繁忙,任务重,我需留下帮忙,就不回府过年了。”丛龙笑着回答。


    “真的!太好了,今年我们可以一起吃年夜饭了。”听到这个答复,谢云生开心极了。


    “恩,一起吃年夜饭。”


    想起去年此时,他刚拜师不久。年关将近时,大伯关天培特意派人来接他回府过年。大伯的心意他明白,是怕他觉得被扔在武馆就不管了,连年都不让他回家过,心里委屈。他当时很是感动,知道位高权重的大伯一直将他这个庶出的侄子放在心上。可当真要离开忠义堂,离开谢云生和师父师娘,回那个虽然富贵却总让他感到拘谨冰冷的关府待上整个年节,他心里又涌起强烈的不舍。


    最终他在关府过了除夕和初一,大年初二刚吃过早饭,他就红着脸跟关天培告辞:“大伯,武馆的狮头该上漆了,云生一个人忙不过来……”关天培看着他眼里的急色,笑着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别耽误了练狮。”


    回忠义堂时刚过晌午,谢云生正蹲在门槛上削鼓槌,见他进门,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扑过来攥住他的胳膊就不肯松:“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关府住到上元节!”指尖捏得发紧,眼里明晃晃的全是想念。关丛龙被他攥得胳膊疼,却忍不住笑:“我这不是想师父师娘了嘛。”心里也觉还是这里更像家。


    今年则不同了。他们“云从龙”组合已然出师,能够正式代表忠义堂外出表演,成了年节演出的主力。关丛龙早早便去了信给关天培。关天培回信表示理解,还特意差人送来了年礼,既有给谢世恩的谢师礼,也有单独给关丛龙的新衣和压岁银。


    除夕这天,酉时刚过,忠义堂的狮队已整装待发——今夜他们要巡遍太和镇大街小巷,行那“踏煞闭门青”的年俗。


    除夕踏煞巡游——闭门青是谢世恩安排给关丛龙和谢云生表演节目,两人年前也一直在排练。


    关丛龙今日带的狮头是“黑铁星辉”——以岭南老竹劈成篾,裱七层桑皮纸,再刷三道桐油掺朱砂的紫漆制作而成,狮额嵌一枚道光铜钱;双眼缀活动铜铃,舞动时如流星闪烁。狮被是黑底缀银斑,暗合“夜煞吞晦”之意。


    首至清泉巷陈记米铺。丈二门梁上悬着的生菜束随风晃荡,菜叶间系着的黄符簌簌作响。谢世恩双臂抡圆,鼓点如惊雷炸响街巷。但见紫狮猛然伏地三拜,狮口硝粉喷涌时竟绽出蓝火!谢云生腰腹发力托举,丛龙踏着青砖墙缝疾走三步,狮口咬住菜束的刹那突然甩头——铜钱黄符尽纳其中,唯留生菜碎如翡翠雨纷扬落下。


    “好个留青根,福不绝!”满街喝彩声震落檐上落叶。


    穿街走巷间,紫狮腾挪越来越恣意。狮尾扫过百家门楣,银斑在月光下流转如星河。子时将至时狮头朱砂早已被汗水浸糊,狮身上缀着的红包累累如硕果。


    众人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体回到忠义堂。此时,堂内早已摆开了丰盛的年夜饭。鸡鸭鱼肉自不必说,还有各种精致的糕点和暖身的屠苏酒。师娘笑着招呼大家快坐下,谢世恩也难得地卸下了平日的严肃,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执起筷子往丛龙和云生碗里各夹了一只狮子头:“孩儿们今日吞尽晦气,该补补元气!”


    众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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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说着吉祥话。师兄们还不停地夸赞丛龙和云生今天精彩的“闭门青”表演。用过年夜饭,大家都欢天喜地去放鞭炮,唯独谢怀山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指尖摩挲着明日要用的黑金雷纹狮,忽然一拳锤在床上——明日初一开桩采头青,他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忠义堂真正的镇堂狮魄。


    初一一清早,太和镇的擂台前早已人山人海。两丈高的杉木桩阵巍然矗立,顶端悬着的金绸“头青”在晨光中耀眼夺目——今日的开桩贺岁,关乎全镇年运。


    辰时正,三通鼓响,声震云霄。谢怀山擎着祖传的“黑金雷纹狮”,率狮队朝祖庙方向行三叩大礼。韦绍华将百响鞭炮掷入场心,硝烟弥漫间,玄色狮身猛然抖擞,金漆雷纹在晨光中灼灼生辉。


    但见黑金狮踏首桩如履平地,狮爪扣桩时稳如铁钳——谢怀山将十年苦功尽数凝在这稳字上。行至第四桩,狮尾赵武猛然沉腰发力,狮头人立而起,露出玄色狮腹上金线绣的四个大字:“风调雨顺”。


    “好!”满场喝彩震耳欲聋。


    采青时刻,鼓声陡然加密。黑金狮在梅花桩上腾挪如飞,狮尾托举着踏过最后三根颤桩。谢怀山狮口三次虚咬金绸头青,忽地一个倒挂金钩——竟以足尖勾住横桩,整个狮身悬空反卷!


    在众人倒吸冷气时,狮口猛然咬向头青——红绳应声而断,狮子顺势翻身落地,将生菜洒向人群,独留红包衔在狮口。


    此时鼓点忽转急促。黑金狮子踏着八卦步走向乡绅席。狮口开合间,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精准落入关天培茶碗中——“开口赏”竟直指水师提督!


    满场哗然中,谢怀山摘下狮头,汗湿的脸上带着锐利的笑,目光正好落在关丛龙骤变的脸上。


    关天培端坐如山,面对直射入茶碗的“开口赏”,面色丝毫未变。他缓缓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元宝置于红绸盘中,声如洪钟:“忠义堂狮艺精湛,镇邪辟秽,实乃吾镇之福。赏银十两,愿岁岁平安!”


    侍从将银盘呈予谢怀山时,关天培的目光似无意般掠过他汗湿的额角。谢怀山接过赏银,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待人群稍散,关天培在祠堂东廊叫住正帮忙收拾狮具的关丛龙。他压低声音:“丛龙可知,前年你在忠义堂学艺之事,为何不出三月便传回关府?”


    关丛龙猛然抬头,手中狮铃叮当作响。


    “是谢怀山。”关天培目光如炬,“他亲自到府求见你祖母,言‘关家子弟竟与江湖武夫为伍,恐损门风’。”关将军指尖摩挲着腰刀璎珞,“今日他特选我受这‘开口赏’,其心可测。”


    远处传来谢怀山与乡绅的笑语,关天培将声音压得更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且记住——狮头舞得再高,也要看清脚下桩阵。”


    关丛龙攥紧冰凉狮铃,望着擂台下正被众人簇拥的谢怀山,忽然觉得那黑金狮额上的银铃,冷得像三九天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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