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诊室内的“暧昧”氛围。
苏若雪心中那股羞窘到脚趾抠地的尴尬，瞬间被冲散了大半。
她转头一扫桌面，找到沈怀瑾的玻璃杯子，一把就抓了起来。
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饮水机旁，用力地摁下开关。
冒着热气的水流汩汩注入杯中。
几点水花溅在苏若雪的手背上，烫得她猛地一颤，却没有松手。
喝水，是苏若雪能想到的最直接，最好使的止咳办法。
因为平时她嗓子不舒服时，喝点热水，真的就能好上不少。
“沈医生，喝点水压一压！”
她端起盛满热水的杯子，递到沈怀瑾因咳嗽而颤抖的手臂附近。
可沈怀瑾却是摆了摆手。
没有急着接过水杯。
剧烈的呛咳，将沈怀瑾整个人卷得蜷缩了下去。
他弓着身，几乎半蹲着，一只手死死撑在桌腿旁，额头紧紧地抵着膝盖。
像是借助这个姿势，才能稍稍压制住他胸腔里的汹涌。
苏若雪愣在原地，不知道这时该怎么办，该做些什么。
是该伸手去扶沈怀瑾，还是该跑出去把护士喊进来。
她甚至都不敢贸然靠近。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怀瑾的肩背一阵阵起伏。
好在，沈怀瑾终于缓回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臂，指向了自己办公桌下，那个右下角的抽屉。
苏若雪心领神会，立刻走上前去，急切地拉开了那个窄小的抽屉。
抽屉里面杂乱地堆叠着一些文件，和几本厚重的硬皮笔记本。
而最深处的角落里，躺着一个方正的蓝白盒子。
苏若雪一把将它拿了出来，定睛一看：
克拉霉素。
她飞快地撕开了药片的铝箔包装，摁出一片白净的药丸。
连同水杯一起塞进了沈怀瑾在空中摸索的掌心。
直到这时，沈怀瑾才似乎攒足了力气。
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勾上口罩的细绳，缓慢地，将它从耳后一点点拉了下来。
随后，他接过药片和水，仰头吞下。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正好斜斜地洒在沈怀瑾的脸上。
衬得平日里那张禁欲的面孔，愈发显得苍白。
细密的冷汗顺着沈怀瑾的颧骨无声滑落。
湿透的碎发，也胡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鬓边。
嘴唇也有些干裂泛灰了。
而那双总是藏在金丝镜片之后，无比冷静清明的眼睛，此刻也紧闭着。
随着沈怀瑾竭力压抑后仍残余的急促喘息，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眼前这张写满了痛苦与透支的脸，揪得苏若雪心尖愈发地发颤。
虽然，她从来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但苏若雪觉得，沈怀瑾看起来十分痛苦。
不能再拖了。
“沈医生，你等着！我去喊一下外面的护士！”
话音未落，苏若雪转身就要冲出去喊人----
可沈怀瑾却用尽仅剩的力气，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甚至都没有多余力气坐直，只是倚着身后的桌腿，就那样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沈怀瑾仰起了头，喉结随着艰难的呼吸上下滚动，闭着眼调息着。
而在这缓慢调息的每一秒里，他的手始终紧扣着苏若雪，一直都没有松开。
也许是真的生怕同事们知道了他沈怀瑾现在的状况。
时间被拉得很长。
苏若雪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失控般地乱撞。
甚至，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正在被沈怀瑾那只掌心按住的脉搏，在一跳一跳。
终于，沈怀瑾那双浓密的睫羽抖了抖，缓缓掀开了一线缝隙。
“…………不用喊人。”
他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喉结再次吃力地滚动了一下。
“老毛病了。”
“我自己会处理好。”
也是。
沈怀瑾自己就是个不错的医生。
他当然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状况。
可苏若雪想不明白：
沈怀瑾都病得这样厉害，都请假了，为什么还要强撑着出现在这里？
“沈医生，你都这样了，今天怎么还来上班啊。”
苏若雪的问话里，掺杂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责备。
这时，伴随着药效逐渐起效，沈怀瑾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不再像刚才那般完全无力地靠着，而是缓缓用手撑住地面，吃力地调整好姿势，让自己坐得稍微直了些。
“因为和你约好了。”
他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却格外温柔。
目光轻轻落在苏若雪眼中，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小事。
“要来给你复查的。”
“…………”
好家伙。
面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苏若雪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有多感动。
而是满脑子吐槽：
大哥，你怕不是烧糊涂了？
都咳得快断气了，还惦记着来给她看病？
要是当场在她面前嘎巴一下撅过去了，她这辈子还怎么睡得着觉？
到时候良心得掏出来放秤上称，八百遍都不够！
可即便满心吐槽，苏若雪还是心口有些发酸。
不管怎么说，沈怀瑾确实守约了。
“那…………谢谢你了。”
苏若雪小声嘟囔着，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清是埋怨，愧疚。
还是那点被轻轻戳中的微妙悸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小半个时辰后，诊室里的气氛彻底恢复了平静。
此刻的沈怀瑾，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刚那副虚弱破碎的模样。
这也是个挺神奇的事情。
他安静坐回办公椅，把苏若雪刚才翻乱的抽屉，一件件重新整理好。
跟平日里那个克制的主任医生别无二致。
就好像刚刚要咳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在收拾完毕后，沈怀瑾站起身来，理了理皱着的衬衫领口。
他又在电脑系统里操作了一下，将原本的三天请假，淡定地顺延了一天。
流程走完，沈怀瑾顺手拿起外套：
“走吧，下班了。”
苏若雪：“…………”
就这么走了？
不再做个检查看看？
医生的心也太大了吧…………
可话到了嘴边，苏若雪又没能说出口。
毕竟，人家这个专业人士都没觉得有啥不妥的。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医院大门。
下午，A市还是很热，滚烫的气流扑面而来。
苏若雪拿起手机，这才发现陈管家发来了一条消息：
他要去接季晨。
一时半会可能没办法赶到医院。
苏若雪盯着屏幕，陷入了沉默。
眼下，怎么回别墅成了个问题。
从市中心医院到那片季家的别墅，几乎横跨了半个城市。
打车至少得三十多块钱。
这对于精打细算惯了的苏若雪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三十多块钱，她都能用膨胀券在外卖平台买五杯奶茶，回去喝一个星期了！
花这冤枉钱，太不划算了。
正当苏若雪犹豫着要不要点下“确认叫车”时----
沈怀瑾已经从她对着手机屏幕的蹙眉和沉默中品出了一丝端倪。
他侧了侧头，习惯性地清了清微涩的喉咙，主动开口问道：
“苏若…………苏小姐。”
“方便问一句，你住在哪个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