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沉慵懒倚座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长剑,忽而抬眸看她,眉眼带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明日宫宴,爱妃宫宴,爱妃可要好好表现。”
“铮——”
皇帝的话才堪堪说到一半,也不知道是他帕金森旧疾犯了,还是存心跟这把剑过不去,原先安安静静的死物竟在他手上发出了一声刺耳渗人的铮鸣。
“毕竟,上天为朕选中的凤命之女,可不能丢了朕的脸面。”
“还有,朕怕黑,爱妃临走前先帮朕把灯芯挑亮些。
沈瓶麻木地应下。
她第一次切身实际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入宫门深似海……
这暴君明摆着是把她当成挡箭牌使呢?!可是他也不仔细瞧瞧她这个小身板!她能挡住几根箭啊?!
女子离开,方才还有一丝鲜活生气的御书房陡然又恢复了往常的肃冷。
而那御座上的君王,脸上更是半点笑模样都没有了。
其气如华盖,五色云绕,非大造化者不可近,非真龙者不可御。
简言之,凤命之女唯有真龙天子可与之匹配。
呵……
酆沉看着手上这柄刃光微闪的长剑,眼底闪过一丝阴戾讽刺的暗光。
他身下这座龙椅,本就是强夺而来。而那真龙天子之气运,也从未有一日真正加诸于他身上。不管是在前朝大臣们的眼里,还是在后宫女眷的眼中,他,萧承臣始终是一介逆主篡位的反臣。
那么,既然他这真龙天子并非是那天选真空,那又何必苛求一只凤凰,非要循着天命而来呢?
更何况,这天命不过只是虚妄……
————
“小主,您还好吗?”
御书房外,候在外面许久双喜的连忙上前搀扶。
“我……没事。”
就是感觉有点死了。
沈瓶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说道。
“奴婢也万万没想到,虽说那暴君的残虐并非第一次见识,但今日……着实令人胆寒。竟在批阅奏折的御书房里动刀,真真是半点忌讳都不讲了!”
“而且死的哪位可是翰林院掌院大人呐!”
“听闻不过是酒后漏了道科举考题的口风,竟然……竟然就惹得暴君这般震怒,说砍就砍,堂堂斯文之人最终落得如此身首异处的下场。”
一想到中午一事,双喜就一阵恶寒。
心里更觉那暴君委实不是什么明君。
闻言,即便因为天降凤命而内心五味杂陈,却仍忍不住八卦的沈瓶出声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不小心说漏嘴呢?”
三年一科举,无数寒窗苦读的文人书生为了这一朝考试,呕心沥血、悬梁椎骨,这可比现代的高考形势还要严峻的多。
怎么能因为他一人的喝酒误事,便坏了这大抡才大典的公正?
当然,这也罪不至死。故意或者过失泄露国家秘密罪,情节特别严重的,按照沈瓶原世界的律法,是要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用这里的话说,叫做牢狱之灾。
“小主有所不知。这掌院大人虽性情孤高,却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唯独在与孩童嬉戏时,方能见他展露笑颜。却未曾想,这纯粹的喜好竟也成了旁人攻讦他的利器。”
“别有用心者设下毒计,投其所好,将几个样貌可人的孩童送到他身边。大人毫无防备,一时忘情,便将那机密当做趣事说了。只是,那些看似天真的稚童,转头便将他逗乐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幕后之人!”
双喜越说起这掌院大人的事情,心里便愈发为其感到惋惜与不值,更觉得那暴君不分青红皂白,乱杀无辜!
沈瓶听她口中之言,眉间也不禁落下一道痕迹。
不过,她皱眉却不是因为惋惜。
赤子之心跟与孩童嬉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而且还要求样貌可人?
怎么感觉……
“嬉戏?是怎么样的嬉戏?”
“奴婢具体了解的也不清楚。”
“只先前听浣衣坊的宫人说起过一嘴,掌院大人最喜提携后进,他府上还养了一班小戏子,皆是十二三岁、眉眼如画的年纪,他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人之一生,唯此阶段灵秀未散,浑金璞玉,最为可爱’。”
“而且掌院大人慈悲心肠,最喜亲手为他们盥洗束发,夜间还会允其宿于外书房檐下,说是’要亲自教导,方能成器’。”
“说来也稀奇,这掌院大人家的小戏子们个个都是短命的,不过十五六岁便香消玉殒了,真是可怜了大人的一番苦心啊。”
“不过,奴婢觉得这泄题一事事小,掌院大人是先皇一手提拔起来亲信才是暴君震怒的主因……”
双喜低声对沈瓶絮絮诉说道,说到最后还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总结感悟,全然没注意到面前之人脸色早就已经变了。
倏然,她听到,
“他头在哪?”
?
“什么头?”
双喜不解地问道。
“那死老登的头!”
沈瓶咬牙切齿道,眼里没有半分对尸体的害怕,只有对恋/童/癖老登的憎恶和恶心。
这要是在现代世界,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喜爱孩童,对其多有关爱,而且还愿意辅导孩子,那沈瓶或许对还没有着方面的怀疑。
可这是等级秩序森严的封建王朝啊,堂堂翰林院掌院,正三品官员,家中奴仆众多,再怎么宅心仁厚,也不会屈尊娇贵的亲自去同处一室指导还不知事的稚童。更何况,双喜话中还提及那些小戏子都是短命的……
不禁令人细思极恐。
“死老登?”
“小主,您说的是掌院大人吧?”
“暴君向来视人命为草芥,对所杀之人断没有死者为大这一说。现在估摸着,掌院大人的尸首早已被丢弃到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了吧。”
野狗啃食……
沈瓶突然拳头抵唇轻咳了一声。
她想过暴君人狠话不多,但没想到他这么狠。
“小主,您怎么转眼问起这个了?白日里不是还怕的很吗?”
“没什么,只是本小主的玉足有点痒。”
想踢两下泄泄愤。
听到女子这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双喜先是疑惑,可当她的目光在女子脸上一扫而过,这疑惑又变成了复杂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