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暴君读心后,金鱼脑细作她躺赢了》 第一章 读心细作? “我是前太子细作,活不过三集......” “许公公......太子......的人......” “太子假死......太后......陈国公千金......” “写的些什么玩意儿!没几个字能看懂的!” 沈瓶捏着手上几张铺满黑墨的纸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嫌弃,但是她又不敢拿它出气。 看不懂却还要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因为这是她活下去为数不多的帮助了。 沈瓶拍戏过程中从威压上摔下来意外死亡,再睁眼,居然穿成了剧本中前朝太子安插在新任皇帝身边活不过三集的侍女细作! 而且这细作还是金鱼脑! 细作的金鱼脑记忆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机存档。 记不住上一秒接下的任务,却能记住十年前随手给自己包子人的长相。 能完整背诵出四书五经,却记不住自己昨天吃过的饭...... 于是为了避免自己随机遗忘掉剧情内容,沈瓶穿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剧情的重要剧情都记在了纸上。 只是记是记完了,但她却压根看不清自己写了些什么。 因为沈瓶她不会写毛笔字...... 结果不出所料,有关于剧情的一切她都忘得干干净净。 难道是天道出手,以防剧透? 不过好在她还有自己上辈子的全部记忆,以及原主的零星记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沈瓶姑娘,陛下要退朝了。” 沈瓶还在这焦躁不安,门外传来下等宫女恭敬的提示声。 “知道了!” 沈瓶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纸张压在了枕头下,稍微顺了顺衣摆上的褶皱就赶紧往外走去。 ———— 御书房 沈瓶一路紧赶慢赶站在了工位上,在皇帝没来之前先将周围打量了个遍。 啧啧,金题玉躞,汗牛充栋。 不愧是堂堂皇帝的办公室,在这里随便拿出去样东西都足够一家三口潇洒快活一辈子了。 「好想试试躺在奏折上打滚......肯定比我房里的硬板床软」 「那是什么?圣旨吗?可以用它擦桌子吗?这料子一看吸水性就很好......」 「终于明白为什么都叫老皇帝“万岁”了,因为等他退朝,感觉活了一万年!」 金缕靴跨入御书房的步伐微顿,身着华贵龙袍的男人狭长眼眸中掠过一道寒光。 拇指轻轻转动扳指,躲在暗处的侍卫消失在原地。 “皇上?” 跟在酆沉身后的吕善德见对方突然停住脚步,不解地躬身询问。 暗卫重新出现,并对酆沉轻轻摇头。 “无事。” 「脚步声!这位万岁爷可算是来了!」 酆沉眼底眸色愈发深沉。 这里没有刺客,也没有人说话,那传到他耳中听闻的女声是...... 「对了,昨天前朝太子好像派人给了我任务!」 前朝太子? 九龙金漆御座之上,年轻帝王斜倚于九龙金漆御座之上,一只手支着下颌,宽大的明黄袖袍垂落,露出腕间一串沉香佛珠。 彼时,帝王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正略带兴味地看向候在不远处的一名侍女。 整座御书房,唯一和前朝太子有关系的只有这位,前日被太子党羽买通内务府送到他身边的贴身侍女,沈瓶。 而对方嘴唇未动,未发出半点声音。 所以,他这是读心么? 酆沉唇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 倒有点意思。 就是不知道,这“真心话”是真,还是假。 “你,过来伺候。”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溅入空气,传到了沈瓶的耳朵里。 女子下意识抬眸,赫然撞上了一道锐利刺骨的目光。 「哇偶,好漂亮的眼睛!好一张权威的帅脸!」 沈瓶眼睛一亮,没有丝毫夸张的在心里赞叹。 这皇帝非但没有她想象的老,反而还分外年轻。而且对方似乎有着一半异族血统,高鼻深目,骨相凌厉,但汉家冠冕已然将其雕刻成了一位完美的中原君主。 唯独敛眉垂眸时,眉骨处落下的阴影还带着几分草原孤狼的野性和肆意。 “沈瓶姑娘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过来伺候陛下!” 吕善德见新来的近身侍女迟迟未动,当即拧眉呵斥。 又是一个仗着模样姣好想要一步登天的。 小心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是!” 公鸭嗓一响,沈瓶立马就精神了,连忙快步上前。 差点忘了,这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活儿! 沈瓶因为一张脸生得过分惹眼,上辈子演的都是恃美行凶的宠妃,还没干过近身侍女的活。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在御书房伺候,无非就是研墨,端茶,送点心等等。 沈瓶看着帅皇帝准备批阅奏折的架势,十分有眼力见的选择了研墨。 「这笔锋转的比柳条还软,比刀剑还利,怪不得能管住满朝文武」 酆沉最后一笔落得重了。 「明明蘸的是墨,怎么写出来的字跟镶了金边似的晃眼?」 酆沉最后一笔落得轻了。 耳朵边上的声音属实聒噪,酆沉眼神渐冷,索性停笔,“吕善德。” “奴才在!” “明日是什么日子?” 男人挑眉,像是不经意间提起。 “明日......” 吕善德支支吾吾。 “说。” “明日,是前朝太子萧承昊的忌日。” 萧承昊,前朝太子,同时也是当今新帝同父异母的......兄长。三年前,酆沉谋反,逼宫弑父,身为前朝太子的萧承昊也死在了那场玄武门之变里。 「忌日?人家可没死,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昨天那人给的到底是什么任务来着?」 沈瓶一心二用,研墨的同时苦思冥想着昨夜穿过来没多久后从同伙口中听到的任务内容。 酆沉眸色渐深。 萧承昊行事缜密,怎么会派这样一个连任务都记不清楚的蠢货来做细作? “昨夜抓到的两个细作怎么样了?” “砰——” 做贼心虚的沈瓶一听“细作”两个字,手上一抖差点把砚台给掀翻了。 “二人誓死不招,皆在卯时被凌迟处死。” 凌......凌迟......处死?!! 沈瓶脸色煞白,手更是抖成了筛子。 “身体不适?” 偏偏这个时候帅皇帝还关心地问道。 “回陛下,奴......奴婢无事。” 「我真的没事,我只是在敬我这必死无疑的短暂人生呜呜」 酆沉听见女人聒噪的哭声,内心很是不耐。 人瞬息间的反应做不了假。 可萧承昊和太后费尽心思,只是为了送一个蠢货进来献丑的吗? 思及至此,酆沉眼底暗芒涌现。 “陛下,太后娘娘求见。” 门外太监进来通报道。 第二章 太后兴师问罪 不知道是不是沈瓶的错觉,她感觉小太监通报完以后,御书房似乎一下子寂静了许多。 “进。” 片刻后,她才听到男人吐声道。 不多时,御书房逐渐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感觉来人阵仗不小。 沈瓶感觉当下的自己就像是只拿了两行人设信息就被强行送进剧本杀的玩家,除了对自己这具身体的信息一知半解外,对世界场景中其他人的身份信息更是一无所知。 不过,“太后”这两个字她在自己记载剧情的纸张上看到过。 「太子假死......太后......难道太后是前朝太子的人?」 听到女人的猜疑心声,酆沉敛眉抿茶,无甚反应。 “太后娘娘到!” “奴婢/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沈瓶闻声连忙跟着大家伙一起行礼,还好先前拍古装戏之前她都有专门上过礼仪课,不然对方判她一个坤宁不肃她都没地方哭。 不过...... 「皇帝应该是太后的儿子吧?看到自己亲娘屁股也这么沉的吗?都不带动一下的」 嘶—— 怎么感觉空气一下子变冷了? 但心大的沈瓶也没放在心上,看似低眉顺眼,实则却忍不住悄悄去看面前阵仗十足的太后团。 没错,是团。 头戴九凤金冠的太后身后不止站着两名贴身侍女,还跟着三个宫女两个太监。 「带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御书房搞团建的呢。就算是要搞,那也应该是要去御膳房吧」 酆沉:团建? “皇帝,哀家听说你自两月前选秀结束后便一直未曾踏足后宫?” 太后宽大袖袍一挥,落座在吕善德亲自搬来的檀木椅上,开场便兴师问罪道。 「呀咦!后宫佳丽三千,他居然能做到两个月不去看一眼?!莫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咔嚓——” 茶杯碎裂的毫无征兆,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吕善德反应最快,连忙躬身上前收拾。 而上一秒还威风凛凛的太后虽然还端坐在位置上,但此时却也面色微白,气势散去了大半。 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瓶, 「鉴定完毕,力简直不要太足呦」 “母后方才所言何事?风太大朕没听清。” 「风?什么风?想你的风吹到了御书房?」 酆沉看都没看沈瓶,接过吕善德递过来的帕子后便垂眸慵懒擦拭着手上水渍,语气散漫。 「这翡翠扳指晃得人眼花......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的话,我是偷偷揣进兜里还是偷偷揣进兜里,还是偷偷揣进兜里呢......」 酆沉擦手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凝滞了一瞬。 偷玉扳指? 好拿给萧承昊让他以证受命于天,天命所归吗? “哀家知晓皇帝日理万机,然《礼记》有云:阴阳和而后雨泽降,夫妇和而后家道成。”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给我拿两万两黄金!」 “就算你不在乎雨泽家道,难道也不在乎满朝文武吗!后宫妃嫔皆是朝中重臣之千金姊妹,你这般冷落她们就是在寒文武百官的心!” 酆沉捏死杯盏的动静让太后心中也不免为之一颤,但她仍旧做足了姿态开口说道。 「嗯,说的有道理。这样吧,你给我拿两万两黄金,我吃点亏,我替他去!」 酆沉侧首,目光从双眸发亮的侍女身上划过,嘴角笑意似有若无。 听闻古有开颅钻骨之法,可开智慧门,进而得知他人脑中全部思想。 先前他只觉得这个法子枯燥乏味,但如今倒让他对此起了兴致。 此时的沈瓶还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正乐得现场吃瓜呢。 “阿瞒,你是哀家的亲生骨肉,哀家知你心思深沉,凡事顾虑良多。可祖宗基业需得龙嗣延绵,纵使无暇临幸后宫,也该让贴心人近身伺候......” 太后语气渐趋温和,无奈轻叹道。 “哀家瞧着御前这几个丫头都是知根知底的,若择个温婉懂事的守在房中,既全了规矩,也好照应起居。” 太后这番话听起来进退有度,可吕善德却是脸色悄然一变。 太后娘娘当真是愈发看不清形势了。 如今圣上虽让其暂掌凤引,但不过是徒有其名。先前她做的那些糊涂事,圣上未曾追究便已是皇恩浩荡!竟还敢将手伸到御前,莫非真当这紫禁城还有她一席之地不成? “太后娘娘近日操劳过甚,恐伤凤体。这些事务不妨交予内务府分忧,方显祖宗家法。” 吕善德弯着腰身,恭敬出声道。 “皇帝意下如何?” 然而太后却未曾理会他的建议,面不改色地看向龙椅上那至尊之人。 “温婉懂事......” “母后觉得何人是最温婉懂事的一个?” 酆沉低声重复了一句太后先前所述之话,而后抬眸,饶有兴致地问道。 “御前之人,哀家怎会知晓。” 太后含笑摇头,可眼眸一转,便又将目光落在房中一位头戴银色桃花发钗的侍女身上, “不过,哀家瞧着春桃这丫头在御前伺候也有三载了,素日里端茶递水最是稳当,这样行事细致妥当的可心人儿,倒是难得。” 被点名的春桃头埋得更低了,再往下低几寸都能触及高峰了。 沈瓶见状也不动声色的垂眸看了眼。 「没关系,虽然不如那两座飞来峰来的壮观,但好歹也算是连绵起伏」 酆沉手指微不可察地在桌案上轻敲,俊美无俦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 “母后说的是。” 闻言,春桃脸上羞意更深,但更多的是难以表述的激动和窃喜。 “只可惜,朕更喜欢胸襟平坦一些的。” 春桃陡然脸色煞白,险些殿前失仪。 而沈瓶...... 「这皇帝看我是几个意思?」 “这丫头倒是面生,不过模样生得倒是不错。陛下既看得入眼,哀家自然没有异议。” “只是春桃服侍你这些年,最是知冷知热,陛下若是一并收了,也是桩美事。” 太后看了眼沈瓶所在的方向,视线在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上稍作停留,随即颔首,但最后话语顿了顿,又将春桃的名字引到御前。 ———— “陛下,春桃乃慈宁宫暗桩,沈瓶又来历不明,太后此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待御书房屏退众人后,吕善德思虑再三,终忍不住上前出声道。 酆沉看了眼那被研墨地略显狼藉的砚台,薄唇轻启, “他们处心积虑送来的物件,朕自然是要物尽其用。” 吕善德心头一震。 他们? 第三章 细作她凭“胸怀”晋升御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咨尔宫女沈瓶,秉性温良,胸怀坦荡,久著辛劳,深慰朕心。特晋封尔为御女,居景阳宫东配殿......” 沈瓶跪在地上,听着耳边尖利的公鸭嗓,只觉得天塌了。 这具身体的细作身份本就让沈瓶胆战心惊,再加上这该死的金鱼脑,她真的害怕自己像剧情里那般,活不过三集。 所以她穿越过来后便打算安分守己,只想苟到二十五岁,年满后得恩放出宫。 可这一朝圣旨,却让沈瓶出宫的愿望落了个粉碎!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这景阳宫冬暖夏凉,最是养人呢......” 沈瓶心碎,连圣旨怎么跑到手上的,宣旨太监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直到有人贴心地扶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且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沈小主此番行事甚得太子殿下欢心,先前任务作废,接下来沈小主只需要尽快取得狗皇帝荣宠即可,还希望沈小主切莫辜负主上期许。” 沈瓶怔怔抬头,看着眼前这张陌生面孔,不免有些发懵, “你是谁?” “回小主,奴婢名叫双喜,是内务府派来伺候小主的宫女。” 沈瓶闻言,皮笑肉不笑,身上的颓废气息又重了几分。 呵呵......她看这人不是内务府派来的,而是前朝太子派来的吧? “好的,双汇。” 沈瓶有气无力道。 “小主,奴婢名叫双喜。” “好的,双菱。” “......” ———— “沈御女,你可知错?” 景阳宫,主位之人执团扇的指尖微微上翘,露出腕间一对金跳脱,说话时眼风下扫,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 这位便是景阳宫正殿之主,林昭仪。 “嗯,妾身知错,妾身这就回寝殿面壁思过。” 沈瓶认错,零帧起手,说罢,一副毅然赴死的模样便要往回走。 见此场景,别说正殿之人没反应过来了,就连跟了沈瓶三天的双喜也没反应过来。 这...... 好歹也是圣上亲口册封的御女,怎......怎能如此骨头绵软! “站住!” 林昭仪淡定摇团扇的手也摇不下去了,面色陡然沉下。 仗着自己有几分好颜色,当真是不知所谓! 三日前,对方一个小小御前侍女竟被破格晋升为后宫御女,虽是和一位名叫春桃的张御女同时晋升,但妃嫔们都是有眼之人,自然看出这沈御女才是她们的劲敌。 毕竟,单凭她那张脸,就连曾为京城第一美人的姝嫔都要美艳三分。 但这绝色美貌似乎不过如此,连续三日,圣上一如往常那般,未曾踏进后宫半步。 也因此,林昭仪才敢这般借机刁难沈瓶。 “本宫不过问你一句,你竟转身就走,你眼里还有半分尊卑吗?” “既然你喜欢面壁思过,那本宫就满足你。” 林昭仪冷脸怒斥。 “沁水,传本宫命令。沈御女以下犯上,目无尊卑,即日起,禁足于东配殿三月闭门思过,无本宫手谕,不得......” 昭仪语气凌冽,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只是她这威严还没有发作完就被疾步走进来的宫女给打断了。 “娘娘,御前来人了!” “什么?!” 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倏然站起,第一反应便是整理仪容,眼波流转间,尽是春风得意。 “沁水!快!去将本宫那件玄青软烟罗拿来,还有本宫去年生辰时祖母送的点翠步摇......” 林昭仪大张旗鼓的忙活着,可侍女却都要哭出来了, “娘娘......御前来人点名要找...沈御女......” 宫女硬着头皮说完这句话后,直接扑腾一下跪在了青石地板上,动静过大,把旁边的沈瓶都给吓了一跳。 听这动静,膝盖一定很疼。 不过,此时的沈瓶却无暇顾及他人。 直到跟着小靴子离开景阳宫,她脑海中还隐隐回荡着临走前林昭仪看她那满是嫉恨的眼神...... 完犊屮了,这次,她算是把林昭仪得罪了个彻底了。 “哎呦喂,沈小主,您可算来了,圣上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沈瓶人刚站到御书房的地界,下一秒吕善德的声音便急急传来。 虽然沈瓶不记得自己被晋升前日在御书房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一夜之间就摇身变成了沈御女,但她却清晰记得吕公公呵斥自己的那句“沈瓶姑娘”。 似是女子那意外的眼神表露得太过露骨,后宫老人吕善德脸上竟也多了一丝躲闪之意。 这沈小主,倒还是个记仇的...... “沈小主进去后千万得仔细伺候着,万岁爷今儿个心情可不是很畅快。” 吕善德到底还是多提点了一句。 “吕公公,你瞧我这记性,方才林昭仪罚我禁足......三年,我得回去禁足了,待禁足解除后,我定第一时间来求见皇上。” 沈瓶眼珠子一转,转身就想溜。 开什么玩笑,吕善德堂堂大内总管都被皇帝赶出来了,她一个细作这个时候进去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小主现在要是走了,就是在抗旨不尊,是要诛九族的!” 身子都还没完全转过去,沈瓶就听见双鹿在自己耳边沉声提醒道。 沈瓶:感觉全世界都在逼我去死是怎么回事...... 「人生自古谁无死!」 御书房内正提笔批阅奏折的酆沉听到脑海中的声音,眉宇微动。 倒还是个有学识的...... 「早死晚死都得死!」 酆沉继续落笔。 “奴......臣妾参见皇上。” 「天杀的,老娘直了一辈子的腰还是这么不争气的弯了」 酆沉抬眸,锐利眼眸看着那表面恭敬乖巧,内心却狂妄自称老娘的女子,原本沉闷烦躁的心情居然意外好上了那么几分。 “上前伺候。” 「嘤...不想干,现在晕倒还来得及吗?」 沈瓶应声,但步子却挪得很慢。 她记不清自己三日前到底干了什么,但总归是伺候这皇帝的活,第二天起床时腰酸背痛,就连脚底板都一阵阵的抽痛。 所以就算老板帅的惨绝人寰,牛马表示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也不想上班! “沈御女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 许是打工人的怨气太过明显,那上位之人居然主动开口问道。 第四章 今晚沈御女侍寝 “怎会?” “能这般近身服侍陛下是臣妾的福气。” 沈瓶屈膝垂首,笑靥如花。 「日日‘福气’,夜夜‘恩典’,倒不如直接赏我个冷宫清净!」 酆沉听到了女子的娇声讨好,也听到了她肚子里口是心非的不耐。 前朝今朝,被束缚在这宫墙之内的女子万千,可刚入后宫便主动惦念冷宫位置的,她倒是第一人。 只可惜,酆沉此人性情阴鸷难测,行事狠绝癫狂。朝野上下对其皆噤若寒蝉,史册工笔朱砂,‘唯暴君’二字刺眼猩红。 而暴君,最不喜见到他人得偿所愿。 此时的沈瓶正恭恭敬敬的低头研墨,却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忍不住轻抖了下身子。 「御书房也漏风吗...」 酆沉搁下朱笔,转眸看向女子。 “沈御女觉得冷么?” 低沉的嗓音传入耳朵,沈瓶手上动作一顿,墨条在砚台里划出半道歪斜的痕迹。 她连忙欠身,惶恐道, “臣妾失仪。” 「说好的帝王日理万机呢?他怎么还有空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 「糟糕!他该不会连我刚才偷偷翻白眼都看到了吧?!」 酆沉眯起眼,忽然觉得这心声比朝堂上那些阿谀虚伪之词有趣得多。 他俯身捏住沈瓶的下巴,触手冰凉。 陌生的触感让沈瓶忍不住生起躲闪之意,但对方的身份却让她不敢动弹....... 「我这是遭遇职场咸猪手了吗?在线等一个好心人帮我击鼓伸冤」 “既然爱妃怕冷......” 暴君拇指碾过她轻颤的睫毛, “传旨,今晚沈御女移居暖阁侍寝。” 这好心人,她怕是等不到了。 闻言,沈瓶瞳孔地震。 「WTF!侍寝?!」 「救命......我连自己睡觉都嫌挤,龙床那么大,不得迷路啊?」 酆沉满意地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又补一句, “怕冷就要穿得厚实些。” “若让朕发现沈御女擅自减衣......” 皇帝修长指尖缓缓下移,停在柔弱女子的颈间脉络处,倏然勾唇, “就剥了那身皮做地龙。” 「crush变rubbish了,望周知」 与此同时,沈瓶脑海中飘过一段史官记载: 大昭三年夏,暴君活剥后妃人皮铺地,血漫金砖...... “陛......陛下,臣妾体弱多病,怕过了病气给陛下......” 沈瓶侧首,抬手捂唇,而后蹙眉轻咳了两声,如病弱西子般出声道。 「嘤,我还没有做好为事业献身的准备,虽然这皇帝看起来颜高钱多活也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是么?那便叫御医来吧。” “有病就治,若是没病,那便是欺君......刚好朕花园里缺些花药骨粉。” 酆沉收回方才触摸过女孩肌肤的手,再次执笔,朱砂落在奏折上的同时,他的话也传入了沈瓶耳朵里。 “臣妾的意思是,臣妾生怕自己体弱多病会过病气给陛下,于是每日都会晨起锻炼,如今已然能吃能喝,身体倍棒,肯定能侍奉好陛下!” 变如脸,谄如媚。 沈瓶感觉自己的演技又提升了一个新境界。 然而她话音刚落,背后却陡然响起一道女声,语气颇为......咬牙切齿, “沈妹妹!” “皇上政务繁忙,沈妹妹在此恐有不便,若是无事,不如改日再来请安。” 沈瓶转头看去,脸上略显茫然。 「这是谁?怎么还乱认亲戚」 “我在这不便,你在这就方便了吗?” 沈瓶不解地反问。 殊不知,她这句单纯的疑问落在别人的耳朵里却成了故意与之针锋相对。 若是酆沉不曾听见她的心声,或许也会以为这是一种挑衅。 春桃未曾料想到素日低眉顺眼的人居然敢在圣上面前和她拌嘴,端着漆盘的手指都用力了几分。 “沈妹妹惯会说笑。” 春桃收敛了几分外泄的情绪,对着沈瓶笑了笑,而后无视对方,径直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迈开莲步。 “陛下,这便是臣妾按太后娘娘的嘱咐,特意为您调制的桂花糕。臣妾知晓陛下不喜甜腻,便减了糖蜜,只留桂花清韵,您尝尝可还适口?” 春桃不动声色地将沈瓶从桌案旁挤开,然后将手上装有桂花糕的漆盘轻手放到了皇帝手边。 看着自己亲手制作的糕点,春桃内心不免升起了几分自得。但也有几分恼恨,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去御膳房做个糕点的功夫,就险些被沈瓶这个贱人钻了空子。 要知道,今日她之所以能踏入御书房伺候,全是因着太后娘娘的抬举,那是后宫妃嫔们求都求不来的机遇。 可这沈瓶,竟是厚颜无耻到了这般地步,自己无视宫规擅自跑来御前不说,方才居然还暗示陛下她身子上的妙处!! 如此倚门卖笑,卖弄风骚,简直是伤风败俗! 但实际上,春桃眼中居心叵测的沈瓶,脑海和眼眸中浮现的皆是她手中那盘点心的影子。 「不喜甜腻?那这皇帝可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原本还控制不住眼神往糕点上看的沈瓶一听到“减了糖蜜”这四个字,立马收回了目光。 不甜的点心在她眼里就跟塌房的前担一样——不值得多看一眼。 山猪...... 吃不了细糠? 酆沉眼角微微眯起,指节在龙椅扶手上轻叩了两下,而后缓缓抬眉, “沈御女研墨辛劳,这盘点心便赐予你,权作慰劳。” 沈瓶:? 春桃:?? “陛下,这桂花糕是臣妾亲手所制,特为您备下的,怎能轻易赐予旁人?” 不等被赏赐的沈瓶说话,春桃便率先按耐不住,急切出声道。 此话一出,御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瞬间冷却了几分。 沈瓶:我就说这房子漏风吧! “朕做事,需要你来教么?”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此时就坐在沈瓶面前这位天子,即便面色如常,只是降下来了几分声调,便足以令人胆寒生畏。 沈瓶苦哈哈, 「你说你非惹他干什么,这下好了,大家都不开心了吧」 第五章 淑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臣......臣妾知错!还请陛下赎罪!” 春桃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尽,她裙摆都顾不上扯开,就这么径直跪在了地上,忙不迭的磕头认罪。 一旁的沈瓶虽然不是什么烂好心的圣母玛利亚,但是对她一个拥有现代记忆的人来说,亲眼看到这样封建剥削的一幕,很难不心生动容。 “臣妾叩谢陛下恩典,定当细细品味,不负圣心。” 沈瓶纠结几秒后,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双手捧起桌上的漆盘,对着龙椅上的天子深深一拜。 「舍不得吃!根本舍不得吃!回去她就让双星把这玩意给供起来!」 “既然沈御女喜欢,那就在这吃完吧。” 沈瓶:? 「这皇帝上位前是在外面摆摊算命的吧!」 沈瓶坚强微笑,点头应下,而后自觉给自己找了个角落位置,准备怀着不吃就得死的敬畏之心开吃。 软糯的桂花糕刚一入口,她又听到, “拖下去。” 男人略显阴戾的声音一出,紧接着沈瓶便听到了方才那妃子卑微祈求,疯狂认错的话语。 然而,终究是无济于事。 很快,御书房便恢复了一片寂静,寂静地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 黄昏时分,三日前新晋的两位御女共进御书房一事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各嫔妃们得知消息后都不知道绞断了多少精美的绣帕。 然而,还没等她们发泄完这不满的怒气,紧接着后宫侍寝的消息便接踵而来。 传沈御女移居暖阁侍寝...... “混账东西!” 钟粹宫内,一声脆响划破死寂。 青瓷茶盏狠狠砸在朱漆柱上,碎瓷混着茶叶溅了满地。淑妃广袖翻飞,鎏金护甲刮过案几,带倒了一整排烛台。 “好一个沈御女......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铜镜映出她嫉妒扭曲的面容,凤钗斜坠,妆容微花。 ———— 东配殿,吃了一整碟桂花糕的沈瓶正躺在软塌上,由着双喜帮她揉摁吃撑了的肚子。 “轻一点,轻一点......” 看到自家主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双喜心里的忧虑越发深重,她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小主能成为后宫受宠第一人,自然是可喜可贺的。不过这样一来,难免会成为淑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软塌上的沈瓶半阖着眼,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摆了摆手, “钉就钉,刺就刺吧,大不了找个法子闭门不出就是了。” 沈瓶生性不爱动脑,上一世做演员是这样的,所以被骂花瓶,这一世做细作也是这样,所以...... 她也被骂了。 “小主!您怎么能这般消极怠慢?!您别忘了,太子殿下可是对您委以重任,若是您果真消沉至此,岂不是要辜负殿下对您的信任?” “更何况,王朝大业重建在即,主子您身为殿下心腹,理应当身先士卒,一往无前,怎能因一个小小淑妃而产生退却之心?!” 沈瓶感觉腹部上摁压的力道突然重了一分,刺激的她险些将前不久入肚桂花糕给重新吐出来。 “谁是太子殿下?” 听着倒是有点耳熟,但沈瓶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好在沈瓶的思考能力还在线,话说出口后不等双喜回答她,她自己便猜出了答案。 她虽然不知道双喜口中的太子殿下是为何人,但是她却记得自己是他人派到皇帝身边的细作。 串联起来便能得知,她是被前朝太子派在新任帝王身边的细作。 真是一个令人心死的答案呢。 “小主,您就算......” 双喜见状拧眉,面露不满,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却突然灵光一闪,一双警惕的眼眸倏然转头去打量着宫殿四周。 “你在看......”什么? 沈瓶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刚才的一时多言会让双喜对她产生怀疑。 然而却见面前的双喜脸色一变,再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居然多了几分敬重。 “小主,是奴婢轻率了,竟忘记了隔墙有耳一事,还是小主行事谨慎。” 沈瓶:? “小主足智多谋,是奴婢蠢笨,险些坏了大事!奴婢愿受责罚,日后必当肝脑涂地,唯小主之命是从!” 看着突然自己跑到地上跪着的双喜,沈瓶眼中的茫然更甚。 明明对方口中说的确实是华国话,但为什么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 晚膳后,沈瓶沐浴净身完,站在铜镜面前,看着双喜忙活来忙活去,又是为她抹香膏,又是给她上发膏的...... 实不相瞒,她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像是一只即将被端上餐桌的烤鸭。 经过一系列的蒸煮烤,而后涂抹喷洒各种调料品,最后被人盛进餐盘,端上饭桌,任人啃食...... “民间皆在传闻那暴君不近女色,淡漠情事。依奴婢看,他这是先前未曾遇见小主这般世间绝色。” “小主美艳动人,奴婢一女子见了都心乱三分,更何况是暴君那般血气方刚的男子。” 沈瓶:原来职场PUA是不分古代和现代的 沈瓶梳洗打扮完没多久,敬事房便来人了,沈瓶被对方一路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 热。 很热。 这是沈瓶对这处宫殿的唯一印象。 怪不得叫暖阁呢,是真的有够暖的。 但沈瓶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大夏天开地龙! “沈御女请稍候,陛下正在批阅奏章,稍后便至。” 将沈瓶送进暖阁后,一路带着她过来的小太监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沈瓶则由于皇帝白天说要剥皮做地龙的那番话,晚上出门前还特意在外面多套了一件外衫,此时此刻无法离开暖阁的她,很快就感觉到了一股难耐的燥热。 「这皇帝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真龙了?而且还是条火龙......」 「现在假装晕倒还来得及吗?会不会有人把我给抬出去?可万一要是没人管我怎么办?」 「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物理没办法降温,沈瓶便只能选择意念降温。 但很快...... 「去他大爷的心静自然凉,心要是真静了,那凉透了的估计就是尸体了!」 第六章 沈御女投怀送抱 沈瓶热的躲去了窗边,借着窗外吹过来的凉凉夜风才勉强感到好受一些。 她身子软绵绵的,仿佛没了骨头,斜倚着窗槛,目光落在那漆黑空荡的回廊上。沈瓶逐渐意识到,今晚这所谓的侍寝,或许只是对她的故意折磨。 女子秀眉紧蹙,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暴君皇帝。 「该不会......他知道了我细作的身份?!」 脑海中这一想法刚浮现而出,沈瓶就有些站不住了,她面露惊慌,急的都想立马挖个地道爬出宫去。 今日被皇帝下令从御书房拖走的那位妃子下场如何,沈瓶还不曾得知,但光看那架势,便知道对方少不了吃顿苦头。 这还仅仅是因为说错了话。 而自己呢,前朝细作!这要是被发现了,她可能就直接嘎嘣一下子死这了! 「要不......」 「趁现在自己还没有被揭穿,干脆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说不定还能留一条小命呢」 “哎,你听说了吗?张御女今日不知作何惹怒了圣上,险些被赐了毒酒!” “什么?!赐毒酒?张御女她可是太后娘娘的人,圣上此举难道不怕折了太后娘娘的脸面?” “太后娘娘又如何?圣上行事素来残暴狠厉,你莫不是忘了圣上曾在朝堂之上逼死了一位肱骨大臣,只因他不经意间提及了前朝太子的名字。” “......” 回廊栏柱下,两名躲懒宫女窃窃私语的话顺着夜风传入了沈瓶的耳朵里。 沈瓶那原本就白皙如玉的脸庞,此时更是比那东海进贡的珍珠还要苍白几分。 只提名字就把人给逼死了......而且逼死的还是一位朝中大臣...... 那她这个小小细作还有活路吗? “沈御女。” “沈御女?” “啊.......有,有事吗?” 沈瓶惊魂未定,连面前宫女什么时候近的身都不知道,被对方叫回神后,勉强稳住心神应声道。 “陛下让奴婢来为您带路。” “带......路?” 什么路?不会是黄泉路吧呜呜...... “沈御女,陛下在汤殿等您。” 宫女恭敬道。 这沈御女样貌生得倒是倾国倾城,只是,这脑袋......似乎有些不太灵光。 汤殿? 都说圣心难测,可沈瓶没想到会这么难测,这比大学体测还要让人心力交瘁。 这暴君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沈瓶揣着一肚子疑问和忐忑,跟着宫女移步到了暖阁后的汤殿,甫一进门便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水雾。 沈瓶站在原地,抬眼只看到了一道厚重的屏风,以及屏风后传出来的淅沥水声。 她耳根莫名一热,下意识地想去寻找方才那名宫女,可转头一看,她身后空无一人。 「终究还是错付了......」 酆沉看着屏风中倒映出的纤细身形,深邃的眉骨微动。 错付? 错付给了萧承昊吗? “是在等朕过去请你么?” 男人的嗓音暗哑慵懒,还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倦意,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可沉醉之人里却不包含沈瓶。 此时的她闻声只觉得脖颈一凉,好似被一把开了封的利刃推着往前走。 “臣妾参见陛下。” 沈瓶快步绕过屏风,对着汤池中人欠身行礼,全程低垂着眼睫,丝毫不敢抬眼乱看。 汤池里的人应该是换了个姿势,沈瓶听到了一阵哗啦水声,紧接着,她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沈御女站在原地不动是有什么话准备要对朕说么?” 沈瓶闻言,用力咬了咬下唇, “回陛下,臣妾......” “臣妾想说,臣妾终于信了史书上所说的‘真龙天子’。温泉水滑洗凝脂,脂是陛下,水是凡尘,就连这水雾里都透着若隐若现的龙气。” 沈瓶此时无比感谢前世经纪人帮她接下的一个后宫文艺伤感妃的角色,不然,她连站在这里说彩虹屁也只能蹦出来几个没营养的网络热词。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夸赞的这么卖力,他多少会给点面子......吧...」 酆沉闻言,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是么?” 他慢条斯理地抬手,指尖轻轻拨弄着水面,水珠顺着他的指节滚落,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沈御女倒是会说话。”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却莫名让沈瓶小心脏止不住的颤了颤。 她咽了咽口水,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恭敬,心里却疯狂打鼓。 「完了完了,难道彩虹屁拍过头了?他该不会觉得我在阴阳怪气吧?」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知道了我的细作身份,现在只是在逗我玩?」 「呜呜呜,这暴君到底想干嘛啊!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行不行!」 酆沉注意到女子微微发颤的睫毛,眼底晦暗之色更深。 “过来。” 沈瓶:? 「过......过去?!」 「这水雾缭绕的,过去干什么?帮他搓背吗?!」 沈瓶内心惴惴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步,结果脚下擦过一片水渍,身形一晃,差点一头栽进池子里。 “啊!” 她下意识闭眼,却被一道重如铁钳的力道扣住手腕,稳稳扶住。 再睁眼,酆沉那张俊美到近乎凌厉的脸近在咫尺,一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指尖一颤。 “沈御女。” 他低笑一声, "朕让你过来,不是让你投怀送抱的。" 沈瓶脸上多了抹燥意,耳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逐渐升温变红。 「谁投怀送抱了?!谁?!是这破地板滑得能溜冰好吗!」 她咬了咬牙,刚想解释,却听酆沉慢悠悠补了一句, “不过,既然你这么主动......” 他微微俯身,薄唇几乎贴在她耳边,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那就帮朕擦背吧。” 男人话音刚落,沈瓶手上的力道变骤然一松,没有任何防备的她险些又要往汤池摔去。 不过还好她这次反应较快,及时稳住了身形。 只是...... 这皇帝还真让她擦背啊?! 第七章 撞见凤命所归 「低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擦背就擦背吧,总比砍头强!」 「不过这皇帝好像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难道说,是我刚才的彩虹屁起了作用?」 沈瓶心思百转的同时,眼神也在暗戳戳地打量着暴君的表情。 嗯...... 帅的惨绝人寰。 但沈瓶从这张帅脸上却看不出一丁点多余的情绪。 “沈御女读过什么书?” 沈瓶收敛了几分,转头刚拿起屏风边上的金丝浴巾,便听到皇帝问她。 “回陛下,臣妾愚钝,只略读过《女则》《列女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读的书比你吃过的盐都多。譬如《霸道帝王恋上柔弱书生》、《丞相和太后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暴君的白月光竟是敌国太子》......」 酆沉随意搭在池边的手指轻点。 这种荼毒民心的禁术居然还流传于世间,国子监的废物都是吃干饭的么? 沈瓶不知皇帝心中所想,看了眼手上的浴巾和香胰,又看了眼男人健硕的后背,轻咬下唇。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就当是在刮猪毛了!」 「但......这猪猪的身材属实有点好......」 「虎背蜂腰螳螂腿,这该死的肌肉线条比御书房里的工笔山水还要流畅......简直就是在挑战我强大的自制力!」 「不不,姐是一个正直的人!任何男人脱光站在姐面前,姐也只会问他冷不冷,抱歉,伤害男人的话姐做不到!姐只想给他温暖,给他买套房,但现在钱不够,只买了套,先套上......」 弯身跪坐在皇帝身后的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热意愈发滚烫,先前还带着几分忐忑的小脸上此时竟多了几分.....猥琐。 「不过,当皇帝的不都是养尊处优的吗?怎么他这后背上这么多伤疤?」 「嘶——辣么大一条刀疤!」 汤殿安静的只有些许滴水的声音,可酆沉的耳朵里却一点都不安静,女人时而叹气时而......孟浪的话语吵得他耐性逐渐消失。 直到在听到沈瓶惊诧于他后背伤疤时,酆沉唇角微不可见的扯了扯。 这刀疤,还是她背后真正主子送给他的呢。 「这肯定很疼吧,小皇帝,看来你也不容易」 沈瓶内心轻叹。 都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可这重量超标的时候也是会把人给压垮的。 在沈瓶看不见的角度,酆沉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只是,这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小小细作,竟然敢自以为是的同情他。 呵,这分文不值的同情还是留给她自...... 「不过,最不容易的还是我啊!!」 「天杀的,都怪那该死的前朝太子,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他难道不懂吗?!好好的搞什么王朝复辟,老实找个地方待着不好吗?!」 「还有这个皇帝!你也是!执政就执政,非要搞得那么血腥做什么!但凡你手段稍微温和点,民间朝堂也不会有那么多愤懑不满的声音了!」 沈瓶收起色心,那浴巾才刚沾上酆沉后背,脑子里的思绪就控制不住的飘远了。 心疼自己的同时,她心里对什么皇帝什么太子的怨气也多了不少。 “陛下,您看这力道可以吗?” 好不容易回神,沈瓶连忙讨好得出声道。 「事已至此,自己身在局中,想脱身是不可能的了,倒不如多讨好讨好皇帝,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酆沉:倒还不算是蠢得无可救药 “嗯。” “退下吧。” 沈瓶:?这么快? “是,臣妾告退。” 惊讶归惊讶,沈瓶后退的脚步却是没有半分犹豫。 「虽然男色诱人,但还是生命诚可贵!」 等到走出了汤殿,她紧绷的精神才完全松懈了下来,再被夜风这么亲密的一番吹拂,沈瓶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刚才在里面,她穿着厚实先是在暖阁被一顿炙烤,之后又在汤殿被蒸煮了一番,整个人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此时她只想赶紧回去睡觉。 但是,走着走着,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回去的路怎么走来着? 自己这是瞎走到哪儿了? 夜色如墨,宫灯次第亮起,琉璃罩内的烛火摇曳,在青石宫道上投下细长的影子,莫名有些狰狞诡谲。 沈瓶倒是不怕黑,也不怕鬼神,但她有点着急排解生理问题,于是便想原路返回,找位宫女或太监侍卫帮她引路。 “都准备好了吗?” “娘娘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让父亲和兄长务必小心,圣上生性多疑,此消息一出,他必定会追查到底。” “娘娘凤命所归乃天定之数,纵使圣上彻查九霄,亦难改天命,终究要顺应这天意的安排。” “那就好......对了,你去给本宫查个人,沈瓶,沈御女,本宫要知晓她的全部底细。” “.......” 隔墙传来的窃窃私语声让沈瓶刚迈开的步子瞬间僵硬在了原地,她连忙屏住了呼吸,不敢漏出一丁点声响,就怕被墙壁另一边的两人发现后灭口。 死腿,你倒是个会挑地方的!你难道不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吗?! 两人低声交谈的声音逐渐消失,沈瓶又听到了一阵由近及远的布料摩擦声,很快,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沈瓶眉头紧缩,手不自觉得揪紧了袖口。 娘娘......凤命天定...... 还提到了她的名字...... 沈瓶听不出方才那两人的声音,但她可以肯定不是今早赐她下马威的林昭仪,至于具体是谁,她还无法得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她在后宫之中已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毕竟,新帝上位以来首次招妃嫔侍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沈瓶,一个刚从侍女位置爬上来三天的御女。尽管今天晚上她和皇帝什么都没做,可在外人眼里,她已然是承了圣宠,是所有后宫妃嫔的眼中钉...... 沈瓶苦笑:到底是谁给她的命运碗里加苦瓜了!! “是谁?!” “谁在那里?!” 就在沈瓶沉浸在被命运戏弄的绝望中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厉声质问。 沈瓶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捂着小心脏险些跌坐在地上。 “我......我是东配殿的沈御女,刚从汤殿出来。” 沈瓶转过身,眼前映入一道身穿玄铁铠甲的挺拔身影,对方身上正义凛然的气息一飘来,她紧接着便如实回答道。 月光下,女子肤若凝脂,容颜绝色,即便衣着算不上华丽,却也足够勾魂摄魄,就连那青石路两侧的宫灯都为之黯然失色。 素来沉稳冷肃的禁军统领今夜不知为何,心尖竟然莫名落了一拍。 “这......并非前去东配殿的路。” 第八章 被职场霸凌罚跪 “我也发现了......” 沈瓶有些尴尬的说道。 “能麻烦你帮我引一下路吗? ” 今夜她被召入宫中侍寝,双喜未能随侍左右。自汤殿告退时,帝王也未多置一词,殿前侍立的宫人们虽然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人敢擅离职守相送。 说到底,还是她位卑言轻,站得不够高啊。 腰间挂着配刀的男子闻言,眉心收敛了几分,并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沈瓶见对方沉默,以为对方是在顾忌着什么男女有别,便开口准备解释一番, “我的意思是你告诉我......”路怎么走就行。 “微臣斗胆,请御女移驾随行。” 沈瓶看到对方恭敬有礼的俯首,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快步跟上。 不过,对方自称微臣? 听起来身份似乎不一般,不像是她以为的普通带刀侍卫。 沈瓶默默思忖半晌,却没有要开口直接询问当事人的意思。 她自己细作的身份本就敏感,再加上这具身体还有些健忘的毛病,所以对沈瓶来说,在这后宫之中要时刻注意谨言慎行,社会上的事还是少打听为妙。 在铠甲男子的带领下,沈瓶不多时便看到了熟悉的庭院。 “多谢......” 怀着感恩的心,沈瓶侧身向对方道谢,可在道出称呼时却卡住了。 先生?公子?大人?好心人? 还没等她脑子想明白,身体却率先有了自己的想法。 “壮士。” 沈瓶:...... 她没再多看对方的脸色,或者说是尴尬的不敢再多看一眼,垂着眼眸冲对方颔首示意后便转身离开了。 好一个壮士......差点让她原地抠出一栋三室一厅! “小主!” 沈瓶刚走没两步,就看到了一直守在东配殿门口的双喜,对方快步迎上前,脸色看起来有几分异样, “您怎会与裴大人同行?” “裴大人?” “小主难道不知方才那人是当朝禁军统领裴延年裴大人?” 双喜眉头拧做一团,左右环视一圈后,连忙将沈瓶带入了室内,关紧房门后才急声问道。 “嗯,现在知道了。” 沈瓶一边扯着身上沾了汗水的衣衫,一边不甚在意的应声道。 “小主!您怎能这般不小心!” “虽说前朝便已作废了金吾卫非诏不得入后宫的禁律,金吾卫可照例巡查皇宫隐患,但......” “裴大人终究是外臣,若是被人发现您与裴大人亲密同行,将闲话传到暴君的耳朵里,只怕是要祸到临头啊!” 双喜眼看沈瓶表现地如此不在意,更是忧心忡忡。只觉得自己这条小命怕是等不到主子东山再起,就要血葬在这宫墙之中了。 “没那么严重。” “放心吧,回来的路上我观察过了,没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而且我和那什么裴大人也没有亲密同行,他只是在帮我引路而已,莫要多想。” 沈瓶终于脱掉了繁琐的外衫,只身穿一件里衣拍了拍双喜的肩膀,宽慰道。 “我去沐浴洗漱了,你若是累了便早些去歇着吧。” 双喜:刀尖都悬到脑门上了,她能睡得着么...... ———— 翌日 “小主,该起身去给林昭仪请安了。” 窗外天色尚暗,只有几缕晨光透过窗棂渗了进来。沈瓶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睛,不情不愿地从床榻上爬起。 本来觉得朝九晚五对牛马来说就已经足够煎熬了,没想到后宫这晨昏定省更是人间酷刑! 大昭皇后之位尚且空置,但宫廷礼法森然,即便无需请安皇后,各宫殿低位分的妃嫔也需每日向主殿高位妃嫔行礼问安,以示尊卑。 若是主卫娘娘宽厚,或许可免去这日常请安。 可沈瓶的这位主位娘娘,且不说其性情如何,单昨日沈瓶在其眼皮底下被御前唤走,就足以让对方恨毒了她。 事实证明,果不其然...... “沈御女今日倒是来得早。” 殿内熏香缭绕,林昭仪端坐于上首,指尖轻轻敲着茶盏,慢悠悠开腔道, “本宫还以为你昨日刚得了圣眷,今日便不把宫规礼制放在眼里了。” 沈瓶低眉顺眼地俯身行礼,语气恭敬, “不敢,昭仪娘娘教诲,妾身时刻谨记。” 自己要是真不放在眼里,现在坐在那高位上的人就不是她了...... “是吗?” “那本宫怎么瞧着,你今日的礼数......似乎比往日懈怠了些呢?” 林昭仪闻言扯唇笑说道。 沈瓶:来人!上水滴筹链接!给她好好治治眼睛! “妾身知错,妾身这就回去反省。” 沈瓶故技重施,只想赶紧下班。 但林昭仪却似乎不愿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罢了,本宫也不是那等刻薄之人。” 沈瓶: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是这宫里的规矩终究不能废。既然沈御女今日精神不济,不如就在这儿跪上一个时辰,醒醒神,如何?” 沈瓶:求助,古代有劳动局吗?我要举报有人职场霸凌! “妾身......谨遵娘娘吩咐。” 沈瓶咬紧下唇,弯曲着膝盖,缓缓跪在了冰凉青石砖上,单薄裙摆折在腿边,全然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照做的狼狈模样。 而这模样却恰好取悦了林昭仪,对方勾着护甲,眼中尽是得意倨傲之色。 这有些人啊,天生就是一副贱骨头,就算得了圣上几分青睐,也依旧透着一股卑贱腌臜的味儿! 还妄图借着圣宠扶摇直上?呵,白日做梦! 林昭仪犹自端着茶盏享受着惩戒他人的快意,却未曾察觉跪在殿下的主仆二人正借着低垂的视线暗中交换着神色。 虽被罚跪,但二人眼底却不见丝毫屈辱难耐之色,反而隐隐流传着几分心照不宣的......窃喜。 第九章 赏花宴暗潮涌动 「小主,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您怎么知道林昭仪会让我们罚跪的?」 双喜眼中闪烁着光亮,看向沈瓶的眼神里尽是崇拜。 沈瓶眉梢轻挑,「天机不可泄露」 怎么知道的? 她前世演过的妃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下饭神剧《嬛嬛传》看了也至少五遍了,宫斗那点陈年老套路,她早就了然于心了。 提前在腿上绑上几层棉花,别说跪一个时辰了,跪两个时辰那也是洒洒水。 不过到最后沈瓶这一个时辰也没有跪完,还没到一炷香的时候,就被迫中断了。 这次中断林昭仪责罚她的不是御前之人,而是......淑妃。 钟粹宫里派了执事太监挨个叩开各宫门,传淑妃娘娘口谕,巳时将于御花园设赏花宴,邀诸位主子共赏春色。 “沈御女倒是好造化!” 早不开晚不开,偏偏赶在这时候...... 林昭仪眼风凌厉,看着被宫女地上搀扶起的沈瓶,很是不甘心。 又让这小贱人逃过了一劫! “娘娘稍安勿躁,这赏花宴对沈御女来说倒不一定是个好事,您别忘了,钟粹宫那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待沈瓶离开主殿,林昭仪心腹沁水上前意味深长地说道。 一听这话,上一秒还满是愠色的林昭仪忽而展颜一笑, “本宫倒险些忘了,这后宫之中有人要比本宫急切多了......” ———— 东配殿 “小主,这赏花殿咱们真的要去吗?” “不去。” “可淑妃是后宫内除却婉贵妃以外位份最高之人,若是不去,怕是也要将其给得罪狠了。” 双喜面露难色。 “那不就得了。去不去,可由不得我们决定。” 沈瓶摊了摊手,比起双喜的苦大仇深,她这边豁达得活像是一个局外人。 说罢,沈瓶又垂眸看着妆奁底层里清清冷冷的两根簪子,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我怎么这么穷......” “双叶,你知道有什么一夜暴富的好法子吗?” 双喜:...... 第一,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先富了 第二,我叫双喜!!双喜!!!! ———— 沈瓶和双喜踏入御花园时,那百花环绕的凉亭彼时早已落座了不少嫔妃,几人或执纨扇掩唇轻笑,或默不作声地饮茶赏花。她甫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霎时便成为了焦点。 如果视线可化作红色激光的话,沈瓶心想,现在的她应该比十字路口的红灯还要刺眼。 “妾身参见各位娘娘。” 御女沈瓶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对几人屈膝行礼道。 在整个后宫,除了答应以外,就属御女位份最低,在哪都得点头哈腰。 沈瓶:感觉自己命更苦了 “免礼。” “久闻沈妹妹芳名,今日一见,果真是琼姿花貌,教人见之忘俗。” 说话之人眉眼含笑,手指团扇,面上一脸和气。 “小主,这位是永和宫的安嫔。” 双喜压低声音在沈瓶背后提示道。 “安嫔娘娘谬赞,妾身蒲柳之姿,万不及娘娘半分。” 沈瓶面露惭愧地说道。 一番出场下来礼数倒是周全,低眉敛目的模样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可偏偏起身时没有注意到脚边的小块碎石,步履微微踉跄了一下。 见此,凉亭内妃嫔们的脸色微变。 而这一幕也恰巧被从远处走过来的华贵女子看在了眼里。 “淑妃娘娘驾到——” 随着太监的一声尖细唱喏声,满园嫔妃齐齐福身行礼,沈瓶自然也在其中。 淑妃身着绛紫色宫装,金线绣成的牡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发间的九凤衔珠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尽显奢华贵气。 对方目光扫过一众垂首妃嫔,漫不经心地抬手, “免礼。” 紧接着,淑妃缓步朝着一人靠近,鎏金护甲挑起对方的下巴,语调轻嘲, “你就是沈瓶?” “是。” 「这护甲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应该能买我那一千根破簪子了」 “本宫听闻,昨日皇上召见的......就是你吧?” 淑妃的护甲下移,戳到了沈瓶咽喉处。 “妾身惶恐。” 「我说不是我,是我的双胞胎妹妹你信吗?」 “惶恐?” 淑妃轻笑一声,突然松开手, “本宫看你这张脸上倒是写满了野心。” 此话一出,凉亭内瞬间鸦雀无声,众妃嫔们纷纷低垂着头,喝茶的喝茶,摇扇的摇扇,生怕会引火烧身。 「胡说八道!分明是写满了‘美丽’!」 “娘娘恕罪,妾身自知身份微贱,从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心。” 「一个人的腰但凡弯了一次,就会有四五六七八......次」 “沈御女这话说得当真有趣。若真如你所言安分守己,又怎会一夜之间从洒扫宫女摇身一变成后宫御女呢?” 落座在淑妃左手位的梁才人突然嗤笑出声,绣帕掩唇,笑说道。 「实不相瞒,我觉得可能是因为皇帝贪图我的美貌」 “梁才人明鉴,妾身不过是先前一时侥幸得了陛下一瞥垂怜而已,妾身愚钝无才,万比不得娘娘们半分。昨夜甚至还......” “惹了陛下厌弃。” 沈瓶诚惶诚恐,阿谀奉承的话张口就来,连带还拉踩上了自己。 其实沈瓶一觉醒来后压根想不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了,但她晨起换衣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身上留有温存的痕迹,于是便得此猜想。 不过她心口不一的是,她并不觉得是自己昨夜惹恼了皇帝,而是觉得...... 「那皇帝应该是不行,不然自己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面前,他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沈·大美女·瓶对自己的美貌以及魅力十分自信。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就是皇帝可能......不好女色」 「哎,这么一想好像就说通了!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一人是皇帝所好,皇帝求而不得,心中苦闷无处排解,慢慢地对方便将这火气宣泄到了其他地方,于是便有了暴君这个一个称号......」 沈瓶眼底飞快划过一道亮光。 到底是谁在说她脑袋空空如也!她分明是福尔摩斯转世! 福尔摩斯·沈! “惹了陛下厌弃?” 一听这话,凉亭里妃嫔们的眼睛也都跟着亮了,几人蠢蠢欲动,刚准备继续从沈瓶口中打听到什么,却赫然听到一道尖锐响亮的声音。 “皇上驾到——” 第十章 给朕绣香囊 皇上驾到? 皇上怎么会来御花园? 众人慌忙起身,珠钗乱颤间,妃嫔们匆匆整肃衣冠,扶正鬓边珠翠,帕子掩去唇边茶渍,转瞬间便已端立如仪,只待行礼问安。 沈瓶眼见着方才针对她的火力纷纷转移,内心庆幸的同时,还打算不动声色地往人群后挪挪。 但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一道青色身影强行挤到了身后。 沈瓶没有防备,被挤得踉跄了一下。好在身旁的双喜反应迅速,及时扶住了她的腰身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上。 双喜气得咬牙,扶着沈瓶的胳膊,不忿得低声道, “小主,这刘才人分明是故意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沈瓶却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头。 沈瓶倒是不认识面前这位强行插入进来的刘才人,不过对方虽举止唐突,但其身上却并无对她的针对之意,只是有些几分急切与忐忑,想必也只是想在圣架面前整个露脸的机会,与她所求恰恰相反。 沈瓶索性再后退半步,任由对方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大家各取所需。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瓶站在人群最后只看见了两列仪仗,以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而后便紧跟着面前众妃嫔福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年轻帝王负手而立,带有几分异域风情的脸庞俊美非常,对方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慵懒亲和,可在场之人却无人不知这张俊美脸皮下究竟藏着一抹怎样疯魔肆虐的灵魂! 就连先前因着沈瓶受宠而妒火丛生的几位妃嫔们,此时也都绷紧了脊背。 她们自知帝王无情,尤其这位新人帝王,更是残暴狠厉。 可她们肩上皆背负了家族实名,皆有着对那荣华富贵的向往,所以,即便前路未卜,荆棘遍布,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平身。” “谢皇上。” 淑妃作为在场妃嫔中位份最高之人,眼眸微闪,主动迈步上前,娇声道, “皇上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御花园?臣妾正与姐妹们赏花闲谈呢。” 酆沉睨了淑妃一眼,神色冷淡,“哦,闲谈的什么?” 额...... 园中霎时寂静。 淑妃脸色微变,扬了扬笑容,正欲开口说什么,皇帝的视线却越过她看向了某处, “沈御女也在啊,聊得可还尽兴?” 躲在人群后的沈瓶:...... 「好女人志在四方,心里有苦绝不声张!」 沈瓶咬了咬牙,将一肚子含妈量极高的话强行压在心底,从人群中缓步走出,欠身行礼道, “回皇上,臣妾与诸位姐姐闲话家常,甚是愉快。” 「不是,他有病吧!非要当着这么多妃子们的面喊我,是生怕我在这后宫里过上好日子是吧?!」 酆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微勾, “今日身子可爽利些?” 一瞬间,就只需一瞬间,沈瓶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无数锋利灼热的目光给射成了马蜂窝...... 皇帝没来之前,她刚跟淑妃等人哭诉说自己被他厌弃了,而他刚一出现,率先唤起了她的名字不说,还特意提到了她的身子...... 这哪里是在关心她?这分明是在把她架起来放在火堆上炙烤!!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已无大碍。” 沈瓶强撑着温婉笑意,眼睫低垂,压根不敢去看周围妃嫔们那凌厉如刀割般的眼神。 「真不愧是真龙天子啊,跟人沾边的事,你是样样不做啊!」 「这么缺德,祖坟冒得都是黑烟吧?列祖列宗的棺材板还能按住吗?」 「以后再书写圣旨也不用研墨了,把心掏出来稍微挤一挤就够他用上半辈子了」 「......」 女子面如桃花,生得属实动人,此时眉眼微垂,更是带着一股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乖巧可人。 但只有酆沉知道,这乖巧两字含有多少装模作样的戏份。 不过...... 她这骂人的话倒是新颖。 皇帝忽然往前踱了两步,走至沈瓶身前,修长的手指拿起女子腰间的香囊把玩,漫不经心道, “身子无碍便好。” “唔......沈御女这针线倒是精巧,正巧朕的香囊旧了,不如就劳烦爱妃费心,给朕绣个瑞鹤吉祥的香囊如何?” 酆沉的话看似是在慵懒询问,可沈瓶却听得分明,对方这分明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陛下,这香囊并非臣妾所绣。” 「呵呵,再精巧的香囊也挡不住您身上那股子昏君味儿!!!」 沈瓶心梗不已,连忙解释道。 堂堂一国君主,别说一个崭新香囊了,就算是再珍贵的世间宝物,只要对方一声令下,便总会有人拱手递于身前! 而对方现下居然在向她这么一个小小御女亲口讨要香囊,还是当着诸多后宫妃嫔的面! 沈瓶咬牙暗恨的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去想,「难道是我昨天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惹恼了这狗皇帝?」 「不应该啊......要是真惹恼了的话,自己现在就不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了」 狗皇帝? 酆沉唇角微动,对女子的话置若罔闻,“想必爱妃手艺精湛,三日便已足够。” “陛下,臣妾......” 沈瓶眼睛微睁,硬着头皮想继续解释,她是真的不会啊!! 可她刚一开口,便感觉身侧有什么东西扫过,她下意识地便想伸手接住。 柔软的布料擦在掌心,沈瓶刚握住一只胳膊,可下一秒,那胳膊却突然自己挣脱了她的搀扶,径直扑向了皇帝所在的位置。 沈瓶愕然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好险,差点就挡了别人的富贵路......」 “扑通——” 「嘶——」 「江南进宫的丝绸要是都像狗皇帝的心这么硬,估计早就被绣娘拿去当盾牌用了」 好心人·沈瓶虽然收手的及时,但那位疑似晕倒的妃子却依旧没有如愿倒在帝王的怀里。 第十一章 刘才人争宠成功 不过沈瓶定睛一看,觉得此时狼狈跌倒在地上的妃子背影有些眼熟。 “小主,她就是刚刚抢走您位置的刘才人。”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落后沈瓶半步的双喜在其耳边出声提醒道。 沈瓶了然。 原来这晕倒是早有预谋啊。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刘才人扶起来!” 淑妃脸色难看,眼眸中迸射出几道冷光,对着刘才人的两位贴身侍女怒喝道。 在场诸位都不是单纯无脑之人,更何况,刘才人此番勾引皇上的举动属实拙劣,很难会不让人看出端倪。 后宫妃嫔众多,为博出头之日,有些明争暗斗实属常事。 只是,刘才人选择在此时出头夺宠,属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过早将自己的野心曝露于人前不说,还狠狠得罪了在场位份最高的淑妃,若是今日她没能如愿的话,日后的日子怕是要比沈御女还要艰难了。 “小主,小主您快醒醒!” “小主......” 跟在刘才人身边的两位侍女连忙弯身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被扶起来的刘才人依旧双眸紧闭,脸色微白。 “嗤——这礼部侍郎都已经祸到临头了,他女儿却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林昭仪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嗤声讥讽道。 “娘娘,此话何意?” 沁水闻言不解,往前凑了凑,小声问道。 “前些日子科举考题泄露之事被查出与其有所牵连,罪证确凿,堂堂礼部侍郎现已被革职拿问,只待大理寺日后勘问。” 林昭仪父亲是当朝安国公,虽未手握重权,但亲信众多,也因此,位居深宫的林昭仪才能消息如此灵通。 当然,后宫之中消息灵通者并非林昭仪一人。 “刘才人莫不是因为听闻家中噩耗,悲恸过甚,以至昏厥?” 梁才人眼珠子一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捂嘴唇惊讶道。 沈瓶闻言多看了对方一眼,「但凡你把手往下移动半分,脸上的笑就要藏不住了」 梁才人、刘才人...... 光听着名号便知晓两人定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吕善德。” “传太医。” 自始至终看起来似乎分寸未动的皇帝看向晕厥中的刘才人,薄唇轻启。 「装模作样!」 「我刚刚明明看到你后退了半步!!」 朝阳群众·沈瓶表示自己要举报,举报皇帝见死不救!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沈御女,三日内,朕要看到你亲手所制的香囊。” 酆沉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去,明黄衣诀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香。 沈瓶:他真的有病! “沈御女当真好本事!” “方才还说陛下厌弃了你,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就要送上亲手所绣的香囊了?” 梁才人距离沈瓶最近,听闻皇帝所言后反应也是最快的,扭头对着沈瓶就是一番阴阳怪气。 而以淑妃为首的其他妃嫔们脸色也不甚好看。 但此时,她们更在意的是刚刚被皇帝一同带走的刘才人! “贱人!” 凉亭紫檀木桌上的甜白釉茶具被衣袖扫落一地,碎瓷迸溅的脆响惊飞了檐下雀鸟。 淑妃广袖下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丹蔻几乎要嵌进血肉里。 她盯着刘才人被抬头的方向,眼底翻涌着冷冽的寒意。 在场的其他妃嫔们纷纷收敛了几分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倒也不能怪淑妃小性,而是那刘才人未免太过目中无人,竟敢当着四妃之首的面公然截宠,用得还是这般下作的手段,简直是将淑妃的脸面放在脚底下碾磨。 刘才人晕厥,被皇上带走,淑妃大怒,赏花宴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但赏花宴给沈瓶带来的折磨还在继续...... “双月,你的绣艺如何?” 刚回到东配殿,沈瓶便揪着双喜询问道。 她上辈子除了工作就是在玩手机、睡觉、打游戏,别说绣什么瑞鹤吉祥了,就算把她逼死了,她也绣不出来个小鸡崽子啊! 双喜闻言一愣,随即苦着脸道, “小主,奴婢只会补个袜子,绣花这等精细活计......” 她绞着衣角,“奴婢要是精通的话,也不至于在洗衣房做了两年下等宫女了......” 沈瓶绝望仰头,两眼望着头顶的屋檐,仿佛看到了自己那触手可及的凄惨结局...... “这是二十两银子,我的全部家当了,你去找一个绣活能拿得出手的绣一个香囊,不用太好,看得过去就行。” “切记要悄默默的,千万不能被皇帝知道!” 沈瓶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挪步去翻箱倒柜,终于在压箱底的衣服下面找到了这具身体辛辛苦苦攒下的二十两银子。 虽然她潜意识里告诉她这二十两银子很重要,有大用,但是现在事出紧急,狗皇帝就给了她三天的时间,她只能花钱找个绣花枪手,不然她怕还没等这银子派上用场,自己就先凉透了...... “可是小主,那暴君要的是您亲手绣出来的,这么做的话可是欺君重罪啊......” 双喜捧着这二十两银子,面露难色。 暴君性情暴戾,万一被发现了,她们必死无疑。 “那还能怎么办?” 沈瓶瘫倒在软塌上,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双喜见状,也跟着拧眉叹气。 但下一秒,她突然眼睛一亮,“小主,我们去找太子殿下怎么样?!” 太子?! 沈瓶垂死病中惊坐起。 “宫中人多眼杂,且到处都有各宫主子和暴君的暗线,奴婢若是直接在宫中找人恐有被发现的风险。可若能让太子殿下帮忙,定能万无一失!” 双喜眼眸晶亮,尤其是在提及太子殿下这四个字的时候,亮得出奇。 实不相瞒,这眼神,沈瓶有些熟悉,在得知自担塌房前,她看对方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好,便照你说得做。” 沈瓶点头,认为双喜说得颇有道理。 先不说皇帝如何,就说那后宫妃嫔们,她们从未踏出宫门半步,却对门外之事了解的如此清楚,更别说是门内之事了。 第十二章 冷宫夜见前朝太子 当夜,后宫再度传出了侍寝的消息,传召的是柔福宫刘才人。 钟粹宫 “哗啦——” 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以及铜镜等杂物再度被扫落一地,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此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一个个都恨不得将脑袋钻到地缝里去。 “贱人!” “想踩着本宫的脸面上位,就算她有胆做,也要有那个命享才是!” 淑妃眸色阴鸷,声音尖锐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娘娘,奴婢倒是觉得这刘才人并非是在有意夺宠。” 就在殿内气氛阴沉到了极点时,自淑妃幼时便相伴其身侧的王嬷嬷忽地出声说道。 “奴婢听闻礼部侍郎刘大人前日刚被大理寺收押,想必这刘才人是得知了这则消息,心急如焚,才会出此下策,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淑妃正在气头上,旁人说得话她听不进去,但王嬷嬷说得话她好歹能听进去一两句。 闻言,淑妃被怒气冲昏了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了几分,沉吟片刻,忽而轻笑了一声, “既如此,本宫倒应该体恤她几分了。” 她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去,备一份安神补品,明儿一早送到刘才人那儿。” “就说,本宫怜她突逢变故,忧思过重,特赐此物,望她好好保重身子。” 王嬷嬷闻言,低头应是,没再继续多言。 她最是了解淑妃的性子。 对方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尤其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刘才人这般举动,纵使并非有意,却也实实在在的让淑妃在众妃嫔面前颜面尽失。 这份羞辱,淑妃断断是咽不下的。 只是王嬷嬷有些担心,淑妃这才刚入宫不久便行事如此张扬霸道,若是被圣上察觉,恐会惹得龙颜不悦…… ———— 东配殿 “小主,事情已经办妥,今夜子时,还请小主移步到冷月宫。” 消失片刻的双喜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对沈瓶欣喜道。 “嗯,知道了。” 沈瓶正拧眉端看着手上宣纸,头也不抬的应声道。 双喜见她看得认真,便也探头往那宣纸上瞧了一眼。 在看清那宣纸上的内容后,她脸上的神色顿时凝滞住了,挠了挠头,她努力用欣赏的眼光去看, “小主,您画的这幅山水画果真……别有一番风情。” 双喜干巴巴的笑说道,眼睛瞧着纸上那歪歪扭扭的黑疙瘩,以及几条被狂风乱搅的杂草线条,属实从她那贫瘠的词库里找不出什么更贴切的词汇。 沈瓶捏着宣纸,听到这话,转头看向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双喜第一时间觑见了对方的神情,可是却误会了对方的意思,又紧追着补充了一句, “尤其是这山间的云雾,瞧着……瞧着倒又几分缥缈的意思,像是隔着层纱看东西似的,朦胧的很呢。” 大字不识几个的双喜好不容易凑出来这几个词,说完后还咧着嘴巴冲着沈瓶笑了笑。 不愧是她,夸的真有水平。 但是,小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听到她这么精彩的一番夸赞为什么不笑? 沈瓶收回目光,十分平静的将宣纸重新叠好放到了木匣子里,并且还珍重的上了锁,而后才缓缓转身, “我写的是字。” 双喜那呲着大牙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小主,奴婢突然想起外面的玉兰花还没浇,奴婢先行告退!” …… 看着双喜飞快消失的身影,沈瓶心中烦闷情绪又多了一重。 本来看不懂自己写得字就烦,偏偏身边还有个无情捅刀的同伙…… 求助,细作可以无痛辞职吗? ———— 午夜子时 沈瓶跟着手提绢纱宫灯的双喜沿着一条斑驳的青石板路小心往前走着。 不知为何,明明正值初夏,后宫绿植处处蓬勃生长,唯独这一片,处处透着秋日的凄凉,时不时一道夜风吹过,沈瓶还能听见地上枯叶被卷起发出的沙沙声。 “双喜……你确定带我来见的是活人吗?” 过分阴凉的气氛即便是自诩胆子大的沈瓶都不禁吞咽了下口水。 “小主又在说笑。” “冷月宫早已荒废多年,上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早在暴君谋反那年就投井自尽了,这宫里除了老鼠和蛛网,哪还有其他活物?” “但正是因为这里荒无人烟,才更方便主子与小主相见。” 闻言,沈瓶下意识颔首,但很快,她颔首的动作就顿住了,脚步也停在了原地。 “你刚刚说跟谁见面?” “主子啊。” 双喜不解地回头,不明白沈瓶为什么会突然作此反应。 沈瓶:真是好极了,自己刚萌生辞职的念头,顶头上司就找上门来了…… 其实关于辞职一事,沈瓶也就是想一想而已。 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个细作身份可以全身而退,毕竟在前朝太子眼里,她知道的太多了,就这么撂挑子不干的话,恐怕等待她的只有一死。 就算沈瓶不直言退出,只以任务失败为由推诿,结局也终究是一样的。毕竟,一颗棋子若是失去了它的用处,便只能沦为弃子。 而弃子,从来都是没有活路的。 “小主,怎么了?” 见沈瓶站在原地迟迟不动,双喜忍不住询问道。 “没什么,走吧。” 沈瓶回神,收敛了神色,抬脚继续往前走。 不管怎样,这位前朝太子她早晚都是要见的。 到了冷月宫正殿门口,双喜自觉停步,手上的宫灯微微晃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主子在里面等您。” 沈瓶余光顺着宫灯投影的方向看了一眼,灯影旁还站着一道不易察觉的身影。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前朝太子虽然都已经成丧家之犬了,但忠心伴在对方身侧的人倒还是不少。 收回目光,沈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殿门。 殿内黑漆漆的一片,推开门的瞬间还有一股尘灰味涌入鼻息,沈瓶下意识抬袖遮了遮口鼻。而后往前走了两步,在一道残破的屏风里看到了一抹微弱的烛光。 沈瓶绕过屏风,看到一道月白身影正背手站在烛台旁。 “来了?” 男子声音低沉温润,却让沈瓶条件反射性的后背一凉。 第十三章 暴君他怕黑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沈瓶恭敬地单膝跪地行礼。 男子缓缓转身,月光照在了他脸上,那是一张长相颇为清隽的脸。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先前被沈瓶遗忘的一干二净的记忆竟然浮现出了几段零星画面。 前朝太子,萧承昊。 世人称其鹤鸣于霄,风华自显。不必龙纹加身,对方举止间也自有松筠之节。前朝太傅每每为之教习时,总是啧啧称奇。更是断言若史册有灵,定会为这般天之骄子独辟一页。 却不曾想,天意弄人,盛世倾覆。 昔日清贵无暇的太子萧承昊,竟在一夜间从云端跌落尘泥。 而那因掺杂异族血脉被先皇厌弃,以质子之名远送他国的七皇子萧承臣却吸率铁骑踏破宫门,金黄龙袍加身。 承臣,称臣…… 这本是先皇对七皇子最大的折辱,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反噬。 新帝登记那日,王姓更改为“酆”,新帝自敌国酆都鬼城而来,这新朝的龙椅,终究是要由酆都厉鬼来坐。 至于那“萧”姓王旗,早就被投入火中,化作一捧乌黑灰烬了…… “起来吧。”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沈瓶闻声,腿上用力便准备站直身体,耳朵这个时候却好像幻听了, “阿瓴。” ?这是在叫她吗? 不过好像除了她以外,这间破败冷宫里也没有别人了。 “回太子殿下,属下职责所在,不辛苦。” 只是命苦而已。 “孤记得第一次见阿瓴的时候,你还未曾及笄,那时你抱着弟弟跪在路边,像只被雨淋透了的雏鸟……” 萧承昊的话还在继续,可沈瓶却有些听不进去了。 她记起来了。 阿瓴是她的乳名。 五年前,滁州大旱,沈家旁支因卷入盐税案被抄,十二岁的她带着八岁的幼弟逃出来时,恰巧撞上了前来赈灾的太子。 风光霁月的太子可怜他们姐弟,收留了他们,赈灾结束后,对方本想将她托付给当地一户农家悉心照料,可年纪尚小的她却深谙人性,认为靠人不如靠己。 于是十二岁的她不断磕头,青石板上留下了暗红色的血印,只为求太子应允她成为对方暗卫训练营的一员,为其卖命效力。 后来,她这暗卫做了整整五年,五年间她的表现无功无过,不算出挑,却也不曾末尾。直到两月前,她因一张过分惹眼的脸被选作细作。为了给身患重疾的弟弟筹钱治病,她接下了这份注定会死的任务…… “殿下,属下的弟弟他还好吗?” 沈瓶抿唇,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 沈瓶没有原主的记忆,所以她先前一直以为自己就算身处这个世界也永远无法融入。 可就在刚才,她突然有一种自己就是阿瓴的感觉,对记忆中那张看不清晰脸的弟弟亦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他们中间从心脏处贯穿着一根麻绳,只要想到对方就会莫名感到揪心…… “嗯,他很好。” “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问阿姐在宫里做什么,宫里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萧承昊唇角带笑,一副亲和且平易近人的模样。 可闻言,沈瓶心里对对方的防备之情更深了。 沈荀虽年纪尚小,但心思敏感,防备心极重,从不会跟外人聊太多闲话,且对方当初强烈抗议沈瓶进宫,因此,绝对不会好奇的问宫中之事。 而萧承昊之所以这么说,分明就是在用沈荀敲打她,威胁沈瓶将这些日子打探到的宫中之事尽数汇报! 沈瓶咬牙。 真不愧是皇室之人,心眼子都是按吨批发的! “回殿下,属下在宫中每日寅时三刻起床,去景阳宫问安林昭仪,辰时回东配殿稍作休息。有时或得皇……暴君传召,前去御书房伺候,有时……” 沈瓶捏了捏掌心,微微垂首,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闻言,始终和沈瓶保持一定距离的男子突然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距离她三步远的位置, “阿瓴,孤要听有价值的。” 萧承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弯唇道。 那你算是问错人了,她连侍寝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都记不住,还能记住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沈瓶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忽然抬起头,神色认真, “暴君他怕黑,每夜必要留十二盏长明灯才能入睡,且灯油里掺杂了大量安神香……” 沈瓶:只要我的眼神够真诚,那我说出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反正萧承昊能近暴君身的探子也就自己这一个,就算对方怀疑这则消息的真假,也没有法子去求证。 萧承昊脸庞半掩在夜色中,让人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可沈瓶的第六感却告诉她,对方此次此刻正在盯着自己默不作声的打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的细微的敲门声,这是双喜在外望风发现来人时给出的信号。 这个时间还能出现在这里的,只要夜间巡查的金吾卫。 而金吾卫于前朝太子而言,就如同猫与老鼠,见不得光的那个总得先行离开逃跑。 “阿瓴比先前长进不少。” “不过下次见面,孤希望听到更有趣的消息。” 萧承昊退后几步,将自己的身影完全融入殿内最深处的阴影里,只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很快,沈瓶便感觉整个残破宫殿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的呼吸。 “小主,金吾卫正在往这个方向走来,我们也得赶紧离开了。” 紧接着,双喜也连忙从殿外走了进来,低声对沈瓶说道。 沈瓶最后往萧承昊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头也不回,跟着双喜从侧门溜出了冷月宫。 至于她方才说的那则消息,萧承昊信了吗? 沈瓶不确定。 但至少,她现阶段在对方手里还是一颗极为有用的棋子,对方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而沈瓶现在,唯一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的人就是——当朝暴君。 第十四章 沈御女失宠 第二日沈瓶照常去景阳宫请安,林昭仪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像往常那般刁难她,反而还请她落座了。 对此,沈瓶颇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她的屁股刚坐在椅子上,便听见林昭仪高高在上的发话道, “沈御女,本宫原先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沈瓶:我最讨厌别人骂我不聪明了!! 于是,沈瓶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妾身愚钝,还望娘娘海涵。” 沈瓶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智商一般,情商一般,虽然没到愚蠢至极的程度,却也算不上聪明。 而她上辈子唯一跟聪明这两个字沾边的时候就是上学时期。每每期末考试后召开家长会,班主任对于她的评价永远都是——其实你孩子挺聪明的,就是不好好学。 这句话,沈瓶爸妈没当真,班主任或许也没往心里去,只有沈瓶记得异常清晰。于是,她发愤图强,最后发现有时候还不如放弃努力,起码能证明自己不是那么笨…… “刘才人昨日当着你的面截宠,不过侍寝一夜,今日便升了位分,摇身一变成了刘美人。而你……” 林昭仪轻抚茶盏,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停顿,轻笑一声。 言语未尽。 但那些没说完的话,在场之人却听得分明。 “娘娘教训的是,妾身今后定当好好反省。” 沈瓶已读乱回道。 问就是她知道错了,至于哪里错了?她还不是很知道…… 林昭仪见她这幅模样,眉心微微拢起。明明她最期待的就是看到对方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可真当她看见了,却又感觉哪哪都不对劲,让人怪不舒服的…… “沈御女,你怕是不知道,本宫最讨厌的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林昭仪直接将茶杯重重搁在茶几上,青瓷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沈瓶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管你讨不讨厌,我喜欢自己就够了。 “妾身不敢。” 但这种心里话怎么能说出口呢,官高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她和林昭仪还住在同一宫殿,这么明目张胆的得罪对方属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敢?” “那本宫问你,刘美人昨日截宠时,你为何不拦?” 沈瓶:? 她为什么要拦? 昨日御花园,这林昭仪分明在场,她当时也未曾阻拦,甚至还嗤笑过刘美人为博圣宠不得手段。而如今知晓刘美人侍寝得宠,获封晋升,她反倒是不乐意了,竟然还将错处归结到了自己一个小小御女身上…… “妾身身份卑贱,实在不敢僭越。” 沈瓶敷衍回答道。 其实她听出来了,林昭仪这话是想拿她当枪使,让她去挫挫新晋宠妃刘美人的锐气。 只可惜,沈瓶没这个心思,也不想当他人手中的棋子。 “沈御女!你莫要给脸不要脸,我们娘娘这是……” 看到沈瓶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就连林昭仪的贴身侍女沁水都忍不住厉喝出声。 “放肆!” “我与昭仪娘娘叙话,岂容你这婢女在此放肆!纵使娘娘仁厚待下,也轮不到你这般不知尊卑!” 沈瓶脸上一冷,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刃,目光直刺沁水,尽显主子威严。 而后又微微侧首向林昭仪起身福了一礼,语气轻缓却仍含锋芒: “昭仪娘娘素来贤德,想必不会纵容下人这般放肆无礼吧?” 殿内霎时一静,就连主座之上的林昭仪都怔愣住了。 片刻后,林昭仪才发话道, “沁水,退下。” 沁水脸色不佳,却也不敢忤逆林昭仪的命令,连忙低头退至一旁,再不敢多言。 林昭仪看向沈瓶,眼神锐利,“沈御女今日倒是伶牙俐齿,本宫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了。” 沈瓶垂眸,神色恭顺,语气却不卑不亢, “妾身只是谨守本分,不敢僭越,亦不愿见娘娘因下人失礼而损了贤明。” “若娘娘没有其他吩咐,妾身便先行告退了,陛下昨日提及想要妾身亲手绣的香囊,妾身不敢怠慢。” 沈瓶是不愿得罪林昭仪,但不代表她软弱好欺。 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沈瓶都已经把皇帝给搬了出来,即便林昭仪心里堵着一口气,却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好不甘不愿地放她离开。 之后的两天,沈瓶难得过了几天安分日子。 而这两日,皇帝频频驾临后宫,虽未召人侍寝,却每日都会在柔福宫坐上一会儿。 短短两日,刘美人圣眷日隆,风头无两,俨然已是后宫之中最炙手可热的宠妃。 至于首位得圣上荣宠的沈御女,不过是圣上的一时兴起罢了。 “听闻御花园新进了洛阳牡丹,沈妹妹可要抓紧赏玩。毕竟这花期呀,可比不得前朝杨妃的荔枝来的长久。” 东配殿罕见迎来了一位客人,只不过这客人似乎来者不善,一开口便是一阵扑面而来的风凉气息。 “张姐姐说的是。” 沈瓶对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没将张御女的话听到心里去。 张御女先前因御书房桂花糕一事,惹恼了圣上,险些被赐了毒酒,今日之所以还能好生坐在沈瓶面前,全是依仗着太后娘娘的面子。 不过,对方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后好像仍旧不长记性,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人,禁足刚解了便跑到沈瓶这来冷嘲热讽。 “沈妹妹入宫不久,恐是不知道这过了花期的妃子会有怎样的下场。轻则独守空殿,看朱成碧。重则,连这残花败柳的资格都没有呢。” “前朝的周美人,当年那是何等风光?可后来一遭厌弃,先是被挪去了最偏的冷月宫,夏日漏雨,冬日透风,连炭火都是潮的,生生冻出一身病来。” “后来啊,连最低等的宫女都敢克扣她的饭食,一碗冷粥里都能捞出半碗石子,饿得她半夜去御花园啃花根。” “有一回陛下路过,她拼死冲出去喊冤,结果…….” 张御女掩唇轻笑, “陛下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就皱眉说了句’哪来的疯妇’,让人拖走了。” “最后?呵,病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尚宫局却连棺材都舍不得给口好的,一卷草席拖去了乱葬岗,野狗啃了三天才叫人发现,那脸啊,都认不出了。” 第十五章 讨好暴君 张御女说完后,似是口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可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面前女子的神色, 却不料,她口干舌燥说了那么一番,最后却只听见对方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那很惨了。” 张御女:…… “沈瓶!我一片好心的来看你,你倒拿这幅冷脸子来敷衍我?” “好,真是好的很!” “既如此,咱们便走着瞧!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副清高样子,能比那周美人多撑几日!” 张御女冷笑一声,眸中寒光乍现。 她认为沈瓶这番做派是打心底里瞧不上她,当即恼羞成怒,愤愤起身,甩袖离开时还带翻了茶盏。 “这人可忒没素质了,好歹收拾完了再走啊。” 沈瓶见状,一边神手扶起歪倒的茶杯,一边不满的吐槽道。 “双喜,我之前跟这张御女是有什么仇吗?” 沈瓶属实想不起来自己和对方先前有过什么交集,只从宫女传报的口中知晓对方是和她同位分的御女,姓张。 “小主不记得了吗?张御女原先名叫春桃,曾和小主同为暴君的近身侍女,并且还是同一天晋封的。不过先前张御女惹恼了陛下,被禁足抄写了几日佛经。” 沈瓶微微歪头思索。 这么一说,她好像有点印象了。 “小主莫要听那张御女胡言。” 双喜拿着抹布擦拭着水渍,没将沈瓶的话放在心里,并且还不忘出声安慰着对方。 沈瓶点了点头。 当然。 她就知道那张御女是在危言耸听,专门跑到自己这里来就是为了看她“失宠”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可惜让对方失望了。 “那周美人被厌弃是因为她是婢女出身,在宫中毫无依仗。但小主您不一样,您有太子殿下撑腰,就算不得那暴君欢喜,太子殿下也会想办法接您出宫的。” 沈瓶把玩着杯盏的手突然一松,碎裂的瓷片骤然溅落一地。 “这周美人……当真确有其人?” 这难道不是张御女编造出来吓唬自己的吗?! “当真啊,小主前几日不是还去过冷月宫吗,殿内墙上挂着的那张枯黄画像便是周美人……” 沈瓶:呵呵,这下可真的是命运戏弄大蠢猪了 周美人好歹盛极一时,只是一朝被厌弃便得此凄惨下场,那她这位同样婢女出身,都不曾被皇帝宠爱过的区区御女,若是有朝一日被厌弃,就算细作身份没有曝光,下场恐怕也是要比周美人凄惨百倍。 至于双喜说的太子殿下会想办法接她出宫…… 这句话糊弄糊弄立本鬼子还差不多。 对方身为暴君的手下败将,自己姑且都自身难保,还救她?痴心妄想。 沈瓶喝了一口凉茶,稳了稳心神,她觉得自己得想一想该怎么好好活下去这件事了。 “小主,午膳到了,先吃饭吧。” 还没等沈瓶从思绪中抽身,双喜便已经拎着褪了漆的食盒掀帘而入,她手脚麻利地将碗碟一一布好。 一碗泛黄的糙米饭,米粒间还夹着未筛净的谷壳;一碟乌黑的酱瓜,一看就咸的发苦;半碗飘着油星的菜汤,里面沉着几片发黄的菜叶…… 沈瓶表情一僵,双喜却接受良好。 “小主且将就用些吧。” 双喜将粗瓷碗轻轻推近,声音压低了几分, “这深宫里惯会捧高踩低,前几日您得宠的时候,御膳房恨不得把时鲜都往咱们殿里送,连冰糖燕窝那等超御女规格的东西都敢塞过来。可如今怕是连下个月的月钱都领不到了……” 双喜叹了一口气, “倒真应了那句’秋风扫落叶’,连洒扫的粗使太监都敢往咱们门前多啐两口。若是哪日林昭仪等高位分娘娘容不下咱们了,估计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双喜唉声叹气的说着,时不时还抬眼暗戳戳瞧着沈瓶的脸色。 女子正呆呆盯着桌子上的碗碟发呆,神色瞧着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沈瓶才抬眼看向双喜, “你说我现在去讨好暴君还来得及吗?” 先前的沈瓶想法太过单纯了,她一直以为不受宠的妃嫔跟退了休的老人没什么区别,有护工(宫女)照顾,有免费的养老院(宫殿)住,还有退休金(月钱)领,一日三餐也不用愁。 可现在残酷的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她只有两条路,一是等死,二就是努力讨好暴君。 “小主莫要妄自菲薄,单凭小主这张绝美容颜,就算什么都不做,站在那暴君面前都会让他多瞧上几眼。” “而且小主您怕不是忘了,暴君还等着您的香囊呢。” 听到沈瓶的话,双喜眼底闪过一道暗光,紧接着贴心为对方续了一杯茶水。 沈瓶侧眸看了双喜一眼。 难怪小丫头先前被安排到浣衣坊当了整整两年的粗使丫头呢,她是一点都不会掩藏情绪啊,那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沈瓶默不作声的拿起对方倒的茶水喝了一口,红唇轻启, “皇上此时在何处?” “养心殿!” “走吧。” 双喜是前朝太子的人,对方之所以被前朝太子安插到自己身边,目的就是为了辅佐她得到暴君的宠爱,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其实表达的都是那前朝太子的意思。 对方这么做,无可厚非。 而沈瓶明明对对方的意图了如指掌,却又不得不顺应对方走下去。 谁叫她早已身在局中呢。 ———— 养心殿门口 "吕公公万安。” 双喜福了福身,从袖中取出个缠枝莲纹的锦囊,在晨光下隐约泛着金丝光泽。 "这是咱们小主熬了三宿才绣成的香囊,针脚都是照着陛下前儿个吩咐的样式来的。” 她将锦囊往吕公公手里一递,袖管里滑出个沉甸甸的荷包, "这天儿渐热了,公公站着当差辛苦,这点子茶钱给您润润喉。” 沈瓶立在一侧,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可实际上,她内心早已经痛的在滴血了! 「啊啊啊!!!老娘的二十两银子啊啊啊啊!那可是老娘的全部家底啊啊啊!!」 而此时的养心殿内,鎏金狻猊炉吐着龙涎香,酆沉指尖的羊脂玉箸忽地一颤,失手滚落,在掐丝珐琅膳桌上敲出清越的声响。 第十六章 是心动的感觉 “沈御女客气。” 吕善德笑眯眯地从双喜手中接过装有银钱的荷包,将其揣到自己的衣袖内兜里,才拿过那绣好的精巧香囊。 “不过,沈御女今儿个来得可不凑巧。那柔福宫的刘才人这会儿正在里面伺候着呢。” “这外头天热,沈御女也别在这等着受累了,您就先回去,这香囊啊,奴才回头一定给您送上。” 吕善德说罢,理了理手上拂尘,对沈瓶及双喜做了个“请”的姿势。 闻言,沈瓶脸上礼貌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 「天杀的!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太监的嘴,连鬼都骗!」 「呜呜,老娘的钱啊!那可是能买一百根糖葫芦的巨款!就这么打水漂了?!」 「我不去讨好狗皇帝了,能不能申请仅退款?」 养心殿内 “臣妾这就为陛下换一副新碗筷。” 刘才人原先正局促的候在一侧伺候着酆沉用膳,见到对方手上玉箸滚落,忙不迭地起身准备亲手为其更换。 可等她躬身呈上一双崭新玉箸后,皇帝却并未伸手去触碰。只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那目光似寒潭秋水,令刘才人指尖微颤,险些将玉箸跌落。 “叫沈御女进来。” 刘才人依旧垂首敛目,维持着躬身呈上的姿势,耳边却突然听到那上位之人启唇发话道。 霎时间,刘才人心尖一颤。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的心理横冲直撞,羞耻、落寞、不甘……甚至还有一丝妒忌…… 养心殿外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瓶炙热的目光,吕善德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揣着钱的衣袖往身后藏了藏。 虽然他刚才掂量着荷包里的分量不太够,但瞧着这沈御女肉疼的神色,说不好这荷包里的不是银锭,而是金叶子呢。 “沈御女还有何事?” 吕善德始终一副笑眯眯地模样,看得沈瓶一股无名火! “我不累,可以等……” 沈瓶本着钱不能白花的理念,往门口一站就是个兵。 但她刚刚挺了挺腰板,就见养心殿的朱漆雕花殿门忽然从内推开,一名青衣小太监躬身快步而出。 对方径直走到沈瓶面前,毕恭毕敬的对她打了个千儿, “禀沈御女,万岁爷召您进殿说话。” 沈瓶:? 吕善德:? 感觉袖子里的荷包突然有点烫胳膊了是怎么回事? 沈瓶有些意外,却也没耽搁时间,毕竟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进养心殿见人的。 可她脚下绣鞋刚刚抬起,就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 “沈御女且慢,您落了东西在奴才这。” 只见方才还皮笑肉不笑催她们离开的吕善德此时堆出了十二分的殷勤,双手将刚才双喜递给他的荷包和香囊又重新捧到了沈瓶面前。 沈瓶眸光微动,神色略带几分倨傲的从对方手里接过, “辛苦吕公公了。” “不辛苦不辛苦。” 「这辈子也是体会到了狗仗人势的感觉了……啊呸!是狐假虎威!」 「就一个字——爽!」 养心殿内,酆沉敛眸看着桌上的一盘桂花糕,薄唇勾起一道微不可见的弧度。 狗仗人势……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还没进去就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像是在去阎王殿打卡上班……」 「听说还是个暴君,会不会长得青面獠牙,面目可憎?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可得做好表情管理,微笑,一定要保持微笑」 「殿里怎么这么安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像丧钟……」 「咦?怎么好像还有个站岗的?举着双筷子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我不知道的神圣仪式吗?」 酆沉捏着杯盏的手微微转动,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听说? 她不知道朕的长相? “臣妾参见皇上,恭祝皇上圣体安康,万岁千秋。” 沈瓶低眉敛目,盈盈下拜。 「等会儿要怎么勾引他?假装摔倒往他怀里扑?不行,太俗了。等会儿抬头给他使个媚眼?不行,太费眼睛。直接脱衣服?也不行,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因着上位之人没发话,女子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看着倒是稳重乖巧。 但也只是看着。 酆沉单手撑着下颌,深邃立体的眉眼直直落在女子身上,默不作声,他像听听对方脑子里还存着哪些勾引他的法子。 「这皇帝不会睡着了吧?怎么还不叫我起来,我腿都酸了」 酆沉:…… 才不过片刻便这般叫嚷,萧承昊培养出的细作都像她这般娇贵吗? 又过半晌,直到女子身形稍稍踉跄了一下,酆沉才发话道, “平身。” 「坏了,这么长时间才叫我起来,我不会正好赶上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吧……」 “有何事?” 低沉醇厚的男声传来,沈瓶下意识抬眸看了过去。 可这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误终身啊! 「说好的青面獠牙呢?这眉眼如刀削,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的俊美异域男人是谁?!」 酆沉:呵,三日前还在心里骂他有病、缺德,今日倒又成了俊美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酆沉:肤浅的女人 「不对!沈瓶你清醒点!这可是能随手砍人脑袋的暴君!」 “砰——” 杯盏落在桌上的声音有点重。 “回陛下,臣妾谨遵圣谕,日夜赶制,终将您前几日吩咐的香囊绣成。” “针脚虽拙,却是一针一线皆含臣妾对陛下的仰慕之情。若蒙陛下不弃,臣妾愿日日为陛下更换香囊中的香料,使陛下批阅奏章时能得片刻清心。” 「妈耶,太感人了,这么好的妃子去哪儿找,说得我自己都要流眼泪了,嘤嘤」 「你小子就背地里偷着乐吧!」 酆沉薄唇微抿。 不像是口干,倒像是...... 无语。 “沈御女今日穿的倒颇为素净。” 酆沉指尖在桌面轻扣了两下,看都没看沈瓶手上的香囊,微凉的视线在女子周身一扫而过,突然说道。 「如何?是你喜欢的清纯素雅又美丽善良的小白花嘛?」 “回陛下,《周礼》有云’君子素衣示俭’,臣妾忧心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不敢太过招摇。” 「好吧,其实是因为穷,这已经是本御女压箱底的宝贝衣裳了」 “是么?” “朕以为爱妃今日素衣而来,是盼着朕龙驭上宾呢。” 酆沉低笑一声,可一抬眸,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第十七章 爱妃怎么哭了 沈瓶心头猛地一颤,后背霎时沁出一层冷汗。 「完了完了,这暴君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她佯装镇定,面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委屈, “陛下明鉴,臣妾纵有万般不是,也绝不敢存此大逆不道之心。” 「这年头,他这个当皇帝的要是真没了,自己这个当妃子的也得跟着殉葬吧?她还没缺心眼到咒自己死的地步」 不知是沈瓶说的哪句话取悦了酆沉,对方身上的冷意散去了几分。 他站起身,玄色龙袍上暗绣的云纹随步子流转晃动。 沈瓶感觉面前多了道阴影,紧接着她视线里出现了一只修长的大手,手上的香囊被人拨弄了一下,却没有拿走,像是……被嫌弃了…… “太丑了。” 闻言,沈瓶低垂的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你眼睛没毛病吧?!这还丑?!这可是老娘费了好鼻子功夫找人做的!」 「要不你先别想着要香囊了,先去找太医看看眼疾吧!」 “爱妃低着头做什么,是心虚么?” 沈瓶赶紧抬头。 “爱妃不知、直视龙颜是不敬之罪么?” 沈瓶赶紧垂眸……到一半。 目光定定的看向前方——男人的胸膛上方,眼神坚定的像是要入党。 「这哪里是暴君?这分明是疯子!!」 「再逼我,我就让你尝尝红颜祸水的厉害!」 一旁双手都已经举得酸涩不已的刘才人亲眼目睹这一幕,原本对这位沈御女还有几分妒意的心理逐渐变成了同情。 本来以为她以为陛下日日召见她却又不肯与她亲近是对她不够喜爱,可现在,这与喜爱无关,只是那暴君单纯的变态而已。 而她和这位沈御女都是变态手下可怜的受害者罢了…… “爱妃这心跳声大得都能当战鼓了,莫不是在谋划造|反?” 他倒是要瞧瞧,这红颜祸水,有多厉害。 确实,沈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了,被气的快炸了! 「啊啊啊!!要不是怕被剁成臊子,我现在就想把砚台扣在他脑袋上!!人怎么可以无理取闹到这种地步?!」 “爱妃……” “唔……臣妾头好晕呀……” 在刘才人以及殿内一众宫女太监震惊的目光下,沈瓶手扶额角,唇间溢出一声低弱嘤咛,紧接着,纤弱的身姿轻晃,似风中垂柳般软软倾身。 广袖滑落间露出半截凝霜皓腕,指尖将触未触地掠过龙袍襟口,最终如折翼蝶般跌进他臂弯。 「我晕倒了,听不见听不见……」 青丝划过男人宽大的手掌,酆沉身上下意识地散出一股阴戾之气。 假装晕倒的女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危险的气息,细白的手指紧紧捏住男人衣袖,喉间挤出的气声带着颤, “陛下……” 「老娘都已经牺牲色相到了这种地步,要是他还不为之所动,我就该想想怎么去地底下勾引阎王爷了呜呜……」 酆沉冷冷扬唇。 还没离开后宫就想着勾引别的男人,她倒是潇洒。 就在沈瓶内心惴惴不安的时候,腰身突然被一道力道箍住,整个人被拦腰抱起。 男人身上的龙涎香混着一丝冷冽的气息涌入鼻息,沈瓶险些没绷住表情。 “都退下。” 「他想干什么?!不会是要趁人之危吧?!啊啊!你小子不讲武德啊!」 「完了完了,这下装过头了……」 酆沉垂眸看着怀中“昏迷”的女子,她睫毛颤动如蝶翼,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恶劣的收紧手臂,瞬间便感受到了怀中人绷紧僵硬的小块肌肉。 “爱妃身子这般娇弱,看来是朕平日太过纵容了。” 酆沉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不如就在朕的养心殿好好修养几日,正好趁此闲暇为朕新绣一个香囊。” 「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还绣香囊呢,小时候做个沙包我都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着奶奶做」 「最主要的是……这皇帝长得再帅也是根烂黄瓜啊!!我还没做好吃大锅饭的准备!!」 烂黄瓜? 大锅饭? 酆沉是何等聪明,即便他先前未曾听过这等词汇,闻言不过心思微转,便明白了女子这句心里话的意思。 酆沉扯了扯唇,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戾色,随即…… “唔——” 沈瓶刚感觉身体一个落空,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后背就传来一阵猛烈的锥痛。 从上辈子开始就怕疼的女子一个没忍住,睁开的眼眶通红不说,眼底还泛起了几分水光。 「天杀的暴君!等我找到机会了,一定要在你的龙袍上绣个王八!」 「算了算了,就当养了条脾气差的狗……」 「不行啊!!脾气再差的狗也没有这样的!不怜香惜玉也就算了,居然还变着花样的欺负我这么个弱女子!怪不得那前朝太子天天想着王朝复辟呢!老娘我现在都想跟着揭竿起义、替天行道了!!」 “爱妃醒了?” “不过好生生的怎么哭了?” “上次在这张床上你不是还喜欢的很吗?” 上次?喜欢的很? 沈瓶被疼哭出来的眼泪挂在眼角,要落不落,带着一丝茫然,很是我见犹怜。 可那皇帝却是个心肠无比坚硬的,见状也只是冷冷地站在床榻边看着。 “陛下,上……上次?” 双喜不在身边,沈瓶的记忆又总是丢三落四,听到这话是真懵了,连后背上的痛苦都暂时忘却了。 “怎么,爱妃忘了?需要朕忙你回忆一下么。” 酆沉手搭在玄色龙纹腰带上,步子上前挪动了几步,目光直视着床榻上的女人,意味深长道。 “不……不用了……” “我……臣妾今日身体不适,怕是回忆不了了……” 沈瓶欲哭无泪,说出的话也跟着有些语无伦次。 「现在喝避子汤的话算不算是谋害皇嗣啊?」 「早知道就在亵衣上绣上个“非礼勿动”了!」 「真服了这个不中用的脑子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忘的一干二净?!」 …… 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酆沉耳朵里听到的皆是对方喋喋不休的恼恨心里话。 虽然聒噪不已,但他也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萧承昊这细作,并非脑子不好使,而是她的脑子压根就记不住东西。 第十八章 微臣与娘娘素不相识 “陛下,禁军统领裴大人求见。” 就在殿内气氛逐渐朝着奇怪的方向弥漫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吕善德的通报声。 酆沉的手从腰带处挪开,而被扔在床榻上的沈瓶也松了一口气。 「吓死人了,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狗咬了」 酆沉额角一跳,眼底杀意微现。 不管她是真蠢还是在装疯卖傻,单凭对方心里这些大逆不道的放肆话语,都够五马分尸她一百回了! 酆沉垂在身侧的指骨蜷缩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眼底的冷意也被隐藏的一干二净。 沈瓶,现在还不能杀。 他要查清楚自己为何能听到她的心声,并且有且只能听到她一人的心声。以及,他要让萧承昊亲眼看见,就算对方绞尽脑汁地将细作安插到了他的枕边位置,最后对方的结局也只会是……一败涂地。 “礼毕衣饰,近身伺候。” 酆沉睨了沈瓶一眼,扔下这句话便甩袖出了内殿。 “是。” 「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吗?禁军统领来了我该自觉退下才对吧?」 「不过……禁军统领裴大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沈瓶不知道自己心里这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敢耽搁,连忙起身整理好有些褶皱凌乱的衣裙,起身忙跟上暴君的步伐。 等到沈瓶走到外殿,吕善德早已躬身候在一旁,而殿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穿银色铠甲的年轻男子,对方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透着几分肃杀之气。 “臣裴延年,参见陛下。” 裴延年抱拳行礼,嗓音低沉。 「哇偶,瞧瞧这气场,要是在战场上的话,敌人还没开打就先腿软了吧?」 「还有这身材,感觉胸肌都快要把护心镜顶出来了」 「……」 酆沉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身后刚跟出来的沈瓶,对方正自以为隐晦地打量着单膝跪地行礼的裴延年。 虽说并无任何出格行径,但对方心中这些放肆的话语便足够让皇帝赐她一尺白绫了。 至于罪名…… 乃,天子不喜。 “平身。” 帝王发话,嗓音自带一股凛然之气,让裴延年原本打起的十分精神瞬间紧绷到了十二分。 他抬眸,双手敬至身前,恭敬万分,正准备开口禀报,目光却注意到了酆沉身侧乖巧站着的面熟女子,神色微顿。 酆沉目光如炬,将对方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怎么,裴卿认识朕的爱妃?” 帝王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落下,却让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裴延年立即收回目光,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 “回陛下,微臣与娘娘素不相识。” “只是微臣以为,奏对之时,闲杂人等在侧恐有不便。” 闻言,皇帝的神色微变,可沈瓶却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不认识吗?可我怎么觉得对方这件铠甲有点眼熟呢?像是先前在哪儿见到过似的......」 「算了算了,他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吧,反正我这皇帝女人的身份和对方有联系也不是件好事」 「烦死了,当宫女的时候天天站岗,当上妃子了还得天天站岗!这么大的养心殿就穷成这样吗?除了御座就没有多余的椅子了吗?!」 「赶紧撵我走吧,反正今天的讨好计划也失败的差不多了,还不如早点回头躺着看话本子,那本《贵妃娘娘与娇俏小马夫》我看到哪儿来着…...」 酆沉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薄唇轻启, “裴卿言之有理。” “吕善德,给裴大人和沈御女赐座。” 沈瓶:? 裴延年:? 「拿哀家的大砍刀来!朕想看看这暴君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酆沉忍无可忍,锋锐目光直直射向那眉尾带有一丝怨怼的女子,无声警告。 沈瓶顿感后背一凉, 「见了鬼了,怎么感觉这暴君好像听到了我的心里话似的……」 沈瓶惴惴不安地正准备落座在太监新搬来的椅子上,却又听到, “过来。” 「?唤狗呢?」 “臣妾……”坐这就好。 话还没说完,沈瓶突然感觉头皮一凉,到嗓子眼的话立马拐了个弯, “这就来。” 「受不鸟了,活了大半辈子,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狗腿子模样」 沈瓶一步作两步,好不容易挪到了御座身旁,还没等太监把椅子搬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铁钳般扣住她,不容抗拒地将她拽入怀中,等沈瓶反应过来后,她已经坐在暴君大腿上了。 「这么健壮结实的大腿,肯定很有劲……」 「呸呸!死脑子想什么呢!这暴君的大腿是一般人能坐得住的吗?!虽然我沈瓶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但这可是暴君啊!对方要是发怒起来,自己离得这么近,不得是第一个被弄死的啊!」 沈瓶越想越坐不住,身子愈发僵硬,扭捏着想要站起身,下一秒却感到一丝温热的气息扫过她耳尖, “老实点。” 沈瓶:或许有人感动吗?反正我不敢动 裴延年目不斜视,连眼风都不曾斜半分,察觉到了主座之上的动静,面上却仍如古井无波。 “说吧,所为何事。” 酆沉眸中映出女子柔顺的长发,忽而一阵手痒,便起了兴致伸手将一缕乌发绕在指尖把玩。 “陛下,三日前逆贼萧承昊买通金吾卫潜入后宫,此乃臣监察不力之过。现微臣已将通敌叛主的金吾卫副将赵德全缉拿下狱。并且……” 裴延年垂首恭禀,可还未曾将要事禀报完,便倏然听到一句…... “熏的什么香?” 他下意识侧首看了过去,却见平素不发一言便足够令人心底生寒的君主,此刻正以虎戏幼兔之姿,两指轻抬美人下颌,薄唇微动。 “臣……臣妾未曾熏香。” 「你看我是能熏得起香的样子吗?靠你每年给的那点俸银,我买通吕善德帮我传个话都得倒贴上点,还熏香?噶的时候能买得起香烛就不错了!」 酆沉眉心微皱。 她这是在暗示自己给她升位份吗? “要不,臣妾回去熏点再来?” 沈瓶见对方皱眉,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难不成暴君就喜欢腌入味的熏香味道?那坏了,我是真没有」 「要不去问张御女借点?她今天身上的熏香虽然重了些,但味道却不难闻,就是不知道对方向愿不愿意借给我」 第十九章 要不亲他一下? 酆沉敛眉,手上微微用力,抹了一片细腻润滑的触感,才将手从女子小巧的下颌上移挪开。 “敢熏,就杀你了。” 沈瓶脖颈处凉的让人发慌。 「不让熏就不熏,惦记她这宝贝项上人头干什么」 “继续说。” 此时的酆沉活脱脱像是个沉溺温柔乡的昏君,方才还与怀中美人耳鬓厮磨,直到意兴阑珊,这才想起阶下还有个奏事未毕的臣子。 裴延年搭在膝头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内心涌现出一股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喉间凸起微动,才继续开口道, “并且经连夜审讯,发现御史大夫赵轩也牵扯其中。” “赵轩呢?” 酆沉收回了捏在女子面颊上的手掌,却仍将另一只手扣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说话时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那若有似无的触碰让敏感的沈瓶肌肤泛起阵阵酥麻,连两人交谈的内容都无暇细听了。 「家人们谁懂,我是敏感肌……」 “赵轩昨日刚被关押进诏狱,半夜便突发急症,等太医赶到时已经气绝。”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裴延年霍然起身,袍角翻飞间已单膝触地,双手交叠于额前,深深俯首。指节绷的发白,但嗓音却稳如寒铁。 此事无疑是他的疏漏。 他未曾想过萧承昊等人会如此心狠手辣、行事果断,不过短短半日的时间,对方居然就能将手伸进牢狱,杀人灭口。 “他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酆沉指尖仍在沈瓶腰间流连,可那双凤眸却已冷得骇人,直直钉在跪地的裴延年身上。 裴延年无言以对,铠甲遮盖下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却只能说出一句, “臣……无能。” “无能?” 酆沉低笑一声,忽然抬手一挥。 沈瓶只觉得腰间一松,整个人被推了出去,踉跄几步才站稳。她抬眸,正对上酆沉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头猛地一跳。 「别……别看我啊,我有能,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人称后宫平平无奇全能小天才」 “既然无能……” 酆沉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垂落,阴影笼罩而下, “那朕留你何用?” 裴延年闭了闭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他知道,今日若不能给出一个让酆沉满意的答案,恐怕自己真的会步赵轩的后尘。 他裴延年不怕死,但他若是死了,这些年他得罪的仇人一定会像鬣狗嗅到血腥般一拥而上,会将裴家啃食得干干净净。 所以,他不能死。 “陛下,” 他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酆沉, “赵轩虽死,但罪证犹在。臣已命人暗中扣下了他府上的账册和密信,其中牵连之人,一个都跑不掉。” 酆沉眯了眯眼,终于露出一丝兴味,“哦?” 裴延年沉声道, “臣愿戴罪立功,三日之内,必将幕后之人揪出,呈于陛下面前。” 殿内静得可怕。 半晌,酆沉忽然轻笑一声,重新坐回软榻,懒洋洋地冲沈瓶勾了勾手指。 「这下不是唤狗了,成逗猫了」 “好啊,” 而后他漫不经心对裴延年道, “那朕就等你三日。” 沈瓶小心翼翼地挪回去,刚靠近就被一把拽进怀里。 她听见酆沉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 “爱卿可要抓紧时间……毕竟,朕的耐心,可不怎么好。” “而且,朕最厌恶无能之人以及背叛朕的人……” “臣、谨遵圣谕。” 裴延年退下后,养心殿便只剩下了沈瓶和酆沉两个人。 沈瓶脑子里还回荡着酆沉刚才说的那句话。 “朕最厌恶……背叛朕的人……” “爱妃在想什么呢?” 酆沉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廓 “抖得这样厉害。” 沈瓶一个激灵,本能的想要躲开,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我这从一开始就注定的身份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不管坦不坦白,以这暴君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情,怎么都是一个必死的结局,倒不如趁着活着的时候能过几天好日子就享受几天!」 于是…… 下一秒,女子细白的皓腕便主动搂上了男人的脖颈,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他后颈的肌肤。 沈瓶仰起脸,眼尾泛起一抹恰到好处的薄红,声音软得像浸了蜜, “臣妾自然是被陛下的君子威严给震慑到了,臣妾胆子小,可听不得什么打呀杀呀的……” 「我怕你说着说着给自己说兴奋了,到时候要是杀红了眼砍到我身上那可就不好了」 「坏了,我突然想起来暴君上一次嫌弃我胸小来着!这样不会更激怒他吧?」 「早知道穿那件纱衣来了,虽然旧了点,但足够薄,还能显得稍微大一点」 酆沉原本对女子的主动靠近有些心生不满,眼底闪过一抹燥意,但在听到沈瓶心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心里话后,这燥意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兴味。 他甚至还垂眸往某处看了一眼。 唔...... 倒也不算太小。 「完了完了!他看胸了!暴君果然嫌弃小的!!」 「咋办?要不主动亲他一下转移注意力?可万一他嫌我技术差更生气了怎么办?」 慌乱纠结中的女子偷偷揪着天子衣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拽皱了龙袍。 而龙袍的主人即便察觉到了也浑不在意,而是将那凉薄的视线转移到了女子微抿的红唇上。 “爱妃还不起身,是将朕当成你的坐垫了么?” 沈瓶微怔。 「暴君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明明是你把我拽过来的!」 沈瓶反应过来后赶紧松手,即便抗议对方这颠倒黑白的说辞,也没胆量说出口。 “朕还有要事要处理,爱妃先回去吧。” 「?」 「这男人是木头做的吗?我眼波都快扭成麻花了,他就这么让我走?!」 「难道他真的不近女色?可是看他刚才那样子也不像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啊?」 「算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估计他就喜欢丰满那一款的,这种天赋我这辈子是够呛能掌握的了。既然此路不通的话,那我就……」 第二十章 东配殿掌灯 “臣妾告退。” 女子走得没有丝毫犹豫,裙角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双喜说张御女因着有太后做靠山,连皇帝赐死都躲过了,那我要是也傍上太后这条大腿,是不是也就相当于拥有了一块免死金牌?」 「也不知道太后喜欢什么……」 「不过,应该比这喜怒无常而且不近女色的暴君好讨好吧?」 女子自顾自的盘算着,殊不知,她所有的心声都被那暴君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斜倚在龙椅上,指尖轻敲着扶手,望着那道即将迈出殿门的倩影,他唇角一勾,忽而启唇道, “吕善德,通告敬事房,今夜东配殿掌灯。” 他是不近女色,不代表他不行。 沈瓶跨过门槛的脚步差点没迈出去。 上一秒刚撵她走,下一秒又叫她晚上侍寝…… 这暴君怕不是有精神分裂吧。 ———— 晚膳过后,东配殿上下为数不多的几名宫女太监都在忙活着。 一时间,原本沈瓶觉得清净闲适的宫殿竟然变得吵闹了几分。 “小主,真应当让那张御女来亲眼瞧瞧,叫她净说些风凉话!” 双喜正在帮沈瓶梳理发丝,嘴角难掩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还笑出了声。 沈瓶看着铜镜上倒映出来的女子面容,表现出来的却不像对方那般欣喜。 她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左脸,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的右脸,一会儿还不忘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特意换上的轻薄纱衣…… “双花,你说我这口脂是不是太艳了些?万一他亲着亲着中毒了算谁的?” “还有,我这衣裳款式是不是太俗了?万一他看一眼不喜欢的话不会把我砍了吧?” 双喜闻言,上一秒还笑着的模样顿时变得有些无语。 小主又叫错了她的名字…… 不过让她更无语的还是对方话里的内容。 “小主,您这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怎么还跟个不知事的闺阁女子似的?” 听到双喜的话,沈瓶表示内心有苦说不出啊。 在对方的眼里,她于几日前便已经承恩雨露了,但是对沈瓶而言,她全然没有那日的记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跟暴君深入交流过。 所以,今夜于沈瓶而言,跟第一次面试没什么区别,面过的话还好,要是面不过的话……可能就直接没了…… “皇上驾到!” 说曹操曹操到。 吕善德尖细的嗓音穿透了东配殿的门窗,传到了殿内沈瓶等人的耳朵里。 双喜等人连忙垂首,摆出恭敬的姿态,迅速退至一旁。沈瓶也深吸一口气,揪着袖子起身迎到门口。 不多时,殿门被推开,皇帝迈步而入,玄色龙袍逐渐出现在室内众人的视线里。 “奴婢参见皇上。” 双喜等人立刻跪地行礼。 沈瓶同样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 殿内宫女太监都已经十分识相的退下了,此时东配殿内室里就只有酆沉和沈瓶两个人。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沈瓶甚至都感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要娇羞但不能太做作,要主动但不能太热情……」 「多说多错,今天晚上我的嘴就是个摆设,除非他问’爽吗’,我才能回’陛下威武’」 酆沉:…… 他佯装听不到对方的心声,视线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窈窕女子。 女子身着素白轻纱,薄如蝉翼,似有若无地笼罩着婀娜身段,即便没有其他奢华的装饰,也难掩女子之倾国绝色。 就连世人传言不近女色的帝王都不禁肯定一句, 此女子委实生了一副好颜色。 “爱妃衣着如此单薄,莫不是内务府短了你的用度?” 沈瓶正酝酿着妩媚眼神呢,对方这一句关心的话险些让她当场破功。 她还以为…… 「果然,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黄山」 酆沉眉宇微动。 黄山? “回陛下,并非如此。臣妾不冷,能得陛下垂怜,便是披霜沐雪,臣妾心里也是暖的。” 「瞧瞧我这话说得,满昏!绝对满昏!」 「既含蓄又动人!」 「我要是皇帝,肯定感动的稀里哗啦的,直接一个壁咚,再来一个深吻,最后再深情低声呢喃一句——“这世间,唯独阿瓴真心待朕”」 酆沉捏了捏指节,似是在隐忍。 看来他要加紧敦促翰林院联合礼部销毁禁书的动作了。 这禁书,实乃害人不浅。 “看来是朕多虑了,爱妃这般知足,朕倒也不必多此一举,特谕内务府了。” 男人语气慵懒,说罢,抬脚便绕过沈瓶往床榻方向走去。 沈瓶站在原地瞪眼。 「不是、你早说你是这个意思啊?!」 “陛下,臣妾若能日日得见天颜,便是用灶灰画眉也甘之如饴。可……” “若是陛下硬疼臣妾,臣妾自然是满心欢喜。” 沈瓶连忙跟上,脸上挂着狗腿又讨好的笑。 「在这后宫里,皇帝的一句话可比万两黄金还好使!」 「就拿御膳房来说,中午我失宠的时候给我送猪食,傍晚一听皇帝要来,那送来的晚膳都快要赶上满汉全席了!」 酆沉背对着沈瓶,唇角微扬。 怪不得她今日这般殷勤。 “是么?” “那就要看爱妃表现了。” 酆沉掀了掀龙袍,阔腿坐在散发些浅淡馨香的女子床榻上,似笑非笑地看向沈瓶。 沈瓶:? 沈瓶和酆沉尴尬对视了两秒后才倏然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得,这是在等她上前为其更衣呢。 沈瓶挪步上前,屈膝跪坐在床榻边,开始上手研究着龙袍的构造。 「别说,这龙袍料子可真不错,光摸着就知道要比那圣旨吸水性好多了」 「嘶——这十二章纹居然是用真金线绣的?!」 「这皇帝的腰真是又细又有劲儿啊,上手一摸全是紧实的肌肉!不过,腰带从哪儿解啊……」 女子细嫩的柔夷在皇帝腰间来回摸索着,脸上的表情倒是十分认真,心里的想法却是乱七八糟,并且她摸索了半天,那龙袍依旧穿在皇帝身上纹丝不动。 反倒还将帝王摸出来了一身火气…… 酆沉耐心告罄,索性大掌直接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引导着对方找到正确的位置。 不多时,在沈瓶眼中比九连环还难解的腰带便落在了塌上。 可这腰带才堪堪掉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第二十一章 轩宁苑走水 “何事喧闹?” 酆沉被扰了兴致,颇为不悦,带着几分戾色的声音扬声传出殿外。 门外的吕善德赶紧躬身回话,“回陛下,是……是轩宁苑走水了……” 吕善德此时已然感觉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他脑袋垂得低低的,心里都快把轩宁苑那边下人们的祖宗十八辈给骂完了。 这宫里人谁不知道,整个后宫最特殊、最让人忌讳的宫殿便是轩宁苑! 当今圣上乃先皇第七子,本是天潢贵胄,尊荣无极。却不曾想,七皇子降生当日,居然天现异象! 原本清辉皎洁的夜空忽被血色浸染,如墨的夜幕漫开一片诡艳猩红,就连那轮孤月亦似浴血而生,赤光森然,令观者无不悚然。 血月当空,不祥之兆,又是异族血脉…… 于是,刚出生不过一炷香的七皇子便被先皇厌弃,并扔至比那冷月宫还要荒凉的轩宁苑命宫人照料,直至七皇子八岁时以质子之命送入敌国…… 虽说七皇子登基后未曾提及过轩宁苑半分,可宫里人却都机灵着呢,私底下都命人好好照料着,却怎么也没想到,照料照料着,居然走水了! “陛下,要臣妾再帮您穿上吗?” 沈瓶懂事的拿起刚才掉落的腰带,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的问道。 虽说贞洁对沈瓶这个现代人算不得什么,而且这皇帝颜值高身体好,还不近女色,大概率不会有脏病,她就算真的跟对方睡了也不吃亏。 但是,沈瓶前世今生都还没有进行过这项运动,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运动还是在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才能进行的酣畅淋漓。 酆沉眸色幽深,沈瓶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只见他一言不发的从她手中抽出腰带,不过手上一转,那腰带便重新系在了他身上。 而酆沉也没再多看她一眼,径直走出了东配殿。 “臣妾恭送皇上。” 沈瓶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心情极差,俯身行礼时都刻意放低了声音。 轩宁苑走水? 虽然沈瓶不知道这轩宁苑是何处,但是她属实不太理解后宫防卫这么严怎么会轻易走水?而且事情还大到了必须当夜前来通报给皇帝的地步? 要知道除却当值宫人外,后宫各处还有金吾卫奉命巡视,防备森严。 难道真的是意外吗? 这晚,六宫灯火次第而明。慈宁宫那位亦为惊扰,终宵辗转,竟至东方既白。 唯独东配殿那位早早熄了灯,锦衾香暖,一枕黑甜。 翌日,月逢五,妃嫔诣慈宁宫行礼。 而沈瓶身为低品阶的御女,按照宫规,非奉诏不得谒两宫,唯有年节时需于丹墀外行三跪九叩礼。 可今日太后娘娘竟破例命其随众妃同往慈宁宫问安。 “人家五品以上的娘娘们聚堆给太后请安,我一个御女插在其中算怎么回事?” 疾步前去的路上,沈瓶没忍住,对着双喜一阵犯嘀咕。 估计那些妃嫔们心里肯定会想:什么档次,居然能跟本宫同坐一席! 这不纯纯拉仇恨吗? “小主您怕是又忘了。” “昨夜轩宁苑走水时,陛下正在咱们东配殿呢。今日慈宁宫这遭传唤,怕是要借着问安的名头,探听圣心呢。” 沈瓶拧眉。 皇帝昨晚在她寝殿吗? 他昨天不是都把自己撵出养心殿了吗? 卯时三刻,沈瓶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慈宁宫,甫一进门,便感觉各种打量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沈瓶却像是未曾察觉似的,淡定自若的福身对上位之人行礼。 “臣妾恭请太后娘娘圣躬康泰。” 对上辈子的沈瓶来说,数十万人的集体注视她都见怪不怪了,现下这般只是再小不过的场面了,跟逢年过节在亲戚面前表演才艺没什么区别。 “平身吧。” “今日再见,哀家瞧着沈御女倒是比初见时精神多了,这小脸儿也丰润了。” 太后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撂下手上的茶盏,继续道 “可见是个有福的。” 此话一出,还没等沈瓶给以回应,便有一人嗤声接道, “到底是沈妹妹能耐,咱们这些守规矩的姐妹们劝膳递十回帕子都抵不上沈妹妹往那养心殿门口一站!” “这不,听说连御膳房都学会往东配殿多送三盏血燕了。” 说话之人身穿一袭青色宫装,位置算不得靠前,但声音却扬得极高,生怕殿内之人听不见似的。 沈瓶心里还想着太后说她胖了的话呢,听到这话,不禁抬眸看了那人一眼。 梁才人。 沈瓶记得前几日自己在御花园见过对方,对方那日也是用这般语气对她扬言讥讽。 沈瓶脑海里对这人的印象颇为清晰,她甚至还记得对方那日的手有些抖。 “梁才人是在说臣妾不懂规矩吗?” 沈瓶直球的话让众人尽数一愣。 这沈御女究竟是太蠢钝无脑,还是在装傻充愣? 梁才人话里的意思在座之人都听得分明,可她区区一介御女竟然敢直接当着太后娘娘的面把话挑明,她就不怕彻底把人给得罪了吗? 沈瓶才不管其他人心中存着怎样的小九九,继续说道, “可是,臣妾昨日之所以去养心殿是奉旨呈上陛下前几日吩咐锈制的香囊,先未敢有半分逾矩。若梁才人不信,大可召来吕公公询问。” 她算是想明白了。 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憋一天甲状腺结节,让一步内分泌失调。 她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若是现在还任由他人欺凌,那这辈子算是没好日子过了。 所以与其委曲求全,还不如仗着“皇帝的宠爱”能潇洒一天是一天。 “你……” 梁才人也没想到沈瓶会这么直接的跟她呛声,手上的帕子都捏出了好几道褶皱。 “够了!” “皇帝要宠谁,岂是你们能置喙的?沈氏既得圣心,自有她的造化。” 太后面露不悦,厉声呵止道。 梁才人脸色一白,慌忙起身告罪, “臣妾失言,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瞥了她一眼,并未多言,转而看向沈瓶, “沈御女,哀家听闻昨夜轩宁苑走水时,陛下正在你宫中?” 第二十二章 侍寝有功 “回太后娘娘,陛下昨夜确实在东配殿。” “但昨夜尚未就寝,外面便传来了轩宁苑走水的消息,陛下闻讯后便动身离开了。” 沈瓶从容回答道。 还好在路上的时候双喜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了她,不然她还真不一定能对上这话。 “那你可知皇帝离开后去了何处?” 太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又问道。 闻言,沈瓶一怔,脱口而出, “不是去了轩宁苑吗?” 霎时间,殿内寂静的有些诡异,直至一衣着华丽之人出声道, “太后娘娘,昨夜这场火未免有些蹊跷,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在陛下临幸沈妹妹时……” “莫不是有人心存妒忌,故意为之?” 淑妃说完这话,似是无意的一撇,但她这一撇,好巧不巧,恰好落在了其左斜方安静端坐着的刘美人身上。 “而且臣妾今晨还听闻宫外竟有狂悖之徒散布凤命流言,称轩宁苑走水乃因上天震怒,不满陛下宠幸出身微贱之人。更有甚者,妄言唯有册立身负凤命者为后,方可平息天怒。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实乃祸乱宫闱之兆。” “只是据臣妾所知,刘大人深陷科举舞弊之案,已被大理寺羁押多日。这般说来,刘美人倒也算不得清白华贵之人了,可为何她前两日受宠时……” 淑妃话说到最后,欲言又止,像是顾及着什么,未曾把话言尽。 可在座之人皆不是头脑愚钝者,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臣妾惶恐,请太后娘娘明鉴!” “家父所涉案件尚在大理寺审查之中,罪名未定,一切尚无定论,淑妃娘娘此话未免有失偏颇。” “至于凤命之说,臣妾更是闻所未闻!” 刘美人眼睫微颤,紧紧攥在身前的手指都被捏得有些发白了,足以见得对方的内心是有多么的不平静。 主位上的太后未曾发话,品阶最低的沈瓶无处落座,便只能站在这殿中央感受着周遭的暗潮汹涌。 凤命…… ———— “都准备好了吗?” “娘娘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让父亲和兄长务必小心,圣上生性多疑,此消息一出,他必定会追查到底。” “娘娘凤命所归乃天定之数,纵使圣上彻查九霄,亦难改天命,终究要顺应这天意的安排。” “那就好......对了,你去给本宫查个人,沈瓶,沈御女,本宫要知晓她的全部底细。” “…….” ———— 那夜沈瓶被迫驻足于墙边意外听到的对话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原这凤命流言,竟是有人蓄意密谋。 只是,究竟谁是这“凤命之论”背后之人? 沈瓶有些好奇,但也仅仅是有一点。 毕竟好奇心害死猫,她就算是做猫,也要做最美丽又清闲的布偶猫,而不是一只无声无息被凌虐致死的流浪猫。 “凤命?” “陛下登基至今未立中宫,此等惑众之言竟敢流传于市井,究竟是何人敢如此放肆,妄议天家之事?!” 当今太后凤眸微眯,风韵犹存的眼角似淬了寒光一般,怒言一出,殿内垂首的宫人齐刷刷跪了一片。 沈瓶也赶紧跟着其他妃嫔们低下了头颅,卑微欠身。 怎么感觉这太后比暴君还要像暴君呢? 起码在她的印象里,暴君并没有这般的易怒…… “禀太后娘娘,御前总管吕善德公公求见。” 就在气氛一度凝固的时候,殿外宫人匆匆进来通传道。 “吕善德?” “他来做什么?” 太后眉心微凝,对这位造访之客的到来颇为意外。 或许在旁人眼里,她既是太后,又是当今圣上的生母,于情于理,两人的关系都会是极亲近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与皇帝,属实用不得“亲近”二字。 “回太后,吕公公此行是为宣旨。” 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美人刘氏,侍寝有功,蕙质兰心,兹特晋升其为正三品婕妤。” “钦此!” 美人刘氏? 侍寝有功? 一时间,殿内之人竟不知该看向领旨谢恩的刘婕妤,还是该看向昨夜险承圣宠的……沈御女了。 沈瓶感受到了或同情、或奚落的各种复杂视线。说实话,若是内心没有半点情绪波动那肯定是假的。 坏菜了! 早知道刚才不那么直接的跟梁才人呛声了…… 随着一道圣旨的颁布,众妃嫔也结束了在慈宁宫的请安,她正准备脚底抹油偷偷溜走,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沈御女,陛下口谕,请您移步御书房,继续昨日未竟之事。” 让沈瓶诧异的是,拦住她的人居然不是秋后算账的梁才人,而是宣旨后迟迟未退的御前总管吕公公。 只是...... “什么未竟之事?” 关于昨日在养心殿记忆,沈瓶记得还颇为清晰,她不记得对皇帝有吩咐她干什么活计啊? “沈御女许是忘了,您还欠陛下一个香囊呢。” 吕善德闻言,主动开口提示道。 他身为陛下的近身之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凡事自要以陛下为先。但他身为阉人,注定后半生老无所依,所以为了自己油尽灯枯时也能体面风光些,他就算怀疑面前之人的动机,也要为自己留有一线余地。 沈瓶:...... 她想起来了。 那人嫌弃她特意托关系找进宫的香囊仇,还让她重绣来着。 只不过……天真如沈瓶一直以为这只是对方的一句戏言,现在看来,她才是那个“戏”…… 纵使沈瓶万般不愿,但圣命难违,最后她还是被吕善德带到了御书房的门口。 “吕公公,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走了?不是说要去见陛下的吗?” 沈瓶看着跟门外宫人低语了几句遍突然驻足在原地的吕善德,拧眉不解地问道。 “沈小主,万岁爷方才召见了几位朝中大臣商议国事,兹事体大,这当口实在不便打扰,咱们且在外头侯一侯?” 沈瓶:你早说一会儿的话,我就先去吃个早膳再来了 “那要不下午再……”来? 皇帝开大会,谁知道要开到猴年还是马月啊? “砰——” “呲——” “咕噜——” 就在沈瓶开口跟吕公公打商量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身后开门的声音,以及液体飞溅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楼梯的声音…... 第二十三章 凤命?分明是催命! 突然响起的动静把沈瓶吓得一激灵。 她下意识地转头往身后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浑圆的物件骨碌碌滚了出来。 起初沈瓶还以为是暴君震怒,扔出来了个香炉或者什么其他的圆形摆件,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那香炉里洒出来的香灰怎么是红的? 直到那东西在青玉地砖上磕磕绊绊滚到脚边…… “沈小主?!” “小主?!” “……” ———— 御书房内,烛火幽微。 龙涎香在鎏金兽炉中无声焚烧,青烟缭绕,明明宫人已将殿内外仔仔细细地清扫过一遍,可殿内却仍飘荡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御案后,龙椅空悬,唯有半盏残茶尚温。 沈瓶意识朦胧间,感觉脸上始终有什么冰凉刺骨的东西在划动着。 一会儿摸摸她的眼睛,一会儿又碰碰她的脸颊…… 不过,那东西触碰最多的地方是她的脖颈。 “爱妃知道在朕面前装模作样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说话人的声音凛若冰霜,同样,听到话的人也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的隆冬。 床上女子本就颤抖得如同扑簌蝴蝶般的睫毛此时更像是加了倍速一般,沈瓶屏住呼吸,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勉强睁开眼睛, “陛……陛下,臣……臣妾这是怎么了?臣……臣妾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臣妾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女子声音难掩颤意,往日那双鲜活灵动的眼睛此时也逐渐被一层朦胧水雾给遮盖住了。 正处于极其慌乱恐惧中的沈瓶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哽咽解释出的这番话,漏洞百出,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沈瓶的错觉,她稍稍抬眸看了一眼,仿佛看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红光……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这暴君杀红眼了!!他绝对是杀红眼了!!」 「他刚才摸我脖子是不是在量从哪里下刀比较顺手?!是吧?!肯定是这样的哇呜呜……」 「现在我要是装被吓死了还来得及吗?等等……他会不会补刀啊?!」 「他要是真动手砍我的话,我是咬他一口再死,还是直接闭眼安详?」 「啊啊!!他要是真杀我,我做鬼也要半夜在他床头哭!!」 「……」 “没看见?” “那爱妃哭什么?” 酆沉冰凉的指间从沈瓶眼角处抹过,上一秒还干干净净的指尖,此时平白多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陛……陛下太帅了,我被帅哭了呜呜……” 闻言,酆沉的动作非但没有停顿,反而将沾有女子泪珠的手指擦在了对方娇嫩的唇瓣上。 沈瓶这次是真的要喘不过气了。 她看着酆沉慢慢俯身,冷冽的香气混着淡淡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贴在她耳边,声音轻得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爱妃的回答总是这样令朕出乎意料。” “只是爱妃可知,上一个这么哄骗朕的人是何等下场吗?” 沈瓶闻言,眼泪留得更凶了。 「我现在改口说他丑还来得及吗……」 “扑通——” 突然,半敞的窗外传来了一道异响,紧接着沈瓶注意到面前的男人扯唇一笑, “听见了吗?” “那是刘才人的父亲,礼部侍郎刘锦身子落地的声音。” “头颅落地太快,身子可是跟着找了半天呢。” 沈瓶的瞳孔骤然紧缩,浑身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冻结。 就算她上辈子演过那么多的宫斗剧,可到头来见过最血腥的也不过是一丈红,可是现在…… 酆沉手指仍停留在她唇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唇,正在愉悦地欣赏着女子此刻惊恐至极的表情。 暴君一次于酆沉而言,从来都不是传闻。 比起那些令人作呕的阿谀奉承,他更希望看到的是人们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或撕心裂肺求饶的惊恐模样。 “如果我现在求饶的话,你能下刀快一点吗?” 沈瓶心如死灰道。 可回应她的却是死一样的寂静。 直到她听到一声轻笑。 “爱妃此言差矣。” “爱妃是朕最宠爱的女人,朕怎么可能会让你死呢,更何况……” “爱妃可是身负凤命之人。” ? 幻听了吗? 一定是幻听了! “陛下……” 沈瓶最清楚不过了,这绝对是个天大的误会!她明明听见这所谓的凤命是另有其人! 可是她刚想开口解释,却被酆沉凉薄一眼给死死定住了。 对方微微眯起眼睛,眸底暗色翻涌,似笑非笑, “怎么?” “爱妃是想说,朕认错人了?” 沈瓶闻言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便想点头,却又听到, “或许有件事爱妃需要知晓。” “今夜只有身负凤命之人才能或者踏出这殿门。” 「这下真被皇权给做局了……」 “陛下圣明,臣妾只是……受宠若惊。” 沈瓶此时眼泪还挂在眼角呢,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挤出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 卑贱侍女出身的御女,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天选凤女。 你敢说我都不敢听啊! 可沈瓶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赶鸭子上架接下这份“殊荣”。 「这哪里是凤命啊?这分明是催命!催着后宫娘娘们要我的命!」 「也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见到这样的阳光……哦不,夜光了……」 酆沉觑见女子绝望无光的小表情,眸底幽光微闪。 旁人求之不得的“命格”,在她这里却被弃如敝履。 呵…… 倒是与世无争。 只可惜,被权势金银堆砌而成的宫殿里,容不下下这样的异类。 “既然爱妃想通了,那便退下吧。” 酆沉起身,转身走向御案,漫不经心地拂袖坐下,悠悠启唇道。 动作神态淡然从容的仿佛对方方才的威胁只是沈瓶的错觉…… 不过沈瓶却也顾不得这么多,连忙从软塌上爬起来,即便双腿软得几乎站不稳也要对皇帝行礼, “是,臣妾告退。” 可她刚刚转身,身后却又传来了男人轻飘飘的一句—— “对了,爱妃。” 沈瓶脊背一僵,缓缓回头, “……陛下还有何吩咐?” 第二十四章 那死老登在哪 酆沉慵懒倚座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长剑,忽而抬眸看她,眉眼带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明日宫宴,爱妃宫宴,爱妃可要好好表现。” “铮——” 皇帝的话才堪堪说到一半,也不知道是他帕金森旧疾犯了,还是存心跟这把剑过不去,原先安安静静的死物竟在他手上发出了一声刺耳渗人的铮鸣。 “毕竟,上天为朕选中的凤命之女,可不能丢了朕的脸面。” “还有,朕怕黑,爱妃临走前先帮朕把灯芯挑亮些。 沈瓶麻木地应下。 她第一次切身实际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入宫门深似海…… 这暴君明摆着是把她当成挡箭牌使呢?!可是他也不仔细瞧瞧她这个小身板!她能挡住几根箭啊?! 女子离开,方才还有一丝鲜活生气的御书房陡然又恢复了往常的肃冷。 而那御座上的君王,脸上更是半点笑模样都没有了。 其气如华盖,五色云绕,非大造化者不可近,非真龙者不可御。 简言之,凤命之女唯有真龙天子可与之匹配。 呵…… 酆沉看着手上这柄刃光微闪的长剑,眼底闪过一丝阴戾讽刺的暗光。 他身下这座龙椅,本就是强夺而来。而那真龙天子之气运,也从未有一日真正加诸于他身上。不管是在前朝大臣们的眼里,还是在后宫女眷的眼中,他,萧承臣始终是一介逆主篡位的反臣。 那么,既然他这真龙天子并非是那天选真空,那又何必苛求一只凤凰,非要循着天命而来呢? 更何况,这天命不过只是虚妄…… ———— “小主,您还好吗?” 御书房外,候在外面许久双喜的连忙上前搀扶。 “我……没事。” 就是感觉有点死了。 沈瓶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说道。 “奴婢也万万没想到,虽说那暴君的残虐并非第一次见识,但今日……着实令人胆寒。竟在批阅奏折的御书房里动刀,真真是半点忌讳都不讲了!” “而且死的哪位可是翰林院掌院大人呐!” “听闻不过是酒后漏了道科举考题的口风,竟然……竟然就惹得暴君这般震怒,说砍就砍,堂堂斯文之人最终落得如此身首异处的下场。” 一想到中午一事,双喜就一阵恶寒。 心里更觉那暴君委实不是什么明君。 闻言,即便因为天降凤命而内心五味杂陈,却仍忍不住八卦的沈瓶出声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不小心说漏嘴呢?” 三年一科举,无数寒窗苦读的文人书生为了这一朝考试,呕心沥血、悬梁椎骨,这可比现代的高考形势还要严峻的多。 怎么能因为他一人的喝酒误事,便坏了这大抡才大典的公正? 当然,这也罪不至死。故意或者过失泄露国家秘密罪,情节特别严重的,按照沈瓶原世界的律法,是要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用这里的话说,叫做牢狱之灾。 “小主有所不知。这掌院大人虽性情孤高,却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唯独在与孩童嬉戏时,方能见他展露笑颜。却未曾想,这纯粹的喜好竟也成了旁人攻讦他的利器。” “别有用心者设下毒计,投其所好,将几个样貌可人的孩童送到他身边。大人毫无防备,一时忘情,便将那机密当做趣事说了。只是,那些看似天真的稚童,转头便将他逗乐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幕后之人!” 双喜越说起这掌院大人的事情,心里便愈发为其感到惋惜与不值,更觉得那暴君不分青红皂白,乱杀无辜! 沈瓶听她口中之言,眉间也不禁落下一道痕迹。 不过,她皱眉却不是因为惋惜。 赤子之心跟与孩童嬉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而且还要求样貌可人? 怎么感觉…… “嬉戏?是怎么样的嬉戏?” “奴婢具体了解的也不清楚。” “只先前听浣衣坊的宫人说起过一嘴,掌院大人最喜提携后进,他府上还养了一班小戏子,皆是十二三岁、眉眼如画的年纪,他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人之一生,唯此阶段灵秀未散,浑金璞玉,最为可爱’。” “而且掌院大人慈悲心肠,最喜亲手为他们盥洗束发,夜间还会允其宿于外书房檐下,说是’要亲自教导,方能成器’。” “说来也稀奇,这掌院大人家的小戏子们个个都是短命的,不过十五六岁便香消玉殒了,真是可怜了大人的一番苦心啊。” “不过,奴婢觉得这泄题一事事小,掌院大人是先皇一手提拔起来亲信才是暴君震怒的主因……” 双喜低声对沈瓶絮絮诉说道,说到最后还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总结感悟,全然没注意到面前之人脸色早就已经变了。 倏然,她听到, “他头在哪?” ? “什么头?” 双喜不解地问道。 “那死老登的头!” 沈瓶咬牙切齿道,眼里没有半分对尸体的害怕,只有对恋/童/癖老登的憎恶和恶心。 这要是在现代世界,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喜爱孩童,对其多有关爱,而且还愿意辅导孩子,那沈瓶或许对还没有着方面的怀疑。 可这是等级秩序森严的封建王朝啊,堂堂翰林院掌院,正三品官员,家中奴仆众多,再怎么宅心仁厚,也不会屈尊娇贵的亲自去同处一室指导还不知事的稚童。更何况,双喜话中还提及那些小戏子都是短命的…… 不禁令人细思极恐。 “死老登?” “小主,您说的是掌院大人吧?” “暴君向来视人命为草芥,对所杀之人断没有死者为大这一说。现在估摸着,掌院大人的尸首早已被丢弃到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了吧。” 野狗啃食…… 沈瓶突然拳头抵唇轻咳了一声。 她想过暴君人狠话不多,但没想到他这么狠。 “小主,您怎么转眼问起这个了?白日里不是还怕的很吗?” “没什么,只是本小主的玉足有点痒。” 想踢两下泄泄愤。 听到女子这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双喜先是疑惑,可当她的目光在女子脸上一扫而过,这疑惑又变成了复杂的探究。 第二十五章 原主的弟弟沈括 “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东配殿吧。” 沈瓶有些疲惫的说道。 ———— 后宫嫔妃生存日记第不知道多少天。 天气差,心情坏。 同事依旧勾心斗角,工资依旧雷打不动。 老板倒是变了,变得比以前更疯批了。 另外,感觉自己变了,前途变得暗暗的…… ———— 寅时,景阳宫院后一角 “太子殿下近来并未传召,何事如此紧急,非要此刻面议?你又不是不知,近日金吾卫察觉到了我们的动向,正加紧四处巡查,风声紧的很!” 一太监打扮的细瘦身影正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左右探看了一番才低声对一宫女低声道。 “少啰嗦!主上的大业要是耽搁了,你担待的起吗?!” 宫女不悦斥责道。 “行了,说正事。最近几日我觉得沈瓶那女人的心不太安定,你找个机会禀告主子,让主子借机敲打敲打她。” “你想多了吧?沈瓶她那病秧子弟弟还在咱们手上呢,她怎么敢别有二心?” 小太监不相信,认为宫女就是多虑了,不以为然道。 “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 “我总觉得沈瓶的心思根本不在任务上,上回若不是张御女故意拿周美人之事对她冷嘲暗讽,再加之我之后特意端了些残羹剩饭去激她,她怕是到现在还躲在东配殿里不肯出来。” “还有,她今天从御书房里出来时也表现的颇为奇怪,竟然对无辜惨死的掌院大人有了成见……” “总之,这件事你得给我好生的记在心上,务必要向主上禀报一声。” 宫女面色凝重,对小太监连连叮嘱道。 “好好好,我知晓了,明儿个一早我就想办法往外面送消息。” 小太监虽然心里觉得这宫女是在小题大做,但嘴上还是连连应下。 对方这话说的他都有点发怵了,要是沈瓶真有了异心,那为了避免大业之计暴露,他们必须要在对方跟暴君坦白之前解决掉她!否则,不久后被解决的人就是他们了…… 思及至此,小太监眸中掠过一抹狠厉,随即步履轻捷,无声没入了浓稠黑夜中。 而稍慢一步离开的宫女则攥紧了拳头,眼中同样闪烁着不善的光芒。 她从一个沿街乞讨要饭的小乞丐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实属不易,可即便如此,现在的她依旧是一名不起眼的宫中侍女。但若主上大业建成,那她便能扶摇直上。 听闻先皇在世时,主上还主张过女子当官。或许有朝一日,她亦可像万千男儿一般,身着朝服,躬身立于那金銮殿上…… ———— 沈瓶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她原本以为自己在知晓那翰林院掌院并非良善之人后,对御书房门前目睹血腥一幕的阴影也不会那么大了。 但夜间噩梦连连的事实却告诉她,她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这般坦然。 “小主,今儿个咱们可万万不成迟了。太后娘娘的寿辰,不单单有皇室宗亲,就连朝中重臣与外国使节亦会前来贺寿。” 沈瓶像是被人拔萝卜似的从被子里拔了出来,她带有几分怨念的看着双喜。 “宝宝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我的人除了我家人和姗姐,再就是你了。” 每天按时按点把她从床上叫起来,不是关心她是什么。 听到这话,双喜有几分蜡黄的脸上陡然增添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宝宝…… 这沈瓶当真是…… 当真是口无遮拦! “小主莫不是睡糊涂了,大清早的竟开始胡言乱语了。” 双喜眼神有些躲闪,没有去看沈瓶,低头专心的为对方挽发戴簪。 沈瓶也没感觉到她的情绪,视线随着对方的动作转移到桌上的零星几根廉价珠钗上。 沉默半晌,她突然启唇道, “那日吕公公不是把二十两银子退还归来了么,麻烦你回头帮我转交给沈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受到过度惊吓的缘故,刚才,沈瓶的脑海中竟然意外出现了一张清晰的少年脸庞。 少年十七八岁,可那瘦弱的身形,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让他看起来仿佛才不过十五。 这便是原主的亲弟弟,沈括,一个因天生不足而备受煎熬的少年。 不过少年身体虽然羸弱,但对方却是绝顶聪慧,说是再世诸葛也不为过。而这,也是前朝太子强硬扣下对方最主要的原因。 毕竟,原主沈瓶在萧承昊的眼里,只是众多棋子之一,而沈括这样的绝世谋士却是世间罕见。 方才沈瓶看到珠钗之所以会想到沈括,是因为这里面最值钱的一根白玉簪子,便是对方在原主入宫前亲手所赠。 “可是,小主,这二十两银子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了,确定都要给沈括公子吗?” 双喜想到她们那空空如也的钱匣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嗯,钱财乃身外之物。” 她看开了。 是假的。 其实就是没招了。 昨天她亲眼看到了暴君杀人并且还没吓晕了,印象中她醒过来还对着暴君哭来着。 殿前失仪、以下犯上…… 随便一条罪名都足够她沦为和那变态掌院一样的下场了。 所以,这钱与其留在她这个将死之人手里,还不如让沈括拿着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对了,你跟他说,千万不要舍不得花,要对自己好一点我这个姐姐才能放心。” 沈瓶又想到了沈括那节省至极的性子,又对双喜多说了一句。 姐弟两个人小时候穷苦日子过怕了,即便后来能跟在萧承昊身后领工资赚钱了,也依旧一块铜钱掰成两块花,不过姐弟两人对对方倒是都挺大方的。 原主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这二十两银子,就是留给沈括用的。 “……好的,小主,奴婢记下来。” 双喜垂眸应下。 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小主,咱们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沈括公子如今身为主子的门客,每个月的月银可比你多得多得多。 第二十六章 晋升美人 “小主真是天姿国色,就算没有那华服金钗,奴婢看这后宫之中怕是也没有能有娘娘比得过小主。这般世上少有的好颜色,若再加上几分家世权贵,取那凤位岂不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双喜为沈瓶梳理好最后一缕发丝,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不禁赞叹出声道。 “是吗?” 双喜:…… “小主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太过妄自菲薄。奴婢瞧着那暴君三番五次的召您觐见,甚至还险些留小主在御书房过夜,这可都是旁的妃嫔们都不曾有的待遇呢。” “是吗?” “只要小主稍微用点女人家的小手段,就算那皇后之位不敢肖想,与淑妃平起平坐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吗?” “对了,奴婢听先前伺候暴君的老嬷嬷说起过,这暴君最爱吃的瓜果便是葡萄,小时候只有有一碟葡萄在面前放着,他就能乖巧老实的坐一整天。小主不如亲手为暴君摘一串葡萄,洗净送去养心殿,想必暴君定然会惦记小主的心意。” “是吗?” 双喜:…… 不管她怎么夸沈瓶,亦或者是拿什么好处诱惑对方,可女子始终不为所动。佛系的好像一条咸鱼…… “小主!吕公公带人来了!您快出去看看吧!” 不过就在双喜无语凝噎之时,门外负责杂扫的宫人却匆忙进来说道。 “今日太后娘娘寿宴,陛下忙于祝寿,怎会有闲心让吕公公来咱们东配殿?我看你这死丫头最近皮又紧了,净说些白日里做梦的胡话!” 双喜闻言先是一怔,而后横眉竖目,将自己刚才暗示沈瓶不成反憋了一肚子火焰的气都撒在了对方身上。 “双喜姑娘,您真是错怪奴婢了,奴婢怎敢拿这般事情来糊弄小主。是真的,御前真的来人,吕公公现在就带着人捧着圣旨在殿门外候着呢。” 那宫人连忙解释道,膝盖一软就要跪下,不过刚好起身的沈瓶却拦住了她。 “是真的还是假的,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宫人面前,沈瓶表现的那叫一个从容淡定,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内心到底有多么的惊慌。 难道…… 是一尺白绫? 或者是一杯毒酒? 总不能是给她一把小刀,让她挥刀自……尽吧? 可即便沈瓶这么说了,双喜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趁着走出殿门这一小段撸,她连忙低声对沈瓶问道, “小主,您就跟奴婢透透底吧,昨夜您和暴君之间到底发生何事了?暴君怎会安排吕公公在太后寿宴前夕带圣旨来咱们殿呢?” 双喜表情带着对女孩的深切担忧,可她那双眼睛里却满是探究,似乎想要从女孩的神色反应中看出她想要的真相。 只可惜,她的想法终究是要落空的。 因为,沈瓶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 “我记得我昨夜好像夸他帅气了。” 沈瓶十分诚实的说道。 双喜:…… 站在沈瓶身后,双喜微微咬唇。 看来这沈瓶对她也是多有防备,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跟她说。 沈瓶没管他,低头整理着自己着自己唯一的正式宫装,虽然在这后宫寒酸了些,但也不能丢了体面。 “让吕公公久等了。” 沈瓶今日的背脊挺得格外的直溜。 别问,问就是身为花瓶女明星的自觉,形象管理到位,就连赴死也是要美美哒。 “美人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奴才干得本就是伺候人的活。” 吕公公一见到沈瓶脸上就堆上了笑,就连眼角的褶皱都多了一层。 沈瓶脑海里想着的都是“怎么优雅又不失体面的去赴死”,并没有注意去看对方的深情。 不过,对方今天唤她的称呼怎么变了? 美人? 他这算不算得上是调戏皇帝的女人? 算了,反正她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吕公公可以宣读圣旨了。” 沈瓶视线落在对方双手捧着的黄色卷轴上,缓缓的掀开宫裙跪了下去。 万恶的封建社会,成天不是跪这个就是跪那个,再这么下去她这膝盖早晚会得关节炎,早死也算是早解脱了。 双喜也跟着跪了下去,她此时的心跳和沈瓶一样,皆心跳如雷,可和对方那悲愤情绪不同的是,她的内心此时雀跃又澎湃。 美人…… 是她想的那个美人吗? “美人如此心急,想必陛下昨夜已经透露了,那奴才也就不在这卖关子了。” 吕公公闻言,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居然也多了几分意外。 他从前朝开始就是后宫里的太监,这前朝今朝的妃子娘娘们,他见过多少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可他见过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像沈瓶这样,在领旨时将迫不及待一次表现的如此明显之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咨而御女沈瓶,诞钟粹美,姿仪冠绝。玉质清华、堪拟姑射仙姿,仪态万方,实为尘寰罕见,深惬朕心。” “兹特破格晋封尔为美人,赐号懿,赐鸾章宝册、珠冠锦帔,赏东海明珠百斛,云霞锦缎六十匹,以彰殊荣。钦此。” …… 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小……美人?美人快接旨啊!” 沈瓶直愣愣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看得她后面的双喜都快急死了,连忙伸手去戳她的小腿,提醒道。 “懿美人?” 吕公公同样也疑惑的出声唤了一句。 女子半垂着脑袋依旧没有反应,就在双喜准备使使劲,干脆一下子掐醒对方的时候,却见女子铺开的月白色宫裙上居然平白落下了几滴圆形的水渍。 见状,双喜愣住了。 这……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瓶哭,就连昨夜她被掌院大人的头颅吓成那般都没有掉过眼泪。 可今日...... “懿美人,以奴才所见,咱们万岁爷心里还是有您的,只要您日后对陛下上心些,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吕善德也注意到了这几滴泪珠子,以为沈瓶这是喜极而泣,于是也不禁轻叹一声,忙出声宽慰道。 这后宫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第二十七章 强势精明的关嬷嬷 呜呜呜……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嗝屁了! 不过,暴君为什么会突然给她晋升?昨日她不是都因为殿前失忆犯了不敬之罪吗? “吕公公可知,陛下为何下此旨意?” 沈瓶接过这“救命圣旨”,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哽咽的出声对吕善德问道。 吕善德被她这话问的一愣, “懿美人不是昨夜就知晓了吗?” 不然刚才为什么表现的那么迫切? “不过,除此之外,陛下还叮嘱奴才递于美人一则密信,还请美人单独一人查阅。” 吕善德说着,紧接着便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了沈瓶。 双喜在一旁十分有眼力见的从沈瓶手中拿过圣旨,刚准备趁着这个站位偷偷瞄上几眼那信封里的内容,下一秒却接收到了一道阴凉的视线。 “双喜姑娘,陛下只允美人一人查看。” 吕善德虽然脸上带笑,但那笑容却让双喜感觉到有些发毛。 她悻悻的后退两步,可心里却一阵狐疑。 那暴君和沈瓶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承欢殿前,休辱朕望」 “懿美人看完了吗?” 简短的八个字,沈瓶视线一扫便已记在了心里。 可是还没等她意会到这其中的深意,便听到了吕善德的声音, “嗯,看完了。” 沈瓶话音刚落,吕善德便从她手中拿过了密信,并且当着沈瓶的面叫小太监直接一把火折子烧了个干净。 沈瓶:? 就八个字,没必要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之事呢。 双喜:! 果然,有猫腻! 吕善德烧完纸条后又命内务府的人将暴君赏赐的华服珍宝尽数放下,并且还特意给沈瓶分配了几个伺候宫女和掌事嬷嬷,整个东配殿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便焕然一新。 等到吕善德率人离开后,景阳宫主殿紧接着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摔杯扔盏声。 “恭喜美人,贺喜美人!美人……” 双喜将圣旨好生封存好,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刚准备先对沈瓶恭维一番,可话说到一半却被人硬生生给抢了先。 “放肆!这是哪个蠢材为美人束的发?这般粗陋髻鬟,也敢玷污美人云鬓!” “若教这般赴宴,六宫笑纹怕是都要刻进玉砖三分!” 嬷嬷的嗓音偏中性,此时厉声呵斥,更显得浑厚威严极了。 别说地位不如她的宫人们纷纷感到寒蝉若禁,就连沈瓶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头上发髻。 “有这么严重吗?我觉得还好吧……” 沈瓶觑见双喜那僵硬的脸色,试图缓和的出声道。 她这段时间的记忆力虽说依旧不稳定,但双喜陪伴在她身边时间长了,她潜意识里已经将对方视作了自己人。 虽然这位自己人实际上是前朝太子派来监视她的小眼线。 双喜正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说她手艺差的老虔婆呢,一听沈瓶这话,她脸上立马就挂上了委屈之色。 美人!你看她! “也罢,美人先前境地窘迫,手底下无人可用也无可厚非,往后可不能这般了,陛下将老奴指给美人,为的就是让美人能在这宫中过得舒坦些,可见陛下是有多么宠爱美人。” 关嬷嬷长相敦厚,虽约莫四十有二,但圆脸可爱,本以为会是个性子温润的,没想到说话会这么的……锋利。 “玉梅,你去帮美人重新更衣洗漱,玉兰,去把陛下赏赐的孔雀蓝琉璃宝钿、珊瑚珠嵌晴石花冠,还有青鸾逐日缕金线禁步取来。” 关嬷嬷都不给沈瓶说话的机会,雷厉风行的安排着,这吩咐刚说完,沈瓶就被一侍女重新带入了内室。 而双喜却面露不满,扬着脖颈直视着关嬷嬷, “嬷嬷,奴婢觉得您这般做怕是于理不合吧?虽然美人刚得晋升,但美人也不过正四品,您方才说得那些宝钿步摇已然超出了美人的规格。” 双喜虽然乐得沈瓶被暴君重视,这也就说明对方对其的喜爱越重,越容易助主上夺回龙位。 但是以她这么多年蛰伏在后宫的经验,一朝得宠便如此张扬冒进,即便暴君不以为然,可其他妃嫔们却不是吃素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万一哪天沈瓶被人暗算了,那岂不是成了复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你的意思是说老奴年纪大不中用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关嬷嬷睨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 双喜没说话。 虽然她本意不是这样的,但你要是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行。 “放肆!” 见她沉默,关嬷嬷突然脸色大变,厉声暴喝道。 双喜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激灵,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 “老奴是陛下钦点过来伺候美人的,你质疑老奴,就是在质疑陛下!好啊你,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双喜被骂得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但是好在她这次及时回过味来了,膝盖一软就噗通跪在了地上。 “奴婢该死!是奴婢失言!还请关嬷嬷赎罪!” 该死的! 一不小心居然着了这老虔婆的道! “哼,直到该死就好。念你是美人旧仆,初犯不懂规矩,这次便饶了你。若有下次,休怪老奴按宫规处置,到时候,可就不是跪一跪便能了事的!” 关嬷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浸淫宫廷多年的威严和冰冷,让双喜心里的警钟不断作响。 她连声称是,头也埋得更低了。 暴君这次派过来的嬷嬷,绝非等闲之辈,日后她和沈瓶在这东配殿也要小心行事了,万一被牵扯出与主上有所联系,那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内室里 “美人倾国倾城,没想到就连这头发丝也美得不一般,乌云堆叠似的。” 玉梅手法轻柔娴熟的为女子通发,是不是还轻声细语地夸赞对方几句, 沈瓶看着铜镜中逐渐变得光彩照人的自己,有些恍惚。 暴君的赏赐、突如其来的晋升、意味不明的密信、还有方才哪位强势精明的关嬷嬷…… 第二十八章 懿美人驾到通通闪开 “娘娘今日定能艳压群芳!” 关嬷嬷此时也走了进来,眉眼带笑的说道,而后从身后宫人垂首端着的锦盘中取出一物。 沈瓶顺着声音转眸一看,当即露出了惊艳的神色,“这……” “此乃蹙金绣孔雀罗裙,是陛下特意吩咐尚衣局赶制出来的,世间仅此一件。” 关嬷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 “美人肤色白皙,气质独特,穿这紫棠色最是相宜,必能衬得肌肤胜雪,芳华绝代。” 这一堆溢美之词,将沈瓶给夸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她确实眼馋这件衣裳,可这般华丽的衣裳就连淑妃都不曾穿过,她现下就算晋升了位份也不过是一介美人,确定这衣裳是她能穿戴得起的吗? 更何况,今日是太后寿宴,人家秋雅结婚,她搁这又唱又跳的真的合适吗? “关嬷嬷,既然是陛下赏赐的珍贵之物,还是先妥善收存吧。今日宴席难免走动,若是不慎毁了丝缕金线,反倒是辜负了陛下的厚爱。” 沈瓶斟酌的出声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在这个时候晋升本来就扎眼,要是再穿的这么招摇夺目,那她是真的是红豆吃多了“相思”了。 “美人说笑了,这样的衣裳,往后只会如流水般送入咱们宫里,您就是一日换三件,尚衣局也只有紧赶着为您裁衣的福气,哪有让您道理?” 关嬷嬷亲自上前,一边作势要为沈瓶更换衣裳,一边出声宽慰道。 沈瓶:别这样……会让我有一种自己是惑国妖妃的既视感…… “关嬷嬷……” 沈瓶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美人可莫要辜负陛下的期望啊。” 休辱朕望…… 沈瓶脑海中灵光一闪。 关嬷嬷是暴君特意派过来的人,也就是说,对方的意思就是暴君的意思,暴君此举,为得就是让她成为众人眼中恩宠无双、恃宠而骄的后宫妖妃。 意会到这一点,沈瓶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前她只需要应付暴君一个人,偶尔再敷衍敷衍那前朝太子。可现在,她不仅要应付暴君,敷衍太子,还得警惕着她的那些“姊妹们”…… ———— 慈宁宫正殿 香风鬓影,珠环翠绕。 皇室宗亲、高位妃嫔们依序而坐,言笑晏晏,一派和乐融融的盛世光景。 林昭仪作为景阳宫主位,位份颇高,虽不及妃位,但因新帝高位后妃极少,也能坐于殿内前列,与一旁的淑妃低声浅笑,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淑妃娘娘听说了吗?” 林昭仪放下手中杯盏,意味不明的问道。 “听说什么。” 淑妃今日心情极好,往日骄矜之色浓郁的眉眼今日都显得温婉了许多。 她的父兄皆是朝中重臣,深得陛下倚重,前些日子兄长还因抵御匈奴有功,得了陛下好大一番嘉奖。恰巧又逢太后娘娘寿宴,她风头正盛,就连上座的婉贵妃都不敢在这时与她争风,她自是心情舒畅。 “自然是陛下新封的那位‘懿美人’呀。” 林昭仪摇了摇手上团扇,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位嫔妃听见。 闻言,几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过几人心中思虑良多,即便心有不满也未曾直白表露在面上。可淑妃却不管不顾,脸色陡变,语气阴冷了不少, “懿美人?哪里来的懿美人,本宫怎么没有听说过?” 林昭仪掩下眼底的一抹算计的光芒,语气平常道, “懿美人便是先前的沈御女,许是昨日去御书房献殷勤得了陛下的欢心,今儿个一早那吕善德便兴师动众的来东配殿宣旨了,单是那赏赐,便足以从东配殿排队到碎玉轩了。” 闻言,林昭仪周遭竖起耳朵听的妃嫔们手上绣帕都皱得不成样子了。 懿美人! 好一个懿美人! “林姐姐,你平时住的和沈……懿美人走的近,你可知陛下给她的这个赐号是哪个’yi’字?” 安嫔稍稍向前倾身,对林昭仪打听道。 “说来本宫也是颇为震惊,陛下赐予沈妹妹的可是’懿德垂范’的懿字。” 此话一出,妃嫔几人落座的这一角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懿…… 在宫中,妃嫔封号绝非随意赐予,每一个字里都蕴含着帝王的期许与评价。 而“懿”字,意味美好、德行高尚,通常用于赞誉女子品德贤淑,是极高规格的褒奖,甚至带有一丝“母仪”的隐喻。 更何况,前朝孝庄皇后在登凤位前,用得便是这个“懿”字。 这个字,分量属实太重了。 沈瓶不过是一个凭借腌臜手段爬上来的卑贱侍女,她何德何能! “林昭仪,什么事聊得这般热闹?可别独独落了哀家呀。” 上座之人不知何时察觉到了几人的动静,垂眸看过来,笑得一脸慈和。 正当林昭仪准备欠身回禀之时,殿外太监的一声清晰高唱便穿透了丝竹之声,传到了殿内每个人的耳朵里, “懿美人到——” 这一声通报,像是一根无形的线,瞬间拉扯住了殿内所有的声音和目光。 无数道视线齐刷刷的看向殿门口,好奇的、探究的、等着看笑话的、以及饱含嫉妒怒火的,隔着厚重的殿门都能把沈瓶给射穿了。 沈瓶呼出一口浊气,就当自己是在演戏。 演别的可能对她来说有些难度,但是演宠妃,她还是手拿把掐的。 不多时,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下,一道窈窕的身影扶着一位嬷嬷的手,缓缓步入殿内。 霎那间,满殿珠光都为之黯然。 女子身穿华贵至极的蹙金罗裙,裙摆处金丝盘蹙处的孔雀纹样栩栩如生,随着她的莲步轻移,艳丽且张扬。而再往上看,女子的面容却半分都不输罗裙的华丽,美得僭越、美得嚣张、美得勾魂摄魄…… “嘶——” “孔雀纹、金丝衣……这沈御女是疯了不成,这岂是她能穿的?更何况,此乃太后寿宴,她一小小御女跑来凑什么热闹?慈宁宫的宫人莫不是都去躲懒了!为何不拦住她?” “陛下竟纵容她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