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府正厅。
大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品茶,通体素净。“回来了?”她头也不抬,声音温和仿佛闲话家常。
玉霜一回隋府,就被大夫人房中人拦住。他与大夫人只私下交谈过一回,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母子间疏离,可见一斑。
“今日大会可还顺利?”
“尚可。”
“冯家的人来过府上。”
玉霜端茶盏的手一紧。
厅内寂静,只有座钟滴答。大夫人合上茶盖,略作思忖:“不若娶了冯小姐,一则全了两家颜面,二则——”
她顿了顿,“你也该成家了。”
玉霜没接话。大夫人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忽而淡笑道:“不去冯家赔罪商议,难不成,你还在想去西院么?”
西院住着隋和光。
玉霜抬眼,正对上大夫人沉静目光。
“我不在时,似乎有人拜访过母亲,”玉霜回之一笑,“说了些闲话。”
夫人作风强硬,但要真有实在的证据,他和隋和光现在还能安生吗。
意料之外,大夫人没有隐瞒通风报信之人:“老四总还晓得寻我。”
说这话时她一闭眼,几缕未束紧的鬓发垂下,心绪就沿光亮乌黑的发丝,滑落,再不可寻。玉霜一怔。
他与夫人不相识,失神不为她,而是这具身体的反应。
大夫人说:“勿要重蹈覆辙。”
玉霜为套话,反问:“我又做错过什么?”
砰,茶盏与黄花梨木碰撞,晃了又晃。大夫人明显不悦,但她没有斥责,就用肖似隋和光的丹凤眼,冷冷凝视玉霜,就有下人近前,明显是要送客。
但玉霜直觉,她说的是白勺棠。
那位早逝的二姨娘,也是隋和光唯一提过的女子、故交——在半年前,杀管家的时候。
那夜后,玉霜瞒着隋和光,也查过白勺棠,可她死的毕竟太久、太不光彩,下人绝口不提,玉霜只依稀知道,她与人偷情,死了。
隋和光那时几岁?十六七。
正是情窦初开时,他与那姨娘当真做过情人么,到何种程度?对她的孩子、小他十岁的兄弟,对隋翊……是会偏爱,还是憎恨呢?
这些描述放到隋和光身上,都太惊人、太古怪。
凛冬风啸,鸟雀惊寒。
后半夜,经由暗道,玉霜拐进了隋和光的院子。
隋和光细读报纸,头版文章就是骂他,但他很平静,好像被指认、被嘲骂的不是他。
看到报纸上附的照片,隋和光终于有了触动。“丝帕和里衣,确实是我的。”
玉霜整个人顿住。
隋和光说:“但孩子不是。四月十七宴会当夜,我中途就走了,跟冯老爷子拜别过。”
“当时盯我的人太多,不想引人注目,我是从冯宅侧门出的,离我要去的地更近。”他似乎遗憾:“之后来找过我的外人,只有百顺。”
但管家死了。
玉霜分析:“冯大冯二都是草包,想做洋人的生意,但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冯老爷子身体不好,早就放了权,冯家称得上对手的……”
“你觉得是冯家的小少爷,冯明唐?”
“冯家只这几个少爷。”
隋和光眼皮一抬,玉霜此时已很能读懂他的神色,那是不赞同。
隋和光说:“线索不够,推断幕后人没有意义。你要找到证人,不怕冯家在警界租界的势力,证明我提前离场。”
玉霜也有点头疼:“冯家不会给我完整的宾客名单,你还记得当天有哪些人到场吗?”
隋和光说了十来个人,玉霜记下,一一分析,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他从隋和光脸上窥见难掩的疲倦。
还在被那梦魇折磨吗?
梦里有隋翊,是否又现出过白芍棠?
见玉霜神情太严肃,隋和光开了个玩笑:“其实还有个简单的解决办法。”
“是什么?”
“娶冯小姐过门,再编个爱情故事。”
“……不如说我是断袖,对女人起不来反应。”
隋和光似笑非笑,睨去一眼。
“还有一事。”玉霜生硬转移话题:“你那几样贴身衣物,是不小心落在冯家,还是被人拿走的?”
隋和光不会这样大意,那只可能是后者。
谁又能拿到隋家少爷贴身的东西?
突闻敲门声,打断所有思考。
很有节律的三声,嗒,嗒,嗒。玉霜闪进内室,里头没有点灯,泛着股陈旧的气息。
玉霜放低呼吸,下一刻,他听见——房内还有另一道呼吸。
再看四周,窗户开着,这人想必也是刚闯入,没来得及关窗。
玉霜抢占先机猛地出手,直冲那人脖颈而去,眼睛适应黑暗,玉霜看清闯入者的面貌。
玉霜:“……”
他原本用七分力,如今改成十分杀机。这时对方也完全反应过来,格挡开玉霜突刺的手。
玉霜查过隋翊这半年的经历,他只做了一件事——杀人。
他本该跟李崇一起回宁城,半路走了,再出现,是在宁城南部千里外,一个小县城附近。用了半月,他混入匪窝,里应外合,杀光了山上土匪,也有了自己的队伍,从北平政府那得了正式番号,归属奉系。别人都以为他要占山为王,或搜刮附近县城,但他继续朝南。
到前线,恰好撞上革命军突袭。
遇到大战,杀人越多升越快。
隋翊破格升到上尉,手底下人与奉系其他部队合编成师。
半年过去,众人以为这位新师长安定下来时,他回了家乡,当天,几乎清空归顺直系的驻军。
玉霜想质问隋翊,但又发现,他自己也没有合适的立场。
于是再度出手。
隋翊话说得奇怪:“我知道你会来的……”
几个来回下来,玉霜也发现隋翊没带武器,不用问他来做什么,问了也没有实话。玉霜冷静又疯癫地分析:要是在这里掐死隋翊,再抛尸……
就在这时。
隋和光:“房外没有人,你马上走……”玉霜来不及拦,眼睁睁看他进来。
几分钟前,隋和光推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一把袖珍枪和子弹,放置在地,他当即意识到是谁,要去追,却听见里屋响动。
关系诡异的三人同聚一屋。
隋和光出手比质问快,隋翊几乎只避不攻,被问闯入的意图,他笑问:“这样晚,您觉得……我来做什么?”
月光清晰照出他的脸,笑容显出冰冷诡谲来,“当然是来探望大哥、小娘。”
不多时,隋翊翻窗而去,只留浓墨般的夜色,翻涌着。
清理好隋翊留下的痕迹,隋和光转身,正对上玉霜的眼,底处有一些东西,不像怜悯,也不像愤怒。
玉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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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翊看见了我在你房中,马上跟我出府。”
隋和光说:“我试过,出不去。”
“怪力乱神,总会有受限的时候。”
两人对视,一秒,两秒,三秒……玉霜拽住隋和光就往后院走。
只听隋和光一声叹。
玉霜眼前出现一把枪,他掂量,里面上了子弹。隋和光说:“前天我无事,试过杀自己,次次卡弹。你不信的话,也帮我试试。”
玉霜:“……“
他说不清心头什么滋味,高居其上的,是酸苦。隋和光本不可能受隋翊折辱,这些是他替玉霜受的。
似乎不该惭愧,可又无法不羞惭。
为他曾经的弱小,也为某一刻他的庆幸。
隋和光总是从容的,是比玉霜更冷酷的,所以这些磨难他不会在意……吗?
几秒后,玉霜放开了隋和光。
话头一转,玉霜问戏服头面搬到了何处,然后开了箱子。从层层厚重衣料下,他剥出一枚极小的胶卷。
“里面是进府前后,隋翊和我私通的证据,”玉霜说,“洗出来照片我会送回给你,隋翊要是发难,我又不在府中,你一定借此拖延时间。”
玉石俱焚,这是换魂前他想的招数:哪怕死,也要让隋翊不得安宁。
“你要去哪?”隋和光问重点。
玉霜一默,才道:“有一样很重要的生意,我必须出城亲自谈。”
“马上就走?”
“是。”玉霜一顿,说:“三天,我没有回来,港口的人会来接你。”
冯家的事很快起了影响。
几家大行施压,声称隋家如果不对此事负责、不给出说法,他们将撤出所有贷款——冯隋两家对资产的态度不同,冯家求稳,在中外银行都有大量存款,哪怕战后也没有大比例兑换黄金,对重要客户银行不得不关照。
贷款不难还,难在还的时间——玉霜刚把钱投进远洋航线和工厂,现在抽出贷款,资金会很紧张。
不只公司受影响,掌管的港口也有人来闹事,许多小商铺受隋和光庇护,面对常客诘问此时也犯难,有部分干脆暂时停业,外头一看,又有人说隋和光挑不起隋家的担子,不如其父老辣。
除了商界,学界也起了风波。
无它,冯小姐是一些女性组织的资助人,组织中成员或是学生、或是各名媛名流,其中不乏商会某理事的子侄。
也有质疑。有说相信隋大少为人的,有批评小报无良推波助澜的,但很快,这些讨论无声无息消失,几家报社因故暂封,据说有军方插手。
副手来报时玉霜并不慌张,安排下去:一方面假意联系冯家套话,另一方面越过警署,找了三教九流的朋友和冯家仇敌,暗中去寻证人;最后,他让公司工厂照常运行,普通职工这季度薪资翻倍。
警厅也派人来过,收了贿赂,透露部分案子的情况,还答应将案子再拖一段时间。
说到底,□□只是冯家一面之词,没有定性,问题在舆论——报纸渲染一番,隋大少风评到底下降不少。
夜色沉沉,办公室内亮着一盏绿罩台灯,玉霜正整理线报。
门口涌入金属碰撞声。
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鱼贯而入,将出口封死,军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玉霜合上书:“隋师长,有事?”
隋翊不是为冯家来的,但他口中的事,比□□罪名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