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汀病了。
在书房批阅送过来的公文时,一头栽了下去。
这把苏晏吓个半死,好在太医一番诊断后,只得了“积劳成疾,风寒入肺”罢了。
于是,苏晏就把病因全归咎于“纵欲过度”了。
送走了太医,苏晏瞧着床上苍白的脸,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克制点,迟早把自己折腾死在床上。”
床上的苏云汀,自然不晓得苏晏竟然对他是这番看法。
此刻,他整个人半清醒着,半在梦里。
耳朵里混进了窗外雨水的淅淅沥沥,梦却已经飘荡回了十二岁的那个雨天。
积水漫过斑驳的台阶,浑浊的水面映着几张跋扈的脸。
楚烬被几个皇子死死踩在台阶下,后颈被一只大手压着,整张脸几乎都浸在污水中。
“平时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吗?”为首的五皇子揪着他的头发,不知道第几次将楚烬按进水里:“一个贱婢生的野种,也配跟我们一起念书?”
泥水灌进鼻腔,楚烬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不远处,一本《策论》泡在雨水中,墨迹晕开了一大片,几乎认不清上面的字了。
苏云汀弯腰捡起泡烂的书,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几行新鲜的字迹。
他一眼就被那几行字吸引了,若说他对楚烬一见钟情,那么他也是最先爱上了楚烬的一手好字。
每一个字书写的都极正,横平竖直,一板一眼都像极了楚烬为人。
五皇子见苏云汀踏雨而来,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少多管闲事,要不然连你一起揍。”
苏云汀素白的衣袍被风一吹,微微飘扬。
油纸伞面稍稍一侧,一张俊俏的如画中人的苏云汀,展眉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了几位殿下的雅兴。”
在几位皇子怔愣中,他举起手中的《策论》温和道:“请问,这本书是哪位殿下的?”
明知故问!
那书上还碾着鞋底印,必然是底下挨欺负的那个。
“夫子方才说——”苏云汀面不改色,信手拈来地扯个谎:“这本《策论》是今日的课业,可惜了,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苏云汀“啧啧”两声,叹息摇头:“看来今日,我们都完不成课业,要被夫子骂了。”
五皇子脸色骤变,骂道:“你是哪来的野种?”
旁边一人俯在他耳边道:“他是苏夫子家的嫡子。”
闻言,五皇子一个箭步冲过来就要夺书。
他们自然不怕被夫子骂,但课业好的皇子,总要在父皇跟前长脸的。
苏云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趁着几个皇子都被一本泡烂的书吸引了,他突然扬手一掷——
《策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落入远处的积水中。
“跑!”
他一把扣住楚烬的手腕,抓着人就跑。
小孩子倒是好骗,等几个人反应过来被骗的时候,苏云汀一早拉着楚烬没了影儿。
“松手。”
拐过宫墙拐角,楚烬猛地甩开苏云汀的手。
他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脸上,抬眼看着苏云汀,眼神如受伤的幼兽充满了戒备。
苏云汀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素帕,递到楚烬面前:“擦一擦,会着凉。”
楚烬未动,苏云汀就拉起他的手,硬塞进去。
帕子被雨一浇,也不怎么干了,楚烬攥在手心里用力一捏,挤出一溜水打在地面上:“你今日虽救了我,明日他们还要来的。”
“那就明日再救。”苏云汀答得轻快。
楚烬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只是一个伴读,就不怕引火烧身?”
“怕什么?”苏云汀忽然凑近,在雨中笑得眉眼弯弯:“大不了,就咱俩肩并肩被按在水里。”
他说的高兴,仿佛被欺负也不是一件很难捱的事儿。
……
苏云汀的高烧愈烈。
意识忽而清晰,忽而沉沦。
恍惚间,暖阁的门被人推开,一阵冷风卷着雨气进来,苏云汀下意识瑟缩了下身体。
下一瞬,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挟在怀里。
他暖暖的靠着,梦里的雨也跟着一起停了。
楚烬怀里抱着火炭似的人儿,手指抚摸过他苍白的唇瓣,平时那么冰冷的人,怎么发起烧来也这么烫的。
“苏云汀,你也有今日。”楚烬将他圈在自己怀里,下颌抵着他滚烫的额头。
在皇宫之中,并不是你蛮横点就能不被欺负的。
只要你拳头没有别人大,他们欺负你就是应该应分的。
他和苏云汀一直是墙角下的常客。
从前的苏云汀是他晦暗牢笼里的一束光,如今的苏云汀却是阻挡他站在光里的牢笼。
怀里的苏云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突然抓住楚烬的手腕,挣扎着嘶吼:“阿烬……快跑!”
破碎的呓语从苍白的唇间溢出,楚烬的手忽地僵在半空中:“你、叫朕什么?”
窗外惊雷忽然炸响,楚烬的脑子里也跟着“轰”地一声。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姿势,让苏云汀的头能更舒服地靠在他胸口,微凉的唇瓣轻轻落在苏云汀的额头上,低声喃喃:“…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虽然是骂,但脸上却挂着宠溺的笑。
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剧烈挣扎起来,梦魇中苏云汀双臂张开,似乎要挡住身后的楚烬。
“砰!”
榻边的药碗被苏云汀打翻,乌褐的药汁夹着碎瓷飞溅出来,楚烬闪电般扣住他纤细的手腕。
却没防备另一只苍白的手挥来,指甲在帝王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楚烬只得将两只手都禁锢在怀里,下颚抵着他的额头:“乖,别动,伤着自己。”
烛火摇曳,安神香混着药香才让苏云汀稍稍安静下来。
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楚烬的指尖仍搭在苏云汀腕上,指腹下的脉搏虽还是像断线的蛛丝,但已不似先前那般有气无力了。
林妃本是皇帝跟前医婢,侍奉日常的平安脉,因此楚烬也略懂一点。
“……疼……”
苏云汀呓语中微微皱眉,楚烬抓着他的手腕到处寻找,在他右手的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瓷杯划出一个细小的口子。
“活该。”
楚烬说着,却从袖子中取出个白玉小盒。
指尖剜了一小块药膏,在苏云汀伤口处轻轻抹开。
“打小就怕疼,还非要逞能救人。”楚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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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抹,一边埋怨道:“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挨了欺负就疼得龇牙咧嘴喊疼,”药膏沁凉的触感让苏云汀无意识地缩了缩手,却被楚烬更用力地握住:“一点小口子都掉眼泪,还……”
楚烬头一点点垂下来:“还为了别人拼命……”
“蠢货!”
最后两个字卡着喉咙吐出来,小得几乎微不可闻。
夜色越来越深,又渐渐褪去。
楚烬坐在榻边抱了苏云汀一整晚。
平时挺安静一个人,病起来可真磨人,又踢又踹,连打带咬的,莫说楚烬受不受得了他,就算他自己病好了,都要浑身疼。
天蒙蒙亮,门外小裴弓着腰道:“陛下,卯时三刻了,该起驾早朝了。”
怀里的人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烧也退了,只是唇色仍有些苍白,连带着他这个人都好似水晶做的。
一碰都好似要碎掉。
楚烬缓缓将苏云汀放下,活动了下酸胀的胳膊,对着门外应声:“备车吧。”
刚要起身,手腕忽地被苏云汀拽住:“别、别走。”
榻上人仍闭着眼,似是在梦语。
楚烬俯身在他皱着的眉心处落下一吻,对着一个睡梦中的人低声哄慰:“乖一点,朕下了朝再来看你。”
苏云汀似是听懂了般,手慢慢变松了,楚烬轻而易举就抽了出来。
“别又踢被子。”楚烬替苏云汀盖上被子,无用的轻声叮咛。
说罢,楚烬转身拉开了木门,晨风卷入,吹熄了最后一支蜡烛。
不过……
楚烬食言了。
他散朝后,并没有再来看过苏云汀。
因为,苏云汀醒了。
他只觉得自己是沉沉的睡了一大觉,只是这一觉睡得有点累,好似跟人干了一晚上的架,不仅睡得不爽。
甚至,哪哪都有些酸痛。
苏晏端着药碗立在一旁伺候,嘟囔着嘴:“您就节制点吧。”
苏云汀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我昨夜真跟人打架了?”
“那我可不知道,”苏晏低头搅动药汁:“或许吧……”
“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你主家都烧成这样了,你都不说在一旁伺候着?”苏云汀一抚胸口,气血上涌:“白养你喽,不如烧死我算喽!”
苏晏慢悠悠地回了个“哦”字,不急不缓道:“陛下来了,在您这屋待了一晚上,打没打架,您不如亲自去问陛下。”
苏云汀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突然就失声了。
他一把夺过苏晏手中的药碗,仰着头猛地全灌了进去。
此时杨三端着另一碗药进来,嘴巴张圆了道:“太医说,第一碗太浓,要两碗拌匀了喝……”
靠,不早说!
苏云汀尴尬笑笑,抓着另一碗也干了。
一起去胃里拌一拌吧。
只是,嘴里的药还没尽数咽下去,就听杨三道:“是打架了,我听到碗都碎了。”
苏晏也想起来,附和道:“对,早晨我来收的碎瓷。”
“咳咳咳~”
苏云汀一口全呛气道里了,咳得两眼全是泪花。
难怪他浑身酸疼,一定是楚烬单方面殴打他了!
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