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的榻上权臣》
1. 第 1 章
高墙内院,半截枯槁的树枝伸出墙头。
一只寒鸦扑腾着翅膀落在枝头上,尚未啼鸣便被禁卫军的箭矢贯穿,黑羽在树枝上扑腾两下,跌跌撞撞落在萧墙之外。
文武百官以额触地跪在石阶下,各个噤若寒蝉。
唯有一只身着黑袍的“厉鬼”,踏着染血石阶缓步而上,鲜血沿着他手中的长剑滴落,在青石上划出一条血痕,如一路盛开的猩红曼陀罗。
苏云汀突然驻足,鎏金的剑尖挑起老太监颤抖的下颌,满脸褶皱的脸惊恐地映在剑身上:“劳烦公公,帮本相看看这圣旨上所定的新帝,乃是何人?”
苏云汀的声音寡淡如水,却如同淬了毒的冰刀。
被责问的太监捧着圣旨的双手抖如筛糠,看着上面金灿灿的字,仿佛突然间就不认识了般,喉结滚动数次,硬是没挤出一个字来。
苏云汀提起剑尖搭在那太监肩膀,“公公伴驾多年,当认识陛下的手迹吧?”
公公就算伴驾多年,也没见过造反这么大的阵仗啊,膝下登时漫开泛黄的水渍。
“真是个废物!”苏云汀提着手中剑,轻轻刮过那太监的脖颈。
血,便如柱般喷涌出来。
霎时间染红了苏云汀脚下的石阶,圣旨从他僵硬的掌心滑落,摔在青石阶上的响声,震得满朝文武心中一颤。
苏云汀收回剑尖,在血水里挑出圣旨丢在另一个小太监的膝下,那小太监的脸瞬间失了颜色,好似见到的不是圣旨,而是催命的符咒。
“你,”苏云汀用剑指了指那小太监,平静道:“你来告诉本相,这圣旨上的新帝乃是何人?”
突然被点名的小太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苏云汀拎着剑又往前迈了两步,突然俯身,染血的五指揪住小太监的后颈,将脑袋提起来与他平视:“识字吗?”
那小太监瞳孔骤然睁大,满是惊恐地摇了摇头。
“那就猜一个,猜对了就不用死了。”苏云汀的声音轻轻地落在他耳边。
那小太监慌忙地捡起膝前的圣旨,在看清了诏书上“六皇子”三个字,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很明显,这“六皇子”不是苏云汀满意的答案。
可是,先皇子嗣众多,整整十三位皇子,最大的已经年过四旬,最小的还在咿呀学语。
究竟哪个才是苏云汀属意的傀儡皇帝……
一颗脑袋悬在唇边,小太监苍白的双唇抖了半晌,终于在苏云汀提剑杀人前,抖出三个字:“七、七、七皇子。”
说罢,小太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脖颈僵硬的一横,认命般等着苏云汀落下那一剑,只是等了半晌,也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刀剑入腹,耳边传来苏云汀冰冷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云汀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转身时如墨的长衫翻涌似黑云压城,眼底凝结成霜,睥睨着台阶下的百官。
“先皇遗诏已明,七皇子仁德聪慧,堪承大统。”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剑,剑尖陡然一转,又搭在了一位紫袍老者的肩膀上:“陈尚书,要不要再验一验?”
年过六旬的老者浑身一震,花白的胡须在风里荡了下,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苏云汀,咬牙切齿道:“苏云汀,你会遭报应的。”
“是吗?”苏云汀淡然一笑。
他剑尖轻轻一挑,割断了陈尚书的一缕白发。
“嗖——”
一支黑羽的弩箭破空而来,直径钉入了陈尚书的后心。
老者身形一晃,鲜血顺着他的胸膛喷溅在苏云汀的衣袍上,在他漆黑如墨的长衫上还是留下了两朵晦暗的花。
陈尚书踉跄膝行两步,死死拽住苏云汀的下摆,嘴角溢出的血沫滴在苏云汀的脚面上:“苏——狗,你、不得好死……”
苏云汀垂眸看了眼脚边的人,只见他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还有谁有异议?”阶下鸦雀无声。
苏云汀抬起手中的剑,剑尖直指着台阶下的众人,声音飘渺似天外之音:“今日之后,若有再妄议新君者——”
“斩!”刀锋陡然抬起,寒光映着一张张惨白的脸。
……
秋意正浓,晨光熹微。
御书房内,传来一声声若有似无的喘息声。
小裴公公贴着门缝,脊背站得僵直,额角冷汗涔涔,他听着里头传来的动静,脸上急的都快哭了,焦急侯了半晌,还是小心翼翼地提着嗓子喊:“陛下,是时候了。”
暖阁里回复他的,唯有愈演愈烈的娇嗔。
殿内,七皇子——
不,如今的新帝楚烬,正单手扣住苏云汀的腰肢,死死将他按在龙榻之上,指尖陷入他白皙的皮肉里,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红痕,红痕蜿蜿蜒蜒爬满苏云汀的全身。
苏云汀克制的呻吟声,激的楚烬想将他揉碎。
“苏相倒是忍得住。”楚烬冷笑,他双手一提,就将苏云汀整个翻了过去。
龙榻上的棉被早已凌乱不堪,楚烬扣着他的脊背生生按下,那张清冷的面容顿时陷入棉被中,连带着他未出口的喘息,一同闷在绵软的金丝被里。
未有一处,被楚烬高高抬起迎着风。
苏云汀十指攥紧被面,指节泛白,像是一个莲藕做的娃娃,任由楚烬翻来覆去的摆弄,又将他给折腾个半死。
汗湿的鬓发黏在他泛红的眼尾,像是被雨水捶打过的红梅,湿漉漉地挂着狼狈模样,偏生那双薄唇紧抿,除了偶尔溢出的几声哼鸣,就再没发出任何过其他声音。
楚烬突然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笑声抵着耳畔:“苏相,若是这副模样被朝臣们看见……”
镜中人眼尾飞红,却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楚烬看不得他这幅模样,又狠狠将他按回榻上,明黄的帷帐在空气中晃动。
“陛下,是时候了!”
门外的太监喊得口干舌燥,暖阁里的声音才渐渐熄了。
苏云汀疲倦的声音透过帷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打盆水来,服侍陛下更衣。”
楚烬抬眼轻睨了苏云汀一眼,他发丝凌乱地铺了一床,好看的眉目微蹙,长长的睫毛,轻轻扫在一张白如纸的脸颊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连呼吸都好似若有似无。
苏云汀的喉结并不明显,一对儿好看的蝴蝶谷连着单薄的胸膛,汗渍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浸透了身下的软枕。
楚烬的目光追着汗珠,落在苏云汀的喉结处,有那么一瞬,他想狠狠掐上他的脖颈,让他永远长眠在这张床上。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人打了水重新来到门卫。
苏云汀双唇微启:“陛下,该登基了。”
楚烬猛地回神,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嘴角扯出一声干笑,最终只是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一句:“狗东西。”
楚烬双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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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随意披了一件衣服。
绕过屏风,猛地拽开房门。
门外候着的宫人如蒙大赦,手脚慌乱地涌了进来。
金线绣制的龙袍被小心翼翼地展开,九条五爪金龙每一条鳞片都栩栩如生,楚烬张开双臂,任由宫人们为他更衣。
龙袍加身,楚烬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凛。
小裴公公捧来玉带,看见楚烬时被他的气势拜倒,谄媚道:“陛下,英明神武,这龙袍穿在陛下的身上,就如同九天之子降世……”
九天之子?
楚烬从来就不屑当这个没有实权的九天之子。
小裴公公一句话夸到了楚烬的痛处上,寒芒般的眼神射过来,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周遭的空气瞬间跌至冰点,吓得小裴公公脊背发寒。
“奴、奴才该死。”小裴公公猛地跪在地上,脑袋跟不要钱似的往地上招呼:“奴才胡言乱语,奴才罪该万死…”
楚烬瞧着这个眼生的公公,淡淡道:“你是苏云汀送过来的?”
小裴公公浑身一僵,他本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太监,只是家道中落,才沦落到皇城之内混口饭吃,却没想到初入皇城就赶上了苏云汀叛乱,在苏云汀剑尖下闭着眼喊出“七皇子”三个字。
才侥幸逃过一条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大大的不幸,竟然被苏云汀提到了御前,这才入职第一天,就又送上来一道送命题。
小裴公公用余光扫了一眼屏风。
屏风后模糊的影子是苏云汀,当着苏云汀的面儿,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答不是。
可是……
看新帝的样子,要是他答了是,只怕日后也没好果子吃。
顿时,答与不答,好像都是死路一条?
脑子这么一转儿,小裴公公顿时挥汗如雨。
他真的只是想混口饭吃啊!
“陛下吓唬他做什么?”苏云汀不知何时整理好了衣冠,扶着屏风从里间出来,他脸上略有些苍白,但神情已恢复到了往日的从容。
唯有领口处,若隐若现露出点点星芒。
楚烬没回头,从鼻子中轻嗤一声。
“他是那天赌命赌对了的那个幸运儿。”苏云汀缓步上前,从婢女手中接过梳子,亲自替楚烬挽头:“臣觉得他和陛下有缘,就将人送过来伺候了。”
楚烬冷笑:“还不是你的狗。”
“陛下若不满意,”苏云汀手法娴熟,没一会儿就帮楚烬挽好了发髻,继而淡然一笑:“臣命人再换一个就是了。”
“换谁都一样,”楚烬拍开他的手:“左不过都是你派来监视朕的人。”
苏云汀不以为意,他转身取过案上的九龙金冠,刚要替楚烬戴上,手腕就被他突然扣住:“苏云汀,当日你血洗金銮殿时,就该连朕一并杀了。”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苏云汀笑得淡然。
“想让朕做你的傀儡,你做梦。”
金冠在二人之间折射出冰冷的寒芒,苏云汀俯身贴着楚烬的耳垂:“可臣偏偏就喜欢陛下。”
楚烬手下稍一用力,就将苏云汀拽到跟前,金冠上的流苏剧烈晃动:“你喜欢什么?喜欢在朕的床上,被朕折腾的生不如死?”
小裴公公跪在一旁,听得直捂耳朵。
“好啊!”苏云汀一根一根掰开楚烬的手指,强硬地替他戴好九龙冠,对着镜子里的楚烬,低低浅笑:“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2. 第 2 章
苏云汀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楚烬维持着这种畸形的关系的?
起初,他们做起床事来,也是爱意绵绵的。
慢慢的,他们在床上的话越来越少,好似只有身体的贴合。
到后来……
楚烬看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无尽的恨意了,在床上更是越来越霸道,怎么折腾人怎么来,好像恨不得将他弄死在床上。
但没办法,有些事只能和楚烬做。
也只愿意和楚烬做。
……
长阶前的九百九十九盏宫灯递次亮起。
灯柱下,苏云汀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一手扶着冰冷的灯柱,脚下似是踩进棉花里,每走一步都要喘上两次,寒风卷过,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袍子。
因为要避嫌,苏云汀不得不绕路从正门进。
一个身形魁梧的看不清面容的人,阴测测地跟在苏云汀身后,见他一脚轻一脚重,生怕下一刻就摔个倒栽葱,连忙上前几步将人扶住,小声询问:“主人,要传轿撵吗?”
此时,若有人能看清这人的脸,定然要被他吓上一跳,不仅是因为这人脸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疤,更因为这人正是已经死了十一年的杨三将军。
只不过,十一年太久了。
久到能认得这位将军的人已经不多了,何况当年的杨三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而今却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厉鬼。
“笑话!”苏云汀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挥了挥,“那是承恩的妃子才坐的,我又不是。”
嘴硬的后果就是……
豆大汗珠顺着他的鬓发滴在青石路上。
“主人自然不是妃嫔。”
杨三一向沉默寡言,唯独能和苏云汀多说上几句,他阴沉着脸突如其来憋出一句话:“是比妃嫔还不如,妃嫔侍完寝都还有轿撵……”
苏云汀紧急撤回一个夸赞,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也不知道杨三这张毒舌的嘴是打胎里带的,还是后天苏云汀给他惯的,怎么就……
如此的不中听。
见苏云汀止不住的咳嗽,杨三边给他敲背,边没眼力见地继续道:“按照主人现在这速度,只怕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吉时。”
“急什么?”苏云汀用衣袖拭干眼角咳出的眼泪,抬眸看了眼东边露出的半截太阳,嘴角淡然一笑:“登基的第一课,是该教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傀儡皇帝了。”
金銮殿上。
楚烬端坐在龙椅之上,一身明黄色的袍子金线纹龙,头顶的九条金龙在宫灯的照耀下,泛着夺目的光芒。
他面容的轮廓分明,眉目冷峻不染俗气,瞳色极深,唇薄如刃,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邪气,与苏云汀的装腔作势不同,楚烬属于不怒自威的类型,与生俱来就带着帝王之气。
“跪——”
伴随着一声铜锣,司礼官一声清亮的高喝,响彻大殿。
文武百官跪伏在金銮殿前,俯首贴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第二声铜锣迟迟没有敲响。
司礼部的官员目光扫过了全场,心下陡然一惊,然后拉着同僚又找了一遍,待清点完人数,二人脸色俱是瞬间煞白。
没、有……
没有苏云汀的身影。
“这锣……还敲吗?”
“敲你个头。”
这登基大典少了谁都可以,却唯独不能少了苏云汀。
若是胆子还能再大一点的话,甚至龙椅上没有皇帝都行,就算放一只阿猫阿狗也罢,只要苏云汀站在殿上,他们就敢按部就班地举行。
跪在最前面的赵太傅额头的汗湿了鬓角,他是朝中为数不多的老臣,年过六旬双膝本就不听使唤了,这样一跪更是双膝刺骨的疼。
连他都没敢稍动,其他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楚烬指节微微弯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龙案,直到等得不耐烦了,方才麻木地抬起头道:“吉时已过,为何还不开始?”
司礼官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听见楚烬的话更是吓得连心跳都快没了,舌头打结道:“回、回陛……下,苏、丞相他……不在。”
“难道他不来,朕还不登基了吗?”楚烬眉目冰冷,扯起嘴角轻嗤一声:“难道要朕与文武百官,等他一个人?”
“这……”司礼官喉咙发紧,几欲窒息。
“还是说……”楚烬眸光一寒,扫过礼部的几个官员,声音如冰:“登基大典缺了丞相,有违礼制?”
“自、自然不是……”
“那还等什么?”楚烬的声音陡然拔高,冷厉呵斥:“开始!”
司礼官手心满是冷汗,捏着光滑的玉圭几乎脱手,冷汗顺着鬓角滚落,还是咬咬牙道:“陛下,还是再等等吧。”
既是登基大典,自然是只要皇帝到场便足够了,只是……
傀儡毕竟是傀儡,主角还没到场,哪个不要命的敢擅自开锣?
司礼官望着空荡荡的御道,有种今天命就交代在这儿的错觉,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敢再接主持登基这种掉脑袋的活儿了。
手心的汗越出越多,手中玉圭越来越滑,最后“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硬生生磕掉一个茬。
楚烬冷眼看着底下慌乱的官员,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足足攥到指尖发紫,才缓缓松开。
他正了正神色,目光一一扫过台阶下的众臣,最后落在了赵太傅的身上,忽然开口:“赵太傅,朕听闻你前些日子老寒腿犯了,今天可还跪得住?”
突然被点名的赵太傅浑身一紧,虽然膝盖传来刺骨的疼,还是俯首贴地道:“臣无碍,多谢陛下关心。”
他倒不是惧怕怕楚烬其人,而是怕楚烬突然来一句:赵太傅以为如何?
他敢以为如何?
那他就在这金銮殿前,他眼睁睁看着苏云汀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冰冷的血漫过他的膝盖,自此他就得了老寒腿。
好在楚烬没问,只是微微颔首,转而目光又游离到了司礼官的头上,问:“苏相平时办差时也是如此托大?要列为等他一人?”
“不,不是……”
楚烬迎着东方新出生的太阳,神色辨不分明,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对这答案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从他喉咙里淡淡地“哦”了一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金銮殿前甬道的尽头,苏云汀身穿素色白衫,迎着东方的朝阳,缓步走来……
第二声铜锣也终于姗姗来迟。
“吉时已到,请陛下谒告列祖列宗——”
楚烬的目光在苏云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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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停留了一瞬,才收回视线缓缓起身。
苏云汀的一身白衣,在清一色灰蓝黑的官服之中极其扎眼,他就像在鸡窝里混进来的一只凤凰,孤高得与世不容。
楚烬见他的第一面就这样觉得。
好看,好看得仿佛天地都已经装不下他了。
那时的苏云汀也还没学会装腔作势,朝着他暖暖一笑,便引得他就此沉沦了。
更别提苏云汀会拉着他的手,故意撩拨他,再软软乎乎地喊上一声“楚哥哥”,就算是冰封的心也会被他融化,也甭嘲笑他没出息,任谁被他叫上一声“哥哥”,指不定比他还不争气。
可惜……
人一旦有了权势后,就连面目都变得可憎了。
登基大典随着苏云汀的到来,变得非比寻常的顺利,虽然没赶上吉时开始,但却踩着预定的时辰完美收官了。
接下来的册封典礼就更简单了。
司礼官拿着预设好的“圣旨”,分别册封了先皇留下的妃嫔。
一一畅读完,龙椅上的楚烬眉心一揪,突然出声道:“朕生母林氏,温良恭俭,且抚育朕躬,当追封为‘圣母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并尊。”
“陛下,此举不妥啊!”司礼官刚散尽的冷汗,登时又冲上了鬓角。
“有何不妥?”
现在的活真是越来越难干了,总要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司礼官抖着唇瓣道:“当朝太后尚在,岂能并尊?”
“啪!”楚烬将册封的诏书拍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并尊的先例还少吗?如何朕的母妃就不能并尊了?”
“这……”
司礼官绞尽脑汁,也不敢说一句实话。
他总不能说林妃娘娘得罪了当今太后,而当今太后又是郑家的掌舵人,郑家又是苏家最坚固的联盟,苏云汀给的圣旨上既然没写册封。
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册封。
憋了半晌,司礼官只憋出一句:“圣旨,没写。”
楚烬的指腹沿着龙案边缘摩挲,力气大到几乎要按出一条印记,“既然是圣旨,自然是朕下的旨意,朕加上……”
“谁敢?”金銮殿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
“哀家还没死呢,皇帝就要将旧事重提了吗?”郑太后坐在轿撵上,由前后四个太监抬着,缓缓在金銮殿前落轿。
一个登基大典,楚烬憋了满肚子的气。
他面容冷峻,缓缓抬头直视郑太后,道:“旧事,不就应该拿来重提的吗?”
金銮殿上火红的烛火微微摇晃,“啪”地爆出一个尖锐的火花,烫得在场所有一个激灵。
“皇帝这是要逼死哀家吗?”郑太后装作心口痛,一手搭在太监的肩膀上,一手顺着自己的心口:“皇帝若是执意册封,哀家就不活了……”
楚烬懒踏踏地掀了下眼皮,浑然不在意道:“那又如何?是太后自戕,与朕何干?”
“你……”郑太后伸出一只手指遥遥指着楚烬的鼻子,气得唇瓣发抖。
苏云汀半眯着眼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阳光慵懒地照在他身上,瞧着像是要睡着了。
“朕意已决,若众爱卿谁还有异议……”
“臣有异议!”
石狮子边的人慢慢苏醒,好看的眉眼弯弯讪笑:“林氏自戕获罪先帝,按律不得追封。”
3. 第 3 章
登基大典,闹出的一场荒诞的剧,最终在苏云汀慵懒的声音中一锤定音。
就好像海浪呼啸着要吞噬一切,结果被绵绵细雨拍在了沙滩上,火气没发泄出去,尽数窝在了楚烬的肚子里。
快散场时,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苏云汀就想要先行离席,却被一个不带温度的声音拦住:“苏卿留步,朕还有些话与苏卿叙。”
天气很差,但苏云汀的心情不算差。
他笑着拧尽袖子里的水,跟着楚烬进了内殿。
小裴公公很知趣地替二人阖上门板,打发了一众的婢女太监,只他一个人守在门外。
木门“碰”地被从里狠狠撞了一下,小裴公公被吓的一跳,连连往后退了一步。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听见门内传来清晰的一句骂声,小裴公公连忙又退了几步,直到听得不真切了,才堪堪停住脚步,长吁一口气。
他胆子小,可不想再听到些掉脑袋的话了。
楚烬掐住苏云汀的脖颈,双眼赤红:“你就是这般报答我母妃的?”
苏云汀朱红的唇瓣微微开合,似是想大口大口呼吸,喘了半晌也只是徒劳,憋红的脸几乎和唇色一般鲜艳。
楚烬就着他的唇色,狠狠吻了上去。
这一吻极其霸道,将苏云汀口中原本不多的空气尽数吸尽,不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
没一会儿,苏云汀被吻得没了力气,抓着楚烬胳膊的手颓然滑落。
楚烬几乎是算着他的极限,突然脖颈一松,双唇也利落的分开。
苏云汀扶着门板咳出眼泪,“咳咳、林、妃,与臣只是饭之恩……咳咳,陛下谈报答是不是、严重了?”
“几饭之恩?”楚烬冷哼:“你打小就喜欢赖在我家,只是几饭?嗯?”
“难道还有别的吗?”
苏云汀咳嗽完,神色又恢复到那般令人生厌的模样,寡淡的眼眸迎着楚烬的倒影。
“国子监时,母妃给我带的食盒,总会多做一份给你。”
“学堂吃不够,还要死乞白赖的跟着我回去吃。你忘了——”
“你生病时,吵着要吃母妃做的酱猪手……”
“够了!”苏云汀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冰冷地打断他的话:“陛下说了这么许多,说来说去不还是饭吗?”
房间内静默半晌,楚烬缓缓吐出三个字:“苏云汀。”
“真是难得,陛下是一个喜欢念旧的人,可是——”苏云汀拉着长音儿,声音称不上悦耳,甚至有些惹人烦躁:“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陛下一样念旧,譬如……我!”
苏云汀说罢,停下来平静地望着楚烬。
他在楚烬的脸上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有难过,悔恨,甚至还带点几乎偏执的执拗,突然有一瞬的心软。
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
半晌,才听到楚烬哑着嗓子道:“这天下、权势皆已是你的囊中物,你当初为何不选十三弟?偏偏要将我囚在这龙椅上?苏云汀,你究竟想要什么?”
一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难道不比他更适合当个傀儡皇帝吗?
苏云汀,他究竟想要什么?
是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究竟还想要什么?
苏云汀弯下好看的眉眼,露齿一笑:“世家平权,我想要世家平权。”
“放屁!”楚烬突然暴怒:“自古都是皇权至上,世家不过是旧时候的糟粕,若不是父皇心软,早该都该剔除了。”
苏云汀依旧平静,平静的好似只有微弱的呼吸在起起伏伏,他身体前倾微微踮脚,在楚烬的唇瓣淡淡落下一吻:“陛下又在说这种气话。”
确实是气话,现在的楚烬什么都做不了。
他能做的,不过是将苏云汀推开,然后咬着牙骂一句:“滚!”
……
苏云汀就真的滚了。
他“滚”到自己家门口,看着家门口乌泱泱的人群,下意识抬头又多看两眼牌匾。
确认自己没走错门后,灰溜溜地绕到了后门。
苏晏接过苏云汀脱下来的湿漉漉的外衫,皱眉问:“就下了那一阵儿的雨,怎么就全浇在主家身上了?”
苏晏是苏家的家仆,打从穿开裆裤时就跟着伺候苏云汀了,苏云汀成了苏家的家主,他也跟着鸡犬升天,成了苏家的管家。
“站在后面观礼,被浇了个措手不及。”苏云汀绕到屏风后开始脱里衣,脱下的衣服顺手就搭在屏风上,忽又想起方才门外的那些人,斜昵了眼屏风外的人问:“外头乱糟糟的,怎么回事?”
“是赵家的小儿子,要结婚了。”苏晏说完这句突然顿了下,转而去收苏云汀搭在屏风上的衣服。
苏云汀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继续说下文,只好屈尊又问:“他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话大喘气的苏晏“哦”了一声,好似恍然才想起来:好像自己是有一句话没说完,继续道:“赵家给他重建的婚房,强占了农民的耕地,好像……”
苏晏神秘兮兮地道:“还打死了人。”
说完这句,苏晏又不说了,从柜子里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给苏云汀搭在了屏风上。
苏云汀要不是碍于自己没穿衣服,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照着他后脑袋给他两个大巴掌。
就像头拉磨的懒驴,只等着苏云汀再次开口:“那他们该去围赵府,围我苏府做什么?”
屏风上的衣服“刷”地被苏云汀抽走。
苏晏一脸坏笑:“因为,主家你名声不好啊!”
苏云汀探出半颗脑袋,一脸不善地瞪了一眼苏晏:“你除了大喘气外,什么时候还添了杨三的嘴毒臭毛病了?”
“这不是相处久了,就……”
“说正事。”
苏晏一句话被憋了回去,只觉得浑身都痒痒着难受,但还是绕回了正题:“那宅子,是主家当年为了笼络赵家,送的见面礼。”
“一群扶不起来的烂泥!”苏云汀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们是扶不起来的烂泥,只是——”
苏云汀这次不想主动问了,抬眸等着苏晏自己说,反正他除了说话大喘气外,还话唠。
一句话说不完,憋不死他。
苏晏见苏云汀不捧场了,只得自己慢吞吞道:“只是,那烂泥都摔咱家大门上了。”
上午的时候,那些人还只是在门口嚷嚷。
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得的。
到了下午,不知道哪个家伙先开始的,撒泡尿就着拌点土,全摔苏府大门上了。
不对,还有苏府的牌匾上!
“那可是御赐的墨宝啊!”苏晏啧舌叹可惜。
苏云汀冷哼一声:“御赐!墨宝!我老早就想砸了它了。”
老皇帝他都宰了,他的墨宝自然也不稀罕。
苏云汀眼眸一亮,一计上心头:“你去想个办法,叫那牌匾自己掉下来,送给门口那些人发泄发泄。”
“啊?”苏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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挠脑袋,还是没跟上苏云汀的脑回路:“苏家的牌匾都不要啦?”
“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见苏晏脚上有点挪不动步,只好又添一句:“如今,御赐的墨宝,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先皇那字太丑了。”
苏晏脸上这才有了笑容,高高兴兴领命而去。
苏府门口,门口起哄的一群人懵了。
他们不过就是丢了几坨泥巴而已,怎么苏府的牌匾这么不结实的?
不过,情绪已经烘托到这儿了。
不砸个牌匾玩玩,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也分不清是谁先动的脚,然后就有七脚八脚十一二脚,直到匾额都踩烂了,还有人没排上号呢,高喊着:“前面的踩完了没?让我也踩两脚。”
待人群闹完了,散尽了,“苏府”二字已经被踩得荡然无存了,也不知道是黏在了谁的鞋底,又被多少人踩了一路,带回了家。
苏云汀倒是心情不错,晚饭吃了许多。
心里想着,明日可以跟楚烬重新讨一份墨宝。
虽然楚烬不待见他,二人在治国的理念上也水火不容,楚烬未必乐意给他题字,但至少他们在床上很契合,磨一磨总会有的。
想着楚烬手执着笔,咬牙切齿地给他题字的模样,苏云汀不禁在饭桌上乐出了声。
这人,打小儿就七不平八不忿的,就算在学堂里就算受了欺负,脊背也永远挺得笔直。
打落的永远只能是他的躯体,打不掉他的傲骨。
可苏云汀打小就喜欢招惹他,看着他赤红着脸,从牙根里挤出“苏云汀”三个字,就好像苏云汀自己占了便宜似的。
然后再黏黏糊糊在他身后软乎乎地叫上一句“楚哥哥”,再看楚烬的脸就一阵儿白一阵儿红的,别提多好看了。
说来也怪,他为什么偏喜欢招惹楚烬?
他明明最恨先皇,而众多皇子之中,偏楚烬最像先皇。
他狠厉、独断、还执拗不服输。
明明有那么多皇子可以选,他偏偏选择了楚烬当这个傀儡。
是不是……
如果当初他不选楚烬,他们之间或许还走不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苏云汀自顾自地摇摇头。
即使不选,他们之间也再也回不去了。
破碎的玉,无论如何粘合,都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苏晏一进屋,就看到苏云汀一会儿笑,一会愁眉的,差点以为自己主家疯了。
他蹑手蹑脚地进来,回自己家却好像是在做贼,摸到苏云汀的耳朵边,轻声道:“主家,赵家来人了——”
苏云汀脑子里正想入非非,被他这么一吓,整个身体肉眼可见的蹦了一下。
他造反的时候,都没这么心惊肉跳。
心有余悸地抚了抚前胸,气喘吁吁道:“你走路怎么都不出个声的?”
苏晏嘿嘿一笑:“也是跟杨三学的。”
苏云汀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什么锅都往杨三身上推,杨三他知道吗?”
杨三突然从房顶上探出半颗脑袋。
在漆黑的夜幕下,活像一个吊死鬼还魂儿了。
他裂开嘴露出两排齐刷刷的白牙,飘荡在黑夜里格外的亮:“主人,我也是刚知道的。”
苏云汀刚抚平的惊吓再次发作,整整缓了半晌的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有你两在,真是我上辈子造孽了。”
不必等别人来诛他,早晚被他俩吓死!
4. 第 4 章
苏云汀吃过了晚饭,就准备睡了。
至于赵家的人,怎么来的,就怎么滚回去了。
他没有闲情逸致接待他们,烂泥还在苏家大门上挂着呢,他们哪来的脸面求他?况且,他昨日被楚烬折腾一宿,浑身都似是牵着疼。
如今乏得很!
苏晏替苏云汀铺好被褥,还是觉得可惜,啧啧叹道:“主家,那可是三千两白银啊!整整两大箱子,亮出来白花花一片,比城里姑娘的大腿都白,可您瞧都没瞧一眼……”
铺完一回头,眼睛里就撞进了苏云汀完美的睡颜,不禁心脏都跟着漏了一拍。
许是刚洗过澡,苏云汀的脖颈上挂着几滴水珠,水珠晶莹剔透跟着他的呼吸起伏,月白的袍子松散地穿在身上,领口处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若再往下……
苏晏猛地禁咽了一下口水。
不得不承认,苏云汀是那种男女看了都会想要觊觎的类型,就算你不喜欢男性,也难免要生出妒忌之心。
太、太他娘的好看了。
“区区三千两就把你收买了?”苏云汀半眯着眼假寐,只有薄唇轻启:“那以后要是有人找你买我的命,你打算卖多少钱?”
苏晏喉咙哽了一下,连连摆手:“那,绝对不卖,给多少钱都不卖!”
“你还真考虑了?”苏云汀突然睁开眼睛。
“没、没考虑!绝对没考虑!”
苏云汀本也是逗他,见他仓皇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伸出一只手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扶你主家去休息。”
他摇晃着脑袋,嘴里懒洋洋道:“累死了。”
可真躺在了床上,苏云汀反而眼睛瞪得跟夜明珠似的,在黑洞洞的屋里都发光。
看楚烬的模样,他还是学不会做个傀儡皇帝,明日赵家的事儿若是在朝堂上闹起来,楚烬定不会放过铲除赵家的机会。
到时候……
苏云汀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心里继续念经。
到时候,他还得出面保住赵家,怎么感觉不收点银子还挺亏呢?
届时,楚烬……
楚烬又要恨他了!
苏云汀睁眼望着空荡荡的棚顶,突然就回忆起自己这些年确实没干什么为国为民的好事,不过尽是些腌臜事儿惹人生厌罢了。
可他真的有得选吗?
世家平权,他要的是利用世家牵制皇权,而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傀儡,他要的不是折翼的笼中鸟,而是能冲破束缚的鸟。
所以,这皇位上摆着的只能是楚烬。
也唯有楚烬能做到让皇权牵制世家,也只有苏云汀能做到用世家牵制皇权。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平权。
这条路,注定是一条不好走的路。
第二日。
苏云汀顶着两只熊猫眼上了朝。
楚烬坐在龙椅上往下一看,一眼就瞧上了苏云汀的两个黝黑的眼泡。
“苏卿昨日政务很忙?夜里都不睡觉的?”
熬了两个晚上的苏云汀,此时已经头重脚轻了,忽然被点名也是脚下一颤,险些摔倒,回过神淡淡一笑:“替陛下操劳,是为臣的本分。”
楚烬本还想挤兑他几句,但见他这幅狼狈的模样,还是招招手喊了小裴公公:“添把椅子,给苏相赐座。”
小裴公公手脚也麻利搬来椅子。
椅子是好椅子,只是苏云汀坐在椅子上,想想自己一会儿要抬的杠,也是替楚烬觉得不值。
就当这把椅子喂了狗罢!
朝堂之上一直分为两派,一派是由寒门学子科考制的皇权派,一派是以苏云汀为首世袭制的世家派,两派一直势同水火。
只不过因着苏云汀得了势,如今皇权派被压得声音越来越小了。
但也是这种时候,皇权派越是牟足了劲儿想要大干一场,以苏府的牌匾被砸为由,率先发难,要求彻查此案。
“苏府的牌匾被砸,应该彻查刁民才对,你查赵太傅做什么?”
“官不正,何以治民?”
“若有刁民闹事,都要攀咬官员,那还得了?”
“倘若赵太傅身子正,又怎怕我等的审查?”
苏云汀捏了捏发酸的眉心,两天连轴转的困意此时漫上眼皮,传到耳边的吵闹声也越发听不真切,反而像是在梦里。
直到……
不知道谁突然转头,看向苏云汀道:“苏相,对此事怎么看?”
怎么看?
他坐着看,甚至想躺着看!
他醒了醒神,抬眸看向高处的楚烬,嫣嫣笑意道:“臣府上的牌匾还是先帝亲提,如今已经被人塌个粉碎,还望陛下能赐臣一份新的墨宝。”
皇权派和世家派皆是一愣。
苏云汀这意思是……是两方都不站队?任由两派互相掐架?
皇权派见苏云汀没表态,更加肆无忌惮了,就差揪着世家的衣领子骂了。
“你们既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让我们查?一个个屁股都不干净,半条腿都陷在粪坑里——”
“你们干净?有多少是科考舞弊上来的?若是细究起来,指不定拔出萝卜带出多少泥呢。”
“你们干净——”
“你们放屁!”
苏云汀又快睡着了,他在朝上的睡眠质量真的是太好了。
他就应该把家里的床搬到这大殿上来。
“都吵够了没?”楚烬的一声厉呵,将苏云汀从睡梦中硬生生拽了回来。
苏云汀微微抬眸,懒趴趴地仰着头看楚烬胀红的脸,不禁唇瓣挽起笑意。
他生气的模样,真好看!
也难怪自己以前总喜欢逗他,是真的色令智昏。
“天子脚下还有抢占民田之事,那放眼全天下,百姓岂不是要民不聊生?”楚烬的声音也很好听,每个字咬得都很清晰,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像是酒馆里的说书人。
“查!给朕一查到底!”
四周瞬间寂静无声,苏云汀的几声痴笑格外突兀。
“苏卿有异议?”楚烬转头道。
“有!”苏云汀的眼睛终于全睁开了,他的瞳色淡然如水,看起来就很凉薄,偏偏又美得叫人过目难忘。
他淡然的眼眸莞尔一笑:“今日可是讨论我苏家牌匾被砸一事?”
“正是。”
“那……陛下什么时候重新赏一份墨宝?”
楚烬刚消的气儿,又一次涌上心头。
他这个傀儡皇帝当得憋屈,满朝文武都在等苏云汀的表态,他却非逮着“墨宝”不放。
可楚烬压根不打算给,大事儿上他做不得主,小事上他偏不让苏云汀如愿,于是转了话题道:“既然都没意见,此事就交由谏议院——”
“臣有异议!”苏云汀道。
“不就是个墨宝吗?稍后再议。”楚烬看着又来搅局的苏云汀,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了。
苏云汀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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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笑:“陛下答应了?”
楚烬咬咬牙:“下了朝,你来找朕。”
“可是——”苏云汀故意大喘气,笑眯眯道:“臣对查案的事儿,也有异议。”
楚烬“唰”地就将手中的奏折飞了出去。
苏云汀弯腰捡起脚下的奏折,脸上依旧挂着笑:“臣以为,谏议院并非查案的地方,此案当交由刑部主理。”
此言一出,众人就明白苏云汀是偏袒赵家的了。
谏议院里都是些酸臭的书生,多是自科考晋升而来,属于实打实的皇权派。
但……刑部就不同了。
常年被世家一手把持着,让世家去查世家,监守自盗,最终能查出个什么来?
偏那些言官又不敢说什么!
苏云汀一向跋扈惯了,原来朝上的那些刺儿头,让他挨个铲除个遍,剩下这些要么欺软怕硬,要么是敢怒不敢言的。
事儿,就这么定了!
其他人没人敢反对,楚烬反对无效。
楚烬看着苏云汀屁股底下的椅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人模狗样的东西,可怜他做什么?
该可怜的是坐在龙椅上的他,什么皇帝的金口玉言?跟放了个屁有什么区别?
甚至还不如放屁呢!
待散了朝,楚烬冷眼扫假寐的苏云汀:“苏卿,随朕回殿。”
苏云汀睡意正浓,抬起手摆了摆:“不了,臣要回府补觉。”
楚烬从台阶上下来,一把抓住苏云汀的手腕,不容置疑道:“你不是要朕的墨宝吗?若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苏云汀眉目骤然舒展,人也精神了几分:“臣,恭敬不如从命。”
他本来以为,自己还要多费些口舌,万万没想到,楚烬这么好说——
话?
楚烬一只手拖着他入了殿,一只手大力拉开龙案后的书柜,露出里面的暗格。
暗格不大,端端正正摆着一个乌木牌位。
苏云汀的目光落在“母妃林氏之位”上,一向从容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仅仅六个大字,灼得他心口生疼,久久移不开眼。
“苏云汀,你可敢当着母妃的面儿,说说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
楚烬力气很大,甩了苏云汀一个趔趄。
书柜“咣当”一声闷响,几本陈年的旧书从书柜里掉出来,被苏云汀一把接住,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沉灰,露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是他们小时候随手作画的手笺。
一时,陈年旧事涌上心头,苏云汀微闭了闭发酸的眼睛,出口的话却冰冷如割:“陛下在寝宫之中私自供奉戴罪的妃子,就不怕……”
“怕?”楚烬冷哼一声,慢慢逼近:“苏云汀,朕巴不得你废帝,傀儡皇帝的日子,朕一日都不想待。”
再抬眸,苏云汀的眼底已经重新堆砌了笑:“陛下又说气话,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乐意供就供着吧,忌日的时候,臣也来上柱香……”
“苏云汀,”楚烬低低唤了一声:“母妃死的时候,是不是赵家也在?”
苏云汀浑身一僵,瞬间被楚烬大力扣住,后背重重地抵在书柜上。
四目相对,鼻息几乎贴在一起。
“在场如何?不在场又如何?”苏云汀淡淡道。
“在场的人都该死!”楚烬的眼睛烧得通红。
苏云汀微微垂目,心虚地错开对视,淡淡开口:“臣也在场!”
5. 第 5 章
“苏云汀!”
正午的阳光照进御书房,恰巧映着玉龙屏风上的两道人影。
人影一高一矮。
高的那个手持一炷香,矮的那个屈膝跪在地上。
楚烬压着他的肩膀,浑身都向外散着冷气,“你跪的不是朕,是跪给朕母妃看的,苏卿可服气?”
苏云汀淡然一笑:“臣跪陛下也是甘心情愿的。”
“是吗?”楚烬点燃一炷香拜了拜,然后把手里的香插进香炉里,低头道:“在朝堂之上,朕怎么没见苏卿跪过?”
“臣,更喜欢私下跪。”苏云汀仰着头看他,含笑的眼眸平添了三分欲色,勾得人心底发颤。
楚烬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私下跪和朝堂跪,二者的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让苏云汀跪的,从来不是权势。
是欲望!
楚烬猛地掐住苏云汀的下巴,粗粝的指腹在他嘴角处用力摩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苏云汀,前日被朕折腾爽了?又上赶着找罪受了?”
苏云汀被迫抬着下巴,微微气喘:“陛下确定要在林妃灵前说这么放荡的话?”
楚烬单手按在书柜上,用力一推。
书柜“咣当”一声巨响,原本错开的暗格瞬间合得严丝合缝。
“想找死?”楚烬单手拦腰抱起,苏云汀在他手里仿佛轻得如同一片羽毛,柔韧的腰肢挂在楚烬手臂上,单单两个大跨步,重重将人摔进棉被之中:“朕满足你!”
三层的金丝蝉被触感柔软,苏云汀刚一落到实处,整个身体都陷入床褥,墨发凌乱。
他“咯咯”地轻笑,笑声如同珠玉坠盘,带着致命的诱惑:“陛下方才……好生勇猛,叫臣一见便骨软筋酥。”
“骨软筋酥?”楚烬嗓音低沉,像是一头野兽锁定了自己的猎物:“外头人都说苏相这幅骨头最硬,可惜啊…到了朕的床上,就剩下一副勾栏的做派了。”
苏云汀的衣领散开,露出一截白如纸的脖颈,他仰躺在锦绣堆里,丝毫不在意楚烬的羞辱,反而笑得媚眼如丝:“那……陛下喜欢吗?”
“喜欢。”楚烬单膝压在床上,双手撑在他身体的两侧,呼吸贴得极近:“依朕看,苏卿不该当官,若是去教坊司挂了牌,岂不是要被全京城追捧。”
“多谢陛下夸奖。”修长的指尖沿着楚烬的衣领向下滑,最后停在了心口,轻轻戳了一下:“不过,臣这幅身子,只认龙床。”
楚烬猛地攥紧不安分的手,欲望闷不住在胸口剧烈的翻腾,即使明知道是苏云汀故意的撩拨,还是控制不住地落入圈套。
他掐着苏云汀的腰肢,翻身压了上去。
龙绡帐落,玉冠自床上滚落,苏云汀便再也不能贫嘴了,唯有呼吸声乱了章法。
……
门外,小裴公公怀里抱着一摞奏折,捧得胳膊都酸了。
以前宫里的老人儿都告诉他:“陛下行房事的时候,为奴才的一定要替陛下算计着时辰,若是到了时辰,必须要吊着嗓子喊:‘陛下,是时候了。’”
小裴公公胆小,唇瓣开开合合就是喊不出来。
现在他脑袋还在肩膀上,喊完了可就不知道在不在了,他现在每天保着这条小命如履薄冰,生怕一下子脚下没踩实,就一命呜呼了。
可惜,前面虽然是断头台,后面还有一道道催命的符。
谏议院的文官三三两两聚在朱门外,等着觐见皇帝,已经差人来催了数次。
小裴没敢喊屋里的那两个阎罗,想着要不然就去劝劝门外的小鬼儿们,刚走出大门外就被三三两两的官员拉住絮叨:“裴公公,你瞧都这个时候了,陛下怎得还没午睡好?”
另一个也连忙补充道:“裴公公作为陛下身边人,一定要时时提醒着陛下勤政才是。”
小裴公公讪讪一笑,他还想多活几天。
“就是,陛下年少,只怕贪玩尤甚,若有裴公公时时敦促,乃是我大齐之荣幸。”那人拍了一顿马屁后,轻掩嘴角小声道:“尤其是那方面……”
小裴公公佯装似懂非懂的木讷点头,心里腹诽:他更年幼,比陛下还小上几岁呢。
“所以,裴公公去叫陛下起床吧!”
一顿高帽子带脑袋上,小裴就被架住了,又被几人推搡着,机械般地往回走。
脚步沉甸甸的,原本挺长的路突然就不禁走了,好像只用了三两步,人就已经站在门外了,带着“重任”站在门外,小裴面色凝重,他微张了张嘴,然后就顿住了。
不能死吧?应该不能吧?
他师父带他的时候,他瞧着都是这么喊的。
后来……
他师父在金銮殿前,被苏云汀一刀贯穿了胸膛,血溅了他一前襟,腥臭腥臭的。
但那也不是因为叫停了床事死的,于是又壮着胆子重新张开嘴:“陛……”
接着,一只大手如铁钳般捂住了他的嘴,猛地将他拖进了一侧的阴影处。
“唔!唔~”
“你别喊我就放开你。”低沉的声音自他背后阴森森传来。
小裴眼含热泪,拼命地点头。
得了满意的答案,大手稍稍松开。
小裴得了自由,却没敢回头,脚步悄悄往前蹭了两步,突然就拔步往前跑。
边跑边喊:“抓刺客——唔~”
“都说了不要喊!”男子低声呵斥。
此时的小裴公公再次大手擒住,脑子里已经闪过十八般死法了。
早知道宫里也这么容易死人,他还不如干脆在外面饿死算了,总比日日担惊受怕要来的痛快,临死也还是个全乎人。
现在可好,他既怕苏云汀弄死他,又怕楚烬砍了他,如今又闹出个刺客也来者不善。
小裴拼命的摇头。
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就是个看大门的,每日里都不敢靠的太近!
那人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那你别喊。”
小裴终于狠狠点了一下头。
那“刺客”也似很好说话,只犹豫了一瞬,就将人放开。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小裴不敢回头,只声音发颤道:“好汉饶了奴才一条贱命吧。”
等了许久,身后的人也没搭腔。
难道是……走了?
小裴小心翼翼地试探回头,余光瞥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影子,他“唰”地又转了回来。
“我什么都没看见……”
过了半晌,他又没等来身后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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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就像存心调戏他一般,既没打算动手杀他,也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不禁让他想起来,小时候他趴在院子里的围墙上,看他养的白猫也是这么玩老鼠的。
“这位……壮士!”小裴鼓足勇气问:“请问,我能走了吗?”
“不能!”
冷汗顺着小裴的鬓角往下流。
他知道,他这只小老鼠,无论如何是跑不过身后的黑猫的。
又站了好一会儿,小裴公公没听见身后人的动静,再次开口试探问:“还在吗?”
“恩。”
真、言简意赅!
又过了一会儿,小裴又问:“在?”
这回连“恩”都没有了,那人只在他耳边呼了口气,算作回应了。
小裴嘴一撇,眼泪就顺着他的脸颊掉下来,吧嗒吧嗒……
他一吸溜鼻子,更是瞬间泪如泉涌。
身后人这才有了动静,好似见不得人哭,连忙道:“你、你哭什么?”
不说不要紧,一说小裴更委屈了:“我胆子小,你要杀就杀了,吓唬我做什么……”
“谁、谁说要杀你了……”
说完,小裴更哭了:“你不杀我,吓唬我做什么?”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乌木的令牌,吊在小裴的面前,眼泪模糊了视线,小裴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方才看清上面的字:苏府。
“你是……苏相的人?”
“恩。”
“那你吓唬我做什么?”小裴紧绷的神经一松,差点腿软就跪了下去。
被杨三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抱、抱歉,我就是怕……”
小裴终于壮起胆子回头看,这人眉目硬挺,脸上却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刀疤的边缘锯齿交错,像是还没长齐肉,活脱脱好似从哪个死人堆里刚爬出来的。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但一时也想不起来。
“怕、怕什么?”小裴试探问。
“怕你惹了苏疯子,他杀、人,很凶!”
眼前这人也是好意,就是好像……
不太会表达。
于是,小裴“劫后余生”地给了他一个笑脸:“刚刚,谢谢你——”
然后,这人就又不说话了。
小裴一见他脸上的刀疤,心里还是觉得害怕,也不敢说话了。
二人只得大眼瞪小眼!
可惜,天公不作美,对望持续没有半刻钟,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从天而降。
小裴连忙把宽大的袖子顶到头上,刚要转身找个地方避雨,脚都跨出去半步了,却见身旁的人跟个榆木柱子似的,纹丝未动。
“走啊!”小裴叹了口气,还是把这个冷脸的榆木疙瘩拽在手里,一起拉到檐下避雨。
小裴用袖口拭去额头上的雨,抬头瞧榆木疙瘩问:“你傻吗?下雨了不知道躲吗?”
杨三转了个身,目光盯着寝宫的木门,冷冷道:“习惯了。”
“谁会习惯淋雨啊……”
话说了半截,就算小裴再愚钝,也该听说过:一些大人身后都有暗卫,何况是……
权倾朝野的苏云汀呢?
然后,又识相地闭紧了嘴巴。
心中和尚念经:不听,不问,活的长!
6. 第 6 章
苏云汀丝毫不怀疑楚烬是爱他的。
毕竟,在他做过这许多腌臜事儿后,楚烬还是没掐死他,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
昨夜,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晨光未明。
“咔嚓!”
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苏云汀垂眸望去,一个鎏金的龙纹锁扣在脚腕上,锁链的另一端被楚烬牵着绕在盘龙床柱上。
“陛下?”苏云汀扯了扯铁链,牵出一阵清脆的铁链声:“又要玩新花样?”
楚烬笑着抬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这薄如蝉翼的吻,却让苏云汀内里的火苗瞬间死灰复燃。
他耳根泛着薄红,即使下巴上钳制的手早已不见,苏云汀依旧仰着下巴去够他的唇瓣。
楚烬笑着抬高一分,苏云汀的唇也贴着他抬高了一分。
楚烬故意又抬高,苏云汀的唇也追着抬上来。
楚烬再抬……
苏云汀便够不着了。
他笑眯眯地躺了回去,丝毫没有被楚烬吊着不给影响了心情。
“想要?”
苏云汀毫不吝啬地点点头。
可楚烬却不高兴给了,他就是让苏云汀过得太舒服了,床下,他是摆在龙椅上的傀儡,床上,他更是苏云汀求偶的布娃娃。
然后——
顷刻间,笑容散尽。
“今日雨大,苏卿且在这儿暖着吧。”楚烬翻身下榻带起一阵凉风,单手拾起散落的玄色里衣,冷冷道:“今日早朝,苏卿便不必去了。”
苏云汀躺在凌乱的龙榻上,半截白皙的手臂搭在床沿外,指尖还勾着楚烬落下的玉带。
他神色慵懒,像一只倦怠的猫儿,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含糊的应答:“谢陛下体恤。”
等楚烬接过玉带,苏云汀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扯着脚踝上的铁链惊起一阵阵的碎玉声。
楚烬没敢再多看床上的人一眼。
这人简直就是万年难寻的尤物,素白的足踝扣在龙纹镣铐只轻轻一扯,登时就让他耳畔生热,竟然生出一阵令人心驰神往的禁欲感。
他慌忙别开视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狭窄的声道挤出几个字:“来人,更衣!”
楚烬大步绕过屏风,仿佛若是走慢了,身后的洪水猛兽就能生扑了他。
屏风后静悄悄的,只有香炉里生出一缕烟。
临到殿门,楚烬鬼使神差地顿了顿,透过莹白的屏风隐约能瞥见一个影子,平躺在龙榻之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陛下?”小裴见他未动,轻声唤了下。
楚烬收回目光,冷声吩咐道:“去备份笔墨纸砚来,苏大人闲着也是闲着,抄几份佛教为母妃祈福吧。”
屏风后的人未应,楚烬跨着大步出了门。
他也没指望苏云汀能听他的话,左右不过是给苏云汀找些麻烦罢了。
朝堂上,楚烬连下了两道圣旨。
世家虽然闹腾了一阵子,但没了苏云汀给他们撑腰,总归还是腰杆子不够硬气,质疑的声音悉数被楚烬压了下去。
斗胜的公鸡兴高采烈地推门回来。
就见苏云汀仍旧被锁在榻上,只是床榻上添了一个矮脚几案,乌黑的发丝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他抄经时极静,低眉顺目。
听闻身后有动静,狼毫笔尖轻轻抬起,落在笔山的间隙中。
“陛下,回来了?”
楚烬斜倚在床榻上,正坐在苏云汀对面,指尖在龙纹锁链上轻挑了下:“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苏云汀收了佛经摞在一起,食指轻轻一推递到楚烬面前:“想哄陛下开心,所以便抄了。”
想哄你开心!
儿时的苏云汀也常常这么说,他若是乐意哄人高兴,便是天上的月亮都敢去摘。
楚烬记得,曾经他有过一朵很漂亮的花,却被五皇兄故意踩烂了,他为此难过了许久。
苏云汀就爬上御花园最高的海棠树,从树尖尖摘下一朵海棠花,结果摔得满身是泥,还笑嘻嘻地把花递给他:“满园子,就属它长的最高,开得最艳,给你。”
楚烬怔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摘给我?”
楚烬清晰的记得,那时候的苏云汀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整个春天:“想哄你开心嘛,所以便摘了。”
而如今,苏云汀的眼睛也是笑眯眯的,里面却装的全是狡诈。
楚烬突然胸口发闷,叫人端了一盆炭火来,瞧也不瞧那佛经一眼,尽数丢了进去。
火舌吞没了墨迹未干的佛经,越窜越高。
苏云汀抄佛经本就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如今烧了也不觉得可惜,只淡然笑笑:“陛下可消气了?”
楚烬未答,指尖还残留着未烧尽的残片。
“今日早朝…”楚烬抬眸盯着苏云汀弯弯的眉眼,道:“朕已下旨查封了赵家。”
苏云汀倚在床头,静静地听着。
楚烬又道:“如今查封的人已经在去赵府的路上了,你再想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等他说完,苏云汀忽地笑了。
慢条斯理地从袖子中抽出一道明黄色的卷轴,卷轴两段还沾着朱批的痕迹:“陛下说的…是这个吗?”
“苏云汀!”
楚烬瞳孔骤缩,猛地起身去抢,苏云汀却佯装失手,任它掉进炭火盆里。
“轰!”
天价的火舌瞬间将圣旨吞噬,爆出噼里啪啦的星火,没一会儿就在二人眼前,化为灰烬。
仅剩几片焦黄的残角,飘落在楚烬脚边。
“你——”
楚烬捡起脚边的金黄的残卷,窝在心底的怒火瞬间翻腾起来,猛地起身却不小心带翻了脚边的炭火。
事情来的太快,火红的炭块一股脑的倾泻而出,离他们最近的一块,更是直扑苏云汀面门而来。
楚烬赶在烧红的炭块前,突然压在苏云汀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喷涌而出的炭块正好打在他右肩,烫坏了金线绣的龙袍,烫出了一股皮肉焦糊味,楚烬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好,好得很!”楚烬盯着他,忽然笑了:“不仅你将朕当成笑柄,还要带着全天下一起来嘲笑朕。”
楚烬虽然气急,但下手却不重,只在苏云汀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甚至苏云汀稍稍一用力,就将他的手臂从脖颈上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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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朕的一道圣旨,不如你苏相放个屁。”
苏云汀颤着手掀开连着血肉的黄袍,好似是他自己疼得连眉目拧在一起:“疼、疼吗?”
但……
显然,楚烬的心更痛一点。
他反手扯过苏云汀,被迫使他身体前倾,膝盖重重磕在龙榻边缘。
赤红的双眸,如火一般灼烧着他的眼球:“你折辱朕也就罢了,赵家贪墨,你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良臣所为?”
“还是说……”拇指按压在苏云汀喉结处,仿佛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彻底了结了这人般:“你怕朕查到你头上?”
指腹下的脉搏平稳如常,苏云汀甚至还能淡定地笑笑:“世家掌权多年,底下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那朕倒要看看——”破碎的锦缎声响起,楚烬撕尽他雪白的中衣,“苏卿是不是...浑身上下都是干净的?”
榻上的桌子被楚烬大力掀翻,苏云汀背后嗑在冰凉的墙壁上,散落的素白色的宣纸落在他身上,仿佛是嫌他自己不知羞耻,特意盖上了雪白的“薄被”。
趁着苏云汀呼吸乱了一拍,楚烬单膝欺压而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副被迫展开的身躯。
苏云汀自然也不“干净”,雪白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昨日的红痕。
但他总是能以最快速度适应楚烬的情动,或温柔或野蛮,似乎在他的字典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享受就完了。
“那陛下要看清楚些……”瓷白的手指抓住楚烬的衣襟,借力仰起上身,唇瓣蜻蜓点水地吻了吻:“最好,还能再深刻一些。”
耳边是楚烬低沉的呼吸声:“你若明天还想下床,最好闭上你那张不要命的嘴。”
苏云汀忽地吃痛,整个身子不自觉地佝偻在一起,又被楚烬按着强行展开,大有种鱼不死网不破的疯感。
但苏云汀不得不承认,他和楚烬在身体上永远比灵魂更契合。
在政见上,他们永远有不同的意见。
唯有到了床上,好似无论楚烬如何折腾他,他都是甘心情愿巴不得似的。
在朝堂上没人治得了的苏云汀,到底是被楚烬在龙榻制服了。
还是治得服服帖帖。
眼含热泪,声音软软绵地求饶:“…陛下…臣、错了。”
楚烬给他翻了个身,他又立马来了精神,拉着楚烬所求更多:“怎么停了?”
“陛下还要继续…验吗?”
窗外雷鸣划过闪电,照亮了满室旖旎。
嘴硬的后果就是,苏云汀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正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脚腕间的龙纹锁“咔”地开了,楚烬背过身去:“滚。”
苏云汀强撑起绵软的身体,看着楚烬决绝的背影很想发笑。
楚烬指不定还要自己懊恼,明明进门前想好的给他点颜色看看,怎么就不受控地滚到了一起的?
难不成给的颜色,是黄色?
穿好衣服,苏云汀就又回到了寡淡的模样,他微微弯腰行礼:“臣告退。”
却在门槛处顿了顿,“赵家的事儿,臣自会处理。”
楚烬后知后觉地回头,殿门却已合拢。
7. 第 7 章
苏府内院,宫灯点亮了晦暗的夜。
十几口鎏金的箱子敞开,苏云汀修长的手指沿着箱子的边缘依次划过,金灿灿的黄金闪着光,衬得他的手似是带着几分病态的白了。
“苏相辛苦,这些都是赵太傅的一点谢意。”赵府的官家弓着腰,谄媚地堆笑。
苏云汀随手拾起一块金锭,指尖摩挲到金锭的底部刻印,弯起唇瓣笑的灿烂:“太傅客气了,苏某敞开门做生意,自然是——”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苏云汀两片唇瓣轻轻一碰,继而弯了唇就是个笑。
赵府管家被他笑的发慌,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沁出,只得拱着手再三拜谢。
苏云汀瞧着人不走,微微侧目,“赵太傅可还有别的交代?”
赵府的管家也是打小就混迹在各个府邸的人精,眼见苏云汀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连忙招呼着抬箱子的下人,一股脑夹着尾巴跑了。
苏晏去把大门阖了。
苏云汀立马收了笑容,手中的金锭“哐当”一声落入箱中。
刚才还有红晕的脸一寸寸白了,病弱无力地扶着木箱子咳嗽,好像这人原本已经死了,撑着回光返照也要先把正事儿先处理了。
苏晏小跑着上前扶住了他,担忧道:“主家,你这是怎么了?”
苏云汀咳完,刚要摆摆手说没事,就听身后冷不防一个声音道:“纵欲过度。”
吓得苏晏一激灵。
苏云汀没好气儿白了杨三一眼,“就你知道?”
苏晏抚了抚躁动的心口,也埋怨道:“主家你也是的,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节制一点……”
然后,苏晏也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苏晏见自个儿主子说不动,转头去说杨三:“你也是,走路不能有个声的?要吓死个人。”
杨三转头就往夜色里走:“你见过哪个暗卫走路有声的?”
苏晏不服气,还嘴道:“我就见过你一个,跟只游荡的鬼似的。”
杨三消失在夜幕里,苏晏这才回过神来关心主子,见他手心儿里全是血,神色肉眼可见地慌了:“你……咳血了?”
苏云汀看看手心破开的口子,大概是刚刚装腔作势的时候划的,扯开苍白的嘴唇笑笑:“金子划的。”
苏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也是头一回知道,金子多了也是能破开皮肉的。
他扶着苏云汀往暖阁里走,嘴里还不停地唠叨:“主家,你今日拿了赵家的银子,明日就会有张家、李家、郑家也送银子,长此以往,只怕要被人诟病贪墨,您在外名声本就不好,仅有的就不多,怎么还还败家呢?”
苏云汀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耳朵就又被苏晏的声音填满了:“再者说,咱家也不缺银子,虽然跟富可敌国差远了,但您也不爱享乐,既不养戏子,也不养小生,天天去宫里白嫖,就算给你那么多的银子,您也花不完……”
苏云汀被他唠叨烦了,回手照着他后脑勺“铛”地给了巴掌。
耳朵这才勉强得了清净。
苏晏这人说起话来格外地执拗,要么是苏云汀抽一鞭子,他能多吐上几个字,要么就是话匣子一旦打开,非得苏云汀抽他一鞭子才能憋回去。
这臭毛病,跟谁学的呢?
苏晏一只手捂着被敲的后脑勺,一边委屈巴巴地吩咐人给苏云汀熬副药补补身子,一边气呼呼地替苏云汀铺好被褥,一副被主子穿了小鞋的受气模样。
苏云汀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将锯嘴葫芦拽到跟前,解释道:“我既然替他承受了陛下的怒火,要他半数家产,不过分吧?”
“可是……”苏晏怀里抱着来不及放下的玉枕,瘪着嘴又不说话了。
苏云汀真想再给他一巴掌,又想着“算了吧”,孩子就是嘴笨点罢了,只好无奈道:“想说什么说什么吧,不打你就是了。”
苏晏立刻绷直了背脊,噼里啪啦道:“可是,您要钱做什么呢?家里的钱不够您花吗?还是陛下不好嫖,您要养小……”
苏云汀“唰”地捂住了他的嘴,这孩子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呢?
他抵着苏晏的额头道:“你主家我,不过是先替陛下把债收了,早晚有用得着银子的地方。”
苏晏眨巴着眼睛,睫毛像蒲扇般扑闪,漆黑的瞳仁里全是将信将疑。
苏云汀认真的点了点头,才把苏晏放开。
才一放开,苏晏的大喇叭声又传过来,声音陡然比方才还高了八度:“那你就不管自己的名声了?传出去成什么样子?您都那么大个官儿了,权势地位您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还学着那些贪官,到处搜刮银子的?”
“小屁孩,你懂什么?”苏云汀转身去够案头的茶盏。
苏晏不服气道:“我都十八了,早就不是孩子了,再过两年都能娶媳妇了。”
苏云汀小抿了一口茶,点头道:“是该娶个媳妇,管管你这张破嘴了。”
……
皇宫御书房。
楚烬左手玩着一块与苏府一模一样的金锭,他手指用力捻过底部的“赵”字,微微抬眸。
“你说,一共多少两?”
底下人一身黑衣,俯首道:“共计一万两黄金,苏云汀尽数收下。”
“咔!”
右手茶盏在楚烬掌心碎裂,瓷片划破皮肉渗出血来。
“陛下,苏云汀一人所为并不代表苏家的立场,至少——”那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和苏云汀有三分相似的脸,他嘴角裂开一道缝隙,“苏家大房,永远和陛下站在一起。”
看了这人黑袍下的脸,就知道苏云汀的母亲是极好看的。
像是像的,但也只是神似。
完全比不得苏云汀的肤白貌美,天生丽质,以及那双会勾人的眼睛。
楚烬忽然轻笑出声:“朕,凭什么信你?”
“人常言,敌人的敌人便是同盟。”苏云枭膝行两步:“苏云汀杀我父亲,强取我苏家家主之位,既然臣与陛下有共同敌……”
“笑话。”楚烬用破碎的手指轻敲击龙案,冷声打断道:“苏相辅佐朕登基,朕与苏相既有君臣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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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知遇之恩,如何就是敌人了?”
苏云枭嘴角划过一抹狡黠,怀里没揣着好屁道:“陛下就不想知道林妃是怎么死的吗?臣那日就躲在假山后,看清了在场的所有人。”
楚烬的软肋,在这宫中几乎人尽皆知。
但能越过苏云汀拿到楚烬面前的,也只有胆子大且不怕死的苏云枭。
楚烬瞳孔骤缩,指节泛白:“朕的母妃,如何死的?”
“林妃明明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自戕?自然是有人逼迫的。”苏云枭见楚烬这幅失魂模样,就知道此事已胜券在握了。
楚烬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道:“当时,都有谁在场?”
苏云枭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袖:“这就是…另外的价码了。”他忽然压低声音,“但,臣可以说,那天苏云汀就在场,亲眼看着林妃娘娘被逼至死,他、才是主谋。”
楚烬脑子里“轰”地一声,仿佛一座山瞬间在他脑子里崩塌了。
“陛下?”
“陛下?”
苏云枭叫到第三声的时候,楚烬才将将缓过神来,哑着嗓子道:“开个价吧。”
苏云枭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亮光,咧着嘴亮出有毒的芯子:“臣要苏云汀从现在的位置滚下来,要他有朝一日沦为阶下囚,看他凤凰坠地人人可欺。”
楚烬乱了呼吸,后背重重撞在椅背上,狼藉的奏折上露着一张苍白的脸,那张脸忽地苦笑一声:“好,你开的价,朕接了。”
在朝堂上,情谊或许并不重要,只要拥有共同的利益,就能相扶着走上一段路。
苏云枭也是这么以为的,临走咳血时又献上了一个“好消息”。
“臣来时,见苏云汀咳血了,陛下与臣要加把劲儿才行,臣可不想等他自己病死了,大仇还未得报,陛下以为呢?”
楚烬的心猛地揪在一起,极力克制才没在苏云枭面前表现出来,待人走后,楚烬忽地瘫软靠在椅背上。
肩膀上的烫伤和椅背一撞,楚烬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现在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了,肩膀上替苏云汀挡了炭火,现在因为苏云汀的堕落,恨的把杯子捏碎了,瓷片都陷进皮肉里。
小裴公公在给楚烬上药的时候,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凝结成了霜。
楚烬眉目全都皱在一起,忽然开口:“你去请个太医过一趟苏府,给苏相诊个脉。”
小裴连忙低声应了,就要转身往外走。
忽然又被楚烬厉声唤回:“算了。”
楚烬盯着自己刚止了血的伤口,冷笑:“想必,苏府也不缺这么个太医。”
……
窗外雨声又起,苏云汀赤足站在雕花窗前。
苏晏端着药进来:“主家,该吃药了。”
与此同时,楚烬脊背挺直立于寝宫窗前,隔着重重雨幕望向苏府的方向:“苏云汀,他说的话,朕一个字也不信。”
“但,朕还是想打折你的翅膀,将你永远圈在朕身旁。”
窗外。
雨,一直下个不停。
8. 第 8 章
苏云汀病了。
在书房批阅送过来的公文时,一头栽了下去。
这把苏晏吓个半死,好在太医一番诊断后,只得了“积劳成疾,风寒入肺”罢了。
于是,苏晏就把病因全归咎于“纵欲过度”了。
送走了太医,苏晏瞧着床上苍白的脸,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克制点,迟早把自己折腾死在床上。”
床上的苏云汀,自然不晓得苏晏竟然对他是这番看法。
此刻,他整个人半清醒着,半在梦里。
耳朵里混进了窗外雨水的淅淅沥沥,梦却已经飘荡回了十二岁的那个雨天。
积水漫过斑驳的台阶,浑浊的水面映着几张跋扈的脸。
楚烬被几个皇子死死踩在台阶下,后颈被一只大手压着,整张脸几乎都浸在污水中。
“平时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吗?”为首的五皇子揪着他的头发,不知道第几次将楚烬按进水里:“一个贱婢生的野种,也配跟我们一起念书?”
泥水灌进鼻腔,楚烬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不远处,一本《策论》泡在雨水中,墨迹晕开了一大片,几乎认不清上面的字了。
苏云汀弯腰捡起泡烂的书,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几行新鲜的字迹。
他一眼就被那几行字吸引了,若说他对楚烬一见钟情,那么他也是最先爱上了楚烬的一手好字。
每一个字书写的都极正,横平竖直,一板一眼都像极了楚烬为人。
五皇子见苏云汀踏雨而来,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少多管闲事,要不然连你一起揍。”
苏云汀素白的衣袍被风一吹,微微飘扬。
油纸伞面稍稍一侧,一张俊俏的如画中人的苏云汀,展眉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了几位殿下的雅兴。”
在几位皇子怔愣中,他举起手中的《策论》温和道:“请问,这本书是哪位殿下的?”
明知故问!
那书上还碾着鞋底印,必然是底下挨欺负的那个。
“夫子方才说——”苏云汀面不改色,信手拈来地扯个谎:“这本《策论》是今日的课业,可惜了,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苏云汀“啧啧”两声,叹息摇头:“看来今日,我们都完不成课业,要被夫子骂了。”
五皇子脸色骤变,骂道:“你是哪来的野种?”
旁边一人俯在他耳边道:“他是苏夫子家的嫡子。”
闻言,五皇子一个箭步冲过来就要夺书。
他们自然不怕被夫子骂,但课业好的皇子,总要在父皇跟前长脸的。
苏云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趁着几个皇子都被一本泡烂的书吸引了,他突然扬手一掷——
《策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落入远处的积水中。
“跑!”
他一把扣住楚烬的手腕,抓着人就跑。
小孩子倒是好骗,等几个人反应过来被骗的时候,苏云汀一早拉着楚烬没了影儿。
“松手。”
拐过宫墙拐角,楚烬猛地甩开苏云汀的手。
他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脸上,抬眼看着苏云汀,眼神如受伤的幼兽充满了戒备。
苏云汀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素帕,递到楚烬面前:“擦一擦,会着凉。”
楚烬未动,苏云汀就拉起他的手,硬塞进去。
帕子被雨一浇,也不怎么干了,楚烬攥在手心里用力一捏,挤出一溜水打在地面上:“你今日虽救了我,明日他们还要来的。”
“那就明日再救。”苏云汀答得轻快。
楚烬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只是一个伴读,就不怕引火烧身?”
“怕什么?”苏云汀忽然凑近,在雨中笑得眉眼弯弯:“大不了,就咱俩肩并肩被按在水里。”
他说的高兴,仿佛被欺负也不是一件很难捱的事儿。
……
苏云汀的高烧愈烈。
意识忽而清晰,忽而沉沦。
恍惚间,暖阁的门被人推开,一阵冷风卷着雨气进来,苏云汀下意识瑟缩了下身体。
下一瞬,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挟在怀里。
他暖暖的靠着,梦里的雨也跟着一起停了。
楚烬怀里抱着火炭似的人儿,手指抚摸过他苍白的唇瓣,平时那么冰冷的人,怎么发起烧来也这么烫的。
“苏云汀,你也有今日。”楚烬将他圈在自己怀里,下颌抵着他滚烫的额头。
在皇宫之中,并不是你蛮横点就能不被欺负的。
只要你拳头没有别人大,他们欺负你就是应该应分的。
他和苏云汀一直是墙角下的常客。
从前的苏云汀是他晦暗牢笼里的一束光,如今的苏云汀却是阻挡他站在光里的牢笼。
怀里的苏云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突然抓住楚烬的手腕,挣扎着嘶吼:“阿烬……快跑!”
破碎的呓语从苍白的唇间溢出,楚烬的手忽地僵在半空中:“你、叫朕什么?”
窗外惊雷忽然炸响,楚烬的脑子里也跟着“轰”地一声。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姿势,让苏云汀的头能更舒服地靠在他胸口,微凉的唇瓣轻轻落在苏云汀的额头上,低声喃喃:“…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虽然是骂,但脸上却挂着宠溺的笑。
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剧烈挣扎起来,梦魇中苏云汀双臂张开,似乎要挡住身后的楚烬。
“砰!”
榻边的药碗被苏云汀打翻,乌褐的药汁夹着碎瓷飞溅出来,楚烬闪电般扣住他纤细的手腕。
却没防备另一只苍白的手挥来,指甲在帝王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楚烬只得将两只手都禁锢在怀里,下颚抵着他的额头:“乖,别动,伤着自己。”
烛火摇曳,安神香混着药香才让苏云汀稍稍安静下来。
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楚烬的指尖仍搭在苏云汀腕上,指腹下的脉搏虽还是像断线的蛛丝,但已不似先前那般有气无力了。
林妃本是皇帝跟前医婢,侍奉日常的平安脉,因此楚烬也略懂一点。
“……疼……”
苏云汀呓语中微微皱眉,楚烬抓着他的手腕到处寻找,在他右手的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瓷杯划出一个细小的口子。
“活该。”
楚烬说着,却从袖子中取出个白玉小盒。
指尖剜了一小块药膏,在苏云汀伤口处轻轻抹开。
“打小就怕疼,还非要逞能救人。”楚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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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抹,一边埋怨道:“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挨了欺负就疼得龇牙咧嘴喊疼,”药膏沁凉的触感让苏云汀无意识地缩了缩手,却被楚烬更用力地握住:“一点小口子都掉眼泪,还……”
楚烬头一点点垂下来:“还为了别人拼命……”
“蠢货!”
最后两个字卡着喉咙吐出来,小得几乎微不可闻。
夜色越来越深,又渐渐褪去。
楚烬坐在榻边抱了苏云汀一整晚。
平时挺安静一个人,病起来可真磨人,又踢又踹,连打带咬的,莫说楚烬受不受得了他,就算他自己病好了,都要浑身疼。
天蒙蒙亮,门外小裴弓着腰道:“陛下,卯时三刻了,该起驾早朝了。”
怀里的人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烧也退了,只是唇色仍有些苍白,连带着他这个人都好似水晶做的。
一碰都好似要碎掉。
楚烬缓缓将苏云汀放下,活动了下酸胀的胳膊,对着门外应声:“备车吧。”
刚要起身,手腕忽地被苏云汀拽住:“别、别走。”
榻上人仍闭着眼,似是在梦语。
楚烬俯身在他皱着的眉心处落下一吻,对着一个睡梦中的人低声哄慰:“乖一点,朕下了朝再来看你。”
苏云汀似是听懂了般,手慢慢变松了,楚烬轻而易举就抽了出来。
“别又踢被子。”楚烬替苏云汀盖上被子,无用的轻声叮咛。
说罢,楚烬转身拉开了木门,晨风卷入,吹熄了最后一支蜡烛。
不过……
楚烬食言了。
他散朝后,并没有再来看过苏云汀。
因为,苏云汀醒了。
他只觉得自己是沉沉的睡了一大觉,只是这一觉睡得有点累,好似跟人干了一晚上的架,不仅睡得不爽。
甚至,哪哪都有些酸痛。
苏晏端着药碗立在一旁伺候,嘟囔着嘴:“您就节制点吧。”
苏云汀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我昨夜真跟人打架了?”
“那我可不知道,”苏晏低头搅动药汁:“或许吧……”
“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你主家都烧成这样了,你都不说在一旁伺候着?”苏云汀一抚胸口,气血上涌:“白养你喽,不如烧死我算喽!”
苏晏慢悠悠地回了个“哦”字,不急不缓道:“陛下来了,在您这屋待了一晚上,打没打架,您不如亲自去问陛下。”
苏云汀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突然就失声了。
他一把夺过苏晏手中的药碗,仰着头猛地全灌了进去。
此时杨三端着另一碗药进来,嘴巴张圆了道:“太医说,第一碗太浓,要两碗拌匀了喝……”
靠,不早说!
苏云汀尴尬笑笑,抓着另一碗也干了。
一起去胃里拌一拌吧。
只是,嘴里的药还没尽数咽下去,就听杨三道:“是打架了,我听到碗都碎了。”
苏晏也想起来,附和道:“对,早晨我来收的碎瓷。”
“咳咳咳~”
苏云汀一口全呛气道里了,咳得两眼全是泪花。
难怪他浑身酸疼,一定是楚烬单方面殴打他了!
一定是的!
9. 第 9 章
苏云汀病的这几日,朝中还是出了大乱子。
赵太傅在去巡视江南的路上失踪了,生死未卜。
他走的是官道,又乘的是官家马车,讲道理来说,没有不要命的土匪敢惹赵太傅一行人。
但,有些土匪就是不讲道理的。
朝廷派了几波人去寻,都是杳无音信,最后给出的结论是:这窝土匪开一笔张,就会换一个地界儿。
寻是寻不到了,赵家也只能自认倒霉。
阳光明媚,苏云汀张开五指遮在眼前,透过五指的缝隙懒洋洋地瞥着门前的枯木。
“苏晏,该是入冬了吧?”
“是啊!”苏晏端来一大碗药搁在他面前,没好气儿道:“入了冬,您身子骨就更差了,自己少折腾点吧。”
苏云汀倒是不以为意,只当苏晏还是个小屁孩。
他若是知道,人在床上能产生多少乐趣,自然就能理解了苏云汀为什么乐此不疲的折腾自己了。
尤其是……
他还是在楚烬的床上。
苏云汀弯起唇角笑笑:“今日天气正好,陪我出去游湖吧。”
苏晏瑟缩了下肩膀,冷得打了一个激灵:“您可真会选时候,再过几日湖水都要结冰了吧。”
“所以,趁着湖水还没结冰,出去踏踏青。”
苏晏兴致缺缺,“全是枯木,有什么好踏的。”
等到了地方,苏晏才知道,苏云汀踏的不是青,而是人……
狭小的船舱内,霉味混着血腥气。
朝廷找了小半月的赵太傅,此时正蜷缩在船舱的稻草堆里,眼神空洞的几乎无法对焦,眼白上爬满蛛网般的血丝。
船舱门乍一打开,强烈的光线刺的那对儿眼珠迟缓地转了转。
他还穿着出行时的官袍,只是官袍上沾满了杂草和血污,混在一起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脚步声由远及近,直走到赵太傅跟前,他方才看清来人。
“苏…苏相?”
“苏相!”他疯狗一样扑着爬过来,枯瘦的手指抓住苏云汀的衣摆:“救我!有人要杀我!”
苏云汀居高临下,像是俯瞰小狗一般,怜悯道:“太傅这是怎么了?”
“不……土、匪!”赵太傅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惊魂未定道:“他们不是、土匪!”
谁家土匪敢骑战马,敢配军刀?
“他、他们……要杀我,杀了世家……”
苏云汀慢慢蹲下身,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放在他面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太傅别急,先喝口水。”
食盒缓缓打开,左边是一笼剔透的蟹黄包,右边是还冒着热气的熏鸡,而正中间……
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白釉执壶,壶嘴的正对着他的方向。
这是牢里行刑前最后一餐的配置。
赵太傅在官场摸爬滚打半生,饶是在看不懂苏云汀的意思,纯属自欺欺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扯着脖子狂笑,如同以前无数死在苏云汀刀下的亡魂一般,唾了他半衫的血沫子:“苏云汀,你这是过河拆桥,不得好死。”
苏云汀将食盒往前推了半寸:“这最后一餐,赵太傅还是多吃些吧,免得上路后走不动路。”
船舱里斑驳的霉斑映在阳光下,像可怖的瘟疫蔓延。
赵太傅眼睛死死地盯着苏云汀,喉结滚动数次,才勉强挤出一声尖锐的哀嚎:“为什么——”
人常说,苏云汀是世家的狗!
他赵家花了这么多钱来喂养这只狗,最后喂出条白眼狼。
苏云汀淡淡从袖口中拿出一个折子,像是施舍般丢到赵太傅跟前。
赵太傅颤抖着手展开,目光落在“赵玦”二字时,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呸!二房那个贱婢生的杂种,也配承袭老夫的爵位?”
“他、比你听话。”苏云汀自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笑。
“狗东西,我赵家待你不薄。”赵太傅猛地暴起,枯木般的手作势就要去掐苏云汀的脖子,却被杨三一脚死死按回地上。
不甘的指尖在甲板上磨出一道道血痕。
苏云汀伸手掐住赵太傅的下巴,声音轻的像片羽毛:“赵太傅在逼死林妃时,可曾想过自己的结局?”
赵太傅瞳孔骤缩,脸上的皱纹剧烈抖动起来:“你……你竟是为了那个贱人来索命?”
“啪!”
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赵太傅脸上。
苏云汀甩甩震麻的手,从袖中抽出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这一巴掌,是教赵太傅学会说话。”
可赵太傅恨极了,偏要当着苏云汀的面骂:“林妃是个贱人,她生的崽子也是一个杂种,苏云汀你早晚死在杂种手里,哈哈哈……”
苏云汀罕见的冷了脸,白玉般的面容一寸寸结成霜。
他缓缓起身,从杨三的腰中抽出一柄匕首,匕首“当啷”一声落在赵太傅膝前,刀身映着老人扭曲的脸。
“本来还想给赵太傅一个痛快,看来太傅并不需要。”苏云汀转身抽回自己的衣摆,冷冷道:“一炷香。”
“一炷香内,就请赵太傅用这个了结了吧。”
喝毒酒不过是一仰头的事儿,但是用匕首刺破自己的心脏,便是再狠心的人也下不去手。
所以,林妃当年到底是有多么决绝。
苏云汀闭了闭眼,无声的眼泪落入腹中。
他命人点了香,阴影笼罩在赵太傅的身上:“若是一炷香后,赵太傅还活着,本相就叫人活剐了太傅。”
苏云汀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死在他手底下的亡魂,大多都见识过他的言出必行。
香灰燃了好一会儿,无声坠入香炉中。
杨三抬起脚放了人出来,声音低沉如恶鬼索命:“赵太傅,请上路吧。”
苏云汀还是太温文尔雅了,不愿意在发霉的床舱里围观这一血腥的场面,转身出去透透气。
船舱门关上的一刹那,他听见里面人最后的嘶吼:“苏云汀!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他听了太多次了,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可能是做太多亏心事,苏云汀也会做梦,梦到自己各种千奇百怪的死法。
但只有一种死法,让苏云汀做着噩梦乐出了声。
那就是……
死在楚烬的床上!
……
晚上,苏云汀就捧着食盒进宫求合了。
“臣听说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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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食欲不振。”苏云汀巧笑着放下食盒。
楚烬执笔的手一顿,若有似无地扫了眼立于一旁的小裴:“苏卿在宫中耳目可真多。”
小裴被这一眼看得欲哭无泪,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想辩解自己不是不是苏云汀的耳目,可他偏偏又是在苏云汀刀下唯一活着走出来的。
若说他不是苏云汀的人……
也没人信啊!
苏云汀伸手在暖炉上烤了烤手,轻笑出声:“小裴他不是,陛下可以放心了使唤。”
苏云汀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就彻底解释不清了。
楚烬自然知道苏云汀为何深夜前来,他忽然停了笔,挥挥手示意小裴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小裴招呼所有人离开,殿内顿时就只剩下君臣二人。
楚烬搁下狼毫笔,漫不经心地抬眸道:“皮子又紧了?”
苏云汀沉默不语,缓步走到方才小裴站的位置,他指尖轻搭墨锭细细替楚烬研墨。
“那天……”他突然开口,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陛下去我府上了?”
“恩。”楚烬重新翻开一本奏折。
“我们打架了?”
“没有。”
“那青瓷茶盏……”苏云汀指尖抚过已愈合的伤,“臣这伤……”
楚烬淡淡抬头:“你睡觉不老实。”
“哦。”苏云汀耳尖潮红,身子慢慢凑近:“那后来陛下怎么没再来看臣?”
“没空。”楚烬的喉结微微滚动。
“那……”苏云汀又凑近了些,声音轻柔似小猫抓挠:“陛下想我了吗?”
楚烬“啪”地撂下笔杆子:“你哪那么多废话?”
苏云汀似是没心没肺,也不把楚烬“生气”当一回事,委着柔软的身子就坐在楚烬的大腿上,扶着龙案故作正经地去翻奏折。
衣襟却松散地滑落肩膀,露出雪白的脖颈。
“陛下,”他轻佻指尖点了点奏折:“还有几本没批完呢?”
楚烬猛地从后面扣住苏云汀的腰肢,胸脯贴着后背,灼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耳畔,瞬间染红了苏云汀娇羞的脖颈。
“刚能下榻,苏相就想着这档子事儿。”他冷笑,手指轻轻刮着苏云汀的唇瓣:“就如此饥不择食吗?”
“嗯。”苏云汀大言不惭地应着,嘟着唇在楚烬的手指上轻轻落下一吻:“求陛下可怜可怜则个吧。”
这世界上……
没有人能抵过苏云汀的诱惑。
纵然是坐怀不乱的楚烬也不行。
他拨开龙案上纷乱的奏折,朱批未干的折子哗啦啦散落一地,他双手掐着苏云汀的腰往案上一提,撞翻了鎏金的香炉。
楚烬欺身吻住了苏云汀的唇。
苏云汀的唇软的像棉花,入口还有些沁人心脾的甜味,像是他少年时偷尝的青梅酒,即使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能贪杯,还是无数次为之沦陷。
殿外的夜风穿堂而过,摇曳得烛火闪动。
苏云汀在这事儿上从未失手过,几乎每次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有时候风雨来的大了些,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就被风雨搅和的失了神。
忽有夜莺飞过,带起一阵阵喘息声。
10. 第 10 章
入了冬,日子就过的很慢。
苏云汀的身体总是好上几日,就要赖上几日。
苏晏总会嘲笑他的身体是水做的,一到了冬天就结成冰,脆弱得好似碰一碰都要碎。
不过但再多的劝告,也止不住苏云汀自己愿意找折腾。
他还是时不时就往楚烬寝宫跑,有时候一呆就是两三日,苏晏再见他主家时,都能感觉他这滩水是透明的。
苏云汀就这么拖着破败的身子,拖进了年关里。
皇城内外张灯结彩。
苏府青蓬的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几个孩童举着糖葫芦,欢快地在白雪的街道上你追我赶,忽有爆竹声起惊得马啼悲鸣。
苏晏怕马受惊伤了孩子们,掀开轿帘皱眉赶人:“去去去,一边玩去。”
孩童回头看了一眼凶巴巴的大人,呼啦一下全跑散了。
过年的这点年味儿,全靠孩子们装点着。
苏晏已经快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过年也这么高兴吗?他过了年就十九岁了,已经是个替苏云汀管家的大人了。
赶完人,苏晏刚要钻回马车里,就听见跑散的孩子们们稚嫩的声音随风飘来:
“烹苏狗,庆丰年。”
“除苏狗,迎新春。”
撩着轿帘的手僵在半空中,原本还夸孩子们童真,一个回旋镖扎在自己脑门上,偏偏这回旋镖不伤身不流血,就是纯恶心你玩。
苏晏毕竟还稚气未脱,一副小孩子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无名气,回身指着几个孩子的背影,气呼呼道:“都给我回来,说什么呢?”
陪着苏云汀出门采买的心思全无了,脸色跟锅底的颜色没什么区别。
如今,连小屁孩都欺负到他主家头上了。
其中一个个调皮的孩子,还回头对着苏晏做了一个鬼脸,气的苏晏作势就要下车替他父母教育教育熊孩子。
“晏儿。”
马车里的人淡淡地唤了他一声,苏晏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钻进马车里。
苏云汀稳稳当当坐在马车里,一本账册覆在他膝上,修长的手指捻着册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当事人都没当回事,倒显得苏晏小家子气了,他越想越窝火,就也想拉着苏云汀陪他一起窝火,“您真是招人恨的老少皆宜,上到八十岁的老太太,下到牙牙学语的娃娃,哪个提起姓苏的不得唾上两口?”
“无妨。”苏云汀给账目翻了个页,端了个云淡风轻:“满城姓苏的也不止咱一家。”
苏晏急得站起来,脑袋“咣当”一声和车顶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疼得他“嘶”地抽了口气,仍旧梗着脖子嚷道:“但朝堂上姓苏的可就咱们一家,别无分号。”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苏云汀手中的账册滑落在地,他才施舍般给苏晏一个眼神:“你都说了,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学语孩童,恨我的人老少皆宜,难道我要全抓起来不成?”
“不能都抓,至少也要杀鸡儆猴吧?”
苏云汀弯腰捡起账册,慢条斯理道:“你主家我是个大善人,见不得杀鸡……”
苏晏撇撇嘴:善人个屁。
鸡是没杀过,人可没少杀。
于是,苏大善人就真的在下一个路口大发善心了。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瑟缩在墙根,他单薄的衣服因扛不住风雪而瑟瑟发抖,却还是用自己仅有的体温暖着怀里的婴儿。
那婴儿瘦弱的可怜,不足巴掌大的脸泛着不健康的黄,少年怀抱着婴儿朝路过的人祈求着什么,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推进雪堆里。
寒风吹过,掀起一阵扬雪。
婴儿的啼哭声从雪堆里传出来,少年颤着手摸了摸婴儿的额头,低声哄慰几句。
“停车。”
苏云汀解开腰上的钱袋子,伸手从马车的侧帘递了出去。
少年愣了半晌,愕然道:“给我的?”
苏云汀没说话,只拱了拱手。
少年连滚带爬地接过银子:“恩人家住哪里?阿晋以后赚了银子,必加倍奉还恩人。”
苏云汀刚要拒绝,就见苏晏的脑袋也从侧帘钻了出来,笑道:“还就不必了,我主家他不缺银子,你若念着他的好,日后多替他说说好话就成。”
然后,他就被苏云汀按着脑袋塞回车里。
少年阿晋一个头磕在地上:“恩人心善,自然有都是人替恩人说好话,阿晋也会日日替恩人祈福,就是不知恩人姓氏名谁……”
苏云汀思索半晌,悠悠道:“杨三。”
阿晋得知恩人名字,兴高采烈又磕了一个头:“多谢杨恩人救我妹妹,来日阿晋做牛做马报答恩人。”
苏云汀撂下轿帘:“那要来日,你有机会走到我面前才行。”
马车缓缓起了车,身后的阿晋对着马车的背影,高声喊:“恩人等我!”
……
炭火噼啪,九重宫殿内熏香缭绕。
楚烬书案前把玩着一副被撕破的春联,朱砂题字残破不堪。
因为明年是狗年,所以家家户户的春联都巧妙地把“苏”字也融了进去,好巧不巧地凑了个藏头露尾的“苏狗”二字。
苏云枭立在台阶下,俯首道:“苏云汀行了一路,见到家家户户张贴的对联,也听到传出去的童谣,并未作出反应。”
楚烬伸手拿下灯罩,将春联送到烛火下烧了:“你想让苏云汀作出什么反应呢?”
苏云枭单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下:“杀鸡儆猴。”
“呵…”直到手上的春联就要燃尽,几乎要烧到他手上才不紧不慢地丢在地上,淡淡道:“那你可小瞧他了,他可比你沉得住气。”
“是,陛下教训的是。”苏云枭不是很能理解楚烬散播童谣的意图,皱眉问:“接下来,臣要如何做,还请陛下示意。”
楚烬道:“等。”
钓鱼不能心急,何况是钓苏云汀这条大鱼。
没点耐心怎么行?
想让苏云汀跌落神坛,首先要折了他的民心,再然后,就是……
他背后的倚仗了。
小裴送走苏云枭走后,整个殿内落针可闻。
楚烬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花,让他想起从前每逢下雪,苏云汀都会悄悄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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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来找他,明明那人单薄得似一片竹叶,还偏要在雪地里打滚耍赖。
无疑。
苏云汀是喜欢雪的,奈何他体弱家里管得严,不让他出去玩雪。
他只有悄悄溜到楚烬这里,才敢放肆地撒泼打滚。
如此想来,苏云汀真的是极致的利己主义,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扛不住,还是偏要一晌贪欢。
银装素裹,这么好看的一场雪,苏云汀又在做什么呢?
苏云汀正坐在月下独酌,一碟未动的桂花糕凝成了霜,他单手撑着脑袋也在想:要不要进宫去找楚烬呢?
一杯酒下肚,他堪堪摇了摇头。
他们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不再是能拉着楚烬雪中打仗的年纪了,现在的仗只能躺在床上打了。
暖阁的窗户大敞四开,屋子里已经快冷成冰窖了,夜风夹着雪花穿堂而过,吹得苏云汀半醉半醒,他虚扶了扶自己的腰,要不还是算了吧。
“吱呀——”
忽然,暖阁的门被推开。
苏云汀看到来人,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怀疑自己是吃多了酒眼花了。
“怎么醉的如此厉害了?都……”苏云汀打了一个酒嗝,醉意朦胧道:“都看到陛下了。”
楚烬抬手拂去肩头的雪,抬眼见苏云汀对着自己傻乐。
像是他小时候,若是哪次下了学堂没有被逮住欺辱,苏云汀就会如此朝着他傻乐。
当然,就算被逮住了。
苏云汀也会朝他傻里傻气地乐,一副没心也没肺的模样。
楚烬粗粝的视线越过苏云汀,扫了眼敞开的窗户,微微皱眉:“天气这么冷,怎么还敞着窗户?”
苏云汀听见楚烬的声音,才打了个激,如梦初醒:“陛下怎么来了?”
“朕路过,讨杯酒喝。”
从紫禁城里出来,特意路过苏府的那种路过?
苏云汀也不揭穿他,伸手从温着的酒壶里倒出一杯酒,脸上洋溢着笑:“荣幸之至。”
他指尖微凉,递酒时和楚烬火热的掌心一碰,几乎是本能的轻轻一颤,想要缩回,却被楚烬大手牢牢握住。
他拽着苏云汀的手,身子慢慢地压过去,呼吸几乎是擦着苏云汀的耳垂,一寸一寸,慢慢抵近。
苏云汀本就已经微醺,心几乎是瞬间被楚烬撩拨得一颤,以为他要索吻,不自觉地扬起红润的脸,唇瓣微起迎了上去。
谁知楚烬却低笑一声,眼底掠过一瞬的戏谑,直径越过了他的唇,伸长了手臂搭在窗户上。
“咔哒”一声,利落地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苏云汀的吻扑了个空,也不气馁,就势环住楚烬的脖颈不让他起来:“陛下,我热。”
这一声气若游丝,像是没有骨头似的缠过来。
楚烬忽地轻声一笑,腕间不捉痕迹地一抖,竟然从宽大的袖袍之中滚出一个圆滚滚的雪球,不给苏云汀反应的时间,倏地抬手从他头顶的正中央按下。
雪花簌簌落下,化在了楚烬的指间。
“还热么?”
“楚烬,你个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11. 第 11 章
自成年后,这是他们的第一场雪仗。
苏云汀和楚烬肩并着肩仰躺在雪地里,嘴里呼出的热气都凝结成了霜。
楚烬新手捞起一旁的酒壶,仰头就往嘴里倒,壶身晃了两下,却只渗出最后一滴残酒。
他侧过头,不尽兴道:“苏云汀,没酒了。”
苏云汀把自己的酒壶递过去:“少喝点,明日还要早朝。”
楚烬几乎是从苏云汀手里夺过去的,大口大口往喉咙里倒:“你喝多了。”
“没多……”
“朕说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
楚烬翻身起来,醉眼瞧他:“可是明日是初一,没有早朝。”
苏云汀桃花眼一笑:“真快,又是一年了。”
院外突然炸开一簇烟花,照亮了近在迟尺的两张脸。
楚烬低头吻住了苏云汀的唇。
“新年快乐!”苏晏突然从门口蹦进来。
雪地里两团黑影齐齐射过来两道视线,若是视线有穿透力,他现在身上一定有四个窟窿。
苏晏“唰”地闭上了眼睛:“打、打扰了,你们继续……”
说着,闭着眼连连后退。
退到大门口,被高高的门槛子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苏晏从地上爬起来,暗叹:大过年的,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这明年还能有好日子了吗?
然后,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好像没看清他主家和谁滚雪地?
好像……
他连自己主家都没看清!
“主家不是只喜欢去宫里嫖吗?难道是开了窍了?”苏晏一拍自个脑袋,“哎呀”一声:“终于有别的狗了?”
“杨三、杨三……”苏晏捏着嗓子小声喊。
“这么激情,杨三指定不能在院子围观……”
说着,苏晏就专往僻静的角落里找,“杨三,杨……”
倏地,肩膀被只大手搭了上来。
苏晏吓得一蹦,张嘴就骂:“杨三,你怎么整天跟个鬼似……”待看清前面两个人时,也是一愣:“这人谁啊?”
杨三道:“小裴公公。”
“娘诶,里面的真是陛下啊?”还好他跑得快。
小裴公公抬起羞红的脸,嗫嚅道:“是苏晏管家吧?”
苏晏一挠头,这小裴公公这么害羞的吗?和自己说个话也脸红?
苏晏“嗯”了一声,刚要自来熟地去握小裴的手,再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久仰大名啊!
结果,他刚抬起手,就见小裴低着通红的脸,羞羞答答就要转身走,“你们聊,我、我去旁边转转。”
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杨三大手抓住手腕,困在身侧:“院子里黑,你不是怕黑吗?”
“我……”小裴看了看苏晏,不好意思道:“怕打扰你们叙话。”
杨三抬头淡淡扫了一眼苏晏,又看向小裴道:“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你就在这里待着就是了。”
苏晏:“……我?”
苏晏确实没什么事儿,他只觉得自己头顶锃光瓦亮的,好像一个硕大的夜明珠……
好好好,合着就他一只狗呗?
而院子里的另一对儿,已经从雪堆里搬到了床榻边。
酒坛子七倒八歪地摆了一地。
他们已经极少能靠在一起喝酒了,因为政见不一,甚至连说话都很难做到心平气和了。
“苏云汀,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苏云汀提着酒壶,不轻不重地抵住楚烬的胸口,“你这人,心这憋着坏呢,我若是不管着你,你迟早变得跟你父皇一样。”
“一样什么?”楚烬一把扣住他的后颈,道:“你说,我和父皇一样什么?”
苏云汀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下,“一样的嗜杀。”
楚烬颓然地松开手,低声笑:“苏云汀,彼此彼此。”
苏云汀大口闷了口酒,陪着他傻笑。
“你有没有……”楚烬的嗓音骤然低哑下去:“哪怕一刻,后悔过?”
或许是烈酒作祟,那些曾倒在苏云汀手底下的亡魂,像是画像般闪回在他脑海里,那些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无不诅咒着他。
他们中的有些人的确罪该万死,可也有些……本不该死。
苏云汀自顾自摇摇头,唇边牵起极寡淡的笑,像是自嘲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一个好人,是走不到如今的高位的。
好人都死了,林妃死了,他父亲死了,只有他这个祸害遗千年。
“但我……”苏云汀的声音很轻,轻得如风一吹就散了:“有愧过。”
楚烬喝掉最后一口壶中酒,刚想起身拿酒,边听身边人道:“在林妃娘娘自戕的时候……”
“咣啷啷——”
酒瓶子从楚烬的手脱落,在青石地面上滚得老远。
门外的风雪漫进来,冻结了暖阁里的热络。
楚烬缓缓回过头,眼睛里赤红爆满血丝:“苏云汀,你若再敢提朕母妃,朕跟你拼命。”
苏云汀仿若没听见般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楚烬猛地伸手掐住他的脖颈,力气大到几乎可以听见喉骨的错位声:“你若是想说,便将事情真相原原本本脱出,你若不想说,最好现在就给朕闭嘴,否则朕不确定下一刻会不会将你掐死。”
苏云汀没有挣扎,甚至比他在床上还更安静几分,仿佛笃定楚烬本根杀不了他一样,脸上透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只有唇瓣因为生理性的窒息微微颤抖着。
最终,楚烬颓然地松开手。
就算……
他的父皇死在苏云汀手上,他的母妃也因苏云汀而死,他!还是杀不了苏云汀!
他跟他父皇根本就不像。
“咳……咳咳咳!”骤然涌入的空气还是让苏云汀咳得眼泛泪花。
楚烬极慢地起身,目光在苏云汀蜷缩的身上停留 一瞬,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在空气中招了招。
“走了。”
一声极轻、极哑的轻唤,拽住了他的脚步:“楚烬……”
楚烬顿住,却没回头。
苏云汀撑着手臂支起上半身,“要不要……做一次再走?”
楚烬抬手拉开木门,一只脚迈了出去。
“在我家,还没做过……”苏云汀软绵绵的声音追来。
楚烬收回右脚,反手将门关上,转身回来。
他一把将苏云汀打横抱起,近乎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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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地将人按进柔软的床上。
热气混着酒气铺面而来,“苏云汀,你到底当朕是什么?”
他眼睛自从来这里就变成了红眼病,止不住地往外翻腾着怒火。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应侍吗?”最后几个字,楚烬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说罢,只觉得心里压着无名火,这无名火发不出去,反而灼得他心上一痛。
“每次你想了,就跑到朕面前……”他指节扣住苏云汀的手腕,慢慢收紧,“用这幅身子撩拨朕,嗯?”
苏云汀迎着他要吃人的目光,淡然地笑笑:“若陛下想了……”他声音带着三分媚色,轻柔地刮着心尖的敏感处:“臣、也可以召之即来!”
“不知廉耻。”
楚烬低低咒骂了一句,俯身狠狠吻住了他的唇。
两片冰块似的唇瓣被压入口腔,不像是一场亲吻,更像是一场争夺气息征伐的战场,强硬的要抽干苏云汀嘴里的空气。
酒气弥漫在唇齿间,已经分不清谁更醉一些了。
微凉的空气顺着苏云汀凌乱的衣襟往里钻,激得他肌肤微微战栗,楚烬的掌心自上而下,捏住了他纤弱的腰肢。
恨也好,爱也罢,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苏云汀几乎是本能地倒吸一口冷气,楚烬强硬的动作,还是疼得他渗出几滴泪花。
浸湿了他长长的睫毛。
“阿烬……”苏云汀支离破碎的轻唤。
暖阁里昏黄的灯,跳跃得如同优美的舞姿。
“苏云汀……”楚烬分开殷红的唇瓣,发髻从头顶散落下来,低低道:“你这条……喂不熟的狼!”
苏云汀承认自己是狼,却不承认自己喂不熟,他颤着唇瓣辩解:“是……喂不饱的狼。”
楚烬冷嗤一声:“是吗?”
这两个字不是疑问,是开启狂风的咒语。
下一刻,苏云汀就后悔了。
喉咙里就再也发不出除了哼唧以外的声音了,楚烬此刻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跳着不服输的舞,以及唇角近乎癫狂的笑。
苏云汀的意识被搅得天翻地覆,绵软的手攀在楚烬的脖颈上,挠出十道指甲的划痕。
楚烬仿佛没有痛觉,任由苏云汀在他身上又抓又挠。
总之,他没吃亏!
直到,暖阁里的烛火都熄灭了一轮,楚烬才缓缓支起身子,嘴角一抽:“喂饱了吗?”
苏云汀晃过神,连连点头:“饱了。”
“那苏卿可是吃的够少的啊!”楚烬一把将苏云汀翻了个身,脸朝下,胳膊被他大手一捏背在身后:“朕要体谅苏卿,不能让苏卿饿着了。”
这简直是要了苏云汀的命了。
他还来不及低头服软,就已然来不及了。
不过,楚烬还是克制着,尽量不会弄伤苏云汀。
不过即使再温柔,也架不住苏云汀自己从骨头缝窜出来的火苗,而且越窜越凶。
没一会儿,他自己先支撑不住了。
能让苏云汀俯首求饶的,这天下间,也就只剩下楚烬一人了。
“我错了!”
“阿烬,饶了我吧。”
楚烬笑呵呵地结束战斗,在他唇瓣落下一吻。
“睡吧。”
12. 第 12 章
正月初一。
郑太后在宫中设宴。
若是其他人设宴,苏云汀能推就推了,但郑家手握边疆三十万大军,苏云汀到底是要给十分薄面的。
因为,三分已经装不下郑家了。
苏云汀在朝堂上,连楚烬的面子都没给上三分,反而是把十分的面子全都给了郑家。
郑太后膝下只有一个公主,若是她有嫡子,大概朝堂上也轮不到苏云汀说的算了。
也有人说……
楚烬是苏云汀的傀儡,而苏云汀是郑太后的傀儡。
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苏家和郑家背地里的交易,朝堂上掌权的人一直是苏云汀,这一点始终不会改变。
苏云汀踏雪而来时,满殿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墨发间沾染了未融化的雪,如点点白色的星芒,苏云汀抬手解开身上墨色的大氅递给苏晏,自己则跨前几步跪在正中央:“太后娘娘,万安。”
“苏相来迟了。”郑太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苏云汀,端起茶杯轻轻撇去浮沫,慵懒道:“该罚!”
苏云汀眼帘低垂:“臣路上遇见一人,拌了几句嘴,故而来晚了。”
“哦?”郑太后抬眼道:“何人敢与苏相拌嘴?”
苏云汀淡然笑笑,未答。
恰在此时,楚烬猛地推门而入,他脚下的步子踩得极重:“苏相说的,莫非是朕?”
确实是路遇,也确实拌嘴了。
只不过是,唇贴着唇拌了一会儿。
“皇帝来的正好,”郑太后朝着楚烬招招手,满脸堆出来的慈爱,“来,到哀家身边坐。”
楚烬扫了一眼一旁跪着的苏云汀,抬脚就往郑太后身边走,衣袂带起一阵冷风。
都是成年人了,即便楚烬和郑太后之间有解不开的旧仇,此刻仍旧能同席而坐。
郑太后亲昵拉着楚烬的手:“苏相来迟了,哀家可下抓到他的错处了,皇帝说说要罚苏相点什么呢?”
楚烬面带寒霜,淡淡抽回手:“朕不知道,还是母后自行定夺吧。”
他才不在意苏云汀受不受罚呢。
不过是狗咬狗,一嘴的毛。
活该!
楚烬特意赶来也是来看热闹的,他知道今晚苏云汀讨不到好去。
郑家手中把持着三十万的精兵,却依旧不知餍足,扩军的折子一递再递,苏云汀没在奏折上落印章,楚烬自然也没批。
至今还压在他的龙案上。
郑太后不悦的神色也只是晃了一瞬,便转向苏云汀笑道:“罢了,苏相为朝殚精竭虑,便……罚上三杯酒吧。”
她语气温和,倒像是天外开恩了。
鎏金酒杯递到苏云汀跟前,映着杯中酒也泛着诡异的琥珀色。
“臣,领罚。”苏云汀双手接过酒杯,神色从容道:“谢太后赐酒。”
酒杯凑到鼻尖一闻,苏云汀的眉目便皱在了一起,一股子微微发酸的味道,再搅着霸道的酒味,说不出的难闻。
“怎么?苏相不喜欢喝?”郑太后端起面前的酒杯,虚空比划了一下:“这可是南疆过来的,上好的桑落酒,别人哀家还不舍得给他喝呢。”
把加了料的酒,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递到苏云汀面前,这是料定了他不敢不喝。
“太后娘娘抬爱了。”苏云汀仰首饮尽杯中酒。
第二杯,他遥遥举了举杯:“臣,祝太后娘娘福体安康,岁岁如今朝。”
苏云汀罚酒吃的一派从容潇洒。
他最擅长吃罚酒了,别说是几杯罚酒,就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他也能咽得面不改色。
接过第三杯酒,酒杯里映着他一双沉静的眼。
“这第三杯酒,臣祝……”
楚烬突然从台阶上下来,伸手按住了苏云汀的提杯,声音古井无波道:“母后的好酒,朕也想尝尝。”
他夺过酒杯,放在鼻子上一嗅。
面色也微微变了,他就知道苏云汀个喝酒还这么啰嗦,必然是这酒它不好喝。
可是……这酒到底是什么酒呢?
楚烬的大脑飞速转动。
郑太后和苏云汀是互相钳制,苏云汀若是死了,她郑太后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文官的口诛笔伐,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这酒,必不是穿肠的毒药。
趁着楚烬慌神的功夫,苏云汀又将酒杯抢了回去:“陛下怎么还跟臣子抢酒喝呢?”
楚烬还要往回夺酒,只听苏云汀小声道:“都喝了两杯了,也不差这一杯,陛下清醒着,帮臣看着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落座后,苏云汀只觉得浑身开始止不住地燥热。
眼睛无论看什么,都好似泛着桃花。
当郑太后的独女楚蛮出现的时候,苏云汀就豁然开朗了,自己喝的这是合欢酒,郑太后这是要……
生米煮成熟饭了。
“蛮儿,哀家听闻你新谱了支曲子?”
楚蛮嫣然一笑,抱着琵琶起身:“儿臣拙作,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哀家可听说苏相善辨五音,不如请苏相从旁指导蛮儿,可好?”
“热…”苏云汀猛地攥碎酒杯,琉璃割破掌心,利用痛感勉强保持着清醒,“臣,荣幸之至。”
楚蛮纤指轻拨,一串串珠玉般的音符自弦上淌出,这琴音婉转动听又情意绵绵,听在苏云汀耳朵里,更是天雷勾地火。
浑身的燥热感直冲天灵盖。
虽瞧着他还是端坐于席上,然而仔细看下,他鬓发两侧早就被汗浸湿,脖子上起了一层的汗珠,眼尾更是飞起一抹惊心的红。
热……
他要热死了!
恨不得现在就脱衣服。
苏云汀跟自己的理智干了半天的架,好不容易克制住当众脱衣服的欲望,楚蛮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旁,呼出的热气直扑他绯红的脸颊。
楚蛮妩媚的声音传来:“苏相,本宫这曲可还能入耳?”
苏云汀喉结急促滚动,扯了扯衣领透了口气:“公主琴音,如天籁之作,臣、臣觉得甚好。”
楚蛮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作势就要替苏云汀擦汗。
苏云汀猛地起身,摇摇晃晃:“臣喝醉了,出去透口气。”
“本宫,也想透透气。”楚蛮紧追两步,跟在苏云汀身后也出了门。
不透气也就罢了,酒气一遇见冷空气,就连着脑子都烧坏了。
春药更是见了风,就在心底疯长。
苏云汀扶着假山石,一个劲儿的喘,浑身好似千万只蚂蚁在不停的爬。
“热……”
他想脱干净衣服,在雪地里打个滚儿。
楚蛮突然从身后贴上来,指尖抚过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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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的侧颈,“苏相,你好烫啊……”
苏云汀呼吸紊乱,本能地推开楚蛮,“公主……请自重。”
楚蛮轻笑,伸手就探向他散乱的衣襟:“到了此时,苏相还装什么假正经?本宫能看上你,是你苏云汀的福气。”
苏云汀的理智几乎要被欲望烧个干净,但还是连连往后退,最后被楚蛮逼在假山的角落里。
楚烬,楚烬是老太太腿脚吗?
怎么还没来?
他后背抵着冰冷的假山,勉强靠着假山上的落雪撑着神智,道:“公主已是有夫之妇,和臣一起就不怕败坏了名声?”
楚蛮巧笑:“你是说沈从安那个废物?”
“他毕竟是沈统领的嫡子,和公主……般配。”
“本宫要是不看着他爹的面子,就他那个废物,本宫绝不可能多看他一眼,倒是苏相……”楚蛮温热的呼吸扑过来,“有颜有权,本宫很是倾慕。”
“公主,自重。”
楚蛮抓着苏云汀的手,就要往自己胸脯上拉,奈何女子没有苏云汀力气大,二人就这么僵持着,“本宫不漂亮吗?苏相何苦硬撑着,本宫愿意替苏相解……”
“皇姐。”
一声凌冽的声音骤然响起。
楚烬缓步自黑暗处走来,脸色黑得几乎很夜色融为一体:“皇姐,在此地私会外臣,连皇家的体面都不顾了吗?”
楚蛮收回手,回眸浅笑:“皇弟话可是严重了,本宫只是见苏相身体不适,想帮他疏解一下罢了。”
楚烬袖子下的拳头扭曲攥到一起,“既然是朕的臣子,理应朕来照顾才是,皇姐不如把苏相交给朕吧。”
楚蛮虽然恨的牙痒痒,但也不好当场发作,总不能承认自己下药,抢占吧?
她看着苏云汀的模样,只恨自己都快得手了。
最后只得一脸愤恨,拂袖而去。
回到楚烬的寝宫,他毫不留情地将苏云汀扔到了榻上,反手便落下了门闩。
苏云汀蜷缩着身子,药效如野火焚着他四肢百骸,最后从骨缝里往外钻着火,折磨得他指尖都跟着发颤。
他紧咬着下唇,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漏着喘息。
楚烬冷冷立于榻边,垂眸审视着那具被药效折磨得战栗的身体,薄唇吐出两个字:“求朕。”
苏云汀似是没听见,所有神智都在抵抗井喷出来的欲望。
楚烬弯着唇一笑,突然从龙案上抽出一只笔来,沾着小裴提前准备好的冰镇酸梅汤,缓缓涂在苏云汀滚烫的唇瓣上。
冰凉的触感,激得他浑身一颤。
吼间露出若有似无喘息声。
“这就受不住了?”楚烬俯身,唇瓣几乎贴着他的耳垂,坏笑道:“朕,还没开始呢。”
毛笔顺着他的唇瓣慢慢下滑,轻轻扫过苏云汀的喉咙,喉咙猛地滚动了一下:“求……你……”
“听不清。”楚烬持着毛笔继续下滑,探到了他的胸膛上:“好好说。”
“求……”苏云汀眼底的水光压不住的往外涌,药效击碎了他的理智:“求陛下……”
“求朕什么?”毛笔一路向下。
“求你……我想,要……”苏云汀的说话的尾音都发着颤。
“要,陛下。”
楚烬丢下毛笔,猛地扣住苏云汀的后颈,狠狠将人按进棉被里,嘴角扯出一抹玩味:“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