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这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呢,他出门前我还撞见了他,他说要去学校接侄女放学,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为了救一个孩子。”
“真是造孽啊,人就这么没了,可怜了林家那两位,还这么小噢。”
“嗐—”女人哀叹着冒出一声唏嘘,转身时,却忽地惊愣住:“小瑜,你...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林瑜抬起头,痴痴地看着眼前两位女人,因为林也没能准时来学校接她,电话也接不通,到最后,班级里只剩下她一个孩子,因为是考试,学校放学的时候早了些,不然她就能和哥哥一起回了,杨老师见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等,心里不免有些心疼,于是提出要送林瑜回家。
杨老师将人送到了小区门口便离开了,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林瑜背着书包一个人失落又温吞地往前走,她已经在这枯站了快十分钟,从一开始两人交谈起就听了个全乎,越往下听,她脸上的血色就越淡,到最后,她已经差不多要知道她们口中的主角是谁了。
只是她仍然不敢相信,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仰起头,露出被寒风吹红的脸颊,抽抽嗒嗒地问:“阿姨...是不是我...舅舅...她出事了?”
“哎呦,我...你怎么..不是...”谁也没想到林瑜就站在她们身后听着,几人冷不丁地一回头,就对上小姑娘委屈又哭红的脸,瞥见林瑜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两人脸上纷纷露出尴尬又无言的表情,结结巴巴地都不敢朝她实话。
这时碰巧钟楹从医院回来,她也听说了林也的事,人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半路就已经没了呼吸。
她站在林瑜身后,瞧见这一幕,心中大惊,连忙走上前,蹲下来安慰她:“好孩子,你怎么在这杵着呢,还哭成这个样子。”说着她摸了摸林瑜的双手,怜惜道:“你看你手冻得唷,跟冰块似的。”
看见钟楹,林瑜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
天上有雪落下来,林瑜浑身冰冷的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哽咽着看向钟楹,声音抖得不成调:“阿姨,你告诉我,是不是我...舅舅出什么事了。”
听见这话,钟楹心头一梗,忙抱住她抽噎的肩膀,想起那些人嘴里念叨着林也死前的惨状,实在不忍心和孩子说,她暗暗叹气,别过脸,不敢直视小姑娘的脸,“他——”
“阿姨....我想见舅舅,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林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到最后只剩下凄惨的恳求:“求你了...”
钟楹面色纠结地低着头,刚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暗哑的嗓音:“林瑜。”
这声音甫一冒出来,林瑜顿时停住了抽泣,是哥哥的声音。
林瑜身体一僵,哭声随之止住,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顺着脸颊一路滑至下颌,她微微偏头,看见站在钟楹身后的周恪。
他一身黑衣黑裤,直立立地站在冰天雪地里,神色惨然,眼含哀情,显然也是听说了林也的事情。
谁都没有想到清早还在一张餐桌上坐着,说到了晚上要吃蛋糕的人,数个小时过后,会变成一具沉默冰冷的尸体。
那一瞬,林瑜就像是抓住了漂浮在水面的救生圈,她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一把扑到周恪怀里,周恪顺势蹲下来,张开手臂将妹妹抱在怀里。
林瑜被周恪牢牢抱住,脸颊埋在胸前,闻到到他衣服上沾带着风雪的味道,冷冽而苦涩,她断断续续的开口:“哥哥...是不是舅舅出事了,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哥哥...哥哥...”
周恪被她一声声哥哥喊得红了眼,少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干净的递给林瑜,说:“把眼泪擦干净,哥哥带你去找舅舅。”
闻言,林瑜慢慢抬起一张被眼泪浸湿了的脸,她伸手接过纸巾,乖乖地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然后静静地站在哥哥跟前,风雪中,小姑娘顷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地泪珠,鼻子和眼角哭得通红,看起来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猫。
周恪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带她往警察局走。
警局的长廊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林瑜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亦步亦趋地跟在周恪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远处有刺耳的哭声划破空气,随着距离的缩短,这哭声愈发的明显,林瑜心尖一沉,逐渐放缓了步伐。
前来引路的女警带着两人顿在一间停尸房前,“就是这了。”
林瑜站在周恪身侧,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就这样堵在了门外,隔着那道窄窄的门缝,林瑜清楚地听着外婆泣不成声的哭声。
而在外婆的跟前,赫然放着一张被白布盖着的桌子,而白布下是一道凸起的身影。
这一刻,世界彷佛静止了,林瑜再也上前不了半步,脚像钉在了原地,眼泪无声的流。
周恪低眸,黢黑的眼中没有任何神采,他面色凄冽地望着林瑜,久久无言,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宽慰到妹妹,或许,在面对这一幕时,任何的言语都过于苍白。
“舅舅...”林瑜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放了一片刀片,叫她觉得这简简单单地两个字说出来,像是沾血带泪般艰难。
她闭了闭眼,眼前突然一黑,耳边只剩下周恪惊慌的呼喊。
“林瑜——,林瑜——”
“唉——警官,警官,前面有孩子晕倒了!”
“快打120,赶快送医院——”
“林瑜!林瑜——”
*
医院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疼,林瑜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时而啜泣时而呓语,高烧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恍惚中总是能看见小时候舅舅抱着她的画面,她嘴里不停地叫着舅舅。
“还没醒?”
“还在发烧。”
“你在医院守了一夜,应该也累了,有我在这看着,你先回去睡会儿吧,等人醒了我立刻给你打电话。”
“不用了,谢谢钟姨。”
话说完,又是一道哀寞的叹息声:“行吧,今天我值班,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嘈杂的声音传进耳畔,意识渐渐清晰,林瑜动了动指尖,试图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没有半分力气。
眼睛慢悠悠眯出一条细缝,随后又闭上,林瑜皱起眉头,脑海里忽然回想出一道尖锐的哭喊声。
好累,身体沉甸甸的,四肢完全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耳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叫:“林瑜——”
“醒醒——”
“林瑜——”
林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野一片模糊,只有雪白的墙和层层叠叠的重影。
鼻翼呼出的气息越来越沉重,林瑜缓缓抬起眼眸,手心传来一道温柔的温度,她缓缓侧过头,瞳孔里的黑白色调慢慢变成哥哥的五官。
“哥...哥。”干涸的唇瓣上下翕动,嗓子像是被一层厚重的沙砾堵塞着,林瑜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见她醒了,周恪终于松了口气,他摁下床侧的按钮,将病床调整成微微倾斜的高度,“醒了...醒了就好。”
林瑜偏过头,转动着眼珠子打量着哥哥的面容,一夜过去,他面色看起来极为糟糕,眼窝微微凹陷,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看起来像是一直没休息,唇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周恪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温暖的掌心握着妹妹冰凉的手心,他抿着唇,眼球上缀着好几根明显的红血丝,感受到掌心被人一点点攥紧,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却轻柔:“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晕倒前的画面一帧帧浮现在眼前,林瑜的眼睛很快便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她吸了吸鼻子,黑睫不停颤动,“舅舅...他...哥哥,我想去看看舅舅。”
周恪眼睁睁看着妹妹的眼泪越蓄越多,他伸出手,一点点揩去她眼角的泪水,任由这股源源不断的水光浸湿自己的干燥的指腹,而后温声道:“你还在发烧。”
“哥哥...”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啪嗒一下落到白色的床单,洇出一片更深的颜色,林瑜低下头,只觉胸膛像是被人硬生生剖开,汨汨地流着血,她哽咽着抓住哥哥的手,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般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声音断断续续地在病房内响起:“哥哥,我梦见舅舅没了...他倒在血泊里,然后,家里忽然来了好多人,舅舅就变成了...变成了和爸爸一样的...一张灰白的照片,我...我还听见好多人在哭,他们..”
林瑜闭上眼,语气稍停,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溢出,她继续开口,一边哭一边说:“他们说舅舅死了...这是假的对不对,哥哥,他们骗我的是吗,舅舅没事对吗,我要回去,我要去找他。”
“林瑜——”周恪攥紧了拳头,无数次翕合着唇畔,想告诉她那不是梦,可看见她溢满泪水的眼眶,最终还是忍着痛苦安抚她:“没事的,只是噩梦罢了,舅舅没事,你现在发烧了,先听话在医院好好躺着好吗,等病好了,你就能回家见到舅舅了。”
说完,周恪倾身,人坐在她身侧的病床上,伸出双臂抱住妹妹瘦弱的身躯,将苦涩慢慢咽进肺腑,“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又要疼了。”
“吱呀——”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进一阵微凉的风,林瑜依然在哭,眼泪像开闸了的水龙头,泪水打湿了周恪身上穿着的毛衣,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泡在了一坛无穷无尽的酸水里。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林瑜的后背,耳畔是哽咽的哭声,消毒水混合着妹妹身上清冽的栀子香在鼻尖萦绕,他感受着妹妹发烫的体温,看不见的泪水滴落在掌心的虎口上。
听见开门声,周恪回过头,就看见钟楹提着两袋东西出现在病房。
看见这一幕,钟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走上前,坐到病床的另一侧,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瑜的后背,柔声喊:“小瑜。”
闻声,林瑜将脑袋从哥哥胸膛移开,露出湿红的脸颊,看着来人温吞的喊了声:“钟姨。”
钟楹轻欸一声,随后指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打包盒对兄妹俩说:“我买了一碗馄饨和一份小米粥,先垫垫肚子。”
周恪:“谢谢钟姨。”
“跟我还客气什么。”说完,钟楹侧过身子指了指门外,“那我先去忙了,买来的东西记得趁热吃哈,凉了就不好了,有事记得过来找我,我就在护士台。”
等人出去,周恪从床头的纸巾盒抽出两张纸巾轻轻地给妹妹擦去脸上的泪水,随后绕到另一边,打开钟楹买来的晚餐。
小米粥的淡香混合馄饨的清香扑面而来,渐渐掩盖了病房的消毒水味。
周恪端起一次性的小碗,拿起勺子舀了颗肉馅饱满的馄饨,先放到唇边吹了吹热气,随后凑到林瑜唇边,说:“先吃点东西。”
林瑜摇了摇头,“我没胃口,吃不下。”
周恪依旧维持着喂食的动作,就像幼时很多次照顾妹妹那样,“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好,舅舅从前怎么教你的,按时吃饭才能长大,听话好吗。”
话音一出,林瑜就像陡然醒悟一般,她想起放学后小区里发生的一切,想起警局里若近若远的哭声,想起那块雪白的棉布。
她想起,舅舅已经不在了,可昔日的教导还规训在骨子里,他不是一个严格的长辈,却总是会用小孩子容易接受的方式教导她颇多道理。
鼻子又开始泛酸,林瑜张开嘴,凑过去吃那颗喂到嘴边的混沌,同时,一颗眼泪啪嗒一声掉进汤里,她细细地嚼着,一点点吞咽进肚子里。
室外苍茫的雪花还在不停的下,静默无声的病房里,林瑜混着泪水吃完一碗馄饨。
因为发烧,林瑜在医院一连待了四天,期间烧退了又反反复复的复发,为了照顾林瑜,周恪和学校请了假,直接缺席了期末这学期的期末考试。
在医院里,大多时候,林瑜都是睡着的样子,药水有催眠的功效,她醒来的时间不长,即使是清醒,也是睁着一双肿胀的双眼,痴痴地发呆,周恪给她喂吃的,即便吃不下,她也会逼迫自己吃下一两口。
林也的葬礼定在两日后,连着下了五六日的雪终于停了,改为绵延的细雨。
这天,林瑜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和周恪一起出现在乡下外婆家。
蒋惠芳也憔悴了许多,像是一夜之间生出了满头的白发,她这一生一女一子,女儿因为难产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怎料,十年后又是这样的结局。
她哭哑了声音,人在风雨中站不稳,只能靠被人搀扶着。
林也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带林瑜回过老家,没想到第一次来,居然是参加他的葬礼。
一间斑驳的旧房子,好多地方连墙皮都掉了,白色的花圈从里屋一路摆到门口。
哭灵的声音大到林瑜几乎要失聪,她站在灵堂中央,忽然想起,第一次接触死亡这件事,是跟着林也参与江国华的葬礼。
那时她尚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舅舅说,死亡就是——从此以后,天南海北,你再也见不到这个人。林瑜听完,只是低低地噢了一声,她不会因为见不到江国华而伤心。
但现在,她只为再也见不到舅舅而难过。
林瑜虚弱地站在细雨绵绵的寒风中,周恪就静静地陪在她身侧。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们二人,林瑜听不见她们在议论什么,多半又是可怜这样的字眼。
蒋惠芳瞧见她,原本浑浊的眼眸忽然变得狠厉起来,她一把挣脱身边人的搀扶,猛地冲到了林瑜跟前,眼梢一横,骂起来:“是你,都是因为..你,当初,你妈要不是因为生你,也不会难产,你舅舅要不是去学校接你,也不会被车撞,都是因为你,你...你就是个灾星.....”
“她们都是被你克死的...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蒋惠芳伸出手指,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一句地数落着她。
林瑜抬起眼,对上蒋惠芳冰冷的眼神,脊背僵硬地站在原地。
周恪站在她身旁,听着蒋惠芳说的这些话,眼风顿时沉了下来,谁也没料到蒋惠芳会突然发疯,周遭的人瞧见这一幕,纷纷上前拽住她胳膊,不让她继续上前,周恪侧眸,下意识关注林瑜的状态。
雨幕如蛛丝般将她缠绕,凛冽的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像困在了一场风暴中,旋转的风眼毫无预兆地将她拖拽进逆流,眼前一片模糊,脑袋昏昏沉沉的发胀,让她几乎站不住脚,看见林瑜惨白的脸色,周恪挪动着步子,一把挡在林瑜身前,随后抬手,紧紧的,用力地将手心放在她外耳廓,捂住她的耳朵,用手背替她挡去所有的污言秽语。
那些带着唾沫星子的漫骂就这样悉数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周恪毅然决然地将她护在怀里,他的身躯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为她筑起一道高墙,将她牢牢圈在安全地带,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林瑜呆滞在原地,她抬起眼,对上哥哥阴冷沉恸的眼神,他眼睛里盛着太多太多,有心疼、有坚定,还有一个满满当当的倒影,她极轻的眨了下眼睛,视野里,她看见蒋惠芳唇瓣还在不停的翕动,但她已经听不见了,只剩下眼泪还在无声的流。
寒风呼呼从她们身体里穿过,像掺杂着无形的利刃,让每寸皮肤都生出如刀割般的疼痛。
眩晕感忽地袭来,让林瑜脑子嗡地一下变成了空白,她身形一晃,再也坚持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倒进了周恪的怀里。
高烧未退,又不顾身体在寒风中吹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冷风,林瑜又一次被送进了医院,这次她的情况很不乐观,她睡了一天一夜,冰冷的点滴顺着长长的管道滑进她的身体里,她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钟楹来看过她很多次,知道她的遭遇,暗暗淬了口唾沫,在心里直骂老太太。
分明是自己的错,硬生生套到小姑娘身上,真是没脸没皮。
周恪垂着眼睫沉默不语,自从林也出事以来,他就没怎么合过眼,眼底冒出许多红血丝,整个人透着瘦骨嶙峋的苍白,钟楹担心他病倒,一个劲地劝他回家休息休息,周恪只摇着头说不用,他要等妹妹醒来。
好在,老天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林瑜在入院后的第二天晚上睁开眼睛,虽然醒来,但整个人大受打击,形同枯槁,只有眼睛会时不时动一动,她不说话,也不主动进食。
医生也没办法,只能给她开些营养液维持身体的各项机能。
等到终于出院了,周恪带着林瑜回了家,冷冰冰的一栋房子,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生机,冷冰冰的月光罩着客厅,家里的一切还跟那天出门前一般,什么都没变,只有在这间屋子里住着的三个人变了。
周恪站在玄关,摁下客厅的灯光,然而,不知是人太久没回家,还是怎么的,客厅的灯泡在兹拉一声闪过一缕白光后彻底偃旗息鼓不干了。
兄妹俩站在原地怔了怔,还是周恪先反应过来,“灯泡坏了,你在家待着,我去重新买个灯泡换上。”
林瑜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干涸的唇瓣动了动,眼睛无神地说着三个字:“天黑了。”
虽然林瑜没明说,但周恪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那你先去客厅坐着,我去找找家里还没有蜡烛。”
“不用麻烦了,哥哥。”林瑜出言止住他的行为,语气孱弱弱地说:“我想先去休息了。”
周恪垂眸,看着脸颊比从前更加削瘦的妹妹,心里渐渐涌上一股心疼和自责,“好。”
那天过后,林瑜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不主动踏出一步,每天做得做多的便是浑浑噩噩地发着呆。
周恪一直很担心她的状况,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一直用来守着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直到那个动荡不安的夜晚来临。
或许是因为一起生活的原因,在某些时刻周恪和林瑜总能拥有同频的默契,如心灵感应一般。
窗外雷声渐响,紫红色的闪电在漆黑的夜空冒出一阵惊人的白光,像是将天劈成了两半,雨水倾盆而下,滴滴答答地迸落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窗户也被风吹着哐哐作响,好似恶鬼低鸣。
或许是因为雨势太大,周恪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没有半点睡意。
他睁开眼睛,借着那点稀薄的月光,看着窗外被狂风吹动的树枝,摇曳间发出低沉的窸窣声,周恪心里顿时冒了个突,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脑子里猛地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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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排山倒海般的彷徨,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周恪心里觉得不对劲,透过那扇并不厚重的城墙,他想起一墙之隔的林瑜,往日这样的天气,她从来不敢一个人睡,总是拉着他的手央求着哥哥陪自己睡。
想到这,周恪掀开被子穿上鞋,从房间走了出去。
客厅一片漆黑,阳台的窗户还大剌剌地敞开着,瓢泼的雨水倒灌了进来,空气里泛着刺骨的寒意,风将一旁的窗帘被吹动起来,在半空中飘荡着。
一瞬间,周恪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心里的恐慌越来越重,于是手忙脚乱地推开林瑜房间的门。
当冰冷的白炽光照亮整间卧室里,周恪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妹妹慌张无措的眼神,而是她书桌前那把泛着冷光的水果刀。
那瞬间,周恪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瑜,脑子因为太过震惊而给不出任何反应,怔了好几秒,他才迟缓地抬起眼眸,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遏住,让他呼吸滞停,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他颤动着眼睫,双目眦裂的望过去,吼道:“你在干什么!”
“哥哥...我...”当看见周恪出现在房间的那一眼,林瑜蓦地瞪大了双眼,清澈的眼瞳里浮现出仓惶的震惊,她匆匆瞥一眼桌上的‘凶器’,心里顿时有种做错事被捉住现行的无力感,她不敢直视哥哥惊愕的眼神,只能低着头,死死咬着唇。
脚底如灌了水泥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所有的力气,周恪慢吞吞的移动着步伐,短短两三米的距离,却让他走出了千百米的艰难。
他看着在灯光下干净如新的刀刃,眼睛一阵刺痛,彷佛只要他再晚来一秒,上面便会冒着汨汨的鲜血。
林也死了,她要跟着一起去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周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呆滞地站在原地,像一座荒凉的山峰,嗓音嘶哑地质问道:“你要做什么?要..自杀吗,是想去死..吗?说话,林瑜!”
话音落地,天空忽然闪了下,一道冷冽的闪电劈头盖脸的划破天际,雨水哗啦啦地落着,沉默在无声地胶着。
林瑜垂着眼帘,鼻子慢慢覆上一层酸意,她的眼睛好胀,喉咙里哽咽难言,她缓缓阖上眼,两行泪水夺眶而出,痛苦地低呢着:“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周恪出声,声线几近颤抖,他怎么没想到平日胆子小道连雷电都害怕的妹妹居然有一天会有自杀这种大胆的念头,他已经承受了林湘云的死亡,也承受了林也的死亡,事到如今,难道还要他承受妹妹的死亡吗。
他缓缓蹲下身,湿红的眼眶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刺眼:“你想死..那哥哥呢?”
林瑜慢悠悠抬起脸,月光下,周恪湿润的眼角深深烙印在她的瞳孔,如同一道锥心戳骨的刺,血淋淋地插进她心窝。
她也不想的。
可是舅舅..死了,外婆说的那些话就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夜不能寐,痛苦不堪,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林也的葬礼,她知道,林湘云是因为生她才难产死亡的,如果...如果那天舅舅不来学校接她,是不是也不会死。
林瑜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对上周恪猩红的眼睛,哽咽道:“我在想外婆说的那些话,妈妈和舅舅是不是都是因为我才死的,我是不是真的不祥,那以后,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把你害死了,哥哥,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好..害怕。”
说到最后,林瑜再也绷不住了,这段时间以来,她不断回想起从前和舅舅相处的时光,她没有妈妈也只有爸爸,她知道蒋惠芳不喜欢她,她只剩下林也这么一个亲人,然而,蒋惠芳的那些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告诉她,她所经历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她彻底崩溃了,噩梦伴随着她,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声泪泣下地哀恸着。
“哥哥,我再也没有没有..舅舅了,我好想..他,我从小就没有妈妈,到现在...连舅舅也走了...我没有亲人了...哥哥..是不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死...”
那些积攒在心底一直无法诉说的情绪都在这一侧破开了个豁口,林瑜垂下头,哭到浑身都发抖。
周恪静静地注视着她,清浅的月光透过那小小的窗户透过来,落在他身上,像是添了一层浅淡的光,他无声地咽动了一下喉结,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握紧,随后带着跃跃欲试的触碰,一点一点的将人圈进自己怀里,他听见自己依然颤抖的声音:“不是的,这些都和你关系。”
他理解林瑜的痛苦,没有人可以接受自己是错误的根源,他缓缓抬头,用手掌贴上她的后脑勺,“妈妈很爱你,她的死亡不是你的错,是江家的错,舅舅也很爱你,他的死是个意外,这些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你固执的将这么错揽到自己身上,妈妈和舅舅才是真的伤心。”
“而且..”周恪语气停了停,窗外的雨声渐停渐歇,卧室光线黯淡,少年的身影沐浴在一片昏昧中,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蕴满了同妹妹一样的痛苦,“外婆不爱你,但哥哥爱你啊,你难道要为了她的一句话,就撇下哥哥一个人吗。”
手臂缠绕的力道越来越近,周恪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到最后语气松软到几近恳求,“别做傻事,明白吗?”
怀里的人还在止不住的哭泣,肩膀哭到一颤一颤的,他出来的匆忙,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妹妹的眼泪彻彻底底地洇湿了他的衣裳,感受到她并不温热的体温,周恪又一次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害怕,倘若他没有及时出现,是否,他也需要为她扶棺哭灵。
哭得太久,林瑜感觉自己像是一捧团在冰水里的棉花,脑袋沉甸甸,身体湿漉漉。
她慢慢停止了哭泣,头一点点抬起来,只是双手还紧紧攥着哥哥的衣服下摆,露出一颗涕泪涟涟的脑袋,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被暴雨璀璨过的栀子花,凄美又可伶。
她仰起脑袋,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抽噎着:“哥哥,我只有你了。”
周恪垂下眼帘,看着妹妹那张湿淋淋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可是,一直以来,哥哥都只有你一个人啊。
他在心底默默的说。
窗外的月光给卧室泼了层冷清寡淡的灰色,一个寂寥漫长的深夜,两颗不安的灵魂在紧紧相拥。
林瑜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困了,意识消退前,她的鼻翼间依旧萦绕着一道清冽的皂果香,那是属于哥哥的味道,被体温烘烤着,覆盖她的呼吸,让她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安稳的了。
那天过后,周恪几乎形影不离地陪着林瑜,到了晚上,他就坐在林瑜的床前,一动不动地守着她,生怕她又出个什么意外。
他知道林瑜眼下的情况并不算好,为了让她更快地走出来,他特意去联系了一位心理医生,将林瑜的这种情况告诉了对方。
听完,心理医生告诉他,林瑜眼下的情况很不乐观,很多人承受不住失去至亲的痛苦,心理上会产生自暴自弃的行为,尤其是她将亲人的死亡归责在自己的身上,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心理健康,以致于这种打击让她产生了对生命的自弃。
“她这种情况光靠药物并不能起到多好的效果,更多的是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开导,这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作为家人,你应该做好准备。”
回完谢谢,周恪看着坐在小区秋千架上的林瑜,桐城又开始下雪了,她穿着一件长至小腿的羽绒服,头歪歪的靠在秋千架旁的绳索上,目光空洞无神。
正值春节,家家户户都热闹的很,鞭炮和烟花的声音断断续续。
欢笑声隔如潮汐般一阵一阵涌来。
冬季昼短,尤其是雪天,夜幕来得更快,此时,天色已经变成一片深霭的湛蓝色,小区里的路灯稀稀拉拉的亮着,米粒般的雪花从上空洋洋洒洒的落下,落在两人蓬松的发梢上,很快又融化成水,周恪伸出手,握住林瑜垂放在膝盖的手,妹妹的手很冷,像在冰水中浸泡过。
手心传来暖乎的热源,林瑜僵硬地抬起头,被雾气打湿的睫毛颤了颤,冷空气将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她侧过头,看着眉眼压低的哥哥,好半响,才释怀得笑了笑,“哥哥。”
“嗯。”周恪出声,嗓音轻飘飘得应和着她。
林瑜:“你会永远陪着我的是吗?”
雪花在一句句的对话中慢慢变大,柳絮般摇曳飘零的落下,落在毛茸茸的黑发上,没一会就将满头乌发染地花白,周恪偏过头,对上妹妹虔诚而认真的眼神,不假思索地回。
“当然。”
暮色沉沉,低瓦数的路灯亮起一圈橘黄色的光晕,将两道细细长长的影子拉得很远,秋千架下,两团灰色的阴影紧紧依偎在一起。
远处传来曲调欢快的音乐声,不知是哪户人家正在看电视,歌声绻绻飘来,林瑜低淡的声音混在背景音里,慢条斯理的响起,“哥哥,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向你保证。”
我会好好活着,我的灵魂和躯体将永远恪守这誓言。
可你要一直陪着我,这是我祈求的唯一回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