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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叶煜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周泊野轻笑了一声,顺从欲望俯下身子。


    江与夏是被吻醒的,窒息感让他原本就没清醒的脑子变得更模糊了,他睁眼看清人后,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伸手勾上了对方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


    这个举动让周泊野呼吸一深,手扣上他的手,一边吻着一边将人拉了起来,反手抱过来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再次加深了这个吻。


    慢慢的,这个吻开始变质,周泊野唇贴着他的脖子往下游走,手紧紧扣着他的腰,狠不得将人揉进怀里。


    “你、呼——”


    江与夏想要说话,但是一开口就声音就乱成一团,深深吸了口气,才断断续续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泊野唇贴着他的肌肤,轻声道:“刚到家。”


    他一说话温热的气息就洒在他的皮肤上,微痒的感觉让江与夏唇抿起,脑袋无力地搁在周泊野肩膀上。


    “饿了吗?”周泊野问他。


    江与夏坐在他大腿上,他的反应他感受得一清二楚,脸色顿时爆红。


    怔愣片刻才摇了摇头,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他咽了口唾沫,一言不发地看了眼周泊野,先一步伸出手来。


    ……


    郑叔看着桌上凉了的饭菜,等了又等,最后让人把饭菜拿去温上。


    许久后,两人姗姗来迟,郑叔余光瞥见江与夏脖子上浅浅的印记,移开视线道:“饭菜已经准备好。”


    周泊野给江与夏乘了一碗汤递给他,江与夏看着那碗汤皱了皱眉,汤里有药材,一股子药味他不太喜欢。


    看出了他的不喜,周泊野先他一步开口道:“就喝一碗,以后就不让厨房做了。”


    江与夏脸一红,感觉周泊野的语气像哄小孩一样,两三口把汤喝了。


    一顿饭下来,两人说得最多的是周泊野劝他多吃点,全程没有谈及今天的试镜。


    直到两人到花园摇椅上乘凉消食的时候,江与夏才主动道:“我今天的试镜多半是没过。”


    他懒懒地靠在周泊野的身上,语气中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情绪。


    周泊野:“需要我安慰你吗?”


    江与夏摇摇头,“只是一个试镜而已,而且结果是我猜测的,等真的拒绝我了再来安慰我吧。”


    周泊野伸手揽住对方,微风轻吹而过,闻着洗浴后熟悉的味道,周身的疲惫瞬间卸下,声音更轻了些,“那我希望没有这个机会。”


    江与夏眨了下眼,侧过头看他,手指放在他眼底的青黑上,“你最近总是早出晚归,公司出事了吗?”


    关于公司的事江与夏很少会过问,他不懂事务,帮不上忙。不过这几天周泊野肉眼可见的疲惫让他有些不放心。


    周泊野伸手将人揽紧了些,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道:“不是什么大事,在和一群老家伙玩游戏。”


    江与夏疑惑地“嗯”了一声,周泊野便一点一点地和他说,尽量用他听得懂的语言。


    “所以现在就是之前被你卸任的那几个人想要通过收购股份来争夺公司话语权?”


    周泊野:“单纯靠收购散票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我怀疑他们后头应该还有人。这几次的项目都出了些问题,我猜测他们是要制造资金缺口。”


    江与夏似懂非懂,“资金缺口?”


    “嗯,诱导我去融资,从而稀释股权,后期再让第三方入场,啧,真不错。”周泊野唇角微微上扬,眼眸微眯,笑得很是丧心病狂,“好久没这么玩了。”


    江与夏:“……”


    周泊野伸手按平江与夏微皱的眉,笑道:“不用当心,其实我还有点厉害的。”


    “嗯。”


    他从未质疑过周泊野的能力,大学刚毕业就能一力承担起整个集团,力压一切心怀鬼胎的人,就已经不需任何证明了。


    风将花园的挂灯吹得微微摇晃,快要凋谢的红玫瑰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力,鼻端渐渐被花香占据。


    两人躺在这一片火红的瑰丽中,隐约间周泊野似乎听到江与夏的声音,“阿野最厉害。”


    ……


    第二日,江与夏懵懵地从床上坐起,昨天在玫瑰园那边睡着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往身侧看去,果不其然周泊野早不见了。


    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想着自己也不能这么无所事事下去了,这个试镜过不了的话,就去下一个,他也想要进组拍戏。


    正想着和孙佺说一说这事,没想到孙佺的电话先一步打过来。


    “小祖宗!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刺耳的声音差点挤破耳膜,江与夏忙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能让孙佺这么高兴的事,多半是试镜过了?


    他还是假装不知道问道:“什么好消息?”


    孙佺也不客气,“别装傻,这会能让我这么激动的好消息还能是什么?”


    江与夏:“我试镜过了?”


    “没错~”孙佺语气一整个上扬,故作神秘道:“还有个更好的消息,你肯定不知道。”


    江与夏顿了下,眸子微弯,他也大概猜到了。


    不等他问,孙佺没忍住先笑道:“你试上的角色不是韦哲栋,是吕想。李导的男一!”


    “江小夏!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江与夏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


    孙佺拿了根烟叼着,他现在在外头也不能抽,只能咬着解解馋,因为咬着烟吐字变得有些不清晰,“你也太淡定了吧?和你比起来,倒像我试上了一样,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


    意识到不妥,忙“呸”了一声,烟掉到了地上,他蹲下身子把烟捡起来随手夹在耳朵上,“差点咒上自己了。”


    江与夏听着他那边的动静笑了一声,“孙哥,谢谢你了。”


    “谢我干嘛,我手下不止带你一个人,他们也试了镜,但是试上的就你而已。”孙佺很实在地说了。


    “还有,你昨天不是说没试上嘛,所以我今天侧面打听了一下消息,你猜为什么没有现场给你消息?”


    江与夏:“选段的问题?”


    他选的那段可能是太内敛了些。


    孙佺老神在在道:“我就猜你要说这个,不是这个问题,是因为你的脸,之前我就说过导演会看角色适配性,你和吕想的形象上有点差距。”


    原文中描写吕想是这么说的:削尖的脸上挂不住二两肉,瘦高瘦高的像一根驻在山坳里的毛竹,算不得多英俊,唯独笑起来时别有风采。


    江与夏和“算不得多英俊”这几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他和别人同框的时候好看得都像是另外一个图层的人。


    孙佺:“他们讨论了很久,本来是绝对要被pass的,但巧的是你身上的气质和吕想的很像,所以最后又选了你。”


    “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和那边导演聊了几句,那边提了几个要求……”孙佺迟疑道:“一减肥,二提前一个月进组。”


    虽然江与夏已经很瘦了,但达不到吕想那种皮包骨的感觉,但他减肥的话会对身体产生什么影响,这还得看医生那边怎么说。


    而且周泊野那边真的舍得吗?


    孙佺叹了口气,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


    江与夏却没怎么思考就回答了他,“可以。”


    孙佺:“……先别应那么快,导演那边我也没敢应死,先看看情况再说。你和那位商量一下?”


    江与夏应下了,他倒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只是减个肥而已。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周泊野对他身体的重视。


    和孙佺通话结束后,江与夏第一时间给周泊野发了消息,原本以为他在忙,没想到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回了消息。


    是一个猫猫头举着【你最棒了】四个字。


    江与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可爱得不像周泊野。


    周泊野不一会也收到一个表情包,一只小狗嘚瑟得摇尾巴,脑海里自动带上了江与夏嘚瑟的笑容,眸中浮起一丝笑意,手没忍住截了个图,截完图后又继续投入工作。


    一直到下午七点多,周泊野看了眼桌上堆叠的文件,微叹口气,给江与夏发消息,【抱歉,今天工作有点多,不能回家陪你吃饭了,药膳可以不吃,但是别的多吃些。】


    江与夏窝在沙发上,手边是《夏日幻想》原著,原本崭新的书这会贴满了小便签,看到周泊野的信息,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打字问道:【我给你送饭?】


    【不用,天黑不安全,卫卓买饭了。】


    江与夏按熄手机,抬头和郑叔说了一声他不回来吃饭的事。


    郑叔:“那江小先生现在用餐吗?”


    江与夏“嗯”了一声,突然道:“郑叔我拍戏有要求减脂,能帮我把饭菜换成蔬菜和鸡胸肉吗?”


    郑叔动作一顿,眼神扫了眼江与夏骨节突出的手腕,还是问了声:“只要这两样吗?”


    江与夏:“嗯。”


    饭菜上桌后,量大得惊人的肉和菜直接硬控了江与夏三秒。


    他抬头和郑叔对视一眼,郑叔则淡定问道:“今天的牛排很新鲜,或许您想来一些?”


    江与夏摇头,用盘夹了点肉和菜,郑叔看着那拳头大小的食物,眼神中划过不忍,向来不多嘴的他道:“江先生恕我直言,您已经够瘦了。”


    要是再瘦下去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了,年纪大了之后,就看不得小孩子遭这罪。


    江与夏看了眼郑叔瞧着他的眼神,仿佛他遭了什么大罪一般,那眼神过于炙热,他咽了口口水,皱眉试探道:“要不……我再吃一小块牛排?”


    “嗯。”郑叔的表情瞬间展开。


    减肥第一天,失败。


    第52章


    周泊野凌晨才到家,原本想在休息室凑合一晚上的,但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心里却空落落的。


    一天没见到江与夏他都有些无法忍受,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有些无语。


    他也没苦了自己,换了件衣服就下地库开车回来。


    江与夏睁着有些迷瞪的眼辨认着周泊野,疑惑问道:“阿野,你怎么回来了?”


    他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平日里清冷的声线差距极大。


    周泊野伸将人搂过,怀中熟悉的温度让他眼眸微眯,懒洋洋地回应着他的问题,“看了眼时间还早,就回来了。”


    江与夏已经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真以为时间还早,人往周泊野怀里钻了钻,黑色的头发摩擦得乱糟糟的,他也不介意,又阖上眸子,想着周泊野明天多半又得早起。


    两人的作息不知不觉岔开了,他还没醒周泊野已经去公司了,他睡了周伯野还没回来,见上一面都不简单。


    想到这个,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他抬头借着昏暗的床头灯看着周泊野,想和他说说话,“累不累?”


    “还好。”


    周泊野看着怀中强撑着精神的少年,眸子是承不住的爱意,他手轻抚着江与夏的背,顺着他的脊椎一路往下,到尾巴骨的时候才才重新抬手往上,如此往复。


    江与夏清瘦,手抚摸而过没有什么肉感,特别是肩胛骨的两块骨头,无比明显。


    周泊野有些心疼,手蹂躏了下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快睡吧。”


    说着又顿了下,轻声道:“宝宝如果你明天没事的话,来公司找我好不好?”


    他和江与夏明明住在一块,但总一天其实见不着多长时间。


    因为是睡过一觉的,江与夏眼中还掺着没睡醒的红血丝,他下意识过了一遍明天要做的事,无非就是看剧本,可以在周泊野公司完成,于是他“嗯”了一声。


    明天能见到周泊野,现在也就不强撑了,他唇微抿,垂下头往他怀里一靠又闭上了眼。


    周泊野手从他背上拿下来后又寻到了江与夏的手,十指相交才满足地放下。


    说来也奇怪,在休息室怎么都睡不着,在这只是几分钟,睡意就侵占他的脑子,他想在脑子里复盘一下今天的会议都做不到,懒散地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安心得仿佛什么事都无所谓了。


    第二日,江与夏醒来的时候,周泊野又已经去公司了,他伸手探了下旁边的枕头,凉凉的,说明已经走挺久了。


    他洗漱下楼往中厅走去,见到郑叔后问了声,“阿野什么时候走的?”


    郑叔:“先生六点十分左右离开的。”


    江与夏皱了皱眉,好早,周泊野现在一天究竟能睡几个小时。


    “他吃早饭了吗?”


    郑叔不赞同道:“随便对付了口。”


    江与夏想起昨天答应周泊野的事,于是道:“郑叔你给我打包两份早餐吧,我去他公司,我只要一根玉米就好了。”


    郑叔:“……”行吧,关于家里俩人都不好好吃饭这件事,他很苦恼。


    司机把江与夏送到公司,因为上次被拦住的事情,周泊野特意给他办了一张门禁卡,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他包得严严实实的,连根头发丝都没露,一路上也收获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周泊野办公室里没人,卫卓也不在,应该是去开会了。好在秘书处的工作人员认识他,没把他拦在门外。


    “需要和周总说一声您来了吗?”


    江与夏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去忙吧,我自便。”


    秘书小姐姐点点头,“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喊我。”


    “好,谢谢。”


    送走了秘书小姐姐,江与夏把早餐放在周泊野办公桌上,他坐了一会,周泊野会议还没结束,便找了个位置开始看剧本顺便解决他的早餐。


    昨天剧组就把一部分剧本发给了他,虽然有原著,但剧本在原著之上改编了一些。


    他说不出改得更好还是更不好,完全按原著拍的话可能太文艺了,所以改编会更贴合实际一点,当然也就丢失了一部分意境。


    周泊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江与夏窝在茶几边,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拿着玉米,边啃边写着什么。


    听到声响,江与夏抬头看过去,见是周泊野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扬起一抹笑意,虽然依旧淡淡的。


    周泊野朝他走去,卫卓则早在门外就被秘书小姐姐拦住了。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昨天江与夏应得含糊,周泊野还当他没睡醒,以为没听清他的话。


    江与夏把嘴里的玉米咽下去,“刚来不久,郑叔说你没吃怎么吃早饭,我给你带了点。”


    周泊野伸手把他拉起来,没忍住先抱了抱他,而后才松开人,“怎么窝在这里,去桌上坐,舒服点。”


    “你桌上太多东西了。”他也不敢乱动,怕给他收拾乱了。


    也可以看出周泊野这段时间真的忙,以往来的时候他桌上都是干干净净,只有一些办公用品。


    周泊野牵着江与夏往桌边走去,随意把桌上的文件堆叠起来,又从外头搬了把椅子进来。


    江与夏帮周泊野把早餐拆开,有蟹黄包子,他眸子亮了亮,但一想到“减肥”两个字,那抹光又偃旗息鼓。


    他夹起一个,“有点凉了,要热吗?”


    周泊野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还好,你吃过了?”


    郑叔很细心地包了保温棉,这大夏天的也凉不到哪去。


    江与夏点头,“我吃玉米。”


    周泊野顿了下,“就只吃一个玉米?”


    “嗯,新戏要减肥,我要控制饮食。”江与夏说得认真,没看到周泊野皱起的眉。


    周泊野明显不悦,但看着江与夏也没忍心说什么,有一口没一口吃着他带来的早餐,实际上已经一肚子脏话了。


    江与夏还要减肥?剧组那边是要什么人演戏?干脆去医学院借一个骨头架子,找什么活人!


    “尝尝这个,味道不错。”周泊野手撑着下巴,夹了个蟹黄小笼包递到江与夏的唇边,恶魔低语一般,“一个而已,胖不了,尝尝味道。”


    江与夏:“……”


    “嗯”


    “……好吧。”江与夏张开嘴,想着一个应该没问题吧,也就比拇指大不了多少。


    “也不差这一个了,再来一个。”周泊野眸子半眯,自己吃了个半饱,觉得投喂江与夏比自己吃有趣多了,开始和江与夏做起了抗争。


    过了一会,江与夏摸了摸肚子,总觉得哪里步骤错了。


    周泊野把便当盒收好放在茶几上,这才道:“减肥的事不急,明天我陪你去张医生那做个全身检查,如果能减的话,我们再请个营养师可以吗?”


    虽然他不太愿意江与夏减肥,但是他也尊重江与夏的意愿,更不能放任他自己瞎减肥,按江与夏的性子,饿自己几天这种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嗝—”


    江与夏刚想说话一张嘴先打了个嗝,吃撑了,想到自己的“减肥”大业,他脸微红。


    周泊野轻笑着给他倒了杯水,顺手摸了摸他的肚子。


    江与夏瞪了他一眼,皱着眉想自己是不是太没意志力了。


    对他的安排倒是没什么异议,“你不用陪我去,我自己去就行。”


    周泊野轻触了下他的唇,“明天能挤出一点时间,我想和你一起去。”


    江与夏:“……那、那好吧。”


    他发现了,他的确不会拒绝周泊野,特别是周泊野和他这么说话的时候。


    第二天的检查结果挺好的,原本一直没有动静的淤血竟然有了好消息,之前的意识模糊也很久没有出现了,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周泊野提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一点,如果淤血不散的话,就得开颅进行手术,手术风险太大了。


    不过医生还是不太建议减肥,出了医院后周泊野爱莫能助地看了眼江与夏。


    江与夏习惯性冷着一张脸,上车后周围没人了,他突然凑过去在周泊野唇角吻了下,“我只减二十斤。”


    周泊野愣了下,虽然江与夏主动献吻这种是他很开心,但是二十斤?这小身板再减二十斤怕不是一阵风就能刮跑了。


    他难得沉下脸来,“二十斤,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江与夏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气垒,他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又吻了下,“那……十八?”


    周泊野:“……”


    见他还不松口,江与夏把头搁在他肩膀上,用脑袋蹭了蹭他,“十五可以吗?”


    活像一只撒娇的小动物,虽然他做这一切面部表情还有些僵硬,也没什么甜甜的笑容,但是周泊野真是爱惨了他这小模样。


    他叹了口气,这谁能把持住,“我让郑叔请一个营养师,但一切以身体为主,一旦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立即停下。


    江与夏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果然谈价这项技能放在哪都是有用的,先说一个不可能答应的数字,再一点点试探底线。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立马应道:“好。”


    说完又亲了下周泊野的唇,比之前几次长了几秒钟,像是给予的奖励。


    这次周泊野没有放过他,贴着他的唇问道:“从哪学的这招?”


    江与夏眸子微动,老实回答:“网上。”


    遇到问题就上网搜这个做法真是一脉相承,不管是他还是金丝雀江与夏都是这样。


    周泊野笑了,戴着手表的那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扣着江与夏脑袋,重重吻了下才松开,“希望下次网友再教你一些更狂放的。”


    江与夏把鸭舌帽往下压了压,盖住他那有些发红的眼尾,其实也有更狂放的,只是他不好意思做,是些连说都说不出口的东西,例如什么TY舞,什么酒后—,什么水手服……


    第53章


    江与夏忙摇摇头,想把这些东西从脑袋里排除。


    周泊野:“和我回公司还是我送你回家?”


    江与夏:“和你回公司。”


    “好,那我们先去吃个饭。”


    下午办公,周泊野的办公室免不了总是有人进出,他怕会打扰到江与夏便问道:“佑佑要不要给你单独开一个办公室?”


    虽然来办公室的人都不太敢往江与夏那边看。


    江与夏从剧本中抬起头,因为太投入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泊野说了什么话,“不用,打扰不到我。”


    他来公司不就是为了和周泊野待在一块,要是出去了还有什么意义。


    周泊野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坚持了,他也想和江与夏多待一会。


    一时间办公室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中午再搭伙吃个饭,很是和谐。晚上如果周泊野要加班到很迟就会让司机先把江与夏送回去。


    这种日子一直延续到江与夏进组前夕。


    这天他从体重秤上走下来,表情挫败,虽然特意请了个减肥营养师辅助减肥,但是他并没怎么掉秤,这么久了才减了不到五斤。


    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周泊野和他一起吃饭,他也再次意识到,他根本拒绝不了周泊野。


    剧组通知主角明天提前进组,原以为要收拾东西去外地,结果一看目的地竟然在了本市。


    孙佺说剧组会派专车来接,目的地什么的都没明确通知,一切行程保密,听说是害怕有人泄露行程,到时候一堆站哥站姐长枪短炮,那体验生活根本继续不下去。


    只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导演组选的地方竟然是这里。江与夏站在孤儿院门口,看着那年代感十足的大铁门有些恍惚,太熟悉了。


    当然熟悉,他的整个童年都在整个孤儿院度过。


    孙佺看见江与夏呆在原地,伸手推了推他一把,“怎么了?”


    江与夏回过神来勉强摇摇头,“没事。”


    孙佺知道一些江与夏的过去,但不知道具体的,他也不会想到会这么巧,取景地竟然是江与夏的那所孤儿院。


    “江老师。”剧组的工作人员走过来,“这里就是剧组租借的地方,阳光福利院,我们和院长谈好了,会给每位老师分配一间宿舍,老师们就作为志愿者在这生活半个月。”


    “好。”江与夏一边回着一边抬眸往里看去,已经有几个更调皮的孩子跑到大门口手攀着铁栏杆,好奇地盯着他们的看。


    小些的孩子衣服会比较脏,大些的孩子衣服稍稍干净些,只是想找到当年秦知行那种程度的几乎没有。


    他视线又放远了些,从出国算起有几年没回来了,孤儿院也翻新了,楼新建了几栋,外墙特意刷了暖黄色的漆,原来的旧楼夹杂在这几栋新楼之间,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像个巨大的行将就木的老人。


    重新踏及故土,江与夏像是一个外来客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


    孙佺见他很有兴致的模样,只以为他现在已经在熟悉环境了,看着规模虽小但设施周全的“儿童乐园”,他也感慨了声,“建设得真不错,我还以为这里只会关心温饱问题,没想到游乐设施也不少。”


    江与夏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滑滑梯,表情有些没控制住,滑滑梯是个小鳄鱼的嘴,娱乐设施也都是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五颜六色,五彩缤纷。


    “笑什么呢?”孙佺疑惑地看着江与夏。


    “没什么,只是觉得挺好的。”


    和十七八年前仿佛两个世界。


    孙佺会错了意,以为他说的是这些游戏设施,“想玩?以前小时候还没玩够啊?”


    江与夏笑了一声,小时候的确没有这些东西,那时候资金短缺,院长奶奶天天都在想怎么筹集资金,能把他们养活就行。


    孙佺话眼睛打量着游乐设施,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我们坐上去会不会塌了。”


    他小心试探着,半个屁股已经上去了,又怕把这东西给压塌了,动作显得有点矫揉造作。


    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再看旁边围上来一圈的小孩那好奇的眼神,江与夏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一声,“剧组喊人了,我们走吧。”


    “啊?”孙佺把放上去的半个屁股又挪了下来,颇为恋恋不舍的。


    孤儿院的院长和照顾的阿姨都换了一批,所以也没人能认得江与夏了。


    “是这样的,因为我们这个故事的背景在九十年代,所以给大家安排的宿舍是原来的旧楼,也是我们拍摄的场景之一。”剧组工作人员指了指那栋旧楼。


    这边的新楼房太新了,里面的设施也好卫生间也好,和故事背景完全不符,他们找了好多地方,以前那些孤儿院要么已经荒废了,要么就是被推倒重建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还留有这么一栋楼。


    其实这栋楼也早就荒置了,现在用来堆些杂物,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也要拆了。


    剧组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把它的水电修好,为了不失真,里面大部分的装潢没变,墙壁也没有重新粉刷。


    过了这么多年,很多地方墙皮已经脱离、发霉,一打开门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鼻而来。


    “哇”同行的演员感叹了声,“能找到这样的房子,也是辛苦你们了。”


    剧组的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抱歉,为了还原真实感,麻烦各位老师克服一下了。”


    江与夏跟着走进去,一路上鲜少说话,这一间间宿舍的门就像是一扇扇记忆的阀门。


    他可能是最后使用这栋楼的一届,所以甚至还能在这里找到些他生活的痕迹,例如墙角乱涂乱画的涂鸦,也有他的一笔。


    “这边我们延用了之前的上下床,床是新买的,只是用砂纸做旧,各位老师不用担心,绝对坚固。”


    虽然是宿舍,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剧组基于此还是给每人都安排了单间,没让所有人都挤在一起。


    半个月的生活要融入这里不算难,大家白天在孤儿院当义工,晚上便围在一起研读剧本,剧组的编剧也基本和他们待在一起,方便改写剧本。


    江与夏来这里的第三天,李莉导演也来了趟。


    “小夏看剧本感觉怎么样?”


    江与夏:“和原著变动不大,很还原。”


    李莉导演:“就这样?”


    江与夏似思考了一下,就在导演以为他会分析一下角色,没想到他只“嗯”了声。


    李莉导演揶揄道:“听他们说你话特别少,我还不信,我说当初试戏的时候挺会说话的啊。”


    江与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莉:“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让你演吕想这个角色?”


    江与夏:“听说您觉得我和他气质相似。”


    导演点点头,“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和吕想都像装在塑料袋里的人,该怎么形容呢……”


    她沉吟片刻用了个词概括,“一股子疏离感。”


    “选你饰演吕想其实我们还吵了一架,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要饰演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很难。而且气质这东西虚无缥缈,拍到镜头里还能表现多少,这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最后选中你是因为你试戏的选段。”


    江与夏疑惑,“选段?”


    李莉导演:“其实你那个选段选得不太好,在没有背景音乐和镜头的情况下,那种表现在现实生活中会有点尬,太细了,没人爱去揣摩你想表达点什么东西。”


    江与夏若有所思,他后来也觉得那个选段不好,基本上没什么表现空间。


    “但你这个选段很大胆了,甚至是狂妄了。”


    江与夏:“……”脚趾快要抠出城堡了。


    “而吕想需要这份狂妄,我试了很多人,大多数人给我的都是侧面表现他的可怜,他的坚强,以及释然,都忽略了他的狂。”李莉导演笑吟吟地看着他,“我给李文老师发了你的试戏片段,他说我选了个好演员。”


    李文老师是夏日幻想的原著作者。


    江与夏微愣了下,过高的评价让他有点不适应,他顿了下才道:“感谢老师们的认同,我会把他演好的。”


    李莉导演“嗯”了声,然后笑眯眯地说道:“在我组里还没有人敢不好好演的。”


    江与夏:“……”


    李莉导演上下打量了下他,“不过还得瘦点,皮肤再黑一点。”


    她按着自己的脸颊两边,“这个地方要瘦到凹进去,脱衣服后背骨头得支出来。”


    江与夏饰演的是青年时期和三十多岁的吕想,这个时期的吕想都是病态的瘦,特别是青少年时期,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随时都可以倒了去。


    江与夏点点头,“好,我争取在拍摄前减到要求体重。”


    之后江与夏就开始了苦逼的减肥生活,人是三天前入的组,营养师是两天前来的,一来就接管了他的三餐。


    江与夏对吃的东西要求不高,他原本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啃了一个礼拜的少油少盐的减脂餐后,现在看到旁边旁边的演员朋友的饭菜眼睛就发直。


    特别是还有需要增重的朋友,浓油赤酱地往他面前一摆,江与夏那眼睛就没舍得离开过。


    旁边的人看得好笑,对那需要增重的朋友,“你非要招他,瞧他眼睛都要掉里头了。”


    那人听得也笑道:“忘记这茬了,要不夹一筷子,一筷子应该没事吧。”


    江与夏摇摇头,抱着自己淡出鸟的减脂餐往外走,吃这样的东西晚上还要运动,这日子不过也罢。


    不过苦也是有成果的,短短一个礼拜他瘦了六斤。


    等周泊野抽出空到剧组找自己家小孩儿时,他就不明白自己花了那么久才养重几斤,怎么一个礼拜就全给瘦完了。


    周泊野揉着他的头发问他,“苦不苦?”


    江与夏在别人面前云淡风轻的,在周泊野面前该委屈还是会委屈的,重重点了下头。


    点完之后又觉得矫情,咳了声,“还好,就是吃的方面有点清淡。”


    何止是清淡,江与夏觉得厨师肯定偷懒了,根本就是白水过了一遍。


    周泊野看着委屈得一双猫眼都往下垂了的江与夏,又好笑又心疼。


    第54章


    吃饭时,周泊野本想着和江与夏吃同样的东西,江与夏忙道:“你又不用减肥,干嘛自找罪受。”


    硬是让营养师准备了两份菜,一份色香味俱全,一份清水煮菜加蛋白质。


    江与夏鼻子嗅了嗅,“原来这个厨师会煮菜,我还以为他只会烧开水。”


    周泊野笑了两声,吃饭的时候江与夏老毛病又犯了,盯着周泊野的菜眼发直,凑近闻了闻,然后往自己嘴里塞一大口淡出鸟的菜。


    动作神经质到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做第二遍。


    江与夏瘦了之后,那双眼睛就更大了,瞳孔乌溜溜的,被他这么一盯周泊野哪还吃得下去,把菜往他那推了推,“吃一口。”


    “你就别招惹我了。”江与夏抿了下唇,说实话他现在的自控力比蜘蛛丝粗不了多少,纯靠绷着了,看着实在可怜。


    周泊野伸手兜住他下巴,皱眉道:“都硌手了,还要瘦?”


    江与夏:“大概再瘦这么多。”


    “再瘦下去就没了。”周泊野声音沉沉的,极其不赞同。


    “那不至于。”


    江与夏任由他手兜着自己的下巴,手上是熟悉的味道,很好闻,他用脸蹭了一下。


    周泊野手指摩梭了下他的脸,摆不出多少生气的样子,手指带过他的眼尾,“像只小猫。”


    江与夏也回得一本正经:“不像。”


    周泊野干脆用手托着他的脸,“张嘴。”


    江与夏配合着张开了嘴,下一刻一块牛肉进了嘴。


    “唔—”


    他本来想用舌头往外顶,但沾到味道后到底是没舍得,舌头一卷又卷了进去,边嚼边把责任推给别人,“你这样我根本没法减肥了。”


    周泊野手按了按他的脸颊,“那你吐出来。”


    江与夏摇摇头,加快了咀嚼的动作,“不可以浪费粮食。”


    周泊野:“没事,你吐出来我不浪费。”


    江与夏咦惹了一声,“你好变态啊。”


    周泊野又捏了下他的脸,好笑道:“过河拆桥倒是挺快。”


    后面周泊野又喂他吃了两块,不过害怕他的努力付之东流,也只挑着喂了些牛肉、虾,这些低脂肪高蛋白的东西。


    周泊野还请了剧组所有工作人员下午茶,当然,也不能叫孤儿院的小朋友看着大家吃,周总大手一挥,见者有份。


    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和江与夏吃了顿饭之后就又得走了。


    回去之前小情侣在房里偷偷亲了下,唇贴着唇没人舍得放开,周泊野含着江与夏的下唇,轻轻咬了两下才终于放开。


    周泊野问他:“现在还害怕浴室吗?”


    江与夏:“我二十多了。”


    “才刚二十而已。”周泊野拍拍他的后背,“也没人规定二十多就不能怕了。前几天还瞒着我不告诉我你来这儿了。”


    周总记仇,这些小细节记得尤为清晰。


    “就是怕你跑过来浪费时间,你现在工作又忙,再跑几趟卫卓多可怜。”


    “你倒心疼起他来了。”周泊野按了按他的耳垂,不等江与夏辩驳他先岔开了话题,“我会和营养师说说,减肥也不能这么减,再这么吃下去怕你要找人打架了。”


    江与夏扯了扯唇:“怎么可能。”


    不过他在这孤儿院打的架可真是不少,要不是后来有秦知行和周泊野护着,怕是还得多几倍。


    周泊野拉开点距离,看着江与夏这削尖的小脸心里总是悬着,“要是难受了我们就停下来,不舒服的话一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就算是被虫子咬了长了个疙瘩,都要和我说,知道吗?”


    “你这保护欲也太强了吧。”江与夏握着他的手腕,手指在上头揉了两下,无声撒娇一般,前脚嫌人变态,转眼又老老实实应他,“知道了,会说的。”


    两人磨磨蹭蹭了半天,周泊野才总算上了车,上车后他还是没忍住,“实在不行我们就不演了,我给你投资一部量身打造的剧,咱们舒舒服服的演。”


    他这话被旁边的副导听见了,着急忙慌朝江与夏看去,生怕开拍前夕主角被撬走了。


    当然江与夏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他没钱看不得别人这么烧钱。


    “你快别说了,走吧。”


    周泊野回到公司之后,还是没过江与夏减肥这件事,他原以为只是稍微清瘦一点就行,没想要瘦这么多,看着都有些病态了。


    “瘦成一把骨头了,他们导演还要求减,简直有病。”周泊野咬着根烟,咬词有些含糊。以前很少在工作场合抽烟,这几天累惨了,会偶尔来两根提提神。


    林彦跟着抽,边听边笑,“得了吧,就你保护的那个程度,瘦一斤在你那都得夸张个十倍。别人要贴合角色的,减点怎么了。”


    周泊野不说话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彦:“说正事,调查清楚了,那几个老头闹事,后面撑腰的是你二叔。眼瞧着第三方资产就要进场了,马上就收网了,你怎么想?”


    “公事公办。”周泊野,“他先做绝了,被打了左脸我还得把右脸也伸出去?”


    林彦点点头,“那行,资金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


    严格来说,周泊野嫡亲的亲戚就这么一个,他就怕他临了临了又心慈手软了。


    林彦手弹了弹烟灰,“对了,那几个老头手段挺脏,你最好是找人看着你家那小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周泊野“嗯”了一声,“早安排好了。”


    在江与夏嚼着淡出鸟的菜研读剧本时,集团这边也大变天了。


    “周泊野你好手段。”


    周氏集团上市早,市场大,没有绝对控股人,周泊野是占股最多的那个,占股第二的是周二叔,只是他从不参与公司管理,鲜少露面。


    有人为了拉周泊野下台,选择让第三方资金进场稀释股份,再融一波资金创一个比周泊野占股更高的傀儡出来,周二叔和周泊野的占股差得不算多,这个操作是能实现的。


    只是被周泊野提前识破了,在他们最需要第三方和资金时,“亲自”给送了过去,再釜底抽薪。


    别说创一个占股更高的了,他们自己手上的股份都要保不住了,这些人本来也不是什么豪门世家,就是些贴着周家赚了点钱的中产,钱也投进去了,股份一旦没了,和破产也没什么区别了。


    周泊野扯了扯唇,“这话客气了,我可没什么手段,向来是最蠢的,只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董事会连着下了几个撤职的文件,理由都很正当。


    那天偌大的会议室里比菜市场还闹哄,下面的人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几个老头分成了几派,谁又都说不过谁。


    卫卓这段时间天天跟着加班,眼底青黑,被会议室这闹哄哄的声音激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他往周泊野那瞟了一眼。


    坐主位的那个老神在在,甚至还抽空看了眼手机。


    得,真是人比人得气死人。


    傍晚,江与夏才从活动室出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等他的周泊野。


    “你怎么又来了?”


    周泊野:“什么叫又?这么嫌弃我?”


    江与夏巴巴地小跑过去,“我可没这意思,别乱给我套帽子。”


    周泊野手抚上他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地按了两下,才慢悠悠道:“今天下班比较早,来接你回家。”


    想着今天晚上好像没什么事,江与夏便应了下来,“好。”


    周泊野今天没让司机接送,自己开着车就来了,江与夏坐在副驾驶笑了两声。


    “笑什么?”周泊野看了他一眼,也跟着扯开唇角。


    江与夏:“今天刚好是周五,感觉我像个寄宿生,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大家长。”


    周泊野扬了下眉,“也不是不行。”


    江与夏抬起眸子往上看去,道路两边的百年的大树遮天蔽日,驶过这段路后又豁然开朗,阳光还没沉下去,不刺眼的橘光笼在两人身上。


    周泊野:“前面有个超市,要不要去挑点零食?”


    听到零食两个字的时候江与夏眼睛微闪,但人很快又焉了,“不吃。”


    周泊野唇角扯了扯,像逗小孩一样,“也行,郑叔听说你今天回去,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江与夏:“……那也不吃。”


    饿惨了之后,就算是江与夏也很难抵抗美食的诱惑。


    两周的体验生活很快过去,剧组也正式开拍。


    编剧老师和原作作者一同入组,原作老师看到江与夏的第一眼时特意打量了他几眼,而后眉头就没松过,欲言又止。


    李莉导演知道他想说什么,特意等他快憋不住了才道:“是不是觉得和吕想的形象不符?放心,不是资方塞进来的小鲜肉,我们自己挑的。”


    原作作者:“……你自己挑的?”


    李莉导演:“等他开拍你就知道了。”


    编剧也跟着点头,“老师你放心,我们的妆造老师也不是吃素的。”


    这时候的江与夏已经瘦到了两颊凹陷,显得那双眼睛更加囧囧有神。


    李莉导演啧了一声,“这个眼睛得把眼角敛起来,贴小一点,鼻子——有没有办法按扁一点?”


    江与夏一走近就听到这句话,缓缓转身看向导演,“?”


    李莉导演对上他的目光,一点不心虚,哈哈笑了声,“别担心,我们会保障演员人身安全的。”


    江与夏:“……”更慌了。


    定妆出来后,江与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愣了下,姜黄色的polo衫,眼角被敛起双眼皮变成了往下耷拉的单眼皮,脸颊凹陷,唇色微白,原本的肤色也被盖住,现在是不健康地发黄,整体看着有些病态,好在那双眼睛依旧有神。


    导演说吕想很坚韧,所有他的一切都可以是负面的,唯独眼神不可以,必须与其他一切割离,那是唯一可以传达他精神的地方。


    这个妆造被好多人夸,因为很贴合原著,江与夏拍完定妆照特意没卸妆给周泊野打视频。


    周泊野看着视频里的江与夏愣了好一会神,才慢慢悠悠调笑道:“哟,这谁呢?”


    第55章


    江与夏盯着周泊野的眼睛,虽然对方语气还算自然,但还是被他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心疼。


    他顿了下,把视频关了,还是别给他看这个样子了,丑先不说到时候还惹得他不舒服。


    周泊野看着黑了的屏幕,也猜到了怎么回事,“怕我心疼不是关屏幕,是快点退出个神经剧组。”


    江与夏没忍住笑了笑,“这是化妆化的,实际上没这么可怕。”


    “实际也差不多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看看你自己的手腕骨头是不是都支出来了?”


    江与夏觉得他开始无理取闹了,他没减之前,腕骨也是凸的。


    周泊野不放心多嘴问了句:“不用再瘦了吧?”


    江与夏想着导演说让他还得再瘦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隐瞒还是老实回答了。


    迟疑了会的功夫就被周泊野察觉了,他难得在江与夏面前发火,“真有病,这都什么年代了,特效化妆都不会?不会我给他找几个过去。”


    江与夏:“导演说上镜会胖一点,如果能再瘦的话就再瘦一点,不能的话问题也不大,保持住就好。”


    对面的沉默让他立马下军令状,“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生病的。剧组挑了个好日子,我们后天开拍。”


    他话音刚落,后头就有人喊他去踩点了,江与夏应了声后和周泊野道:“那我先挂啦。”


    周泊野“嗯”了一声,江与夏刚想挂了,话筒沙沙响了两声,听到急他喊了声自己,“想你。”


    他声音本来就好听,还说这种话,江与夏哪里遭得住,心跳瞬间加速。


    两人这段时间都忙得昏天黑地,聚少离多,说不想是不可能的。他眸子动了下,打开了摄像头。


    片刻后周泊野就瞧见江与夏那双乌溜溜的眸子,他凑上前吻了下摄像头,丢下一句“我也想你”,屏幕就黑了,再没有动静。


    周泊野看着屏幕笑了声,真是太可爱了。瞥了眼工作群里一堆待处理的消息,思考着如果现在去找他的话,卫卓会不会杀人。


    另一边江与夏耳垂红到滴血,导致来喊他的工作人好奇地多看他了两眼,还好脸上的妆盖住了他原本的肤色,没那么明显。


    一直走到拍摄间的时候他才恢复如常。


    拍摄定妆照时原著作者也来看了,江与夏有点没找到状态,可能是前段时间硬照拍多了,动作生硬刻意。


    作者兆麟脸上不怎么好看,他不满意这个选角,和他心中的吕想相差甚远。


    这个阶段的吕想就是个还没成长起来有些自卑的小人物,江与夏身上星味太重,并不适配。


    谁家的孩子谁疼,倾注了他那么多心血的故事他并不想得过且过,这也是他愿意来剧组跟组的原因之一。


    等了会,江与夏还是不能进入状态,李莉直接把人给撤了下来,让下一个先拍。


    江与夏道歉道:“对不起,耽误大家时间了。”


    兆麟皱了下眉,看了眼李莉导演,想旧事重提,谈谈换角的事。


    他唇嗫喏着想说点什么,导演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安抚般拍拍他的肩,才转头对江与夏道:“道歉就不用了,今天不是让你来拍艺术照。你现在要把我是吕想几个字给我刻脑子里,把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都给我扔掉。”


    李莉说话直,雷厉风行,“给你五分钟时间,你进入一下状态,想象你现在就是二十七八岁且一事无成的吕想,过着最普通的一天,而不是想着什么角度比较好看,怎样更出片。”


    江与夏“嗯”了声,转头时对上兆麟不太认同的目光,他对他歉意地笑了笑,一个人走到旁边的小角落去。


    说是五分钟,其实是一直等男三的定妆照拍完了才叫的江与夏。


    听到摄像师的喊他,江与夏应了声。兆麟见他微微佝偻着身子走进摄影棚,眸子微垂看着面前不到一米的地面。


    因为他太瘦了,一弯着腰,后背的骨头就像要支出来般,姜黄色的polo衫土里土气的,没怎么修剪的头发长过了眉毛,几天没洗,油腻得让人反胃。


    他走路的时候身子会微微往外侧偏,兆麟顿了下,他在书中是有带过一笔说吕想轻微地高低肩,走路的时候容易一侧高一侧低。


    一本四十多万字的书中就写过一次,这个小细节他竟然注意到了。


    他走到电脑面前,摄影师镜头中,江与夏头发遮掩下的眸子透露出来的就一个字——“倔”,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人一定是个倔驴。


    一个眼神几个动作人物的精气神立住了。


    李莉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了眼兆麟。吕想的确是立住了,兆麟这回没说话。


    李莉小声和他说:“这小孩很有灵性,他能把自己融进角色里,好的演员就是这样,抓住两个细节,就能把人物表现得活灵活现。”


    兆麟看着李莉那毫不遮掩的欣赏目光,相信了这次的选角的确是她自己操刀的。


    演员进入状态后,摄影师也没拉垮,拍照进度很快。


    拍完后,李莉导演特意让江与夏看看自己的照片。


    江与夏看着照片中那角色,说道:“其实眼神还可以再坚韧点,背太弓了,有点可以。”


    “得了,不是让你来吹毛求疵的。”李莉导演适时打断他,“已经很好了,把这个形象记住,这就是吕想。”


    江与夏顿了下,这句话的评价真高,他下意识抬眸朝兆麟看去。


    兆麟也在看着电脑屏幕中的照片,察觉到他的目光侧眸望过来,两人对上视线时,他不自在地抿了下唇,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同李莉导演的说法。


    江与夏轻呼出口气,眉眼放松下来,像是卸下了块大石头,他真怕自己找不到吕想的感觉,无法让原著作者满意。


    迫不及待想和周泊野说这个消息,刚要去拿手机,又想到拍照前才通的视频,这会又去找他是不是太频繁了?


    他“啧”了声,秀气的眉拧了起来,暗暗骂了两声自己,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黏人了?


    周泊野这边本想快点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看看能不能挤出点时间去剧组看看江与夏。


    但没想到一向只做甩手掌柜的周二叔竟然来了。


    卫卓把人安排进会客室才来和周泊野禀报。


    “他的股份损失也不算很大,竟找上门来了?人淡如菊的人设不立了?还是想来搞商战——拔我网线?”


    卫卓嘴角抽了下,自家老板这张嘴毒起来也挺毒的。他很想说他手上股份也不少,损失其实挺大的。


    周泊野起身把衣服穿好,“卫卓去给我拿点好茶叶,二叔难得上门,必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的。”


    卫卓:“好的。”


    周泊野把会客室的门关上,这一关就是一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些什么。


    几个秘书、助理时不时往屋内看一眼,主要怕里头有什么动静他们没听见,到时候赶不及救驾。


    几个小时后,周二叔一脸铁青地从会客室出来,周泊野跟在他后面倒是满脸笑意,显得有点欠。


    这场“战役”的胜利者显而易见。


    周二叔整理整理坐得有些褶皱的西服,看向周泊野的眼神像嗜血的狼咬着猎物不放,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不打算装了?周泊野笑笑,直直望着他的眸子,丝毫没有闪躲。


    周二脸色恢复如常,眼下的皱纹微微堆叠,勾唇道:“阿野,二叔送你一句话——没有永远的胜者。”


    周二叔离开后,周泊野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对卫卓道:“按计划,事情收个尾。”


    卫卓:“明白。”


    周泊野对周二没什么敌意,周二和他爸之间有什么嫌隙,那是上一辈的事,他不清楚其中原委,原本也生不了嫌隙。但他先动了手,就不能怪他手段硬。


    “江与夏那的人不要撤,继续守着。”


    卫卓一顿,“周二会对他下手?”


    周泊野沉吟了下,“不清楚,以防万一。”


    周二是只老狐狸,应该不会傻到挑战法律,把自己送进去,得不偿失。


    周泊野闭了闭眼,太阳穴处传来鼓胀感,连轴转了这么久,身心俱疲。


    卫卓心疼自家老板,泡了杯咖啡端过来。


    周泊野眼皮都没掀,“卫卓,我能下班了吗?”


    卫卓:“……”


    周泊野:“不说话我就当能了,走了,能者多劳。”


    卫卓看了眼桌上的文件,两眼一黑,果然人不能与资本家共情,他心疼资本家谁心疼他。


    出了公司周泊野就直奔江与夏所在地,在宿舍等着人回来。


    旧宿舍中铁架床蓝色的漆用砂纸打磨得斑驳墙皮也是这脱一块那掉一块的,露出了里头的黄泥。鼻腔里的空气好似都带着股霉味。


    周泊野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微风一阵阵吹来,下头是小朋友们的笑闹声,思绪一下就被拉远了。


    一直到江与夏回来他都还沉浸在其中。


    江与夏被他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泊野坐在桌前手撑着下巴,他背后那不知道几年的老树枝桠繁茂,树叶轻轻摆动着,他对江与夏张开手,“不是你说的想我?”


    江与夏也不矫情,跑过去抱住他的腰。灼热的体温瞬间把他包裹,耳边是周泊野喉间溢出的愉悦笑声,只听他道:“还记得以前我经常来和你挤这小床,那时候你才和桌子差不多高,小小的一个,但眼睛很黑很亮,特别好看。”


    当年的宿舍也旧但不至于这么破破烂烂,以前他总央着他妈带他来找江与夏。小小的江与夏酷酷的,因为年龄小但脾气臭,所以总和别人打架,脸上没几天不挂彩的。


    后来和院长还有志愿者姐姐们混熟了,就时不时会留夜,和江与夏挤一张床,晚上的时候江与夏就会央着他让他陪他上厕所。


    他求人的方式也特别,伸手我上别人的手,轻轻扯一扯,那张嘴就像是白生了一样。


    周泊野想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反倒他现在话还多些了。


    江与夏已经卸了妆,小脸白白净净。他的思绪也飘远,小时候周泊野穿着十分板正,像电视剧里的小少爷。他有时候也会腹诽觉得他挺装的,哪有人天天这么穿。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周泊野问他,“我今天可以留宿吗?”


    江与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变了变,犹豫了片刻才道:“可以,但是我明天要正式开拍了,所以……”


    周泊野眉尾轻扬,知道江与夏会错意了,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他,“所以什么?”


    江与夏:“……”


    明知故问!


    第56章


    对于周泊野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做派,江与夏表示不齿,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周泊野指尖摩挲着他发烫的耳廓,这么多年脸皮还是这么薄。


    早上,周泊野被起床铃吵醒,他眼皮都没掀开就先伸手抱住旁边那人,把脸埋到他颈窝,唇贴在上头,牙轻轻咬了下,嗓音带着睡意未散的低沉,“佑佑,起床了。”


    颈侧灼热的呼吸让江与夏打了个颤,下意识伸手环上周泊野的腰,赖了会才坐起身来。


    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回神。


    这晚上两人睡得其实不太好,正是血气方刚的男生,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什么都不能做,想想都挺折磨。


    周泊野把热毛巾递给江与夏,“擦擦脸。”


    江与夏一边擦脸,一边矫揉造作道:“我们男明星不用毛巾擦脸的,毛巾容易滋生细菌,会长痘痘。”


    周泊野捏了下他的脸,“娇气。”


    “我可得靠脸吃饭的。”江与夏嘟囔着,这是他团队化妆小姐姐嘱咐的,还有水乳,也都是大牌子。


    那些死贵的精华上脸时,他想着糙了大半辈子,也是精致起来了。


    江与夏自己涂完,还给周泊野也糊了一脸,满嘴胡言乱语,“你看,我本来就比你小,我还保养得跟朵花一样儿,你要是不保养,二十年以后得比我老多少啊。”


    周泊野:“……”


    他虽不喜欢这些黏黏腻腻的东西上脸,但瞧江与夏那上扬的眉尾,便随他去了。


    吃饭又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一个嫌另一个吃得少,一个为保持目前的状态,打死不多吃一口。


    导致周泊野坐车离开时是憋着一肚子气的,打定主意以后他接剧本时自己也得看看。


    从筹备到第一场戏开拍用时并不算长,导演并没按剧本的顺序拍,第一场戏拍的是吕想从孤儿院出来工作后租的第一套房。


    出租房是用另一栋较旧宿舍新一点点的空宿舍搭的棚景。


    江与夏在已经进入角色的状态,几乎都是一条过,不止是工作人员觉得不可思议,连原作者都挑不出错来。


    李莉导演更是尾巴翘上天了,这几天说得最多的就是,“我真是慧眼识珠。”


    “下一场戏是做饭的场景,江与夏你会吗?不会的话也要把那几个切菜和炒菜的动作练流畅。”


    江与夏顿了下,轻“嗯”了一声,仰着脸等化妆师给他把妆补好。


    进棚子前,他看向李莉导演,唇动了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余光瞥见兆麟,想说的话又堵在嗓子眼出不来。


    李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眼就看出他不对劲,朝他招招手,把他叫过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被发现后江与夏也不矫情了,“导演做饭这一段,能不能不要表现地很熟练?”


    “嗯?给我个理由。”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兆麟正好也在旁边,他现在对江与夏改观很大,要是放以前他连个眼色都不会给他,更别说要更改剧情内容。


    江与夏:“兆麟老师在动笔之前应该有去孤儿院调查过。所以您知道孤儿院会有一堂生活健康课,是训练孩子独立生活技能的课堂。烹饪是其中一个板块,所以您想在这里表现。”


    兆麟没否认,“的确。”


    江与夏:“但其实那堂课是近年才加的,吕想那个年代并没有。那个年代物资紧张,说实话想要吃饱都得用些手段。”


    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食物,和烹饪工具供大家使用。


    江与夏似想到了什么,眸色远了些,片刻后平静道:“很有可能到他成年出孤儿院,根本就没有进过厨房,更没用过这些厨具。”


    兆麟一顿,和李莉对视一眼,他的确没考虑过这个角度,“嘶……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李莉赞了声,“小夏,功课做得很足啊,看了不少资料呢?”


    江与夏抿唇笑了笑,没回答。


    这场戏最后改成了笨拙地做出了一顿饭,拍摄出来后发现效果出奇的好。


    吕想费尽千辛万苦做出几道品相欠佳的菜肴,但他坐在灯光下吃得却很开心。


    似乎暗示着他笨拙地踏上新生活。


    这部戏的拍摄周期内,除了出外景,江与夏吃住都在里面,几乎没单独出过孤儿院。


    周泊野则一有时间就过来,快成剧组编外人员了。如此密切的往来,让不少人好奇两人关系,两人也没刻意隐瞒,所以后期剧组人员大多都明白了,只是没人大肆宣扬。


    就算真宣传出去,没有实质证据也闹不出去。这年头谁不磕CP,那些cp超话里比他们明显的事多了去。


    只要正主不公开,那就永远是捕风捉影的事。


    这天江与夏才卸完妆,脑袋对着风扇吹,舍不得离开。


    天气渐热,棚子里像个蒸笼,每次下戏都大汗淋漓。


    化妆师小姐姐:“可别对着嘴吹,容易吃风,肚子会不舒服。”


    江与夏一双猫眼舒服地眯起来,闻言点点头,可能是瞧他年纪不大,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挺照顾他。


    脑袋上的热意渐消时,听到外头有人喊他,“夏夏,有人找,又是个大帅哥诶。”


    找他?谁?


    江与夏站起身,从窗户往外张望。他休息的地方旧宿舍的一楼,两扇大大的窗户镶嵌着数根铁栏杆,透过铁栏杠的阻隔,秦知行出现在他眼前。


    他白色衬衫衣角被风轻轻带起,手上提着两个袋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江与夏恍惚了下,秦知行上大学后,来孤儿院看他们时就是这样,袋子里总是装着各种他们需要的东西。


    似乎是察觉到江与夏的目光,他抬眸望过来,待见到他时,唇角的笑意浓了几分,也多了几分真心。


    “夏夏。”


    他唇动了动,虽然离得有些远,但江与夏还是能很清晰地分辨出他的口型。


    他忙起身往外走,“秦哥,你怎么来了?”


    “来探班,知道你回这了,就忍不住想来看看。”秦知行眸子盯着他,想伸手碰碰他,不过手上都提着东西只能作罢,“也很久没见你了。”


    江与夏伸手要帮他,秦知行手偏了偏,躲开他,“不重,我提吧。”


    秦知行长相和气质都是一流的,还是娱乐圈难找的精英范,一路走来引得不少人侧目。


    “夏夏这位是?”


    江与夏:“我哥。”


    秦知行听到“我哥”两个字,脚步顿了下,不过也只是一瞬脸上又恢复得体的笑容。


    “我定了咖啡,天气热,大家解解渴,平日里多谢大家照顾夏夏。”


    “呀,您真是客气了。”


    江与夏站在秦知行身后半步的距离,仰头看着他,他做事永远这么周全,就算是和全然陌生的人相处,也能让人如沐春风。


    他垂眸瞧了眼秦知行手里提着的袋子,虽然只能瞥见点缝隙,但也足够瞧清里头都是他爱吃的一些小玩意。


    一直到两人回到江与夏的宿舍,秦知行站在窗口往下看,“好久没回来,真有些怀念。”


    江与夏抿了下唇,走到他身边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待看清他手背上青紫的针眼时,瞳孔缩了下,“你这是怎么回事?”


    见他的第一眼,他就吓了一跳,秦知行瘦了好多,脸颊往里凹着,眼窝也深了不少。


    秦知行叹了口气,“唉,这不是前几天一个不注意就感染了流感,挂了几瓶水才退烧。”


    他说着伸手揉了揉江与夏的脑袋,“说我瘦,你才是真的瘦了,剧组都不给饭吃吗?”


    江与夏太熟悉他,熟悉到连他转移话题的话术都一清二楚,他倔强地盯着秦知行,大有他不说出真相,就势不罢休之感。


    秦知行笑了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他说着抬起另一只手轻抚过他的眼睫,“这双眼睛跟会说话一样。”


    江与夏眉头跳了下,偏过头躲开他这略显亲密的动作。


    秦知行的手僵在空中,室内空气凝固一般,江与夏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我不是……”


    他话还没说出口,秦知行先把手收回,说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怕痒。”


    他挣脱开江与夏握着他的手,语气平静道:“的确不是流感,生了场小病,动了场手术。”


    “生了什么病?严重吗?”江与夏僵在原地,和秦知行相比,他做弟弟太不合格。


    看到江与夏眸中的愧疚,秦知行“噗嗤”一声笑出来,“傻瓜,要是大手术我一定会叫你的。虽然我家产没多少,但好歹有套房,我要是走了,一定会立遗嘱给你的,走之前也一定会想见见你。”


    “别瞎说!”江与夏恨不得帮他“呸呸呸”三声。


    “好。”秦知行似很享受他为他着急的模样,金丝眼镜镜片下的眼眸弯成好看的弧度,视线时时刻刻凝在他身上,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去湖边坐坐吗?”秦知行突然开口。


    “嗯?好。”


    湖边那棵柳树依旧垂在那,两人坐在草地上,一切都变了一切又好像都没变。


    这里算是两人第一次说上话的地方,从那之后,他就成秦知行罩着的人了。


    江与夏和秦知行熟悉后,他生活轻松了不少。


    “以前你总是嫌我太脏。”江与夏说着唇角露出一丝笑,“那时候我觉得你这人真奇怪,大家不都是这样,就你标新立异。”


    秦知行笑道:“原来还在心里编排过我。”


    听着身边那人浅浅的笑声,他眸色渐渐平缓,如眸中映照着那片静谧的水面。


    他突然侧头靠在江与夏肩膀上,江与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轻阖双眼,似乎累及,“真舒服。”


    江与夏心中涌上一股不太好的感觉,撑在地面上的手臂绷出几条青筋,他唇动了下,问题像团沾了水的棉花,堵在他嗓子眼,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送秦知行离开时,江与夏盯着他手背的针眼还是没忍住问道:“秦哥,你真的没事吗?”


    秦知行:“嗯?我能有什么事?”


    他顺着江与夏的视线到自己手背,“早知道会让你这么担心我就迟几天,等这好了再来。真的就是个微创手术,住院都只要住一天。我自己就是医生,没人比我更会照顾自己了。”


    “真的?你没骗我?”


    “哈哈哈,真的,需要我发誓吗?我也可以配合。”


    江与夏这才稍稍安心,“哥,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我拍摄完就去看你,好不好?”


    秦知行坐在出租车中,听到他的话粲然一笑,他的笑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少有如此真心的时候,他说:“好。”


    车子启动前,秦知行降下车窗,在江与夏凑过去时秦知行忽然倾身,带着他气息的吻落在少年发顶,比柳絮更轻,“夏夏未来万事顺遂……”


    他说着顿了下,“要平平安安。”


    车子穿过城市,霓虹灯光影不断变化,秦知行靠在椅背上,笑容微淡,他低声呢喃了句:“拍摄结束啊……”


    第57章


    车子慢慢消失在眼前,江与夏视线拉远,虽有秦知行的保证,心中依旧隐隐有些不安。


    今天的秦知行很不对劲,各方面都不对劲。


    那时的他只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没想过会是那么大的事。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和秦知行之间的联系就没断过,一直相安无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拍摄结束那天,他难得收了个早工,本来说举办个杀青宴,但副导看黄历说今天日子不好,诸事不宜,就改到了第二天晚上。


    左右他也没事儿便在剧组多待一天,傍晚十分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小雨。初冬的天气,一下雨,格外的冷,那雨落砸皮肤上能一下冻到骨子里去。


    闻汐驰今天到隔壁市谈合作去了,一大早给他发了条消息,他醒来瞧见回了信息,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应该在忙。


    一直忙着突然闲下来还真有几分坐不住,宿舍刷着了会手机,实在无聊,干脆换了身衣服去棚里看别人拍戏去。


    棚里在补拍一些场景,导演见他过来招呼他在身边坐下,“来得正好,来瞧瞧这场戏。”


    这一坐就几个小时,铅灰色翻腾着墨云的天渐渐变得漆黑,云和天搅成一团,让人分辨不出。


    孤儿院外头,一辆面包车停在大门旁边,没打火,融在这夜色中。


    车里正副驾驶坐上两个年轻男子,眼神盯着孤儿院唯一的出口,从打扮和眼神看,像是专门受过训练的。


    “九点多了,他应该不会出来了,再过十分钟就可以收工了。”


    “也好,我们守了几个月了,没什么动静。今天天气这么冷,他应该不会出来。”


    “他今天杀青,最后一班岗了,明天之后会有其他人来接手。”


    “咔哒”一声,车子被打着火,前大灯亮起。半分钟后面包车驶离孤儿院。


    另一边,棚内的拍摄也告一段落。


    导演一拍手,“行,今天就到这儿了,辛苦大家。”


    “今天收工比较迟,我请大家吃宵夜。”


    “哇,副导今儿这么大方呢。”


    “那找个烧烤店吃吧?实不相瞒,我也是真饿了。”


    “可以!我找家店。”


    江与夏打了个哈欠,“我就不去了,我回去睡觉了,今天怪冷的。”


    导演:“别啊,好不容易杀青不用减肥了,还不去?你们年轻人一起去热玩玩,整天待宿舍里多无聊。”


    “对啊,小夏一起去热闹热闹。”


    江与夏瞥了眼手机,周泊野还没回消息,应该还在忙,回去也是自个待着,便应下,“那成吧。”


    一列十几人找了个大排档坐下。


    副导:“这个点也就大排档开着了,大家随便吃点,填填肚子吧。”


    这地说偏也不偏,但和市中心相比,周围店铺少了不少。


    李莉导演把江与夏撺掇来了,自己却没来,她年纪大了,不太喜欢吃这些重油重盐的食物。


    大排档免不了喝酒,菜还没上全,桌上已经喝两轮了。江与夏受不住这阵仗,满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


    大排档就在孤儿院对面,一个红色的帐篷支着,里面热热闹闹的。相比起来,孤儿院的大门就显得萧瑟不少。


    黑字白底的招牌孤零零挂在落锁的铁门边上,一盏透白的灯从上往下照着。也就旁边保安亭还有点人气。


    单开的小门边上放了块公告栏,玻璃灰扑扑的几乎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应该很久都没人用过了。


    他记得他们以前,但凡是在学校取得了什么荣誉,院长妈妈就会粘贴在公告栏里。


    他为了上这公告栏,咬着牙熬灯苦读,也上过几次,纯粹是为了面子。


    江与夏走过去,手贴在公告栏的玻璃上,就着雨水擦出一道能窥见里面的痕迹。


    这一看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脸上的笑微收,擦的幅度也大了些。


    等公告栏半面玻璃被擦开,他瞳孔缩了下,手上沾的雨水慢慢刺到骨头缝里。


    是一张寻人启事。


    一张没贴照片的寻人启事。


    不像那些寻人启事那般详细,只有他的姓名和大概描述。最后一句话更像是和他说的。


    “看到,就回来吧。”


    这更像是只写给他看的寻人启示。当年他离开前有过告别,所以的确用不着寻人启事。


    毕竟他不是不见了,只是离开了。


    江与夏握了握拳,想到什么,撑着伞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他们就读的小学门口公告栏比孤儿院的新了不少也大了不少,干净透亮的玻璃,说明这个公告栏还在使用。


    江与夏借着手机微落的灯光一一扫过,果然在右下角找到了张一模一样的寻人启事。


    之后他撑着伞,在夜色中走过了两人当年常去的地方,公园、商场、甚至于他居住过的小区,无一例外,都有这张寻人启事。


    江与夏脚步停在那个破旧小区门口,手指捏着那张已经发黄,有些陈旧的寻人启事。


    周泊野找不到他,他在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都贴上寻人启事,只希冀他能看到,自己回去。


    “这个法子真烂。”


    要不是他心血来潮看了眼公告栏,现在他都还没看到。


    江与夏唇轻颤了下,“还说没找过我。”


    他声音很低,带着点鼻音。


    “周泊野你真没出息。”


    “都说了分手,在你最难的时候离开你,你倒好,还找。”


    那张寻人启事被江与夏越捏越紧,直到纸张没承受住被手指戳破。


    他才猛地回过神,眼睛又酸又涩,说不出是心疼周泊野,还是可惜两人分开的那段时光。


    他努力回想当年的事,可不管怎么用力,脑袋就像一张白纸,上面没有任何印记。


    江与夏皱了下眉,拿手机出来想和周泊野聊聊时,身后出现了几道脚步声了。


    哒哒哒。


    鞋子和瓷砖碰撞发出的声音慢慢逼近。


    江与夏眼前出现四个黑衣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说,手上拿着撬棍和棒球棍,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江与夏是吗?跟我们走一趟吧。”


    江与夏舔了下唇,打量着几人,瞧着都是练家子,他一对多,打不赢。


    “你们是谁派来的?”


    他应该没得罪人,就算有什么摩擦也是小打小闹,不至于到买凶伤人这一步。


    想起前段时间,周泊野曾和他说过不要单独一个人出门,他当时是应下了,可过了这么久,这事儿他也没再提过,他也就没放心上。


    看来这些人是针对周泊野的。


    “问那么多干嘛?和我们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江与夏握着手机,手往口袋里一揣,吸吸鼻子,眼睛的红意还没退,但摆出一幅比他们更拽的样子,“笑话,要我跟你们走,还不自报家门,有毛病。”


    他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按110,也不知道按对没有。


    “你们不会是私生或者狗仔吧?”


    江与夏揣口袋里的手已然冒汗,额角也沁了几滴冷汗,被这冷风一吹,脑袋抽抽地疼。他们抓他肯定是对周泊野有所图,拿他威胁他。


    妈的。


    那边几人笑出了声,“哈哈哈,什么私生狗仔,真把自己当大明星了。”


    “大明星你乖乖跟我们走,要不等会动起手来,伤了你吃饭的脸就不好了。”


    有个按捺不住性子,握着棒球棍朝他走过来,“别废话了,直接上!奶奶的,冻死我了,赶紧办好,回去交差。”


    跑!


    江与夏把手上的雨伞朝那人猛地扔去,抢出一秒的时间,转身朝反方向用力跑去。


    “妈的,跑了!快追!”


    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飘着,片刻后下得更大了,没一会就把人浇透了。


    这一片老小区即将拆迁,一片寂静,一栋栋房子,睁着一扇扇黑色的窗户。一条条小巷也不知通往何处。


    江与夏熟悉地形,但面对四人的围追堵截,他也占不到什么优势。


    “艹。”


    江与夏打了110,含糊地喊了个地名,后头的人紧追不舍,他根本没时间细讲。


    拐进一条小巷,他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后面是条死路。


    身后四人警惕地逼近。


    躲不过去了。


    江与夏从柱子闪出,手肘勾向距离他最近一人的脖子,死死勒住。


    那人瞬间呼吸不上来,手上的棒球棍掉落在地,脸涨得青紫用力拍打着他的手臂,企图能挣开。


    其三人听到动静跑过来。


    江与夏把手上那个被勒晕的人往前推去,蹲下身捡起他的棒球棍。


    连帽卫衣的袖子被撸上去,袖子下是一截清瘦白皙的手臂。


    “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领头那人看到地上躺着的兄弟,棒球棍狠狠往墙壁砸了下,“艹,一起上!”


    打架这事儿江与夏是祖宗,一打四打不过,一打三勉强。


    不消片刻,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江与夏胸口被踹了一脚,这会闷闷地疼。


    雨还在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这里就像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


    他擦了把脸上的水珠,唇角带着丝笑,“哥哥们,好歹告诉我一声是谁要抓我吧?”


    几人都喘着粗气,没想到他这么能打。


    “不说?不说就继续吧。”


    “妈的。”领头那人狠狠骂了句,怪对方给的信息不全,要知道他这么能打就多带几个人了。


    棒球棍是个打人的好工具,称手又有劲儿。


    警笛声远远传来。


    江与夏扶着墙站起来,另外三人都已经没有再打的力气了,躺在地上直哼哼。


    他也没多少力气了,微颤着拿出手机,手心不知道哪划了一道,打架的时候没注意,血流了一手。


    他手放卫衣上随意擦了下,点开手机,周泊野刚给他打了个电话,应该是忙完了。


    江与夏呼出口气,还好自己这边没出岔子,要不又给他添麻……


    砰!


    后脑猛得传来一阵剧痛。


    最初被勒晕的那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在他身后,手高高举着块地上捡的碎砖头。


    “住手!”


    “放下武器!”


    江与夏强撑的最后一丝意识,在看到警察的那刻,松懈了。


    顺着墙壁慢慢滑落。


    “快打120,去看看伤者。”


    ……


    周泊野从早忙到晚,这个客户还是个好酒的,陪着喝了几杯,装醉才勉强回来。


    一天没联系江与夏了,他给他打了两个电话,对面显示无人接听,听着忙音,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


    周泊野换了身没衣服,又洗了把脸,身上的酒味总算没那么浓了。


    “卫卓,这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让人收个尾就行,给我定张回去的机票,越快越好。”


    卫卓:“好的老板。”


    他查看了近一分钟,“最近的机票是明早七点,可以吗?”


    “晚上的没有了吗?”


    卫卓:“最迟的飞机是七点的,已经过了。动车票倒是还有,一趟在一小时后,我给您定?”


    周泊野“嗯”了声,江与夏还没回电话,让他有些担心,他杀青宴在明天,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


    难道睡着了?


    “问问保镖,那边有没什么情况。”


    卫卓顿了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与夏没接电话,都半小时了也没回消息,我不放心。”


    卫卓:“……”


    万一是去洗澡了呢?洗澡洗半小时很正常!虽然觉得自家老板有点夸张了,但老板的吩咐他不敢不从。


    “好的老板,我马上去联系。”


    原本只以为是个小题大做的差事,没想到一通电话后天翻地覆。


    周泊野在是等司机接他去动车站时接到卫卓来电的。


    一向以沉稳著称的他,此刻听声音已是方寸大乱。


    “老板,出事了。”


    第58章


    “伤势很重,伤者还有意识吗?”


    值班的医生正处理伤口,突然发现主任小跑过来,“您怎么来了?”


    现在这个时间医院除了值班医生外,都早下班了。


    主任没回他的话,查看他脑袋上的伤口过后,皱眉吩咐了声,“先拍个ct。”


    “江与夏感觉怎么样?”


    值班医生:“您认识他?”


    “他是我的病人。”想起他脑子里的那块积血,医生不由得倒吸了口气,“动作都快点!”


    江与夏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很多声音,绕在他身边,嗡嗡嗡的。


    好难受,头上的剧痛就像有人拿把锥子不停地往里钻。


    他唇动了动,医生凑近听,“你说什么?慢慢说。”


    他用力睁开眼,唇一张一合。


    医生努力辨认。


    江与夏动了动手指,他其实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只知道是医生,他手轻轻揪着他的衣角,“救、救我……”


    他不能死,起码不能因为周泊野的仇家死。他要是这么死了,周泊野该如何自处。


    “放心,你再坚持会,坚强点,一会就手术了。”


    他一边和江与夏说话,一边嘱咐旁边的护士,“准备手术室,立刻做术前检查。”


    江与夏手指动了下,他手机不见了,还想听听闻汐驰的声音。他唇抿了起来,慢慢地完全失去了意识。


    孙佺接到消息就往医院里赶,来的时候江与夏还没进手术室。他头上的伤口被简单包扎了下,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被擦拭干净,衣领上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头发上的没法清理,此刻沾黏成一块。


    脸色被那血一衬,更是白得吓人。


    孙佺眼睛瞪大了些,眼眶立马就红了,他昨天还在剧组陪江与夏拍戏,临时有点事他就回来一趟。


    怎么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蹲在他身侧唤了声他的名字,见他没反应,忙喊人,“医生医生!快来!叫他都没反应了!”


    周泊野赶到的时候,江与夏已经进手术室了。


    孙佺蹲在手术室门口,整个人瞧着都很沧桑。


    卫卓唇哆嗦了下,他是跟着周泊野过来的,“孙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孙佺抬眸看了眼周泊野,又收回目光,抹了把脸才道:“下病危了,我签了字。”


    卫卓眉头一皱,他想过会严重,因为江与夏头部本来就有旧伤,但、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卫卓看了眼周泊野。只见他站在原地,眸子盯着亮着的手术室灯牌,整个人像僵住了般,这么半天没听他说一个字。


    想到周泊野接到消息时方寸大乱的模样,他叹口气,祈祷手术一定要顺利。


    要不然……他都不敢想周泊野会变成什么样。


    江与夏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站在那,看着自己的这一生。无数的记忆碎片从他身边飘过。


    碎片凝聚成一条长河,他伸手去触碰。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他想要找到那件事。


    “江与夏,今晚家长会你……”老师欲言又止,她知道他的情况所以对他并没什么要求,只是特殊对待都不知该如何张口。


    江与夏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是抽条的时候,校服外露出的胳膊细长白皙,“您把成绩单直接给我就行。”


    “诶,好。”老师如释重负,从一堆成绩单中抽出他的递过去,“这段时间你数学成绩下降了很多,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江与夏瞥了眼成绩单上的排名,摇摇头,语气还算乖巧恭敬,“老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了。”


    老师无声地叹了口气,点点头,“行吧,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和老师沟通。”


    “谢谢老师。”


    江与夏这拒绝任何人交流的情况着实让她头疼,可一想到他的身世,又觉得情有可原。


    回到班级,江与夏随手把成绩单往抽屉一搁,就戴上他耳机。


    他成绩很好,一直是年级前三,最好的是数学,最差的是英语。不过这次数学考差了,一下从前三掉到了第十。


    坐他旁边一桌的男生在江与夏放成绩单时看到了他上头的排名。


    他扯扯唇笑道:“学霸这次考差啦?”


    江与夏懒得搭理他,戴着耳机趴桌上闭眼睡觉,这两天变天,他冬天的校服还没来得及翻出来,穿了两天短袖好像着凉了,有些不舒服。


    翟诺见他不理,眉头皱了皱,推了把江与夏,“喂,跟你说话呢!”


    江与夏本就不舒服,他握住他的手腕往下狠狠一甩,冷声道:“别碰我。”


    翟诺嘴角抽动了下,“我……”


    “翟诺你干嘛?”前桌的女生没忍住转头喝斥了声,“夏夏退步还是进步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就算退步了你也考不过他。”


    “我和江与夏说话,你插什么嘴。”


    翟诺按了按自己的手腕,小声道:“不就会仗着自己孤儿的身份讨女孩在的同情,呵,不过有时候也真是羡慕他,就算是考差了也没事,反正没家长来开家长会,不会被骂,多好啊。”


    “你越说越过分了!”


    “翟诺你闭嘴吧!”


    旁边有些人也听不过去,纷纷开口指责他。


    “我说的是事实,干嘛要闭嘴!你们这些八婆,真爱管闲事。”


    他话才落地,校服的衣领就被狠狠提了起来。


    江与夏眉眼都是冷的,打量人的眼神带着股难言的冷漠,“道歉。”


    关于孤儿这类的言论他接受度其实挺高,这都十多年了,他早接受了自己身份,也没有什么关于父母的执念,他动手单纯只是因为他骂人。


    “艹,江与夏你要是敢动手,我明天就让学校开除你,你试试!”


    江与夏动作微顿,他不想给院长妈妈招惹麻烦。


    “嘿。”翟诺见他有所顾忌,颇有些小人得志,“怕了吧!快放手。”


    “试试就试试~”周泊野语气吊儿郎当,手上拿着件秋季校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佑佑尽管揍,我给你兜着,看他关系硬还是我关系硬。”


    江与夏眸子微转向周泊野,片刻后又收回,始终没松开揪着他领子的手,“和她们道歉。”


    翟诺:“你……”


    周泊野:“你什么你。”


    “我……”


    “我什么我。”


    “艹。”


    周泊野伸手拍了下他脑袋,“嘿,还敢骂人,让你道歉没听见。”


    江与夏:“……”


    他怎么能表现得这么像个混混。


    翟诺瞥了眼周泊野,在众目睽睽下一张脸憋得通红,十分不服气地道了声歉,“对不起!”


    他说完狠狠把自己的衣领从江与夏手里拽了回来,低声骂了句,“妈的。”


    周泊野把手上的衣服递给江与夏,转头坐到翟诺身边,“还没和江与夏道歉呢。”


    他来得迟没听见两人为何起的矛盾,但他了解江与夏,很少会主动招惹别人,所以一定是翟诺惹到他了。


    “……你不要得寸进尺!”


    周泊野:“我就得寸进尺怎么了?翟叔叔前几天还让我去你家喝茶,到时候可以顺便和他聊聊你的教育,你说是不是?”


    翟诺放在桌面的拳头紧了又紧,转头瞪了江与夏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字正腔圆道:“对!不!起!”


    说完又转向周泊野,“满意了吗?”


    周泊野嬉皮笑脸的,“勉强吧。”


    翟诺又骂了句,面子受挫不好意思待在教师,甩手往外走去。


    周泊野这才坐回江与夏身边,伸手碰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触手冰凉,“就知道你没穿长袖。”


    江与夏吸吸鼻子,把耳机收回课桌抽屉,他一点没客气地把周泊野的衣服穿上,衣服上带着好闻的熏香。


    “还没来得及翻出来。”


    周泊野听到他的鼻音,“感冒了?”


    “好像有点。”


    “你啊你啊。”周泊野起身,拉了拉他袖子,“走吧少爷,我们去医务室看看。”


    两人走后,才有人问,“江与夏不是孤儿吗?他怎么认识的周学长的?”


    “对啊,学长不是高中部的吗?而且就周学长的家庭条件,他们……”


    同学没好意思往下说,他们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圈层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难受不?让你不穿衣服。”


    江与夏又吸了吸鼻子,他鼻子有点堵,“还好。”


    周泊野走在他身侧,蓝白色的校服被风轻轻带起,“还好个屁,脸跟纸一样白。”


    “翟诺一直欺负你?”


    江与夏感冒导致思绪有点慢,欺负他?如果不算这次,两人一共打了三次架,反正自己没受过伤,但每次都是翟诺先挑的事儿。


    他思考了下,“是的吧……”


    周泊野脸色一黑,“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我晚上就找他家长去。”


    “他爸特凶,有一根手腕粗的戒尺,没次他犯错他爸就用那根戒尺揍他,一点都不手软。他那吊儿郎当的,谁都不怕就怕那根戒尺。”


    江与夏勾勾唇,“你还带告家长的。”


    “那怎么了,要不我家小朋友就可着他欺负?”


    江与夏脚步顿了下,他侧头看了眼周泊野,眸色闪了闪,划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怎么了?”


    江与夏摇摇头,收回目光,“没。”


    从校医务室吃完药出来,周泊野不知去哪给他搞了个新的保温杯,灌了满满一罐热水,“你喝完我再给你灌。”


    看着那满满一壶热水,江与夏冷着的脸没忍住笑了笑,“我又不是水牛,哪能喝得了那么多。”


    周泊野也笑着捏了捏他脸,“谁让你感冒了。”


    江与夏平时都来学校上晚自习,因为孤儿院宿舍里唯一一张桌子是用来摆放生活用品的。


    他到教室才想起来今天家长会,转身要走,没想到被数学老师看到了。


    “江与夏进来!刚好我还想去找你。”


    江与夏:“……”


    被数学老师抓着耳提面命了好一会儿,才被开恩。


    “回去坐着吧,今天人齐,家长会开完我占用你们一点时间,把最后两道大题讲一下。”


    数学老师不管底下一片哀嚎,“你们还敢嚎,这次平均分比2班低了五分,平均分低五分什么概念!我老脸都给你们丢没了!”


    他把他科目的事说完后,又轮下一科老师,恰好是班主任,她看到江与夏的时候顿了下,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江与夏是第一次参加家长会,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数学老师刚让他在家长会前把数学卷子订正好,没办法,他只能抓紧赶工。


    翟诺是他旁边桌,他爸难得来给他开一次家长会,他显得有些兴奋,“爸,这次我考年纪三十一,比上次进步了十五名。”


    他爸“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成绩单仔细看起来,余光瞥见江与夏在写作业,问道:“他第几名?”


    翟诺顺着他目光看向江与夏,脸上的笑僵了一瞬,“我、我不知道,老师只给看自己的成绩单。”


    他爸听他说话磕巴,瞥了他一眼,了然道:“他的成绩比你好吧,连这点承认勇气都没有。”


    “别人成绩比你好都还能沉得住气安静写作业,你就因为这一点小进步在这沾沾自喜。”


    “对、对不起。”翟诺拇指指甲狠狠划过食指,抬眸看了江与夏一眼。


    班主任嘉奖了这次进步的同学,而后又点了几个退步的,让他们要继续努力。


    翟诺不知道给谁发了条消息。


    片刻后就听见有人举手,“老师,江与夏不是也退步了吗?不能因为他没家长就略过他啊,虽然江与夏是孤儿,但您这样忽视,他该多难过啊,您起码要一视同仁吧!”


    班主任愣了下,“江与夏成绩不算退步太多……”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底下有家长低声讨论起来。


    “没家长?”


    “好像是有听说他们班有个孤儿院的。”


    “孤儿院还能上得起这个学校啊?”


    “嘘,小点声。”


    “真可怜。”


    “是啊,我家那个去哪都还要赖着我,不敢想他从小要是自己一个人,要怎么长大。”


    江与夏笔尖微顿,微长的流海被教室门后的风微微吹动。周围谈论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但在安静的环境中,还是不住地往他耳中钻。


    他的确不怎么在意自己孤儿的身份,有没有爸妈他也活到了这么大。


    但被这么多双或怜悯或恶劣的眼睛盯着,还是会很难受。


    就好像别人搭了个戏台,随手把他给扔了上去。又好像他们都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他,独立于所有人之外。


    他握着笔的手紧了紧,背挺得更直了些,盯着试卷一动不动,笔尖更是刻意地在题上画了两条线,一心做出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唯独他自己知道,背后已经起了一层毛汗。他或许也没自己想得那么不在意。


    “报告。”


    门口突兀地响起少年响亮的声音,所有的眼神都被那声给拉了过去,包括江与夏身上的那些。


    班主任诧异开口,“周泊野?”


    周泊野是学校风云人物,成绩好人又帅,各种竞赛奖项拿到手软,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你来干嘛?”


    听到“周泊野”三个字,江与夏猛地抬头朝门口看去。


    “来开家长会。”


    班主任:“嗯?你开什么家长会?”


    周泊野径直朝江与夏走来,“我给他江与夏开,我是他哥。”


    班主任:“……”


    “别闹,你快出去。”


    “老师我没闹,我真是来给他开家长会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江与夏身边落坐,还安抚地拍了拍他手,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也没说家长会限制年龄吧?我还得看看我弟的成绩,要根据情况给他调整辅导的。”


    他说着顿了下,眼尾瞟过刚才开口那个同学,语气微冷,“至于说我弟没家长的……一般说这种话的我才默认他是没家长的。”


    顿时一片哄笑声。


    那人的妈妈语噎,“你……”


    想反驳点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反驳,顶着一众目光,她伸手重重拍了她家小孩一下,“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快和同学道歉!”


    “嘶——好痛!”那小孩吃痛叫了声,不情不愿起立和江与夏说了声对不起。


    周泊野看向江与夏,江与夏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他这才作罢,又恢复那幅笑闹的模样,“打扰到大家,不好意思,老师您继续。”


    班主任看了眼彻底安静下来的家长和学生,眉头微挑了下,“嗯,你来了就去下面坐着吧。”


    “好嘞。”


    周泊野坐到江与夏身边。


    江与夏递了张纸巾给他,看着他那一脑袋的汗,“跑过来的?”


    周泊野接过纸巾,“嗯啊,去院里找你,阿姨说你来自习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江与夏心口微动,周泊野应该是知道今天初中部家长会才会去找他的,“慢慢走就好,跑什么。”


    周泊野笑笑,旁边桌的翟诺像是听到了他们说话,“哼”了声,碍于他爸爸在身边,他只敢压着声音道:“吵死了。”


    翟诺纯属没事找事,江与夏不爱搭理他,搭理他都显得自己蠢。


    周泊野却不是。


    他像是才看到旁边坐的人,夸张又不显突兀地吃了一惊,“翟叔叔、小诺?这么巧?小诺也是这个班的?”


    翟诺:“……”


    装模作样!刚才瞪他是狗吗?


    “是啊。”翟诺的爸爸朝他点头,有些好奇地看着江与夏,“阿野这位是?”


    “我弟。”


    “这样。”翟诺爸爸没有再追问,他自然知道周泊野的家庭情况,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他再问就显得不太礼貌了。


    翟诺爸爸和周泊野爸爸是朋友,且挺喜欢周泊野这孩子。


    不过因为他的这份喜欢,导致翟诺和周泊野的关系并不好。


    因为翟诺平等地讨厌任何一个比他优秀的同龄人。


    周泊野眸子瞧见他那不忿的脸,眸色微转,和翟诺爸爸聊起天来,“翟叔叔,小诺这次考试怎么样?”


    翟诺爸爸:“进步了几名。”


    “有进步就好,不像我弟。唉,一下退步了那么多名,都掉第十去了,愁啊。”


    他那语气愁得都快掉头发了。


    翟诺爸爸:“……”


    翟诺脸色一变,偷偷抬眸瞥了眼他爸,果然见他爸盯着自己成绩单的脸色很难看。


    翟诺爸爸:“十名还好……”


    “对别人来说可能还不错,但他成绩没下过前三。”


    那隐戳戳炫耀的小语气差点没给翟诺气红温,一段“国啐”呼之欲出,到底他爸在身边限制了他的发挥,一肚子气发不出来。


    周泊野跟个小大人一样,和翟诺爸爸聊了全程,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其中有且不限于孩子的教育问题。


    他把江与夏的作息说得比特种兵更甚,如果翟诺爸爸真听进去的话,翟诺日后的日子想来是不太好过的。


    一直到家长会结束,翟诺紧跟着翟诺爸爸的脚步,“爸你走慢点,等等我啊。”


    他爸黑沉着张脸,“成绩比不过别人,现在连走路都跟不上了?”


    翟诺脚步顿了下,才又急匆匆小跑跟上,捏着成绩单的手紧了又紧,表情多少有点委屈。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两人,翟诺爸爸先一步坐上,而后道:“我去趟公司,你自己打车回吧。”


    翟诺默默收回已经踩上车的脚,“好…”


    “另外,你培训班的老师我打算给你换一批,一周再多加五个课时了。”


    翟诺眸子一瞪,连忙道:“我觉得这次的老师很好!我不想换!”


    他难得一次忤逆他爸的决定。


    “好?”他爸冷笑了声,“好你考三十多名?连个孤儿都比不过,我以后怎么放心把公司交到你手上。”


    翟诺眸子慢慢暗了下来,许久没再说话。


    他爸朝司机摆了摆手,让他开车。


    翟诺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站那看着车子消失在眼前。


    周泊野和江与夏在不远处,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周泊野:“翟诺他爸爸是个很严苛的人,他家动不动就请家法,简直和个封建旧社会家族一样。”


    “他性格倒不像,还挺……”江与夏想了会儿措辞,最后憋两字,“活泼。”


    周泊野笑了声,“他在外婆家长到十多岁,两家人教育理念完全不同。”


    “好了不说他了,他以后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反击回去,他比你更怕闹大。”


    江与夏点头,显然是听进去了,眸子转了转就起了一肚子主意。


    “今天去我家过夜还是送你回去?”


    两人走在夜晚中,路灯的光打在周泊野身上,他身形颀长,唇角带着丝笑意。


    一阵晚风吹来,扰乱了他额前的碎发,校服的衣角被轻轻带起。


    江与夏瞳孔缩了下,收回目光,“很迟了,我自己回去。”


    “还是想回去吗?那好吧,我送你。”


    “不用了,我骑自行车。”


    “嘿,那刚好,我带你。好久没骑了。”


    周泊野不由分说,找到他的自行车推出来,“佑佑,上来。”


    江与夏看了眼那自行车,“……我坐哪?”


    自行车是江与夏自己攒钱买的,他这人就喜欢酷酷的东西,自然不会买带后座的。


    “前面啊。”周泊野伸手拍了拍自行车的前杠。


    江与夏:“……”


    他唇角抽了抽,“要坐你坐。”


    他可不坐。


    打死也不坐!


    下一秒,池星熠一手扶着摆手,一手捂脸。


    真丢人。


    “后面没人了,别捂脸了。哥可是难得带人,有这么丢人吗?”


    周泊野的声音离他很近,江与夏甚至能感受到微凉的秋风中,掺了丝他浸染了他体温的风,带着丝无法言明的暖意,和柠檬清爽的香味。


    他慢慢把手放下,自行车前杠位置不大,周泊野双手握着摆手,他几乎靠在他怀里,虽然他身体已尽力往前倾了,但还是免不了各种触碰。


    周泊野的校服衣角不断地被风带起,而后又重重落下,蹭到江与夏半垂下的手背。


    江与夏垂眸看了眼手背,手指动了动,鬼使神差般他并没有收回。


    一直到自行车停下,他飞快跳下车,周泊野以为他是觉得丢脸哈哈大笑,“要不下次我坐前头,你带我?”


    江与夏没搭理他。


    一直跟在后面的司机喊了声。


    江与夏:“很迟了,快回吧。”


    周泊野把自行车还给江与夏,“那我先走啦。”


    他走出去两步,又返回来,“说了一晚上的哥哥了,也没见你叫一声。”


    他有点赖赖唧唧的,“叫声哥哥听听呗~”


    江与夏白了他一眼,“不叫,你不是我哥。”


    周泊野身子微僵了下,几秒后又恢复如常,江与夏没瞧见他变换的眸色,只听到他说,“行吧,明天见了,小犟种。”


    江与夏看着他的背影,唇动了下,自行车握把还有未褪去的体温,他手紧了紧,眉头渐渐皱起。


    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萌芽。


    后面那段时间,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周泊野,总觉得只要拉开距离有些难以压抑的情感就会慢慢淡去。


    周泊野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一般,还是和往常一样缠着他。


    直到一天,他看见学校那束高大的紫薇花丛下,长相明媚的学姐笑着递了一封信给周泊野。


    粉红色的信封,用红色的爱心贴纸封口,任谁都看得明白——那是一封情书。


    那一刻所有阴暗扭曲的负面情绪全部爆发。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冲过,当着他们的面把那封情书撕碎。


    但好在他还尚存那么一丝理智,深吸口气转头走开了,他有什么立场去撕那封情书……


    周泊野就算谈恋爱也该是健康的、积极的,再怎样也轮不上他。


    之后他疏远周泊野疏远地就更明显了,连翟诺那小子看出来他们关系的不对劲,笑着奚落他,“怎么不抱周泊野大腿了?他不要你了?还弟弟呢,不如路边捡的一条狗,狗还能带回去养着当宠物,你能带回去吗?笑死了。”


    听了他的话,江与夏淡淡看了他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眼神,但好像把翟诺吓得够呛,说话都哆嗦了。


    他收回眼神继续看书,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那段时间他的负面情绪爆炸,各种阴暗的想法时不时冒出来,有时的个把念头把他自己都吓坏了。


    或许是小时候什么东西都得是抢的,他现在竟然也想抢周泊野……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基本没见过周泊野。他沉默寡言埋头苦读,将自己封闭起来。


    他以为这样就有用,可有些情感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藤蔓,不断攀爬扭曲,再攀爬,密密麻麻绕成一团又一团,将他困在其中,不断不断地缩紧,直到扎进他的皮肉骨血中去。


    他再也没法欺骗自己,他喜欢周泊野。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晚自习,他是班上最后一个走的,背着书包才走到门口就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周泊野。


    这里是初中部,周泊野来这应该是找他,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转身就想躲起来。


    可对方比他快,一手擎住了他的手腕,周泊野表情不太好看,一直扬着的唇角此刻压得很低,“还躲?”


    他的力气很大,手也很热,两人接触的皮肤更是灼热无比。


    江与夏挣扎着想把手收回,可周泊野不放。


    周泊野语气不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躲着我!”


    “……”


    此刻的校园很安静,他们是最迟的两人,他们一沉默下来,耳边便只有呼吸声和不知是谁那如雷的心跳声。


    江与夏想让自己看起来是冷静的,他深吸口气,“没躲你,我这段是时间只是学习用功了些,我想上个好高中,能全包学费的那种。”


    “你不想直升?”


    “我上不起这所高中。”


    “我资助你。”


    江与夏极快地拒绝了,“不需要。”


    “为什么?”


    “为什么?”江与夏手握紧了些,“这还要问为什么吗?”


    他直勾勾盯着周泊野,“周泊野,我不是你弟弟!永远都不可能是!”


    他清楚地感觉到他这话一出,握在手腕上的手更紧了些。他看不懂他眸中是什么情绪,但应该挺受伤的,照顾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什么好都讨不到,还被这么否认。


    江与夏你真是……狼心狗肺!


    周泊野皱着眉,


    “你问你对我来说是什么?”


    压抑了许久不可见人的情感突然不管不顾地全部涌了上来,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


    他那消磨了许久的理智就像是绷久了的皮筋,“啪嗒”一声,彻底绷断。他踮起脚尖,狠狠咬在周泊野的唇上,直到冒出血珠,被他用舌卷入口中。


    江与夏垂下眸子,像自毁般,一字一句道:“就是这种。”


    手腕被松开,江与夏手颓然地垂在身侧,他没抬头看周泊野一眼,就这样吧,起码……以后也不用再天天躲着他了。


    他唇上还染着他的血,勾出一个弧度奇怪的笑。他眨眨眼,眼前骤然模糊了一片。咬紧牙根,难言的酸涩感直冲鼻头,下一刻一滴眼泪滴落在瓷砖地上。


    他瞳孔缩了下,害怕周泊野看到,转身想要逃开。


    “佑佑。”周泊野喊住了他,打着冷颤的身体被一个怀抱紧紧裹住,那无处遁形的难堪和狼狈被摊开、被知晓。


    江与夏眼泪落得更凶了些,周泊野抱他也越发地用力,“宝贝,我们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


    江与夏眼睛睁大了些,他不可置信,想抬头看眼周泊野,却被用力抱着没法挣脱。


    周泊野低下头,唇贴着他的额头,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唇角往下弯了弯,这么多天的委屈崩溃一口气泄出,他像个小孩一样用力攥着他的衣服,哽咽着哭出了声。


    他太害怕了。


    害怕就要这么离开周泊野。


    教室门口的灯忽明忽暗,两个抱着身影渐渐远去。


    一道声音响起,“明明是你招惹的我,为什么先离开?”


    砰!一声巨响过后,画面开始扭曲。


    江与夏惊慌地想要拽住周泊野,却见整个世界如一个彩色的肥皂泡被戳破,绽开无数的小光点,慢慢湮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59章


    画面转换,世界重新黏合。


    在一个小巷子里,江与夏面前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子,“怎么样?我要的钱也不多,就20万,就当买断生育的恩情了。”


    他看着自己冷笑了声,“生我也是我妈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也不恼,“要是没我,也就没你,小子养老子天经地义的事儿,不然我就把你告上法庭,我看到时候姓周的那小子管不管你。”


    他说着话锋一转,笑眯眯道:“不过他最近好像也挺多事的,又是死老子又是接手公司,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帮你处理这些事。


    反正我是个无赖,我局子里也蹲过几次了,你要是报警,警察把我抓进去之前我一定搞那个姓周的,你可能觉得我说大话,你可以试试,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过你报警有没有用还是个问题,我把我们亲子鉴定书往桌上一拍,小子给老子钱这不是天经地义嘛。”


    江与夏脸色瞬变,伸手狠狠拽着那人的衣领,几乎癫狂般威胁道:“你要是敢找他,敢找他、动他,我杀了你!”


    那人懒洋洋地举着手做投降状,“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要是乖乖给钱我保证我离得远远儿的。我也不想和他们那些人扯上关系。”


    “我现在没那么多钱。”


    “我不信,那姓周的小子手缝里漏随便漏一点都不止二十万,你会没有?你别诓我。”


    “我不是你,我凭什么平白无故地要别人钱?”


    “啧。你们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真没有,如果你现在就要,那随你吧,你爱闹就闹,反正杀了我我也没有。”


    那男子烦躁踱步,片刻后他道:“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筹钱,一周后你要是还没有,我就去找姓周的那小子,我去他公司闹,我看他给不给。”


    “我知道了,一个礼拜后再见,不过……”


    江与夏趁那男子还没反应过来狠狠一拳砸在他下巴上。


    那人被他一拳捶得后退了几步,张口就骂,“草你妈的,你敢打我!”


    “还想要钱就给我闭嘴。”


    “好好好!”那男子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妈的,你给我等着。”


    人走后,江与夏才卸了所有力气坐在小巷边上的阶梯上,盯着墙角散落的板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久很久,久到太阳已经西斜,天色渐暗他才起身。


    他打包了份饭回到周泊野那,周泊野刚接手公司,内忧外患,忙起来根本不分昼夜。


    这些都还是小事,主要是父母的离世让他越发的沉默,那个阳光的周泊野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先吃点东西吧,我买了你爱吃的那家炒面。”


    他没听到答复,便打开书房的门,周泊野坐在黑暗里正发呆,手上是一根没有空燃着的烟,烟味呛得人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江与夏打开窗户,看了眼他桌上的烟灰缸,昨天才清理的烟灰缸今天又满了,周泊野胡子也很久没刮了,黑眼圈更是吓人,一整个人不成人。


    他走到周泊野身边,拿过他手上的烟摁灭,脸轻轻蹭了蹭他的脸,胡子有些刺人。


    “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周泊野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问他,“你吃了吗?”


    江与夏点点头,“我吃了。”


    周泊野“嗯”了声,又许久没有声音,而后轻声呢喃了声,“还好我还有你。”


    他声音很小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和江与夏说。


    江与夏身子僵了下,眸中飞快闪过丝痛意,片刻只是道:“一会吃完,我给你刮刮胡子吧,要不公司员工该笑话你了。”


    他的反应似乎总是慢上半拍,又过了一会才点点头,“好。”


    吃完饭后,两人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江与夏把剃须泡沫均匀地打在他脸上,还没动手,周泊野凑过来糊了他一脸。


    江与夏下意识吼了声,“周泊野!”


    周泊野唇角露出一个久违的笑,“一起刮刮。”


    江与夏看着他的笑怔愣了下,眼眶微微发红,“那你给我刮,我给你刮。”


    刮着刮着两人亲到了一块,周泊野让江与夏坐在洗漱台上,低头一下一下吻着他。


    “还好我还有你。”周泊野又说了声,他紧紧抱着江与夏,似乎在寻找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他像在祈求又像是在要求,“永远不要离开我。”


    江与夏手攀在他肩膀上,他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他颈侧。


    却并没有回答。


    两人闹过一阵,洗了澡后,周泊野难得被江与夏早早拉上了床。


    周泊野抱着江与夏,“以前老想着去外头闯一闯,离开父母的保护圈,好像那样才能发挥出我的能力。”


    他说着沉默了下,呼吸微重,“我现在也没什么大目标了,我就想把我爸妈留下的公司好好办好,然后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我要当演员的,不能白白胖胖。”


    “那……健康就好。”


    江与夏抿了下唇,伸手环上周泊野的腰,“公司那边还好吗?”


    周泊野头搁在他脑袋上,江与夏头发柔软很舒服,“不算太好。”


    “但没事,就是这段时间我会忙点。”


    “那要是……”江与夏踌躇了下,他手捏着周泊野的衣服,捏得很紧很紧,话到嘴边那刻他手又骤然松开。


    “嗯?什么?”


    江与夏闭上眼,“没什么,我是想说我毕业后去你公司帮你好不好?”


    “不闯荡演艺界了?”


    “那我帮你公司代言,说不定那时候我已经是个超级超级超级大明星,不收你代言费,够义气吧?”


    周泊野声音染上丝笑意,难得开了个玩笑,“那我可提前巴结你了。”


    江与夏“嗯啊”了声,心口酸涩地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他眨眨眼埋进周泊野的怀里,他不知道自己的以后会是怎么样的,他不敢想。


    那人就是个无底洞,就算他这次给了二十万,不用多久二十万就会变成三十万四十万,永远都填不满。


    他攥紧了周泊野的衣服,他很害怕,害怕会因此伤害到周泊野,也害怕会因此造成些无法挽回的事件。


    距离一个礼拜准备时间还有三天的时候,江与夏去买了根钢制的棒球棍,他没带回去,他怕被周泊野看到,便想着先放到孤儿院去。


    恰巧那天秦知行回去看院长。


    江与夏下意识把棒球棍往身后藏。


    秦知行瞥了眼他半藏在身后的棒球棍,唇角微敛,问他,“夏夏,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江与夏点点头,“就那样。”


    秦知行太聪明,他只要有一丁点儿不对劲,就会被发现,所以面对他的时候,江与夏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院长妈妈笑着拍拍两人的手,“怎么今天都有空过来看我这个老家伙,商量好的吗?”


    秦知行的笑看起来总是很温和,那恰到好处的弧度比手捏出来的还精准些,“赶巧了。”


    “这么巧,可得陪我吃顿饭,最近食堂饭菜改善不少……”院长妈妈碎碎念叨着,看得出来,两人的到来让她很开心。


    从孤儿院出来,秦知行和江与夏并肩走了段路。


    秦知行:“我过段时间会去国外学习一段时间,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江与夏:“快开学了。”


    秦知行:“也是。”


    他叹口气伸手揉了揉江与夏脑袋,正色道:“夏夏,你才十几岁,年纪还小。如果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时,你能和我商量商量,我会很开心。”


    江与夏怔了下,瞳孔微颤,他就说秦知行很可怕,什么东西到他眼前都无处遁形。


    但他不想让周泊野惹上的麻烦,自然也不会让秦知行惹上。秦知行从孤儿院一路拼到这里,他有多不容易他太清楚了。


    要是缠上那狗皮膏药……


    江与夏不敢想,那人不知道秦知行的存在,他甚至害怕那双眼睛现在就在盯着他们两人,只想赶紧离开。


    江与夏故作镇定抬眸朝他看去,点点头,“当然会。”


    秦知行动作微顿了下,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声,“你啊…”


    多的也没在说,两人都很有默契地过了这个话题。


    他回去后,周泊野还没回,江与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坐了好久。


    一直到了深夜,门被小声打开。


    周泊野打开灯,看到大厅的他时愣了下,“佑佑?你怎么还没休息?”


    江与夏看着周泊野怔了下,反应过来,忙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我……”江与夏不知道该怎么说就随口胡诌了个借口,“睡不着,就来客厅坐会。”


    周泊野走到他面前,手指擦过他眼底的青黑,他直觉江与夏不太对劲,“是我最近的情绪影响到你了。”


    他说着低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说了声“抱歉”。


    “没有。”江与夏闭上眼,虽然他没把困扰说出口,可就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他都觉得片刻的轻松。


    “我单纯睡不着而已。”


    “我好困,陪我睡,我想搂着你睡。”


    江与夏唇角勾了勾,“好。”


    他怕周泊野会发现什么,后面的几天他都尽量保持地和平时一样。


    直到他们约定的时间到来。


    那天他起了大早,平时他起床的时候周泊野一般都到公司了。


    周泊野稀罕地揉揉他脑袋,“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江与夏打了个哈欠,抱着被子懒声道:“我想陪你去上班。”


    周泊野疑惑地“嗯?”了声,江与夏不太喜欢去他公司,往常求着他陪他去办公,他都不愿意,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与夏看了眼时间,立马爬起身来,“洗漱完就走,不然你该迟到了。”


    周泊野虽疑惑,看他着急忙慌的样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不着急,慢慢来。”


    江与夏换了身衣服,囫囵抹了把脸,发丝上坠着的水珠都没来得及擦掉。


    周泊野伸手捏掉他那发丝上的水珠,“一会儿去办公室吃早餐。”


    他最近很忙,基本没吃早饭的习惯,今天江与夏跟着,他才吩咐助理定了两份早餐。


    两人到办公室,他这办公室原本是周爸的,周泊野来后也没改过布局,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江与夏一眼看见书架上周叔叔喝水的杯子,眼眶立马就红了。


    他都受不了,更别说周泊野,天天待在这里,怎么能走得出来。


    “来吃早饭。”周泊野把早餐一一打开,助理摸不准新老板的爱好,便把能点的都点了些,导致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


    吃早饭的时候,江与夏打量着周泊野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他的陪同,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错。


    他试探地开口问道,“我们把办公室重新装修一下好不好?”


    周泊野沉默了,他一口一口慢慢吃着面前的早餐,办公室安静得让人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周泊野眸子仔仔细细扫视了一圈,缓缓点点头,“也好,是该变变了。”


    “每次走进来我都觉得我他们还活着,只是暂时出去开会了,我只要在那椅子上坐着玩手机,再等一会他就会回来,高兴地问我什么时候来的,等久了没。”


    “所以我总舍不得把这变了,但也不能总活在过去……”


    周泊野顿了下,目光最后定格在江与夏身上,“我还有你。还好,我还有你。”


    江与夏心脏猛地颤了下,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正确的,或许应该和周泊野说,要不他借个二十万,给了还能留在他身边,不管能留多久。


    他唇动了动,正想张口时,助理已经抱着如山的文件进来了。他在这待了一个上午,周泊野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人用,眼瞧着中午了,也没见他有吃午饭的想法。


    江与夏偷偷打开门,想着去给他买点吃的,路过卫生间的时候他过去洗了个手,无意听到公司员工在讨论周泊野的事。他才知道他原来这么难,甚至很大可能到最后都保不住他爸的公司。


    他抿了抿唇,刚才才浮起的念头又被死死地摁了回去。


    提着午饭回来时,周泊野正到处找他,“你去哪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他最近情绪不太平稳,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杯弓蛇影,惊慌失措。


    江与夏看了眼手机,的确有好几个未接来电,“调静音了。看你在忙,我就去买了点吃的。”


    周泊野皱了皱眉,“抱歉,忙起来就忘记时间了,之后我会先让助理定好的。”


    江与夏点点头,他想关于吃饭的问题他一会还是要嘱咐一下助理,否则周泊野很可能今天一顿明天一顿的。


    吃过午饭后,他靠在周泊野身上休息了会。


    周泊野揉揉他脑袋,“里面有休息室,去睡一会。”


    江与夏摇摇头,突然伸手重重抱住他。


    “怎么了?”


    “没事。”江与夏头埋在他怀里,“就是想抱抱你。”


    就在周泊野手要收紧时,他又猛得松开他,“我要走了。”


    心漏跳了拍,周泊野感觉不太好,他眉头微微皱起,“去哪?我陪你。”


    江与夏看着他,挤出个笑来,“去躺孤儿院,东西落在院长妈妈那了,我去拿。”


    “下班以后我们一起去……”


    “不用那么麻烦,你忙你的,我拿了东西就先回了,今天起太早了,我想回去睡一觉,休息室的床没家里舒服。”


    他边说着已经走到门口,根本没给周泊野机会,“好了,我走了,你安心办公。”


    他手握着门的把手,就在门要合上的时候,他朝周泊野笑了笑,“阿野,再见。”


    去孤儿院的公交车上,他想起告别时周泊野的眼神,唇角有些僵的弧度慢慢落下来,他转头看向窗外。


    午后的街道十分安静,微风吹过,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


    安静地有些凄凉了。


    从孤儿院出来后,他先一步到了两人约定的地方,把球棍放到墙根底下,这里是那人特意挑的。


    四周是一堆拆得七零八落的旧房,半天都瞧不见个人影,是个“标准”的交易现场。就算在这杀个人,都得隔几天才会被发现。


    “来得挺早。”那人远远出声,他换了件花衬衫,尽管年纪大了,也能看得出眉目生得不错。只是眉眼中的那股阴邪和轻浮看得人不太舒服,盖过了他原本的相貌。


    “东西带来了吗?”


    江与夏:“二十万取不出来,你和我直接去银行转账。”


    他要求的是现金,江与夏猜测他可能是怕会被追,且不说他没二十万,就是有取这么大的金额也会引起注意,特别是他这么个半大不大的小子。


    江与夏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有点脑子但不多。


    那人一听他没把钱带来顿时就急了,“为什么取不出来?!你想耍什么花招?”


    “我要是想耍花招直接就不来了。”江与夏表情淡淡,手掌上放着张银行卡,“你要不要?”


    那人啧了声,盯着他手心的卡,贪婪的眼神想藏都藏不起来,却还故作思考。


    江与夏冷笑一声,手一合,作势要把卡收起,“爱要不要。”


    “别,爸爸这不是在想怎么让我们都方便点,不用那么麻烦嘛。”


    听到这个称呼,江与夏额头青筋重重跳了下,他垂下眸子藏住嗜血的冲动。小时候有多憧憬能喊这么一声,现在就觉得有多讽刺。


    “我一直想问……我妈呢?”


    听到问题那人神情微变,吐出两个字,“死了。”


    江与夏握着的拳慢慢松开,“怎么死的?”


    “生病。”他有点不耐烦,但卡还在江与夏手上,他只能忍着烦躁继续说,“我们家穷治不起,就这样。”


    “我为什么会在孤儿院?”


    那人眸子转了转,声音突然拔高,“你可不是我故意丢掉的。”


    “是在火车站被人贩子抱走的,我那几年跑遍全国各地找你,都没找到。因为找你家里的钱全部花光了,要不我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这都是为了你,你可不能过上好日子就忘了你爹。”


    像个演技浮夸的话剧演员。


    “刚才不是说家里穷,治病都治不起吗?怎么又成了为了找我把钱花光了?”


    “你妈走后我遇上风口赚了一笔,就因为忙才让人贩子钻了空子,不然你现在过的也是小少爷的生活,哪用得着在别的男人身下讨生活。”


    江与夏觉得好笑,笑了声。


    那笑却像是戳破了那人小心维护的自尊心,他脸色阴沉下来,“卡给我,密码给我,之后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


    江与夏神色如常,把卡递到他面前,“拿了钱,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好。”那人极快地拿过卡,卡握手里时他表情有片刻的狰狞,那是极度兴奋之下产生的。


    只是很可惜,那张卡里一分钱都没有。


    江与夏揣口袋的手心微微冒汗,他转身离开,朝一处走去,那处的墙角下放着他早就准备好的武器。


    他提起棒球棍用手掂了掂,抬眸看去,那人背对着他,还沉浸在喜悦中,拿着手机不知道再给谁发消息。


    握着棒球棍的手慢慢收紧,他眸中闪过一丝狠色。


    正欲抬步之时,手腕突然被握上,他猛地抬眼看去,只见秦知行难得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啪”。


    像是高速飞驰的子弹穿过玻璃,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整个世界如玻璃般碎成无数块,湮灭于无尽黑暗中。


    “手术成功。”


    卫卓和孙佺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连声道谢,“谢谢,谢谢主任了。”


    “应该的,不过还得在icu观察几天,最怕的是术后感染,接下来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卫卓看了眼僵立在那的周泊野,才松了半口的气,又提了起来。


    第60章


    从出事到现在,周泊野意识几乎是空白的。他赶到的时候江与夏已经送进手术室,他并没看到人,都在听他们说。


    听孙佺说,听护士说,听医生说。


    但他们也只是粗略地描述了下他们想让他知道的情况。


    开颅这种大手术,就算是那位业内知名的主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手术中途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大拿,组成了个含金量极高的小型团队。


    这几个小时,不断有护士拿确认书来让他签,他麻木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直到手术室的灯变绿,他听见主任说“手术成功”,接着江与夏被推进icu。


    周泊野站在玻璃外看着,江与夏裸露着上身,胸口上贴了许多用于监测生命体征的线路,床边大大小小围满了各种仪器。脸上扣了个大大的氧气罩,呼吸的热气一熏就上了层雾。


    脑子突然烟花炸开般,开始变得清明,垂落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那股虚幻感被剧烈的痛苦和心疼取代。


    卫卓还没离开,他们一路赶来,又在手术室外等了许久,一口水没喝。本想劝他先吃点东西,视线才触及周泊野,瞳孔猛地缩了下,劝诫安慰的话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周泊野的眼神太吓人了。


    江与夏昏睡的第三天,医生又下了份病危。他们给他定了条生死线,如果第五天还没醒过来的话,可能就醒不来了。


    孙佺去好几个寺庙求了平安符,暂时不能送给江与夏,他就自己每天挂着,天天念经一样念叨着。李琦接到消息也在第一天就赶了过来,看到病床上的江与夏,边哭边骂,扯着周泊野的衣领问他,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江与夏是在第四天醒来的,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护士按周泊野的要求,告诉江与夏他就在门外。


    巨大的疼痛让他连转头都做不到,他唇动了动,可面罩被一根管子代替,他连最起码的发音都做不到,更别提说话。


    护士:“别急,慢慢来。你想干嘛?”


    江与夏“呜咽”了一声,手指用力指了指门外。


    护士努力猜测他的意图,“你……想见他?”


    江与夏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还不等回答就又筋疲力尽昏睡了过去。


    主任检查后,对周泊野道:“醒了就好,这一关他算是闯过去了。”


    孙佺听到主任的话喜极而泣,抱着卫卓又哭又笑,嘴里不断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江与夏在icu待了几天,周泊野就在玻璃外守了几天,期间有进去过一次。


    恰好那次江与夏是醒着的,周泊野摩挲着他的脸,他想说话,想碰碰他但都还做不到,只能“呜呜”地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声音。


    清醒的时间很短,可能五分钟也可能有十分钟,反正他觉得就一眨眼的功夫,眼皮就又控制不住地往下垂,垂落的前一刻感觉到一滴灼热的水珠落在手背上。


    他手重重颤了下,迷糊中对上周泊野通红的眼,他握着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差一点,就差一点……”


    “我就失去你了。”


    江与夏鼻尖一酸,阖上双眸前眼角滑下一滴泪。


    周泊野竟然哭了。


    他想安慰他,但是他控制不了现在的身体,他只能在心里说:再等等,再等等我,等我醒来,等我哄哄你。


    真正意识完全清明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了,又过了两天,他被转入普通病房。


    他转入普通病房这天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有挺多是拍电影的伙伴,包括导演副导都来过,他心里暗暗地想还好是杀青了,要不然这影片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拍完。


    之所以要暗暗的想,是因为周泊野。他要是把这想法说给周泊野听,他脸一定又得黑一阵。


    他现在太过在意他的身体,简直是他的逆鳞,就好比他喘气声音大了一点,他都会如惊弓之鸟叫医生做个全面检查。


    他这次吓坏了,只要能让他安心,他也愿意配合。从他转入普通病房开始,周泊野伺候得寸步不离,请来的两个护工成了摆设,擦身、吃饭、复建都他一手揽下。


    主任来检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多吃一点,你体重太轻,遇到这种时候就很难挺过去。稍微胖一点,遇上事体内的脂肪和肌肉还能帮你挡一挡。”


    江与夏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和周泊野对比的确是小了一圈,他叹口气,曾几何时他的梦想也是成为一个八块腹肌的男人,现在光从手腕看都显得病怏怏的。


    不过他这也算因祸得福了,脑子里那块“定时炸弹”一并被解决了。


    他这番说法成功得到孙佺一个白眼,“因祸得福是这么用的吗?你可别在周总面前说,改明儿等你好了,他给你撕巴撕巴吞了。”


    江与夏:“……我不在他面前说。”


    孙佺看了眼卫生间,压着声音和他说:“你不知道你做手术的时候,周总那脸白的,整个人就跟块木头桩子一样,定在手术室门口,我是真怕你还没出来他又倒下去了。”


    江与夏嚼苹果的动作顿了下,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背,那灼热的触感依旧存在,他抿了下唇把苹果放下,有点吃不下去,“这次是真的把他吓到了。”


    孙佺:“可不是,我就没见过他那么方寸大乱的样儿。”


    他说着顿了下,“这次袭击你的人查到了没?我怎么没听到一点动静?”


    江与夏摇摇头,“没听说。”


    孙佺皱了下眉,“算了,这不需要我们操心,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半年内工作我全给你推了,实在推不了的我们就支付违约金,公司给你出。”


    “谢谢孙哥。”


    “客气什么,谢谢周总,要不公司可能还不愿意出这个钱。”


    孙佺说着又看了眼他脑袋上鼓鼓囊囊的纱布,啧了声,喃喃自语般,“手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江与夏眼神一暗,他也很担心,他可还得在演艺圈里混的,要是脑袋上顶一个大大的疤,基本也就告别这个圈了。


    那天被孙佺一提,他都开始容貌焦虑了,换药时特意要了面镜子,看到脑袋后狰狞的伤口后,心止不住下沉。这要是结成疤,还得秃……


    那一瞬间,他觉得天都暗了。


    而后每次换药,他都要找各种理由先把周泊野支出去,理由也是越编越离谱。


    没人会愿意被自己爱人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特别是江与夏还是有那么点偶像包袱的。


    周泊野开始不明白,每次被赶出去都黑着张脸,还是卫卓这个人情世故天赋点点满的人精看出来了,他委婉地提醒了嘴,他才揣摩出江与夏的意思。


    第二天就特意让主任来做了个全面的病情汇报,“会留一点点的疤,像头发丝一样的粗细,等头发长出来后就一点都看不见了。”


    “真的?”看过伤口的江与夏实在不能不怀疑。


    主任笑了笑,和善道:“我保证。”


    得到保证后的江与夏总算不那么焦虑了,不过换药的时候依旧把周泊野给赶出去。


    周泊野虽然很无奈,但也只能顺着他。


    等头上的纱布和网兜摘下来后,他头发也冒了头,黑黑的短短的一茬,称得他那双大眼睛更大了,摸着有点刺手。


    周泊野给他买了不少帽子,各种类型都有,他自己挑着戴。出于私心里面有不少可爱的毛绒绒的帽子。


    只是对这种类型对江与夏这个介乎中二和成熟的年纪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果然拿来的第一天,就被嫌弃地打入了“冷宫”——衣柜最下面的抽屉。


    恢复到可以下床的时候,每天傍晚周泊野就会推着他到医院后的一个小花园走走。坐轮椅倒不是手脚有什么问题,就是身体太虚,稍微动一动就没气力了。


    一天,他正和周泊野在小花园散步,说是散步,更像是周泊野扶着他做复建。两人走了一会,江与夏额头就冒了一层汗,周泊野伸手帮他把汗擦去,扶着他到亭子里坐着。


    江与夏:“我申请明天少穿点。”起码秋裤不穿了。


    周泊野言简意赅,“驳回申请。”


    江与夏:“……”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可是穿太厚限制我的行动,我觉得手脚都变笨了,走不了几步。”


    “那就慢慢走。”周泊野一边说着,一边拧开保温杯给江与夏倒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差不多才递给他,“你知道你现在一场感冒的后果吗?”


    江与夏接过水喝了口,刚好觉得嗓子有点干,脑袋还在转着,想着有没有法子再说服说服他,他现在活像一颗圆滚滚的棉球,着实很难行动。


    “想出什么对策没?”周泊野接过他喝完的杯子,看他那眼睛滴溜溜直转,就知道又不安分了。


    江与夏老实摇头,还没回答突然不知从哪蹿出一个女的,周泊野本能地上前一步,把江与夏挡在身后。


    那人上来直接跪下,连着磕了几个头,“江先生,求求你求求你帮忙说说情吧!放过我老公吧!!求你了!!”


    江与夏被挡得严严实实,他扶着周泊野的腰,探出个头,也只来得及看眼她的长相,人就被保镖拉下去了。


    “周泊野他是你二叔啊!是你这世上最亲的人了,你不能这么对他!!”


    是周泊野的二婶。


    所以……策划的人是周泊野二叔?


    周二叔想用他威胁周泊野?江与夏眼睛微微睁大了点,好半晌才回过味来。


    他伸手抱住周泊野的腰,他坐着周泊野站着,脸刚好埋在他腹部。


    他们两人真是亲缘浅薄。


    周泊野揉揉他耳朵,“吓到没?”


    江与夏:“没。”


    两人就这么待了好一会。


    过了会,天色暗了下来,风也大了些,周泊野手指碰了碰他的脸,有点凉,“冷,回去了。”


    “好。”江与夏没问要怎么处理他们,后续的事儿他没打算掺和,周泊野也不一定想让他之后后续的处理方式。


    他同样也有些事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周泊野。


    比如他的记忆,比如他所谓的爸,比如……秦知行。


    他恢复记忆的事和当年的经历自己也还没整理好。太乱了……乱得他都觉得不真实,像是经历了一本荒诞的志怪小说。


    回到病房,周泊野去给他拧热毛巾擦脸。他看了眼手机,秦知行消息那一栏依旧停留在上次见面的时间。


    他动作顿了下,把手机按灭重新放回床头柜。他同样也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知行。


    说实话,他没联系他,倒让他松了口气。


    初冬到深冬,早上起床拉开窗帘,花圃中的满天星上铺了厚厚一层霜。


    江与夏打开窗户,呼吸伴着一阵白气呵出,人被这凛冽的冬意打了个措手不及。不消几秒,窗户重新被人拉上。


    周泊野没什么好气,语气沉沉,“感冒很好玩?”


    “……不好玩。”


    这段时间可能因为免疫力低下,他三天两头的感冒发烧。


    江与夏讨好地朝他笑笑,“不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对上周泊野“撒娇耍赖”无师自通,或许人本能就会寻找最快速简洁的法子。


    周泊野果然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他的围巾裹紧了些,又把手套给他戴上。他今天穿的这一身都是周泊野打理的,羊毛绒的毛衣外面罩了件较厚的冬款大衣,灰色冷帽帽檐处胡乱翘着几丝头发。


    他现在头发长了不少,差不多一根手指的长度,这个长度不好打理,经常睡一觉起来,头发就呈现各种角度。


    “车子在楼下等着。”


    “好。”


    行李不用他们收拾,一会会有人来料理,周泊野的任务就是打理好江与夏,江与夏的任务则是随周泊野处置。


    “恭喜出院。”


    主任和几个熟识的护士来送他们一程。


    江与夏手上抱着大大的花束,一一道谢。


    坐上车后,微信里还有李琦和孙佺的消息,李琦是因为周泊野不让来,他太闹腾。孙佺则因为工作去了外地,没法赶回来。


    江与夏往下划,手指停在秦知行的头像处,眸色暗了点。


    周泊野余光瞥见他手机界面,“车上别玩手机,一会晕车难受。”


    “嗯。”


    江与夏把手机收起,侧头靠在周泊野肩上,一股淡淡的香萦绕在鼻端,是周泊野身上的味道,让他十分安心。


    周泊野帮着换了个姿势,下一刻江与夏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中。他张开大衣将人拢了进来,两人的体温瞬间交融在一起。


    “你知道吗……”江与夏仰起头对周泊野说道:“其实车里面不冷。”


    车内空调很足,司机穿的都只是一件薄薄的西服。


    周泊野唇角微勾,故作松手,“那你坐直?”


    江与夏摇摇头,伸手抱住他的手臂,“不用,我喜欢这样。”


    头顶传来两声闷笑,揽住他的手收得更紧了。外头寒风凛冽,车内是一个小小的春日,暖意融融。


    江与夏闭上眼休息,闭着闭着就真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车子已经驶到半山别墅的山脚处,他朝外头看了眼,天乌朦朦的,黄豆大小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啪嗒啪嗒。


    “下雨了?”


    周泊野点点头,“马上就到家了。”


    江与夏打了哈欠,坐直身体,两人手还是握着的,没有完全分开。


    遮天蔽日的香樟树在冬季的雨里绿得暗沉,随着车子的行进不断往后倒着。


    脑中尘封许久的记忆,缓慢转着。江与夏唇角微微敛起,当年的事恍若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他朝外看着,没注意周泊野侧过的眸子始终落在他身上,那眼神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一直到下车,他都没说什么。


    从医院回去之后,依旧是以静养为主,他现在的生活单调地可怕,早上送周泊野去上班后,他要么睡个回笼觉,要么去温室坐着看看花看看书,中午睡会午觉起来,会去外头散散步,亦或者去厨房跟阿姨们学着做做糕点,也算是陶冶情操了。


    傍晚等周泊野回来吃饭,吃完饭两人再一块去后山走走。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名副其实的静养。


    只是那些过往的记忆总是会掺杂着打乱着涌入他的梦中。导致他午夜梦回时总会被惊醒,梦里总有人追在他身后,不断地疯狂地问他讨要着什么。


    一次两次还好,老是这般也就瞒不过枕边人了。


    再又一次被惊醒后,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让江与夏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冷汗把头发打湿,黑暗中他一动不动,原以为不会打扰到旁边的人,却不料下一刻那人手就伸过来了。


    周泊野一只手搂着他的背,将他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是一个很有保护欲的姿势。


    他没问什么,只是紧紧抱着他。


    江与夏额头抵在他怀中,一直到呼吸平稳下来。他恢复记忆这件事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告诉周泊野。他不是不愿意说,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迟早得给他一个交代,给这些年一个交代。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有很多选择表面上看是对对方好,甚至有点无私奉献的假象,现在想来多少有点单纯和愚蠢。


    江与夏抿了下唇,黑暗中他声音带着丝刚睡醒的沙哑,“阿野。”


    “嗯,我在。”周泊野的声音意外的清明,没掺杂多少睡意,就好像不是被吵醒,而是根本没睡。


    他回应后江与夏没说话,室内陷入一阵沉默。


    黑暗的环境中,人们对时间的感知变得很薄弱,江与夏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心里的措辞一遍又一遍地被推翻重构。


    “我……恢复记忆了。”


    短短几个字耗费了江与夏多数的能量。


    他屏息凝神,等着周泊野的反应,等着他质问他当年离开的理由。


    可他等了许久,等来的是一个更紧的拥抱,周泊野声音这会倒是哑了些,“我知道。”


    江与夏瞳孔瞬间缩紧,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不过也是,他怎么可能瞒得了周泊野。


    但他一句话都没问,他什么都没问。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都不问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周泊野在他发顶落下一个吻,“那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


    他只是在等他自己告诉他,当然,如果他选择什么都不说,周泊野也会装一辈子的不知道。


    明明在那件事中,他才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江与夏鼻头一酸,眼眶红了,“周泊野,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落在周泊野衣服上,洇成一团深色的水渍。声音更是轻得几乎只有气声,要不是两人离得这么近,或许都听不见。


    几个“对不起”把周泊野的心揪成一团,他伸手按着他的后脑,将他用力埋在自己怀中。


    两人互相紧紧抱着,像在汲取温度,又像是在弥补分别那几年的拥抱。


    江与夏:“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


    “想说,我想告诉你。”


    他吸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有点可怜。


    “其实我不是孤儿,我生理意义上的父亲没死,叫做冯明亮。”


    一句话就让周泊野整个人都怔住了,他再怎么猜测,都猜不到这个方面,所以从一开始他调查的方向就错了。


    “是他带走了你?”


    “不是。”


    江与夏从冯明亮突然拿着亲子鉴定找到他说起,一直到秦知行及时赶到阻止他做出傻事。


    那天秦知行他攥着他的手灼热滚烫,目光炯炯,难得地在秦知行脸上看到愤怒的表情。


    冯明亮听到动静,远远看过来。他到底是是市井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这些事儿他做得都比江与夏听说得还多,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气急败坏,“你丫还想算计老子!!当年还不如把淹死在尿桶里,妈的,这张卡里到底有没有钱?”


    秦知行何等聪明,三两句话就明白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还不等他和冯明亮反应过来,他转头狠狠一拳揍了过去,接着一拳又一拳。


    冯明亮这些年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根本不是秦知行的对手,毫无反抗之力。


    江与夏眼睛睁大了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知行,就算在孤儿院争食的时候他都没动过手。


    冯明亮开始还骂骂咧咧的,几拳下来吃了痛,也没什么骨气可言,求饶起来。


    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抱住秦知行的手,“哥,够了,别打了!”


    秦知行转头看向他,两人对视着,江与夏又说了一遍,“够了,哥,再打要出事了。”


    如果能杀了冯明亮还不会影响到自身,江与夏会毫不犹豫地动手。秦知行拼搏到现在,眼瞧着前途一片光明,绝不能因为这么个人渣留下污点。


    秦知行垂下眸子,看了眼被他抱住的手,握进的拳慢慢松开,“嗯。”


    或许和他学医有关,冯明亮瞧着没什么伤口,可却在地上哼哼唧唧躺了很久。


    秦知行像看垃圾般居高临下地给出了方案,“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报警,二是和我们一起出国,出国就把钱给你。”


    冯明亮不同意,“不行,出国你要是不给我怎么办?我人生地不熟,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摆布。”


    “随你,小夏还是学生他没钱,但我有钱,你自己考虑。”


    秦知行抚了抚因为揍人歪了的眼镜,“出国后,只要你不再找小夏麻烦,我愿意每个月再额外给你一万元养老钱。”


    江与夏微微皱了下眉,他知道秦知行没那么多钱。


    他想做什么……


    冯明亮的气性收敛了些,语气变得平和起来,“你真那么有钱?要是到了国外你拿不出钱来我不成傻子了。”


    秦知行轻声念了一串自己的信息,江与夏神情一凛,十分不赞同地看向秦知行,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冯明亮这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开,秦知行怎么敢。


    秦知行安抚地拍拍他手背,“我是S大附属医院的医生,算是比较稳定的工作,出国是外出交流学习,如果你认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大可去我单位找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有了单位做背书,冯明亮警惕的神情立马有了松动。


    秦知行没再多说什么,“你自行考虑,夏夏,走了。”


    秦知行带他去了他的宿舍,两人相识这么久,他第一次沉下脸对他说了重话。


    他问他周泊野知道吗?江与夏摇了头,“他想找周泊野要钱。”


    “这就是你破釜沉舟,不惜同归于尽的原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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