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风,带着一丝丝劫后馀生的暖意,吹拂着三道身影。
林闲将那根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已然是神物的扫帚扛回肩上,动作熟稔得仿佛扛了一辈子。
那株扎根于扫帚顶端的小草,迎风轻摇,每一片叶脉的舒展,都似乎在重新定义这方天地的秩序。
火炎童子化作的流光在扫帚柄上若隐若现,那股曾令它自傲的系统威压,此刻在这株小草面前,温顺得象一只猫。
“走吧,再不回去,厨房的王大胖又要骂我偷懒了。”林闲的语气,就象一个真的担心被扣工钱的杂役,佝偻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
火炎童子焦急的声音从扫帚柄中传出,带着一丝它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与不解:“主人!您您已是万法之源,系统之主,为何还要还要去做那等杂役?”
在它漫长的生命里,从未见过如此不可理喻的强者。
登临绝顶,不应该是君临天下,睥睨众生吗?
怎么还有人惦记着回去扫地、刷锅、应付厨房管事的责骂?
林闲的脚步顿了顿,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夕阳的馀晖勾勒出他平静的侧脸,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当杂役,怎么继续签到?”
一句话,让火炎童子的所有逻辑瞬间崩塌。
签到?
那种最低级的、新手系统才会配备的福利功能,对于一位已经掌控了规则本源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整个天地的造化,还比不上一句“签到成功,获得大力丸一枚”?
它不懂,但它不敢问,只能将这滔天的疑惑压在心底,化作扫帚柄上流转的火纹,变得愈发深邃内敛。
苏清雪抱着那只遍布裂纹的咸菜坛,怔怔地看着林闲从火门中走出的背影。
那个身影,依旧是她记忆中那个在藏经阁角落里默默扫地的佝偻老人,可不知为何,如今青云宗内所有幸存的弟子,竟没有一人敢抬头直视他。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仿佛在仰望一轮不可直视的太阳。
“结束了?”她走上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生怕惊扰了什么。
林闲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咸菜坛,象是接过一件稀世珍宝。
他低头,轻轻吹了吹坛口的灰尘,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坛子里装的不是酸掉牙的咸菜,而是整个世界的安宁。
“不,”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苏清雪,望向山下满目疮痍的废墟,以及更远处那片正在滚滚压来的,宛如墨汁倾倒的魔云,“刚开始。”
他的指尖,在坛底那道最深的裂纹上轻轻一点。
那行原本烙印着【系统最终任务:执掌万法,重塑乾坤】的金色小字,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抹去,悄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崭新浮现的,散发着淡淡烟火气的文本:
【日常任务刷新中:明日早饭,记得热。】
苏清雪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不见那行字,但她能感觉到,随着林闲指尖的动作,整个世界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那种毁天灭地的紧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日常的,安稳的韵律。
就在这时,火炎童子再也按捺不住,主动化作一道炽热的火光,彻底融入了扫帚柄之中。
它最后的声音在林闲的识海中响起,充满了决绝与虔诚:“我愿为薪,燃你之道。”
嗡——
扫帚轻轻一震,所有的光华瞬间内敛,只有一道道细如发丝的暗红色火纹,在古朴的木纹间缓缓流转,仿佛沉睡的龙脉。
一股磅礴而内敛的力量,让这把扫帚的重量,似乎超越了山岳。
林闲满意地点点头,象是给新来的伙计安排工作:“以后你管火,我管扫地。”
三人一女,就这么静静地立于山巅。
远处,青云宗的废墟之中,劫后馀生的弟子们正互相搀扶着,从断壁残垣中挣扎起身。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迷茫、悲痛与绝望。
宗门被毁,师长陨落,未来何去何从?
而他们的头顶,天际在线,万魔窟的黑云已经屏蔽了半个天空。
那黑云之中,鬼哭神嚎,魔影绰绰,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碾压下来,让本就稀薄的灵气变得更加污浊不堪。
末日,似乎才刚刚降临。
可就在这时,苏清雪忽然察觉到了异样。
“这这是”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原本充斥在天地间的灵气,变得粘稠起来,象是有了一丝“质感”。
而那些从万魔窟黑云中散逸出来的,令人作呕的魔煞之气,在接触到这片天地后,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消解!
不,不是消解!
更象是被排斥,被分离,被一种无上威严的规则强行归类,然后扔进了看不见的“垃圾堆”里。
这片被魔气污染的天地,正在以一种匪夷所??的方式,进行着自我“净化”!
她骇然地望向那个正用袖子仔仔细细擦拭咸菜坛子的老人:“你你修改了天道?!”
也只有传说中执掌天道的圣人,才能做到这种事!
“没改。”林闲头也不抬,回答得云淡风轻,“就是给天道加了个‘垃圾分类’的条款。”
他终于擦干净了坛子,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这才抬头,望向那片滚滚而来的魔云,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魔气嘛,属于有害垃圾,得单独处理,不能污染了环境。”
这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他不是在更改世界规则,而只是在自家后院立了个牌子。
苏清t雪彻底失语了。
她忽然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强大,早已超出了她,甚至超出这个世界所有生灵的理解范畴。
他不是在顺应天道,也不是在逆反天道。
他,就是天道。
林闲轻轻扛起那把内有乾坤的扫帚,山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他略显花白的头发。
“十年签到,不是为了藏,”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淅地传入苏清雪和火炎童子的耳中,“是为了等。”
等什么?
等一个可以让他安心扫地的世界。
风起,草动。
那株扎根于扫帚之巅的规则之草,仿佛听懂了他的心意,随风轻轻一颤。
一粒比尘埃还要微小的种子,从草叶上悄然飘落,乘着风,打着旋,悠悠地飘向了山下那片广袤的青云宗废墟深处。
下一瞬,林闲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了。
没有空间撕裂,没有灵力波动,就好象他本来就不在那里,只是一个被风吹散的幻影。
只有一句话,在风中悠悠回荡,飘入每一个幸存的青云宗弟子的耳中:
“该去值早班了。”
与此同时,那粒随风飘落的种子,无声无息地落入了青云宗废墟最中心的一片焦土之中。
它没有生根,没有发芽。
落地的瞬间,一圈无形的、无法被任何神识探查到的波纹,以种子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青云宗遗址,乃至方圆百里的地界。
虚空之中,一道同样无形无质的界碑,悄然立起。
碑文古朴,却蕴含着令神魔战栗的无上意志,仅有一行扭曲如龙蛇的小字:
【本局域即刻起,实行‘最强签到制’,违规者,将自动触发‘残食反噬’。】
万里之外,万魔窟魔云大军的先锋,已经越过了曾经的山门界线。
为首的,是万魔窟三大魔君之一的“血屠魔君”,他正狞笑着,准备下令将废墟中那些蝼蚁般的幸存者彻底碾碎。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遥远的万魔窟最深处,那些闭关了千百年的老魔头,在同一时刻,心脏毫无征兆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让他们齐齐从入定中惊醒,喷出大口的魔血。
而冲在最前方的魔云大军中,所有的魔头、魔将、乃至最底层的魔兵,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
紧接着,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铮咔嚓”
清脆而密集的碎裂声,在整个魔军阵营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血屠魔君惊骇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柄陪伴他征战千年,饮过无数真仙之血的“幽冥血河戟”。
那布满神金魔纹的戟刃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一片片丑陋的铁锈。
神兵的灵性在哀嚎,在消散!
不过短短一息之间,这柄足以劈山断海的极品魔器,竟象一块被扔在潮湿角落里千百年的凡铁,锈迹斑斑,灵光尽失,“哐当”一声断成了数截,掉落在地,化作一滩真正的废铁。
不止是他!
他身后的千万魔军,手中所有的兵器、身上所有的铠甲,无论品阶高低,无论材质为何,在这一刻,都象是经历了万载岁月的腐朽,无故生锈,崩解消散!
千万魔军,瞬间被集体“缴械”!
血屠魔君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前方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废墟,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片废墟有古怪!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恐怖规则,象一张天罗地网,已经笼罩了这里。
而他们,刚刚一头撞了进来。
青云宗废墟边缘,晨雾未散。
一个佝偻的身影扛着一把长出了一株青草的扫帚,正不紧不慢地从雾中走来,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清晨,出来扫扫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