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呜咽,如鬼哭神嚎,卷起焦黑的沙砾,拍打在人脸上,带着一股灼热的刺痛。
荒原之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走在前面的林闲,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肩上扛着一把破旧的扫帚,步履不紧不慢,仿佛不是在穿越一片被诅咒的绝地,而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跟在后方的苏清雪,神情却凝重到了极点。
她手中的冰晶玉符光芒闪铄不定,一层薄薄的寒气笼罩着她,艰难地抵御着空气中无孔不入的火毒。
越是深入,这股火毒就越是霸道,仿佛整片天地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丹炉,而他们,就是炉中即将被炼化的药渣。
“你到底要做什么?”苏清雪终于忍不住,几步追上前,与林闲并肩而行,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急,“这片荒原的火毒越来越重了!那东西留下的印记,根本不是在指引,而是在吸引我们进入它的领域!再走下去,我们会被活活炼化的!”
林闲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钓鱼,自然要用最好的饵。鱼儿不咬钩,怎么把它拉上岸?”
“我们是饵?”苏清雪脸色一白。
“不,”林闲摇了摇头,扛着扫帚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我是饵,你是来看戏的。站远点,免得血溅到身上。”
就在这时,林闲识海中的火炎童子发出一声惊恐的咆哮:“小子,不对劲!地下的火脉在被引动,是那个家伙的手笔!他不是在用小股力量试探,他是在把整片荒原变成自己的主场!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变成他的武器!”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方圆十里的大地猛然一颤,紧接着,地面上那些焦黑的沙砾开始泛起诡异的暗红色光芒。
沙地变得滚烫,仿佛烧红的铁板,空气扭曲,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小心!”苏清雪惊呼一声,手中玉符寒光大盛,脚下瞬间凝结出一片冰霜,隔绝了来自地面的恐怖高温。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轰!轰!轰!
数十道粗壮如水桶的黑焰火柱,毫无征兆地从地底冲天而起,带着毁灭性的气息,在他们四周拔地而起,如同一座座黑色的囚笼栅栏。
火柱冲上百丈高空,而后猛地弯折,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焰天网,将这片局域彻底封死,断绝了所有退路。
焚天子的残念似乎在虚空中回响,带着无尽的嘲弄与恶意:“入我樊笼,尔等唯有化为薪柴一途!”
黑焰囚笼之内,温度骤然攀升,苏清雪的护体寒气被压迫得滋滋作响,冰晶玉符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她银牙紧咬,正要催动本命玄冰,做殊死一搏。
“别动。”
林闲淡淡的声音响起,他非但没有丝毫慌张,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的黑焰火柱,象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苏清雪几乎要被他气笑,这哪里是囚笼,分明是一座已经点燃的焚尸炉!
“谁说我们在他的阵里?”林闲忽然反问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抬起脚,然后,重重地跺了下去。
这一脚,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如擂鼓般的回音。
但随着这一脚落下,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金色波纹,以他的落脚点为中心,闪电般扩散开来!
那道波纹掠过滚烫的沙地,掠过每一寸焦土。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凡是被金色波纹扫过的地方,地面之下,竟亮起了一道道纤细却无比明亮的金色纹路!
这些纹路,正是林闲这一路行来,用【九幽锁火阵】的起手式,一步一步悄然烙印在大地之下的!
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是随意的,而是在丈量大地,勾勒阵图!
那焚天子残念引动地脉,想将此地化为自己的领域,却不知,他引动的每一分火能,都恰好顺着林闲早已布下的“渠道”,流向了缺省的节点。
一个、十个、百个成百上千个金色节点在瞬息之间被点亮,彼此连接,构成了一副比黑焰囚笼更加庞大、更加玄奥的金色阵图!
如果从高天之上俯瞰,便能看到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黑色的火焰囚笼,此刻竟被一张复盖了方圆十里的金色大网,反向包裹了起来!
“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苏清雪瞳孔剧烈收缩,看着脚下蔓延的金光,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走的每一步路,竟然都是在布阵?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计算力和掌控力!
“从踏入这片荒原的第一步开始。”林闲轻描淡写地回答,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抬起头,望向那由黑焰构成的天穹,笑容变得冰冷而森然。
“想请君入瓮?可惜,你选错了瓮。”
“现在,轮到我了。”
林闲双手缓缓抬起,猛地向下一按,口中吐出八个字:
“九幽锁火,反客为主!”
刹那间,遍布荒原的金色阵图光芒万丈!
一股无与伦比的吸力从阵图的每一个节点爆发出来。
那些原本气焰滔天的黑焰火柱,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一阵阵不甘的哀鸣,组成囚笼的火焰开始剧烈扭曲,竟被硬生生地从地脉中抽离,拉扯向地面的金色阵纹!
焚天子残念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
它本想引动地火焚敌,却不料林闲早已鸠占鹊巢,将这片地脉的“控制权”悄然夺走。
它引来的力量越是庞大,此刻被金色大阵抽走的速度就越快!
“不——!这不可能!”虚空中传来焚天子残念惊怒交加的咆哮。
林闲却根本不理会它的嘶吼,他双目微闭,心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作品”之中。
他怀里的咸菜坛子自行飞出,悬浮于半空,坛口对准了天空。
“以你之火,为我铸炉!”
那被金色大阵抽离的磅礴黑焰,并未消散,而是在阵法的引导下,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洪流,百川归海般冲天而起,尽数被吸入了小小的咸菜坛之中!
坛中,【不灭薪火】的内核炉魂发出欢快的嗡鸣,【焚神劫经】的经文在炉魂周围显化,将涌入的黑焰一遍又一遍地灼烧、提纯,剥离掉其中属于焚天子的意志和杂质,只留下最精纯的火源之力。
苏清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把敌人精心布置的必杀陷阱,变成了一个为自己补充能量的“自助餐厅”?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这简直是疯子才能想出来的计划!
随着最后一缕黑焰被吞噬,天地间恢复了片刻的死寂。
黑焰囚笼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被金光洗礼过的大地。
林闲招了招手,那吃得“肚皮滚圆”的咸菜坛便飞回他怀中,入手温热,其中的炉魂壮大了不止一圈。
那幅模糊的火域图景,在吸收了如此庞大的同源力量后,也变得清淅了数分,仿佛一座燃烧的废墟,隐约能看到其中有一具盘坐的焦骨。
“走吧,”林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重新扛起扫帚,对还在发愣的苏清雪说道,“前菜吃完了,该去找正主了。”
苏清雪机械地跟上,她看着林闲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男人,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蕴含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深意。
他们继续向荒原深处走去,脚下的土地虽然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却愈发浓重,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界线,进入了真正属于焚天子的死亡禁区。
林闲的每一步落下,看似寻常,脚底却都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金焰,悄无声息地渗入地脉深处,如播撒的种子,向着未知的远方蔓延。
他刚才破掉的,只是前哨,而他现在布下的,才是真正的杀局。
他怀中的咸菜坛,在这一刻,又轻轻一震。
坛底那道细微的裂纹深处,一缕凝练到极致的金色焰丝,仿佛跨越了无尽虚空,正与那远在火墟深处,某具焦骨心口的一点星火,产生了愈发清淅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