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火大典后的第三日,青云宗延续了数日的喧嚣与骚动终于渐渐平息,一切似乎都重归于往日的宁静。
然而,就在这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一声沉闷如远古巨兽心跳的轰鸣,自后山禁地深处传来,瞬间撕裂了这份虚假的安宁。
轰隆!
后山那口沉寂了千年的火眼,毫无征兆地喷发了。
但喷出的并非凡俗的岩浆或烈焰,而是一道粗壮如擎天之柱的赤金火焰!
那火焰纯粹到了极致,金中透赤,宛若琉璃神金熔炼而成,直冲九霄,在漆黑的天幕之上,轰然绽放成一朵复盖了整个天穹的巨大火莲。
“火莲开天!”
这一刻,青云宗内,无论是在闭死关的太上长老,还是刚刚入门的外门弟子,所有人都被这股焚天煮海般的恐怖威压惊醒,骇然地望向天空。
那朵赤金火莲缓缓旋转,每一次脉动,都让方圆百里的火属灵气为之沸腾、朝拜!
宗主大殿内,身着星袍的宗主猛地推开窗户,望着天际那几乎要将星辰都融化的异象,一向沉稳如山的面容上布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失态:“此等威势此等精纯的本源之火是仙帝级火灵觉醒之兆!”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在随后赶来的诸位长老耳边炸响。
“仙帝级火灵?怎么可能!我青云宗何德何能,能诞生这等神物?”
“莫非是是那位传说中的焚天子重生了?传闻他当年便是身负仙帝火灵,一念焚尽上古魔宗,最终却因功高震主,被仙界诸帝联手镇杀!”
长老们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激动、贪婪与更深层次的恐惧。
这等级别的机缘,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
人群角落,一袭白衣胜雪的苏清雪,却没有看那惊世骇俗的天地异象,她清冷的眸光穿过重重殿宇,望向了那座最偏僻、最不起眼的杂役院。
她感受着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霸道火意,红唇微启,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是他他竟然真的将那枚废弃的炉魂,炼到了极致。”
宗门紧急召开的长老会,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最终,宗主若真是焚天子那等存在的残魂复苏,必将为我宗招来灭顶之灾!
传我谕令,以‘镇压宗门隐患,肃清后山邪魔’为由,请三长老、五长老、七长老即刻出手,将那异象源头之人拿下!
生死不论!”
“镇压隐患”四个字,说得冠冕堂皇,但谁都听出了其中的杀意与贪婪。
与此同时,杂役院那间破旧的柴房内,一枚悬浮在半空的火红色玉佩正剧烈震颤,一个焦急的童音从中传出:“不得了了!林闲,那帮老家伙动杀心了!三尊渡劫境长老,还带着镇宗法宝‘锁云链’,这是要你的命啊!咱们快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盘膝坐在草堆上的林闲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身上的气息平静如水,与外界那焚天灭地的异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缓缓旋绕的金色火焰,仿佛蕴藏着宇宙初开的奥秘。
“逃?”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带着十年未曾与人长谈的生疏,却又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磅礴自信,“我在这青云宗签到十年,受尽白眼,忍受孤寂,等的就是这一刻。”
话音落下,他缓缓站起身。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寄宿在玉佩中的火炎童子感到一阵心悸。
因为这是十年来,林闲第一次主动迈出这间柴房,第一次主动走向那座他从未踏足过的宗门大殿。
他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仿佛不是踩在青石板上,而是踏在了天地的脉搏之上。
通往大殿的山道上,三道身影快如鬼魅,带着沉重的威压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三长老须发皆张,眼神阴鸷如鹰,他死死盯着林闲,仿佛在看一个将死的蝼蚁:“林闲,你这废物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交出你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炉魂,老夫可以做主,给你留个全尸!”
另外两位长老分立两侧,手中法诀已然捏紧,磅礴的灵力如同山岳般死死锁定林闲,断绝了他所有退路。
林闲依旧不语,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摊开掌心。
一朵小巧玲胧、只有拇指大小的金色火莲,在他掌心静静地旋转。
就是这朵看似人畜无害的小火莲,在出现的一瞬间,方圆十里的地脉深处,所有蛰伏的火属灵脉,仿佛听到了帝王的召唤,骤然共振轰鸣!
三位渡劫境长老脸色狂变!
他们骇然发现,自己手中的上品法宝光芒瞬间黯淡,象是被掐断了能源的凡铁;体表的护体灵光更是在一股无形的、至高无上的伟力压制下,被死死地按回体内,竟是半分灵力也无法催动!
他们,在这一刻,被剥夺了身为修士的一切力量,变成了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这这是什么妖法!”三长老惊恐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
“蠢货。”火炎童子在玉佩中轻叹一声,用神念对林闲传音道,“你用签到十年才得到的【万火归源诀】,直接从本源上锁死了他们体内所有与火相关的经络。他们修的功法、用的法宝,根基皆是火属,在你这万火之源面前,如同臣子见了帝王,除了跪伏,还能做什么?妙啊,真是妙啊!”
林闲无视了脚下瘫软如泥的三人,一步一步,踏上了宗主大殿的白玉阶梯。
当他那身穿破旧杂役服的身影出现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门口时,殿内所有的争论与喧嚣戛然而止。
宗主与全体长老的目光,如利剑般齐齐射来,充满了审视、忌惮与杀意。
林闲缓步踏入大殿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十年来,我扫地、砍柴、打盹,你们说我是宗门之耻,是扶不起的废物。”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可今日,我只问一句——”
他顿了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宗主。
“谁能在我面前,点燃一缕真火?”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下意识想催动丹田真火,却骇然发现,自己的丹田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别说真火,连一丝火星都无法升起!
所有长老都尝试了,结果全都一样。
他们惊恐地发现,在这个杂役面前,他们这些所谓的修炼高人,竟然连最基本的控火之能都失去了!
无人应答。
林闲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转身便要离去。
这青云宗,已没什么值得他留恋。
“站住!”宗主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林闲!你受我青云宗十年养育之恩,如今身怀异宝,不思报效宗门,反而欲擅自离去,你若敢踏出此门,便是叛宗!”
林闲的脚步停下了。
他缓缓回头,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青云宗养我十年,我不杀一人,已是仁至义尽。”
他声音一沉,带着无尽的威严。
“若再逼我”
话未说完,他只是轻轻一挥袖袍。
轰!轰!轰!
大殿前广场上,那九尊像征着青云宗千年传承与荣耀的巨大火鼎,在同一时刻,毫无征兆地齐齐炸裂!
坚不可摧的千年玄铁,在倾刻间化作了最细腻的灰烬,被风一吹,洋洋洒洒,散落一地。
整个青云宗,鸦雀无声。
当夜,月色清冷。
林闲收拾好了他那唯一的家当——一个打了几个补丁的破旧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杂役服。
他缓步走向山门,十年了,是时候离开了。
然而,在巨大的山门牌坊下,一道白色身影静静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苏清雪。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晶莹剔透、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晶玉符,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焦急:“西境防线传来急讯,万魔窟已连破我宗三重护山大阵,魔气滔天,最多三日,便会兵临山下。宗门求你留下。”
林闲的目光落在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看着她眼中的那一丝恳求,十年来古井无波的心,竟泛起一丝涟漪。
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很轻,却足以让月色失辉:“我不是为宗门而战,是为这十年,它给我的三餐馒头饭。”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苏清雪,望向远处那片已经被魔气染成墨色的天际,语气变得深沉而坚定。
“但我,不会让青云断在今日。”
这番话,让苏清雪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然而,就在此时,火炎童子惊恐万状的低语,如同一道冰冷的电流,在林闲的脑海中炸响。
“林闲,小心!地底地底那道沉睡了万载的黑焰它动了!”
“它在模仿你的火种频率,它感受到了你的存在它它想寄生你!”
林闲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他平静地望着远方那魔气与杀机交织涌动的天际,夜风卷起他破旧的袍角,猎猎作响。
他轻声开口,仿佛在回答火炎童子,又仿佛在对整个世界宣告。
“那就让它来——”
“正好试试,我这十年签到,到底攒了多少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