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云宗外门杂役食堂便已人声鼎沸,热气蒸腾。
林闲端着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那副唯唯诺诺、生怕撞到任何人的模样,引得不少杂役弟子投来鄙夷的目光。
就在他即将走到一个空位时,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哗啦!”
一声脆响,陶碗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摔得粉碎,浑浊的粥水溅射开来,大部分都泼在了他自己的脸上和粗布麻衣上。
周围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看那个废物,端碗粥都能摔跤!”
“真是没用,活该一辈子当杂役。”
一个身材魁悟、满脸横肉的杂役头目走了过来,正是平日里最爱欺压林闲的王虎。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林闲,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弧度,冷声嘲讽道:“废物就是废物,连路都不会走,活着也是浪费宗门的粮食!”
林闲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抹了一把糊在脸上的粥水,黏糊糊的米粒粘在头发和眉毛上,让他看起来更加滑稽可笑。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只是对着众人讪讪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说道:“我这不是怕被鬼抓嘛”
这话一出,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哈哈,这废物是被吓傻了吧?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我看他就是脑子有问题!”
王虎更是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鄙夷地啐了一口:“我看你就是那个鬼,穷鬼!赶紧把地给我舔干净,别在这碍眼!”
在一片刺耳的嘲笑声中,林闲低着头,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没有人注意到,他那低垂的眼眸深处,没有丝毫的懦弱与惊慌,反而闪铄着一抹算计得逞的精光。
鬼?这青云宗里,可真有比鬼还可怕的东西。
时至正午,烈日当空。
林闲抱着一堆刚刚清洗干净、还带着皂角味的衣物,步履匆匆地走向晾晒场。
在一个僻静的拐角,他“不经意”地与一个迎面走来的杂役撞了个满怀。
“哎哟!”
对方是个面色阴沉、眼神闪铄的青年,被撞得一个趔趄,眼中立刻迸射出凶狠的光芒。
“对不住,对不住!”林闲连忙躬身道歉,姿态放得极低,活象一只受惊的兔子。
那青年冷哼一声,似乎懒得跟林闲这种“废物”计较,只是阴冷地瞥了他一眼,便绕过他匆匆离去。
林闲直起身子,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就是他!
那个身上带着若有若无血腥气和阴煞之气的家伙,一个潜伏在杂役中的魔修!
他将衣物随手放在一旁,身形一闪,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与对方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的呼吸被压制到了极限,脚步轻得仿佛踩在棉花上,整个人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环境的光影之中。
那名魔修杂役显然十分警剔,一路上数次回头探查,但拥有“敛息术”的林闲,又岂是他这种级别的魔修能够发现的。
最终,魔修杂役闪身进入了后山一处荒废已久的废弃丹房。
林闲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攀上附近一棵古树,拨开繁茂的枝叶,视野壑然开朗。
只见那魔修杂役正蹲在丹房中央,神情专注而诡异。
他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黑气,正在地上飞快地刻画着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道扭曲的线条在地面上浮现,逐渐构成了一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符文。
那符文仿佛活物一般,微微搏动着,隐隐有血光在其中流转。
“果然在布置魔道阵法节点。”林闲心中冷笑。
他没有丝毫尤豫,从怀中悄然取出一面巴掌大小、古朴无华的青铜镜。
此物名为“摄魂镜”,乃是他穿越后“每日签到系统”奖励的诸多宝物之一,功能单一却极为实用——能够无声无息地记录下眼前所见的一切影象。
林闲将镜面对准下方的魔修,心中默念法诀。
摄魂镜的镜面之上,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闪过,将那魔修刻画符文的全过程,连同他脸上那狰狞而狂热的表情,都分毫不差地烙印了进去。
证据,到手了。
午后,阳光变得慵懒。
林闲找到了杂役区一位负责打理药圃的老张头。
老张头是宗门里为数不多没有欺负过他,甚至偶尔还会给他一个馒头的老人。
“张大爷。”林闲将一个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塞到老张头手中。
“小闲?这是什么?”老张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
“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林闲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压得极低,“张大爷,我信得过您。您帮我保管好它,无论谁问起,都不要拿出来。但是”
他顿了顿,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看着林闲郑重其事的样子,老张头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用力点了点头,将那布包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小闲,你放心,老头子我豁出这条命,也给你办到!”
“多谢张大爷。”
与老张头告别后,林闲没有片刻停留,径直一人前往了更为偏僻的后山深处。
他要在这里,布下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从怀中取出的,不再是镜子,而是一截看起来象是生了锈的破旧铁链。
这铁链名为“封魔锁链”,同样是签到所得的古老法器,对魔气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一旦被触发,便能化作天罗地网,将范围内的魔修暂时困住,封锁其魔元。
他根据记忆中宗门阵法的薄弱点,以及那魔修可能逃窜的路线,耗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将这封魔锁链巧妙地布置在一处隐蔽的峡谷隘口,并用幻术符录加以掩盖。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了一眼渐渐西斜的太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棋盘已经布好,就等棋子入瓮了。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林闲回到自己那间破旧潮湿的柴房,从床板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匿名信。
信上的内容,详细叙述了魔修渗透的可能路径、连络方式以及他今天所观察到的阵法节点位置。
这些信息,足以让宗门高层顺藤摸瓜,将隐藏的毒瘤一网打尽。
他将信纸仔细折好,又取出一枚淡黄色的符录,贴在信封之上。
这是“无声符”,能彻底隔绝信件上附着的任何气息和神识印记,确保万无一失。
夜色深沉,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出杂役区,几个闪铄便来到了内门弟子居住的局域。
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巡逻的弟子,最终停在了苏若瑶的阁楼窗外。
苏若瑶,青云宗宗主之女,天之骄女,也是宗门内为数不多心怀正义、嫉恶如仇的弟子。
将信交给她,比交给任何一个长老都更稳妥,也更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林闲屈指一弹,那封贴着无声符的信件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在窗台上。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停留,再次化作一道虚影,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回到柴房,林闲关上门,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床沿上。
所有的布置都已经完成,环环相扣,只待风暴的来临。
他是在赌,赌对方发现自己被跟踪后,今晚就会前来灭口。
他故意暴露,就是要将这潭水彻底搅浑,将所有隐藏在暗处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杂役”身上。
他轻声说道,象是在对空气说话,又象是在对自己宣告:“既然你们想玩大的,那就让我陪你们玩到底。”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窗外,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门前。
不止一个。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一股阴冷而粘稠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穿透了薄薄的木门,笼罩了整个房间。
林闲缓缓起身,那副平日里懦弱畏缩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与冷冽。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黑暗中,他的眼中寒光乍现,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笑意:“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门外的杀意愈发浓烈,数道黑影如同鬼魅,将这间小小的柴房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没有立刻破门而入,象是在等待着什么。
林闲随手抄起了墙角用来拨弄炉火的火钳,铁器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
这一夜,注定无眠。
而当第二天的晨曦刺破黑暗,青云宗杂役区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一切似乎又将回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空气中残留的,除了清晨的露水,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寻常人无法察觉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