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刚刚刺破地平线,青云宗的山门便已在晨雾中苏醒。
林闲,这个在外门杂役中毫不起眼的存在,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着他那把比他还老的扫帚,清扫着通往演武场的青石板路。
他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古怪小曲,双眼半眯,一副随时可能靠着扫帚睡着的懒散模样。
然而,在他那看似昏昏欲睡的眼帘下,一双眸子却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弟子和杂役。
十年如一日的伪装,早已让他将这份警剔融入了呼吸与心跳之中,自然得毫无破绽。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微微一凝,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新来的杂役身上。
那人身材中等,面容普通,正埋头费力地搬运着一捆柴火,动作略显笨拙,象是刚入宗门,尚未适应这里的活计。
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但林闲却捕捉到了一丝致命的违和感。
那杂役每隔几个呼吸,左眼深处便会不经意地闪过一缕比墨还黑的幽光,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带着一股侵蚀灵魂的阴冷气息。
“蚀灵瞳”林闲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德性。
这可是魔道修士中相当棘手的秘法,能够窥探灵气流转,洞察阵法弱点,是渗透宗门的最佳利器。
看来,昨天那场针对自己的袭杀,不过是前菜,真正的大鱼,已经悄悄潜入了进来。
他继续哼着走调的小曲,扫帚在地上画着毫无章法的圈,慢悠悠地朝着那名新杂役的方向挪去。
两人的距离在不经意间拉近,近到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柴火的草木气息。
“唉——”林闲突然停下扫帚,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对方听得一清二楚,“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扫个地都能差点被人宰了。我这条小命,还真是够硬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馀光观察。
果然,那新杂役搬运柴火的动作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脊背瞬间绷紧,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但那刹那间的神色剧变,已经彻底暴露了他。
“小哥,新来的?”林闲象是毫无察觉,自来熟地搭话。
那杂役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恩,刚来两天。”
“多加小心吧,咱们这青云宗,最近可不太平。”林闲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老前辈”提点新人的架势。
就在手掌落下又抬起的瞬间,他指尖一枚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符录,已经无声无息地贴在了那杂役粗布衣衫的后摆衣角内侧。
符录上的灵光一闪即逝,完美地融入了衣物的纹理之中。
“追踪符”,低阶符录,但胜在隐蔽,足以在十二个时辰内,让他象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无所遁形。
看着那杂役扛着柴火匆匆离去的背影,林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猎物已经上钩,接下来,就该看看他背后牵着多大的一张网了。
午后的阳光变得灸热,蝉鸣声声,令人昏昏欲睡。
林闲借口肚子不舒服,溜出了杂役院,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后山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丹房。
这里蛛网遍布,丹炉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尘土混合的古怪气味。
他熟练地推开一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卷古朴的兽皮图。
图名为“逆灵图”,乃是上古奇物,本身并无攻击力,却能感应并描绘出方圆百里之内所有魔气的走向与汇集点。
这是他十年前,从一处上古遗迹中九死一生才得到的宝贝,也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他将逆灵图在满是灰尘的石桌上缓缓铺开,古老的兽皮上绘制着繁复而玄奥的阵纹。
林闲并指如剑,逼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精纯的真元,小心翼翼地点在阵图的中央。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整张逆灵图仿佛活了过来。
兽皮上的纹路逐一亮起,构成了一副微缩的青云宗立体地图,山川、殿宇,纤毫毕现。
紧接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线,从杂役院的位置袅袅升起,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蜿蜒着,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延伸。
那黑线穿过外门,绕过演武场,避开了几处重要的长老院落,最终,它的终点指向了青云宗灵气最盛、守卫最森严的内核局域——圣殿!
圣殿,乃是青云宗的立宗之本,传闻其中供奉着开山祖师的道统传承,更镇压着一道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空间裂隙。
“果然他们的目标是圣殿。”林闲喃喃自语,眼中精光爆射。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中飞速运转。
对方显然不是为了什么普通的宝物,而是图谋更大,大到足以颠复整个青云宗。
傍晚,夜幕如巨大的黑布,将整个青云宗笼罩。
林闲换上了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劲装,如同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宗门禁地的外围。
他没有深入,只是在外围那些巡逻弟子的感知盲区穿梭。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每到一处关键的地理节点,便会停下来,手指轻弹,一枚寸许长的、闪铄着微弱银光的“迷踪钉”便没入土中,不见踪影。
这种钉子能扰乱地脉灵气,让依靠“蚀灵瞳”这类秘法探路的魔修,彻底变成睁眼瞎。
布下七枚迷踪钉后,他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三块核桃大小、通体漆黑的“震魂石”,将其埋在地下魔气可能通过的几条主脉络上。
一旦有高强度的魔气流过,这石头便会引发一场微型地震,威力不大,却足以瞬间震塌脆弱的地下魔道秘径,打草惊蛇。
做完这一切,林闲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准备离开。
他的计划是层层设防,步步为营,先废掉对方的眼睛和手脚,再慢慢收网。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股恐怖至极的威压,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那是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神识,如同一座无形的巍峨山岳,瞬间笼罩了方圆数里的局域。
空气仿佛凝固,林间的虫鸣鸟叫戛然而止,连风都停下了脚步。
这股神识冰冷而霸道,带着审视一切的威严,一寸寸地扫过地面、树木、岩石,任何一丝灵力波动都无法逃过它的探查。
林闲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神识的强度,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至少也是元婴期,甚至可能是化神期的老怪物!
来不及多想,林闲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在万分之一刹那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他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捏碎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玉符。
符录破碎的瞬间,一股清凉而玄妙的力量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
林闲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个幻影,他的气息、心跳、体温,乃至灵魂的波动,都在一瞬间与周围的环境彻底同化。
他就站在一棵古树的阴影下,却仿佛自己也变成了那道阴影,变成了树的一部分,与这片夜色融为一体,归于虚无。
那股霸道的神识如利剑般从他“身上”扫过,来回探查了三遍。
每一次扫过,林闲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放在了刀刃上反复刮擦,但他依旧保持着绝对的“虚无”状态,心神古井无波。
片刻之后,那股神识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在原地停留了数息,最终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直到那股威压彻底消失,林闲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他靠在树干上,眼中闪铄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来,杂鱼清完了,真正的大鳄,终于舍得露面了。”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奋。
他抬头望向天际,夜空之上,原本稀疏的星辰不知何时已被厚重的乌云屏蔽。
乌云翻涌,盘旋汇聚,中心处隐隐有电光闪铄,仿佛有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在其中蕴酿、成形。
这绝非自然天象,而是某种强大力量降临或大阵即将激活的征兆。
林闲眯起了眼睛,感受着空气中那股越来越压抑的气息,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一抹释然与决绝的笑容。
他缓缓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股属于顶尖强者的凌厉气势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又变回了那个懒散平凡的杂役。
“十年了,”他轻声说道,象是在对这片风起云涌的天地宣告,“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宏大的棋局已经拉开序幕,而他这颗最不起眼的棋子,即将撬动整个棋盘。
他的眼神穿过重重黑暗,望向了宗门灯火通明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万事俱备,计划的第一步,就从一个完美的、不引人注意的开场开始吧。
要搅动这潭深水,首先,得让自己再次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料和废物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