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杂役院的庭院里便响起了“沙沙”的扫地声。
林闲佝偻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着手中的扫帚,仿佛一夜未眠,精神萎靡到了极点。
他眼角的馀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林闲手中的扫帚应声而断,竹制的帚柄从中断开,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握在手里。
他象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徨恐之色。
他慌乱地扔掉断柄,蹲下身子去捡拾散落的竹枝,嘴里不受控制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下又要挨罚了这个月的月钱本就不够”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哭腔,充满了绝望和无助,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都心生怜悯。
庭院一角的假山后,一道壮硕的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王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得意的冷笑,他身旁的黑熊低声道:“虎哥,这废物果然被我们吓破了胆,连扫帚断了都怕成这样。”
王虎眼中闪铄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光芒,低哼一声:“我还当他有什么底牌,原来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继续盯着,我不信他能装一辈子!”
在他看来,林闲昨日那瞬间爆发的气息,必定是某种一次性的保命底牌,如今用完,便彻底打回了原形。
一个连扫帚断了都怕得要死的人,能有什么威胁?
中午时分,食堂内人声鼎沸。
林闲端着一份最差的伙食——一个干硬的黑面馒头和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默默地走到了最偏僻的角落,那里紧挨着后院的鸡圈。
他没有立刻吃饭,而是满面愁容地看着手中的馒头,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
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将那本就干硬的馒头一点点掰碎,顺着墙根的缝隙扔给外面争食的土鸡。
“吃吧,你们吃吧我不饿”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颓丧和自我放弃的意味。
不远处,正在大口啃着肉骨头的黑熊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对同桌的几个跟班道:“你们看那废物,连饭都不吃了,怕是离疯不远了!虎哥这招真是高啊,不费吹灰之力,就快把这小子给逼死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投向林闲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嘲弄。
然而,无人注意到,在弯腰喂鸡的瞬间,林闲的身体形成了一个绝佳的视觉死角。
他的左手看似随意地在地面上扒拉着,实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用粗布包裹的石头,与另一块同样包裹的石头进行了飞速交换。
那块新换上的石头,正是他昨日签到所得的“隐息石”,能完美收敛自身所有气息。
而他换走的,不过是一块型状相似的普通石头。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将包裹着隐息石的粗布塞进墙角的砖缝深处,又用浮土和碎草叶巧妙地掩盖起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极致,当他直起身时,脸上依旧是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杂役弟子们大多在树荫下休息。
林闲也找了个石墩坐下,低着头,一言不发,象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喂!废物!”
一声暴喝打破了宁静。
黑熊在王虎的眼神示意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狰狞的狞笑。
“谁让你坐在这里的?这地方也是你这种废物能待的?”
话音未落,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推,正中林闲的肩膀。
林闲本就“虚弱不堪”,被这股巨力一推,顿时象个破麻袋般向后倒去,狼狈地跌坐在满是尘土的泥地上,身上沾满了灰尘。
“啊!”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缩,脸上血色尽褪,瞳孔中满是纯粹的恐惧,连连求饶:“别别打我我走,我马上就走”
他那副吓破了胆的模样,引得周围的杂役弟子们哄堂大笑。
“哈哈哈,真是个软骨头!”
“被黑熊师兄一推就吓尿了!”
“这种货色,当初是怎么进青云宗的?”
讥笑声、嘲讽声不绝于耳,象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向地上的林闲。
然而,站在人群之外的王虎,脸上的笑容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凝重和怀疑。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林闲的反应太过“标准”了。
惊恐的尖叫、瑟缩的身体、求饶的话语这一切都象是在照着某个模版在演戏,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遐疵。
一个真正被恐惧和绝望击垮的人,反应应该是麻木的,是呆滞的,甚至可能是面对欺凌时毫无反应的。
而林闲这种教科书式的惊恐,反而透着一股浓浓的刻意。
王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小子的演技给骗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演给自己看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疯长。
夜,深了。
整个杂役院都陷入了沉寂,只有巡夜弟子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王虎没有睡。
他带着两个最信得过的心腹,如同幽灵般潜伏在林闲房间外的阴影里。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气息的感知中。
果然!
没过多久,他敏锐地察觉到,从林闲房间里透出的气息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那股气息时而强盛,仿佛拥有了炼气三层的修为,时而又微弱下去,比普通人还要不如。
如此忽强忽弱,若有若无,宛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又在下一刻顽强地亮起。
“哈哈哈!果然是在装神弄鬼!”王虎心中狂喜,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手下道,“这废物果然有古怪!他一定是在修炼什么邪门功法,或者是在准备什么阴谋!今晚,他必有动作!”
这异常的气息波动,彻底印证了他白天的猜测!
“等他气息最强盛的瞬间,我们立刻破门而入,将他当场擒获!人赃并获,看他还如何狡辩!”王虎
几人摒息凝神,耐心等待着。
终于,那股气息在一次波动中达到了顶峰,虽然依旧不稳,但强度却是不容置疑的。
“就是现在!上!”
王虎一声令下,一脚猛地踹在木门上!
“砰!”
本就老旧的木门轰然倒塌,木屑纷飞。
王虎带着人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直扑床榻!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没有盘膝修炼的场景,更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昏暗的油灯下,只见林闲蜷缩在床角,身上盖着一床破旧的薄被,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青,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仿佛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
那股刚刚还强盛起来的气息,在他们破门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彻底消散,只剩下比将死之人还要微弱的生机。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手下愕然道。
王虎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快步上前,伸出手指在林闲的鼻下一探,那气息若有若无,微弱得可怕。
再看他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分明是重病垂危,甚至濒临暴毙的模样!
难道他那异常的气息波动,不是在修炼,而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导致灵力失控?
与此同时,在杂役院的另一端。
一道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从一间柴房的后窗滑出,几个起落间,便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这道身影,正是真正的林闲。
他动作矫健,眼神清明,哪里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模样。
他迅速来到中午藏东西的墙角,熟练地从砖缝中取出了那块包裹着“隐息石”的粗布。
他解开布包,除了那块能收敛气息的石头外,里面还静静地躺着一张淡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玄奥的符文——这正是他刚刚在柴房中签到获得的新奖励,“幻影符”。
此符的效果,是能短暂复制用户的一缕气息,并将其依附在某个地方,制造出一个气息分身的假象,足以以假乱真。
林闲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撕下自己的一小片衣角,用其沾染上自己的一丝气息,然后将衣角与幻影符一同贴在自己房间的墙壁夹缝中。
做完这一切,他催动符篆,一道微不可见的波纹扩散开来。
顿时,一股与他本人一般无二,且忽强忽弱、极不稳定的气息,便从房间内散发出来。
这正是他刻意模拟出的灵力失控、走火入魔的假象。
一个完美的陷阱,已经布置完毕。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方向,身形一闪,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沙沙沙”
庭院中,熟悉的扫地声再次响起。
林闲依旧是那副睡眼惺忪、精神不振的模样,拿着一把新领来的扫帚,认真地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他的动作不快不慢,神情平静,仿佛昨夜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远处,王虎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死死地盯着他。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昨夜,他和手下在林闲的房间里守了半天,最终确认林闲真的只是“病”得快死了,那气息波动完全是身体失控所致。
他们灰溜溜地离开,感觉自己就象个十足的傻子。
可为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这个快要暴毙的废物,又象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扫地了?
他盯着林闲看了许久,从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和之前别无二致。
王虎心中的惊疑、困惑、暴怒、不甘,最终都化为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开始严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想对付林闲,而产生了幻觉。
他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语:
“难道真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