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凑过来,低声说:“叶老师,刚才廊下那几个汉子往咱这边看了好几眼。”
叶南诏点头,往廊下瞥了眼。
寸文山带的那五个人还站在原地,手仍在腰上,只是眼神扫得勤了,怕是起了点疑。
“别慌。”他低声道,“等会儿我跟他们唠仿玉的事,你们俩去后院转,就说找茅房,先瞧瞧柴房在哪。”
小张和小李点头,捏了捏口袋里的信号器。
那是跟罗少校的人约定的,真有动静就按三下。
对面茶馆二楼,叶澜沧把望远镜攥得发白。
“王队,你看寸文山那样,把段景宏当宝贝似的。”她往院里指了指,段景宏正跟着寸文山看铜器,寸文山手柄手教他辨锈色,手指都快戳到铜器上了。
“越宝贝越好。”王队盯着望远镜,“越看重,越不会轻易怀疑。你看叶老师刚才跟段景宏递话,廊下那几个人都没察觉,他们眼里只有寸文山的宝贝,没盯着人。”
瑞玉阁里,寸文山正讲得兴起,忽然听见龙楚雄喊:“六爷!厨房炖的汤好了!要不先开席?我肚子都饿了!”
众人都笑了,寸文山也摆了摆手:“成,开席。”
宴席摆在后院的菩提树下,搭了三张大圆桌,碗筷都是银的,连酒壶都是锡制的。
段景宏挨着寸文山坐,对面正好是叶南诏。
上菜时,老先生夹了块炸藕盒,往他碗里放:“尝尝,跟仰光的做法不一样。”
藕盒里塞的是肉末,段景宏咬了口,忽然尝到点花椒。
是他老家的味,老先生怕他慌,特意让人加的。
他往老先生碗里夹了块鱼:“老先生尝尝这个,鲜。”
宾客们推杯换盏,龙楚雄喝得脸红,搂着个商人的肩喊:“我兄弟往后就是六爷的人了!你们要是收着好货,可得先给我兄弟瞧!”
段景宏赶紧拽了他一把,笑着打圆场:“我还得跟着师傅学呢,不敢托大。”
寸文山瞥了龙楚雄一眼,没骂,嘴角反倒带着笑。
他爱听这话,显得段景宏懂事。
叶南诏没多喝,喝了两杯就放下筷子,跟旁边的赵老板唠仿玉的事:“赵老板见过仿良渚玉琮的没?我前阵子收着个,玉质倒是像,就是刻纹太僵”
赵老板立刻接话:“我见过!去年在曼德勒,有人拿个玉琮要卖,我一瞧就假”
两人唠得热络,廊下那几个汉子看了两眼,见是唠生意,就没再留意。
小张和小李趁机站起身:“师傅,我们去趟茅房。”
叶南诏摆了摆手:“去吧,别走远。”
两人应着往外走,路过后院角门时,小李往柴房瞥了眼。
是间矮房,门挂着把铜锁,看着不难弄开。
段景宏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定了。
他端起酒杯,敬寸文山:“师傅,我敬您。”
寸文山接过酒,喝了口:“好好学,往后这瑞玉阁,说不定就交你管了,沐娜允应该没什么意见。”
段景宏看了一眼沐娜允,发现沐娜允正淡淡点头。
段景宏叹了口气,眼里却没敢露半分情绪,他知道,这话是试探,也是钩子。
日头往西斜时,宾客渐渐散了。
龙楚雄喝得醉醺醺的,被沐孟莲扶着往厢房走,嘴里还嘟囔:“我兄弟,有出息!”
沐娜允在送宾客,寸文山被几个老伙计拉着唠事,站在供桌旁没动。
段景宏站起身,往柴房方向瞥了眼。
小张和小李早回来了,正站在叶南诏身后,冲他悄悄点头。
他整了整袍角,知道:时机快到了。
叶南诏慢悠悠地喝着茶,眼角往柴房扫了扫,又往寸文山那边瞥了瞥。
老伙计们正拉着寸文山看块原石,那原石足有半人高,石皮上抹着层油,看着倒象有绿,寸文山蹲在那儿,指尖敲着石面,听得入了神,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这边。
他端起茶杯,对着段景宏举了举,杯沿在阳光下闪了闪。
是信号:再等片刻。
段景宏点头,往廊下站了站,假装看墙上的字画。
墙上挂着幅仿米芾的山水,墨色洇得虚,一看就是新仿的,可他得盯着看。
廊下那几个汉子的视线还没移开,龙楚雄正搂着个宾客说笑话,眼角却时不时往他这边瞟,得装得象些。
风从院外吹进来,菩提叶“沙沙”响,他攥了攥袖里的刻刀,那是今早寸文山教他辨玉时给的小玩意儿,和田玉的刃凉得很,贴着腕子一激,倒让他心里踏实了些。
没多会儿,龙楚雄醉醺醺地往石桌上趴,嚷嚷着“渴”,沐孟莲正忙着给宾客添酒,没顾上他,廊下那几个汉子见主家松快了,也凑到一块儿抽起了烟,有个还掏出个小酒壶递来递去。
叶南诏又端起茶杯,这次杯沿往茅房的方向偏了偏。
段景宏心里一紧,知道时候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往寸文山那边走了两步,故意咳了两声:“师傅,弟子去趟茅房。”
寸文山正被那原石绊着,头也没抬,摆了摆手:“快去快回,别眈误了敬酒。”
“哎。”段景宏应着,脚步不疾不徐往后院走。
路过柴房时,他往里头瞥了眼,柴房角堆着些干草,墙角有块松动的砖。
早上小张小李跟着叶南诏进来时,小张小李去过厕所,并且往柴房方向递过眼神,想来是把东西藏在那儿了。
茅房在后院最里头,夹道窄得只能容一人过,墙根的仙人掌丛刺长得密,针尖上还沾着露水。
他进了茅房,先往梁上看了看,没见着人,才靠在门框上,从袖口里摸出张揉得发皱的纸条。
他往柴房走了两步,蹲在墙角,指尖抠了抠那块松动的砖,砖缝里果然塞着个小纸团。
捏出来展开,是小张的字迹,笔画歪歪扭扭的,想来是急着写的:“曼德勒街忘忧茶社后院,西厢房三间,我们在,大家都很想你。”
字底下还画了个小茶壶,是茶社的记号。
段景宏心里一暖,指尖摩挲着纸角。
总算知道他们在哪儿了,这算是接头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