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刚想开口,林小棉已经抢着回答:“待很久呢,说不定就不走了。”
“是吗?”林父林母眼睛同时亮了,脸上是真心实意的高兴,“那可太好了,我们回来这阵子,老念叨你,就怕你在那边……唉,过得憋屈。”
那未尽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
苏平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挺好的。”
林父放下啃了一半的瓜,粗糙的手指在石桌边缘无意识地划拉了两下,思忖着开口:“既然要在这儿长待,总得有个安稳窝。我看啊,你就住家里。”
他指了指空荡荡的院子:“小棉和彦飞开了店,肯定得窝在城里守店。这家里就剩我们两个老的,冷清得很。你住这儿,正好陪我们说说话,热闹。”
“对对对!”林母立刻接上,眼神殷切,“小棉说你现在写小说,这活儿费脑子,得静心。咱村里多安静,正合适。你就安心住这儿,想吃啥跟阿姨说,保管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林小棉也猛点头,胳膊肘撞了撞苏平:“就是,你一个女孩子,单独租房多不安全?住家里我放心,就这么定了。”
苏平看着眼前三张真诚热情的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热情好客,更是想帮她省下那笔房租钱。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好,”她干脆地点头,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那我就厚着脸皮住下了,叔叔阿姨别嫌我打扰就好。”
“打扰啥呀!”林母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么大个人,又不是三岁娃娃要人伺候。你住这儿,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你还能帮忙看个家呢!”
她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我和你叔刚接了邻县一个活儿,大概得出去个把月,家里没人看着还真不行。你来,正好帮我们看家。”
林父也补充道:“有啥事儿,你就去隔壁找你大伯大伯母,别客气。平时想吃菜了,也去他家菜园子摘,新鲜。他们种得多,吃不完,卖又懒得折腾。别自己花钱去买,外头卖的哪有自家种的好?都是打药催大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叔叔阿姨。”苏平心里暖融融的。
夜色渐深,虫鸣织成一片细密的网。
又闲聊一阵,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
苏平住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是林母特意收拾出来的。
床单被套带着洗衣粉的干净气息,还有白日阳光晒过后留下的蓬松感。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旅途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她才想起给早已关机的手机充电。
刚开机,手机就像得了急症一样疯狂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屏幕被一连串的信息瞬间刷满。
全是沈重的。
不同时间,间隔或长或短,内容却惊人地一致:
「到了吗?」(下午 2:03)
「到了吗?」(下午 4:47)
「到了吗?」(下午 5:16)
「到了吗?到了跟我说一声。」(晚上 6:05)
「连信息都不回了吗?」(晚上 7:42)
「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吧,你到了回条信息,我担心你。」(晚上 9:18)
「看到了回条信息,我等你。」(晚上 10:05)
「你是真打算这辈子都不理我了吗?」(五分钟前)
最后那条,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和……委屈?
苏平指尖悬在屏幕上,看着那一个个问号,仿佛能看到沈重拧着眉、一遍遍看手机的样子。
她扯了扯嘴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手指动了动,敲下几个字:
「手机没电关机了,刚打开。已经到了。」
对面秒回。
沈重:「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
后面跟了个小小的、耷拉着耳朵的狗头表情包。
这表情包让苏平愣了一下,很难想象沈重那张硬朗的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指尖顿了顿,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叔叔怎么样了?」
沈重:「恢复得不错,明天就能出院。」
紧接着,下一条信息跳出来:「等我爸出院了,我来找你。」
苏平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发凉。
立刻飞快地打字:
「别!不准来!你听话,别惹你爸生气。」
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沈父捂着胸口倒下去的画面,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万一再气出个好歹,她就是罪魁祸首。
沈重:「放心吧,我有分寸。」
他避开了父亲的话题,转而提起另一个重点:「张彦飞说你打算在那里久住?」
不等苏平回答,下一条信息砸了过来:「你不回来,只能我去找你了。万一你看上其他人了,我哭都没地儿哭。」
苏平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他根本没听进去!
她吸了口气,每一个字都敲得异常用力:
「我是认真的,今天跟你说的那些话,一点不掺假。咱俩就算结束了,你别来找我,听你爸妈的话,好好去相亲吧。」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他们说得没错,我不适合结婚,你不应该对我动心思。去相亲吧,别惹你爸爸生气。」
这条信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屏幕那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没有“正在输入”,没有新消息提醒。
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苏平的脸。
她盯着那片死寂的对话框,等了足足几分钟。
他应该是生气了。
生气了好。
最好气得狠一点,把她从他心里彻底拔掉。
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沈重的“心思”?
除了这副皮囊还勉强能看,内里早已被原生家庭侵蚀得千疮百孔,怯懦、自卑、混乱、一团糟。
她根本不懂什么是健康的感情,也负担不起任何期待。
沈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喜欢她什么呢?
苏平疲惫地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难道……沈重真是个颜控?
就因为她这张脸和这身皮肉还勉强凑合,所以就喜欢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又迅速被自我厌弃压了下去。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
断了就好。
坐了一天车的疲惫感终于彻底涌了上来,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把手机扔到枕头边,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慢慢熄灭。
不知名的虫子在不知疲倦地鸣叫。
她把自己蜷缩进带着阳光味的被子里,意识沉入混沌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