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知道,赵氏花费几百两银子,弄了这么多东西,是想让自己的儿女过得舒坦些。
然而,事实却是,“树大招风”啊。
试想一下,流放路上,本该受刑的犯人们坐着舒适的大马车,穿着簇新的细棉衣裳,还能吃肉干、细粮。
那些官差大爷们,却要走着,还吃着自带的冷硬粗粮?
他们会乐意自己吃苦,看着人犯享福?
就算刚开始的时候,碍于卫国公府,官差们不敢做什么。
可出了城,上了路,天高皇帝远,官差们就极有可能将这些东西都抢过来!
到时候,官差们兴许还会因着阶级的差距,用磋磨曾经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们来满足自己扭曲的心。
“唉,晚娘倒是一片慈母心肠,却有些‘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她若是这般做了,王家人非但享受不到这些好东西,还极有可能招来祸端。”
最重要的一点,钱氏发现,在王姒的计划里,她没有准备给王家人金银等现钱。
这,到底是小姑娘年纪小,疏忽了,还是有意为之?
钱氏掌管国公府的中馈,绝不是“耻于提钱”的假清高。
钱氏十分通晓庶务,更知道金银的重要性。
若是让她给流放的亲人准备东西,她会买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再买一辆破旧简陋的驴车。
马车送给官差,驴车留给王家人。
再准备一些干净却普通的成衣、被褥等。
不必簇新,不必太好,勉强能用就可。
干粮等吃食,也会准备,但仍要保持一个原则:不打眼。
而且,这些都不重要,就算被夺走,也不必太过纠结。
最重要的是救命的成药药丸,以及方便藏匿的金叶子、银裸子、银票。
王姒听不到钱氏的心声,否则,她一定会竖起大拇指:
“大舅母,英雄所见略同啊。如果是真正的亲人,王姒定然会像钱氏所想的这般,用心地为他们准备东西。”
可惜,王家人不配!
从太夫人到王娇,从亲爹亲哥再到隔房的叔叔婶婶、堂兄堂妹们,他们都是自私凉薄、阴险恶毒的极品。
唯一还算好人的二哥,性子却鲁莽,听风就是雨,很容易被人利用,“好心办坏事”。
这样的蠢人,就像湿透的棉衣,不舍得脱掉,穿着又冷。
他呀,比真正的恶人更可恶。
上辈子已经吃过一次亏,即便随后王姒都一一的报复了回去,可到底被伤透心。
重活一世,在大牢,王娇和太夫人还试图算计她,王姒可以不报复,却很难将他们当做亲人。
钱,她花了!
东西,她准备了!
她做到了为人女、为人妹的本分,不说外人了,就是赵氏这个亲娘都挑不出刺儿来。
至于王家人没能享受到那些东西,这就怪不得她了。
她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哪里能够事事周全?
如果非要怪,就只能怪王家人命不好!
钱氏不知道王姒与王家人上辈子的恩怨,也就不知道这是王姒的有心算计。
捏着帕子,钱氏委婉地提醒道:
“晚娘,王家是去流放。你这般……会不会有些不妥?”
赵氏正兴冲冲地忙碌着,听到钱氏的话,禁不住停了下来。
她默然的想了片刻,缓缓说道:
“嫂子,您说的有理,是我想差了!”
是啊,王家是被流放的人犯。
若是他们过得太舒服,不说官差了,就是沿途的百姓、同行的路人,都看不过眼。
一旦闹将开来,东西被抢都是轻的,万一顺着王家,查到了卫国公府……
赵氏到底是做过侯夫人的人,她不只是普通的妇道人家,还有一定的政治敏锐度。
尤其还经历了武昌侯府被抄的惨事,赵氏多少有些杯弓蛇影。
武昌侯府已然败了,她不能再连累卫国公府。
王姒眸光一闪,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抹疑惑:“娘,大舅母,你们在说什么?这,有何不妥?”
她还小嘛,可以不懂。
赵氏听了她的疑问,便柔声解释了一番。
王姒的脸上,还是有些迟疑:“可是,娘,如果我们准备的东西太少、太差,祖母、父亲他们生气了,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我们不尽心,不舍得花钱?”
“还有姐姐……”
提及王娇的时候,王姒故意停顿了一下。
赵氏是王娇的亲娘,自是知道这个大女儿最是个娇气、蛮横的性子。
她比王姒还大两刻钟,但远不如王姒听话、懂事。
依着王娇的性子,赵氏若真给她准备一些普通衣物,她真有可能会生气。
兴许还会怨恨她这个亲娘凉薄、偏心!
过去赵氏还不会这般想,但经历了牢房里的那一遭,赵氏终于确定:阿娇对她这个亲娘,不只是不亲近,还心有怨怼!
赵氏即便是为她好,即便是跟她讲道理,她也会不领情、不听劝。
唉,真是冤孽啊!
看到赵氏的眼底,闪过心痛与无奈,王姒便知道,亲娘正一点点对王娇失望。
还、不够!
赵氏不知道,王姒却早已确定——
王娇重生了。
上辈子,她可是跟着赵氏来到国公府,知道大舅母给了赵氏五百多两银子。
王娇不会去想什么“树大招风”,她只会默默地算账——
“五百多两银子,能买多少好东西?”
如果赵氏送给王家的东西,跟王娇预想的有出入,她可能会当场发作。
王娇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哪怕重生一回,她也不会改。
否则,在牢房的时候,她就不会犯蠢地想要抢走王姒的人生。
抢就抢吧,没人规定王娇不能重新选择。
但她抢的时候,为了表现自己的决绝,居然去伤害赵氏。
难道王娇不知道,王家败落,唯一能够贴补、帮助王家的人,就是赵氏!
得罪她,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与生路?
或许,王娇知道,但她被宠坏了,认定赵氏是亲娘,不管她怎么做,赵氏都不可能不管她。
她却忘了,哪怕是至亲,也会有被伤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