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们交头接耳的声音陡然拔高。
厨娘手里的铜盆“哐当”砸在地上。
清水混着菜叶子漫了一地,她却浑然不觉。
只盯着驿卒跑进来的方向,嘴唇哆嗦着:“怎……怎么会不见呢?方才我来东院前,他还在西院墙角蹲着的……”
裴知微拔腿便往西院方向跑去。
李四是柳明远的贴身家仆,柳明远昨晚丢了性命,眼下所有口供均显示李四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
现在案情不明,西院还有驿卒看守,他是怎么不见的?
是他自己跑的?还是被谁叫走的?
西院现在已然乱成一锅粥,杂役们人心惶惶,看人的眼神都带着戒备,仿佛除了自己,旁人都可能是凶手。
“都别慌!”裴凛的声音压过了院中的嘈杂,他大步走到驿长面前,
“立刻带人搜!他肯定还在官驿吏,搜!每个角落都不许漏!”
驿长慌慌张张的点着头,“对,对,跑不了!”
转头对着愣着的驿卒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分四组搜!
东院一组,西院一组,后院两组!谁先找到李四,我赏他一贯钱!”
赏钱的诱惑下,驿卒和杂役们总算有了动作,慌乱地四散开来。
裴知微没跟去凑热闹,反而转身回了柳明远的房间。
萧云湛紧跟着她进来:“想到什么了?”
“李四的话有问题。”裴知微走到桌边,指着桌上空着的碗。
“他说柳明远要自己煎药,可你看这屋里,连药罐都没有。
先前问话的时候,灶房那边也说昨晚没见柳大人派人来说要煎药的东西。
要么是柳明远故意支走他,要么他就是在撒谎,可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去后院看看。”裴知微像是想到什么,转身往后院冲。
“驿长说后院有几间废弃的客房,平时堆杂物,最容易藏人。”
萧云湛应了声,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刚出房门,就见裴凛带着两个驿卒往这边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对两人道:“前院和东院都搜过了,没见人影。后院那几间废屋还在查,一起去看看。”
几人刚往后院走,就听见驿卒的呼喊:“大人!找到人了!在废弃的客房丙里!”
裴知微心道不好,脚步不由得加快几分。
废弃的客房在官驿最偏僻的角落,屋顶的瓦片缺了好几块,门框边上挂着残破的木牌,刻着“客房丙”三个字。
两个搜院的驿卒正颤巍巍的站在门口,脸色惨白。
“大人……您快来看看吧。”
裴知微刚迈步进屋,一股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直接钻进嗓子眼儿,猝不及防的呛得她咳嗽了起来,抬手掩了掩口鼻,才看清屋里的情形。
李四侧卧在地上,前胸被血染透,深色的血渍顺着衣料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一把匕首从他左胸刺入,刀柄露在外面,仔细看的话,上面还沾着点不明不白的东西。
他身边的地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小人李四,乃柳明远家仆。柳大人素日苛待小人,欠小人三年月钱不还,还动辄打骂。
昨日夜里,小人与他理论,他竟要逐小人出府,小人一时糊涂,便用匕首杀了他。
如今畏罪,愿以死谢罪,与旁人无干。”
最后落款是“李四”二字,字迹比正文还要潦草,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这……这是畏罪自杀?”驿卒一天内见了两次尸首,心里着实有些承受不住,声音虚得都要飘起来,眼神死活不敢再往地上落。
裴凛快步走进来,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遗书,又摸了摸李四的脖子。
“已经没气了。”他站起身,对外面喊,“仵作!仵作还在吗?过来验尸!”
仵作刚把验尸箱子拢好,就被驿卒拽着跑过来,进门看到地上的尸首,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又出事了?这官驿今儿是撞了邪不成?”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熟练地放下箱子,从里面掏出麻布手套和银针,蹲下身开始勘验。
裴知微站在门边,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地面本是青砖铺成,但年久失修,破碎的比较厉害。
除了李四身下的血迹,没有其他拖曳的痕迹,没被移动过,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窗户是木制的,插销完好,窗沿上的灰尘积得厚,没被碰过的痕迹。
门是虚掩的,没有撬动的痕迹,跟柳明远房间的情况一模一样。
“死者体表无捆绑痕迹,无抵御伤。”仵作蹲在地上,边勘验边复述。
“凶器刃长五寸,宽两寸,是普通的铁制匕首。”
他又检查了李四的指甲和袖口,摇了摇头:“口唇颜色正常,无中毒迹象,指甲缝里没有皮肉残留。
死因是匕首刺中心脏,一刀毙命,不用剖验。详细的情况,我稍后填好验尸格目给裴大人过目。”
裴知微走到尸体旁,目光落在匕首的刀柄上。
刀柄是木制的,上面沾着些深色的东西,不像血,倒像些细碎的颗粒。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蹭了蹭,颗粒蹭在指腹上沙沙的,凑到鼻尖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是李四自己沾上去的?
她又仔细看了看李四的手,他手上的土灰与房间内的一至,但与刀柄上的不同。
她从锦包里掏出块白色的丝绸手帕,小心翼翼地把刀柄上的脏东西刮下来包好,塞进锦包。
心中的疑团也越来越大:
为什么刀柄上会有这种东西,是李四拿到这个刀之前,刀上就有了?
他又为何要跑到这里自杀?
还有那封遗书,字迹歪歪扭扭,用词却挺工整,与他早先说起最后见到柳明远时的用词完全不一样。
“好了,人找到了,是畏罪自杀!”
王承嗣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扒开驿卒往里凑,看见地上的尸体,脸上没半分惧色,反倒松了口气似的。
“既然凶手已经死了,那我们总可以走了吧?再耽误下去,赴任的日子就过了!”
崔孝忠跟着走进来,他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嫌恶地撇开眼,转身又走了出去。
“裴大人,如今案情已明,李四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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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远,畏罪自杀。我们这些人总不该再被拘着了吧?
我崔家世代清誉,可不能跟这种凶案扯上关系。”
王敬宗也凑过来,慢悠悠地说:“是啊裴大人。我们跟柳大人、李四都不熟,昨儿也就在船上见过几面。
如今凶手都死了,再查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反而耽误正事。
您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留下文书,日后有需要,再传我们回来问话就是。”
赵彦站在最后面,脸色看着比先前还有苍白,却也跟着点头,
“是……是啊裴大人,我们真的没什么可隐瞒的,再不走,真的要误了圣上的差事了。”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想着尽快离开。
裴知微越发觉得他们有古怪,且不说按照大梁律法,父亲裴凛身为大理寺少卿,遇到官员死于非命之时,本就有查清缘由、询问可疑人员的权利。
就说如今这里还站着个全大梁都知道的、最受圣上宠爱的瑞亲王萧云湛,他们不说好好巴结,反倒宁愿惹的萧云湛不痛快,也要急着走。
这太不符合常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肯定有问题。
驿长也在一旁附和,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对裴凛道:“裴大人,您看……这驿里连着死了两个人,底下的人都慌得很,要是再不安顿,怕是要出乱子。
不如就按几位大人说的,先让他们走?后续有需要,您再派人去传讯。”
裴凛没立刻答应。
裴知微悄悄拽了拽裴凛的衣角。
裴凛会意,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李四的死虽然像畏罪自杀,但这里头还有疑点。
不过几位急于赴任,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话锋一转,看向官员们,“只是在走之前,还请各位留下详细的行踪记录,尤其是昨晚亥初到寅初之间的每个时辰都在做什么,有谁能作证,都得写清楚。
另外,各位的行李也需要简单检查一下,确认没有携带可疑物品。
这也是按规矩办事,还望各位体谅。”
官员们脸色微变,王承嗣刚想反驳,余光瞥见靠在门框上的萧云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裴大人说的是。按律,凶案未结前,所有相关人员都需配合检查。
各位若是清白,何惧这一时半刻?”萧云湛表示认同
这话堵得官员们没了话说,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下。
驿卒们随着官员们回房,逐一检查他们的行李。
裴知微则折回西院,从驿长手里拿过驿站的出入登记簿,坐在石桌边仔细翻看。
登记簿是牛皮封面的,里面的字迹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个人的出入时间和事由。
她从柳明远入住的申正开始看起,一行一行往下扫:
“申正,柳明远柳大人带家仆李四入住,登记西偏院北房。
申正二刻,徐州来的王县令、王参军、李主簿、赵县尉四位大人到,住西偏院正房跟厢房。
酉初,驿卒陈二出去买灯油,酉正回。李四出去买平胃散,戌正回……
裴知微攥紧了登记簿,猛地抬头,原来凶手一直都在,只是他们都忽略了那个最不该忽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