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才漫过京城外那十里长亭的檐角,裴家的马车就碾着晨露,轱辘轱辘驶了出来。
裴夫人撩开车帘一角,望着路边景色,转头朝身侧的裴知微温声道。
“这秋日的景致倒真不错,就是风里带着秋凉,你把那身素色披风披上吧,仔细冻着。”
裴知微轻声应了,将披风披在身上,顺势往窗外望去。
恰在此时,马车经过一处路边的茶摊,她瞥见有个穿灰布短衫的汉子正埋着头擦桌子。
那人粗布袖口磨得起了毛边,但露出来的手腕却白得晃眼,哪像是常年路边干活的人该有的肤色?
更可疑的是,那人眼角总往马车这边瞟,目光不住地往车帘缝里钻。
她心下警觉,面上却没露半分神色,反而索性将车窗的帘子掀得更开,故作悠闲地欣赏起风景来。
这时,萧云湛拽了拽马缰,将速度放得与马车并行。
见裴知微掀开帘子,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灰衣汉子,随即故意扬声道。
“听说前头二十里地有处红叶坡,裴大人要是不赶时间,咱们晌午不如拐过去歇歇脚,也瞧瞧景致。”
说话时他手里的马鞭轻轻一扬,看似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东南方——那处正是官道的岔口。
岔口边有两个挑货担的汉子,正歇脚喘气,扁担却故意横在路当中,眼神明摆着在盯来往的行人和车马。
裴凛在车内听得明白,应了声“也好”,指头上转着的玉扳指顿了顿。
他出身河东裴氏,又涉足刑名多年。
自打昨日圣上下旨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江南漕运的这块肥肉可不止是哪一家能消化的起的。
此行一举一动必然在监视范围内,果不其然打从出京那会儿,就察觉被人盯上了。
好在他与萧云湛早有准备,昨日回去与妻女一合计,便决定带着全家一同南下。
路上做出一副只想走过场、不想树敌太多的模样,专门用来麻痹暗处的眼线。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到巳时,果然在红叶坡停了下来。
裴夫人兴致勃勃地指挥着丫鬟们铺上毯子,摆出食盒,做足了赏秋的架势。
裴凛与萧云湛并肩站在坡上,看似望着漫山红叶,实则目光都落在坡下的小路上。
“后面那拨人,是第几拨了?”裴凛捻了捻胡须,声音压得极低。
萧云湛颔首,目光扫过坡下那个刚换成长衫的汉子,低声道。
“从出京到现在,也是难为他们了,怕咱们认出他们的身形,这是派了多少人啊。”
他指尖轻叩腰间玉佩,继续说道:“咱们越游山玩水,他们越容易放松警惕,便能多争取一分查找证据的机会。”
说着,他看向正在忙碌的裴夫人,语气略带歉意:“只是苦了裴夫人与裴娘子陪着涉险。”
“无妨。”裴凛笑笑,语气里满是骄傲,“自下官与夫人相识以来,夫人便常说与其在家担心,不如一起涉险。”
正说着,裴知微捧着一卷舆图走过来,指了指舆图,又随意指了个方向,装作研究哪里有好景致的模样。
她轻声道:“舆图上标红的三个点,是我查《江南漕运志》记下的关键渠口:徐州渠、宿州渠还有泗州渠。”
这时风掀起舆图边角,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
裴知微指尖点过泗州渠的位置,继续说道:
“这三处都是漕船进京的必经之路,尤其是泗州渠,上个月刚由漕运司牵头疏浚过。
按记载,河床清淤至丈二深,按理说不该出岔子。”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坡下那道窥|探的身影,声音又低了几分。
“而且泗州渠沿岸多是黏土地,渗水性差,若是漕船真出了意外,或是被人拆解转运,车辙和散落的船钉肯定会留下痕迹。”
萧云湛指尖在舆图上泗州渠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借着挡风的动作凑近了些,问道:“你再跟我说说细节?免得李戎那边查漏了。”
裴知微垂眸,手指划过舆图上标注的土路,细细道来。
“漕船的船板每块长丈二、宽三尺,厚度三寸,按规制,要用楠木或樟木打造。
若是用马车转运,车厢至少得六尺宽才能容下整块船板,而且每块船板重约两百斤。
一辆车至少得载五块,总载重能过千斤。”
她抬眼看向萧云湛,补充道:“这么重的车,车辙深度肯定超三寸。还有船钉,都是熟铁打造,表面有防锈的黑漆。”
萧云湛若有所思地点头,指尖在舆图边缘的泥路标记上敲了敲。
低声道:“我已经让李戎带了两个熟悉泗州地形的老兵,他们常年在泗州渠边帮人拉货,知道哪段路是重点排查区域。
就算过了半个月,也能分辨出旧车辙是不是载重车留下的。”
裴知微抬眼望他,恰好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底。
两人无需多言,便将查案的细节补全,这份默契让她心里稳了不少。
这时,丫鬟青黛喊他们吃点心,裴知微顺势收起舆图。
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坡下那穿长衫的汉子,正盯着他们手中的舆图。
见她看过去,汉子立刻低下头假装啃干粮,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显然第一次监视大人物,很是紧张。
她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面上的笑容更深,回身帮裴夫人编花环,语调轻快。
“娘,这红叶配菊好看,编好了给您戴,正好衬您今日的衣裳。”
萧云湛一面瞧着她们母女说笑,一面拈起块胡饼慢慢吃着,眼风却不时扫向坡下小道。
往后数日,一行人愈发显出几分闲散姿态。
途中遇着细雨,官道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车轮陷在深洼里难以行进。
裴凛索性吩咐车夫将马车驶进客栈院内,只道:“雨路难行,查案也不急在这一时。”
几人敞着房门闲话风物,萧云湛还取出随身携带的棋具,同裴凛、裴知微对弈数回。
轮到同裴知微下棋时,他暗中让了几子,终局却输得不露痕迹。
裴夫人凑近来看,不由笑道:“王爷这棋艺,莫不是有心让着知微?”
雨住时,裴知微借故将棋谱拿到后院晾晒,悄步走至墙角,自砖缝中抠出一张油纸。
展开一看,正是李戎传的消息:泗州渠口近来多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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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生面孔工匠,明里说是检修回沙闸,却常在夜间动作。
她面色如常地将纸条拢入袖中,回房后当即焚毁,未留半分痕迹。
第五日暮间,车马行至泗州地界一处驿站。
这驿站临水而立,兼通水陆,院中靠岸泊着三艘驿船,桅杆上已早点起灯笼。
岸边栓着几匹驿马,正低头啃嚼草料,颈下“驿”字铜牌随动作叮当作响,四下里一派宁和。
夜深时,窗外风声渐起。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推窗而入,带进一身湿|漉漉的水汽,分明是刚从驿后河道潜游而来。
那人在灯影中压低声音禀报:“李护卫那边已有消息。
泗州城西旧码头附近,有村民提及上月十五前后,曾见十余辆大车深夜停靠。
车辆沉重,驶过泥路时,轮辙深陷,足有半尺余。”
萧云湛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波动,只微微点头,声音压得极低:“知道了。再等两日。徐州渠口见分晓。”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驱车抵达徐州渠口。
晨雾如纱,水面粼光微动,大小船只于朦胧中往来穿梭。
一艘青漆官船静静泊在岸边,桅杆高悬“瑞亲王”字样的旗帜,旗边绣海浪密纹。
一看便知是都水监舟楫署按制调配的官船。
一名身穿青布短褐、肤色黝黑的汉子快步近前,拱手行礼。
他腰间革带已显磨损,却挂着一枚铜制船形令牌,正是船正信物。
“卑职姓吴,是此船船正,奉漕运使之命在此恭候裴大人、王爷。”
他说话恭谨,眼神却迅速扫过几人随身行囊,尤其在裴知微手中的舆图匣上略一停顿。
萧云湛向前迈出一步,恰在裴知微举步登船之时伸手相扶。
指尖轻触她手腕内|侧,一碰即离。
二人目光一接,什么都明白了。
等众人都上了船,吴船正吆喝着船夫开船。
他自己则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徐州渠口。
背对着众人时,肩膀微微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令牌。
萧云湛的视线掠过船舱外几个船夫的身影。
那些人始终埋着头,沉默寡言,偶尔抬眼对视,也都即刻移开,像是生怕被人瞧出什么。
他心里已然有了数。
不多时,吴船正转过身,满脸堆笑地走近。
“王爷、裴大人一路辛苦,舱房都已收拾妥当。
晚饭备了刚捞上来的鲜鱼,还有漕运司特|供的米酒,不知二位打算何时用饭?”
裴凛摆了摆手:“先歇半晌吧,一路颠簸,人也乏了。”
他佯装打了个哈欠,眼尾的余光却无声地锁在吴船正脸上。
吴船正连声应下,转身退去时脚步几不可察地一滞,目光急速掠过裴知微手中的舆图,随即加快步子走向船头。
裴知微临舷而立,视线投向水面,专注地观察船身与水线间的距离。
按常理,这等官船若是空载,吃水应在五尺上下,可眼下竟深逾六尺。
她心头蓦地一沉,这船里,究竟还装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