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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嘀嘀

作者:梦婷睡醒了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往事永远不堪入目,每当回忆起来,就像辣椒油进了眼睛,抹上一层火热的红,从眼底辣进心底。


    阿姨生气的时候就会冷落村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小男孩。


    那天她心血来潮,心情不错,就跑到隔壁阿姐家去玩,顺便陪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吃顿饭。


    男孩住在一个稻草堆起来的小屋子里,睡在地面的稻草上,盖的是被别人丢弃了的绿色军大衣。


    阿姨每次过来,小男孩都是同一个姿势。


    背对着门口,将自己缩在军大衣里,躺在那铺稻草中。


    “起来吃饭。”阿姨在他背上踢了一下。


    小男孩醒了,看了眼阿姨手中的碗,很乖地说:“谢谢阿姨。”


    阿姨以往都是送完饭就会离开了的,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小男孩吃饭。


    她时不时会瞎扯几句她自认为有趣的话,而小男孩也会回应她。


    但到后来,她说的话就变了味道。


    “你到底吃不吃?!嫌弃这是剩饭剩菜就别吃啊!好心给你打饭来,你就这样对我?”她夺过小男孩手中的碗,里面还剩半碗饭,她毫不怜惜地将整个碗往地上一砸,大喊大叫道,“都别吃了!都别吃了!你滚!”


    她喊着让对方滚,却是自己出了这扇门。


    玻璃碎渣飞溅,划伤皮肤。


    掉落的饭菜沾上泥污,一切都令人不知所措。


    小男孩下意识抬手遮住紧闭的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哭了出来。


    那一连好几天,阿姨都没再来找过他。


    后来也再也没有陪过他吃饭。


    回忆至此,池翼已经哭得将要断气。


    他本来在废墟生活后,已经很少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但自从被池穆带回来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开始频繁地想起以前,频繁地做噩梦。


    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犹如一滴落入净水的墨,极快地蔓延开,侵占大脑、神经,吞没所有理智。


    枕间一片湿润,池翼没听见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身上满是汗,被从被子里捞出来,接触到空调的那瞬,猛地打了个喷嚏。


    池穆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沾上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衣领:“……”


    他拿着纸巾先把池翼的脸擦干净,才随意地抹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池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哭,愣了一下。


    池穆单膝蹲在他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从他的后脑勺一兜,让他的脸压在了自己的肩上。


    池翼垂在身侧的双手动了动。


    “我的错。”池穆另一只手在池翼的背后轻轻顺了顺。


    池翼吸了一下鼻子。


    “想哭就哭吧。”池穆兜在他后脑勺上的手顺了顺他的头发,语气中莫名透露着一丝小心。


    下一瞬,池翼猛地搂住池穆的脖颈,整张脸都压在他肩窝,开始一抽一噎地哭起来。


    后来越哭越猛,越哭越委屈,声音也跟着变大。


    池穆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抱着他。


    中途换了个位置,池穆抱着他到床沿,让他横着坐在自己腿上,手臂搂着他整个后背,让他趴在肩膀上继续哭。


    一直到池翼哭累了,才终于消停。


    “还难过吗?”池穆一边问着,一边抬起池翼的脸,帮他擦了擦泪。


    池翼摇了摇头。


    池穆就很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将他放到床沿坐好。


    “出去吃药。”池穆摸了摸他的头,转而下到地面,朝门走去。


    池翼非常老实地跟着他出去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哭得有点太猛了,他走路的时候感觉头有点晕,像跟着地球在自转。


    池穆从药盒里拿出几包药,往饮水机走的时候,低头看了眼地面,发现有几粒米掉在了地上。


    他暗暗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得熟。


    吃完药,池翼本想自己洗澡,但被池穆强行抓住,硬是被池穆看光了身子。


    上次虽然也被看过,但毕竟他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这会儿他就有点儿羞耻。


    活像个提线娃娃,池穆让他抬手他就抬手,让他转身他就转身,让他低头他就低头,绝不做一个多余的动作。


    他决定不讨厌池穆了。


    简单洗了个澡,池翼就被带到吹风筒前吹头发。


    池翼觉得池穆吹得比今天那位托尼老师还好。


    起码托尼老师给他吹头发的时候,他不会有想睡觉的感觉。


    他的头往前点了点,还没撞上眼前人的肚子,就先被一只手扶稳了。


    吹风筒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池穆的声音:“困了?”


    “嗯。”池翼顺势把额头压在池穆的掌心里,闭上眼睛。


    池穆无奈地笑了一下,将吹风筒放到一旁,单手将他抱起,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拔吹风筒的电,将其放回抽屉里。


    “哥哥。”池翼的声音闷闷的。


    “嗯?”池穆应着,往客房走。


    池翼见他应了,自己却又安静了。


    等到被放到床上趴着,他才终于开口,问:“你会捡别的小朋友回来吗?”


    “我没那么闲。”池穆把他衣服脱下来,说。


    “那捡到我就是闲的呗……”池翼想着,最终没有说出这句话。


    枕头和被子都还在地上,池翼只能趴在光秃秃的床上。


    在背后的伤处上过一轮药,池翼又趴着睡着了。


    晾他背后药的期间,池穆把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扔到洗衣机里。


    剩下那朵蘑菇,他仔仔细细地用手拍了好几轮,才放回床上。


    他看了眼客卧的衣柜,已经没有多余的被套和枕套了。


    他自己的房间更是没有,平时这些东西他都是往客卧里塞的。


    他又看向床上的人。


    “……”


    算了。


    他帮池翼把药涂完,晾干之后,就抱着人往自己卧室走。


    他也懒得给这小孩把衣服裤子穿上了,就这么让对方只穿着一条小裤衩,躺到自己的床上。


    现在才九点过几分,远远没到池穆平时睡觉的点。


    三年高中的作息并没有那么快能纠正过来,他高考完后也仍是要到十二点才会慢慢浮现一丝困意。


    他坐在床沿,侧身靠着床头,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


    便见到了一条令他有些许惊讶的短信。


    一串没有备注,却并不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晚上回来一趟。


    池穆回复了个“1”。


    发信息的人大概率是家里的管家,传达了父亲的意思。


    他突然就感到有些疲惫。


    又回了高中一位玩得挺好的朋友的信息,他才放下手机,摘了眼镜。


    今天早睡吧。


    他把眼镜放到床头柜上,一转头,发现自己的枕头不在原位了。


    他眯了一下眼睛。


    半晌,房间里响起一声无奈的笑。


    池翼把他的枕头抱在怀里了。


    他只好到客厅的沙发上,拿进来一个抱枕,给自己垫。


    池翼背对着墙,脸冲着池穆。


    呼吸似乎有些急。


    池穆看着他。


    看着他由呼吸急促又变回正常,甚至嘴角还出现了一抹很浅的笑。


    挺好的。


    次日,池翼五点多就醒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猛然发觉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他梦游了?


    怎么跑到哥哥房间里了?


    池木不会被他赶出去了吧?


    他赶紧下了床,到处去找池穆,却怎么也找不到。


    心中的不安被层层放大,他找了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没见到池穆的身影。


    池穆刚回到家就看见门口蹲着一朵抽抽噎噎的蘑菇。


    “又怎么了?”池穆关上门,在蘑菇面前蹲下,问。


    池翼揉了揉眼睛,好像很不高兴,眼里有不小的怨气,问:“你去哪里了?”


    “晨练,就是去体育馆里锻炼身体,再跑两圈,”池穆了然,耐心地给他解释完,看了眼手表,才六点没几分,就问,“你几点醒的?”


    “你骗人,你都没出汗。”池翼没回答他,而是控诉般道。


    “我在体育馆洗过澡了。”池穆有点无奈。


    “你身上没有沐浴露的味道。”


    “……我这个洗澡不是仔细洗的那种洗,”池穆叹了口气,再次问,“你几点起的?我床头柜上有闹钟,你没有看吗?”


    “五点。”池翼不高不兴地说。


    那你是在这坐了一个小时?


    “起来,回沙发去,再蹲一会儿要长蘑菇了。”池穆拍了拍他的头。


    池翼抹了把眼睛,从小板凳上起身,跟在池穆身后回到客厅。


    天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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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亮,家里一盏灯都没开,光线来源于落地窗外洒进来的自然光,房子里只有脚步声,安安静静,却令人感到舒适与心安。


    “不开灯吗?”池翼坐到沙发里,见池穆径直走向厨房,就问。


    “不习惯太亮。”池穆回答。


    “哦。”池翼不懂,但点了点头。


    “今天吃粥。”池穆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不要!”池翼十分嫌弃地说。


    “不是白粥。”池穆补了一句。


    “那好。”池翼高兴了。


    池翼盯着桌上的摇控器,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喊了声:“哥哥!”


    “怎么了?”池穆问。


    “我可以看电视吗?”池翼问。


    “可以。”池穆笑着回应。


    笑什么笑。


    池翼捡起电视摇控器,腹诽一句,便将电视打开了。


    池穆刚把粥熬上,离开厨房,就听见电视响起“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的音乐声。


    他视若无睹,到阳台去晒昨晚丢在洗衣机里的被套和枕套。


    因为有昨晚的教训,池穆没再强迫池翼吃早饭时关电视。


    于是乎一整个早上,乃至中午,客厅都播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


    直到吃完午饭,吃了药,要给池翼身上的伤涂药了,才终于舍得让电视休息一会儿。


    池翼身上的伤都结了新的痂,没有之前那么触目惊心了。


    估计再过两天,也就连药都不必再往伤口涂了。


    午睡前,池翼回到客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池穆套被套。


    这张被套很熟悉。


    池翼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感觉它都要被盯得汗流浃背了,才终于想起来,这是他刚被带回来的晚上用的那张。


    “以后不要再睡地上了。”池穆边套着被套,边说。


    “知道了。”池翼知道自己这是给池穆添了麻烦。


    池穆没再应声,专心套好被子,拉上拉链,捏着被子的两个角,将被子甩了甩。


    甩出的风吹到了池翼脸上,有很淡的洗衣液香飘过鼻尖。


    池翼很喜欢这股味道,因为他第一次遇到池穆的时候,池穆身上就带着这样的味道。


    当然这只是池穆身上气味的其中之一罢了。


    毕竟池穆可是小男花仙,不可能这么单一。


    池穆要是一朵花,绝对是花丛里最漂亮、最鲜艳的一朵!


    “嗒。”


    池穆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池翼吓了一跳,才发现池穆来到了他面前。


    “想什么这么入迷?”池穆摸了摸他的头,说,“去睡觉。”


    “哦。”池翼顶着他的手,用脑袋在他掌心用力钻了钻,算是对他摸头的回应。


    池翼躺进舒适的被窝里,鼻尖一直抵在被子边沿,闻着那道清清浅浅的气味。


    他抱着小蘑菇,原本是没什么困意的。


    但这会儿沾到枕头,却又突然觉得困极了。


    他还没睡着的时候,看见池穆站在书桌前,拿起了他平时写写画画的那个本子。


    池穆之前就知道池翼还不会写他们的名字了,这会儿见到各处的“池木”,也并不意外。


    只是有一面,满面都是“tǎo yàn池木!!!”


    而且还有几处明显被眼泪打湿的痕迹。


    池穆想了想,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了句:“乖,不讨厌。”


    接着翻过一面,很工整地写了很大的四个字:“池翼,池穆。”


    又在下方批注了一句:“无聊就多写几遍我们的名字,别再写池木了。”


    写完后,他就把本子合上。


    回头看了眼已经入睡了的池翼,池穆勾唇一笑,脚步很轻地离开客房。


    这一觉睡得并不久,醒来时太阳还高挂在天空,只是影子倾斜了许多。


    池翼翻了个身,有点不愿意离开被窝。


    他就这么睁着眼,盯着某处地方发呆。


    床头突然出现一道很轻的机械声,“嘀”的一下。


    池翼吓了一跳,才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块长方形的机械钟,正好准点报时,便会发出声音。


    15:00。


    池翼翻了个身,没理它。


    钟:“……”


    而恰好此时,有人推门进房,在门板上“笃笃笃”地叩了三下。


    “池翼,起床,”池穆的目光落在被窝中那颗圆溜溜的脑袋上,说,“带你去办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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