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他的命，堵住他的嘴，又谈何容易？”
秦厌不满地念叨着，像是在帮忙收渔网一样，站在老婆婆秦砂面前，手撑着失去弹性的触手末端，拼命地往她脸上那个深洞塞。
而老婆婆秦砂此刻却像个无意识的木偶一般，杵在原地不动，触手绵软无力地耷拉在一旁，任由秦厌折叠弯曲鼓弄。
船舱又空了出来，彼时被挤在触手和甲板中间的梁荷尽母女终于重见天日，梁荷尽帮小棠抹掉脸上的黏液，也抹掉自己的，露出二人的口鼻，大口呼吸着。
初月看着那张伸出触手的脸，空洞的深渊赫然显露在她原本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上，而她的身体，枯瘦佝偻，难以想象，这瘦弱的身体里面，竟然塞满了一船舱层层叠叠的触手。
她的体内，怕不是已经没有别的器官了吧？触手就是她的本体，而她的皮囊，不过是触手的容器而已。
就在秦厌将最后一截软体塞进老婆婆的脸里面之后，预想中马上复原的老人脸并没有完全出现，而是将将只复原了一张干瘪的嘴唇。
初月看到那张无牙的嘴凑到秦厌耳边说了什么。
它一定是说了什么，因为秦厌的眼睛亮了，她不再念叨该怎样堵住凌晓的嘴了，半触手半老婆婆的巫婆怪物已经给了她答案。
紧接着，侥幸留得一条命的凌晓，听从秦厌的指令，乖乖躺在了地上，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要被喂进什么毒药。
秦厌扶着老婆婆秦砂跪在了他身边，触手末端耷拉在脸外面，似乎很难再收回去。
凌晓看着吊在自己眼前的蛞蝓一样的触手，忍不住吐槽：“我要喝这家伙的黏液吗？有毒吗？有多毒？什么时候能解毒？”
“不用。”
秦厌冷冷地说。一手按住凌晓的额头将他的头颅向上拱起，一手掐住他的下颚猛地下拉，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凌晓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这不是给他一瓶“闭嘴药水”这么简单，他挣扎起来，呜咽着，可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身体被圆滚滚的梁荷尽赶来压住，下巴被秦厌卸了，就连小棠，也跑来在他身边抓着他的头发向后拉。
凌晓此时，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将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初月，这个救过他一次、两次……每一次都饶过他一命的女人，这个梦世界的主人，他的冤家救世主，能不能再发发善心，至少护他一个全头全尾，别让女巫一族在他身上摆弄。
可初月背过了身去。
有什么在凌晓的口腔里生长。
他收回乞求的目光，直视着自己的命运。
那只吊在自己眼前的触手紧紧地贴着自己大张的嘴，触手上的吸盘反向延伸，朝着他的嘴唇内源疯狂吮吸，凌晓不再挣扎，绝望地任凭对方随意改造自己的身体。
初月估摸着时间，终于回转身来。
此时几人已松开对凌晓的控制，秦厌扶着他的下巴，“咔哒”一声给他复了位。
凌晓失了魂一般躺在地上，触手挤进他身体下方，提溜着他的腋下将他提起来，立正站好，像梦世界的主人展示着成品。
初月看到凌晓那张不饶人的嘴，已变成香肠模样。
于是，忍俊不禁的，初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凌晓，这个造型还挺别致的……”
她没看到凌晓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她只知道，自己借着断臂的缘由，留了他一条命，她以为凌晓会感激。
老婆婆秦砂的脸终于复原回来，她解释道：“种进他嘴里的，是我触手上的吸盘，这样，他说的每一句话，只要有需要，都会被我的小孙女秦泛听到，也会被我们祖孙俩听到，我们三人，本为一体，他若是有半句泄露……”
“我们三人，不包括我？”初月意识到自己被隔离在外。
“你只通过天眼和秦厌歃血为盟了，等你激活了小泛的灵耳，你们三人也自然结盟了……”
“那我怎样能和你结盟？你那怪物触手，感觉还挺有用。”
“没必要，你有眼有耳就足够了，多余的，都是累赘。”
秦砂揉揉发白的脸，神情疲惫，这一次触手的倾巢而出，无疑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损耗。
“说回正题，你的药引子怎么说，你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是不是心里已有人选了？”
“没有。”
“船底的那个人不是吗？”
“你发现了！？”
初月震惊，她原以为只有自己发现了藏在船底的那个人，怎么秦砂也？她是怎么发现的？
“我在石塔碰到你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跟着你了，要不是因为他不独属于我们世界，他的命早被我拿下了……”
“你瞎说，梦境秩序维持官的命，岂是你说拿就能拿下的？”
初月敲敲船沿，喊他出来，语气却接近告饶：“四方砖，我们和好吧……”
刹那间，河水翻腾，浪花四起，一白衣男子自水下缓缓踏浪而来。
细看去，原是他脚下步梯延展，河床里残留的砖瓦在他的号令下，纷至沓来，在他的步履下堆叠出一座错落有致的小山来。
初月早在困于午夜沥青管道之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四方砖的陪伴。
那时候，她体内的血岩浆倾巢而出，在她周身形成一个紧贴的保护膜，抑制着午夜沥青寒气的无限制入侵，正是因为这层灼热的包裹，被救起后她才得以保留住清醒的神志，没有被管道底汹涌的惊惧情绪侵蚀个完全。
而在那时，被血岩浆紧紧包裹、动弹不得的她，竟感受到了左手腕上白玉手镯的颤动——四方砖在呼唤她。
她听见了，可是她回答不了。
直到秦砂用长触手将她捞起，初月逐步恢复意识，那手镯上急切的呼唤才渐渐止息。
四方砖的呼唤，是幻觉吗？
初月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当时的她太虚弱、太不清醒，无法分辨哪些是现实，哪些是被午夜沥青里的惊惧叫声冲昏了头脑，是不是无尽的恐惧使她催生了最亲近的人快要来救她的念头？
而又在刚才，在秦砂的触手填满整个船舱之时，手镯上又一次传来急切的震动，频率和她在管道里失去意识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初月终于笃定，四方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注意着她的安危。
而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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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和秦厌共眼时，视线曾到达过小舟泛起的河面，可那里只有凌晓一个人的身影，见不到其他异样。
于是，初月自然地联想到，在这一览无余的河面上，唯一可以躲避秦厌探照灯一样的天眼的，只有船底。
初月不知道四方砖和女巫一族是否有恩怨，可她亲眼目睹了，凌晓被堵住嘴的后果，她不想节外生枝。
可哪知，老婆婆秦砂竟先她一步，察觉到了四方砖的存在。
不愧是梦世界的老江湖，初月心下佩服。
而老婆婆秦砂，知道四方砖一直暗中跟随初月也就罢了，又是怎样知晓四方砖就躲在船底的呢？
说到底，还是凌晓的莽撞替她敲响了警钟。
初月惊呼凌晓在听墙角后，秦砂立刻将基地由货船转为小舟的形态，接通了基地和外界的链接。
也就是在这时，挤在小舟上的她，除了死盯着扒着船沿的不速之客之外，还发现她余光所及，河岸上的事事物物，居然和她们上船时一模一样。
她们在货船上密谋的这么长时间里，小舟竟然一点也没有漂移过。
这不对劲。
自地底世界被交出掌控权以来，女巫一族的基地面积不断缩减，到了她们这一辈，陆地上早已没有她们的容身之所，眼见她们祖孙三人就要被撵出这个梦世界，逃到其他地方成为偷渡者，躲在阴沟里度过一生之时，秦砂挽救了这一切。
她牺牲掉自己的金口玉言，不再拥有“一语成谶”的能力，而是选择与河底的触手怪达成协议，以自己的脸作为寄生，换取她们在河面上的一处寄居之地。
而这个寄居之地的入口，就是河面上的漩涡，唯一能打开这扇“门”入口的钥匙，是河岸边的小舟。
当小舟到达漩涡中心，便和货船在空间位置上重叠起来，可又并不属于同一维度。
至此之后，小舟和货船合二为一，旋涡消失，通往货船的入口关闭，女巫一族的秘密基地便和普通的小船一样，在河面上随波飘荡，直至小舟在下一段河岸搁浅。
这也是凌晓的黎明巴士定位不到女巫一族家在何地的原因。
长此以往，“女巫是没有家的”这一谣言，便越传越广，女巫一族也乐得求一个扑朔迷离的传言傍身。
唯有367号梦世界女巫族仅剩的三人，能切断或打通上货船与外界的链接。
而梦世界的普通人，就算看见过女巫摇着小舟过河去了，也看不见货船的存在，不管从小舟外的哪个角度，即使是身在小舟上，也不会找到一点货船的蛛丝马迹。
旁人最多也只会觉得自己花了眼，竟然看见驶至河中心后，小舟上的女巫们竟然凭空消失了，没有人会怀疑她们的去处。
可声音会在二者之间传播。
这也是秦砂为何会如此慌乱的原因，若是之前也就罢了，这一次，她怕凌晓听去了几人的秘密。
也就在那时，因为凌晓的出现，她发现小舟很不对劲，她惊觉周围景色并未发生任何改变，小舟没有移动分毫。
而河水永不停歇。
有人控制了小舟的漂流。
而且这个人，比她们还要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