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霁走出医院门诊大楼的时候,背着光,清隽的脸笼罩在暗色之下,他抬头看着今晚没有星星的夜空,微微眯眼。
此时,他的心情一如头顶的夜色一样阴郁。
他回想起从遇见郁听到现在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好像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从柏林初遇开始,郁听的过份热情也说得通了。
校友是没错,但他更是郗晏的同班同学,难怪对他的很多事情超乎了普通校友的熟悉。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夜风也很凉,倒是让人清醒了一些。
郗霁看了眼郁听离开的方向,眼底的情绪翻涌了片刻,最终归于平静,转身离开。
郁听从外面回到医院,再从医院出来,整个人茫然地站在路边,陷入沉思跟纠结。
之前他倒是不知道郗霁家里面的情况,现在知道他也不好过,一时也不知道邀请他加入战队的举动是对还是错。
而且,自己如果提醒的话,他愿意他这个外人去掺和家务事吗?
如果不提醒,下次再见面,他又该说些什么?
是该劝他坚持还是放弃?
好像无论怎么选择,郗霁都一定会受到伤害。
郁听重重地叹了口气,正低头看打车软件,一条新消息从顶端弹了出来,还带着他设置的特别关心提示音。
[郗霁: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D:什么?]
另外一边,郗霁正坐在驾驶座里,面无表情地在手机屏幕上回复消息。
[Clear:你现在有什么想达成的心愿吗?]
[弦耳:什么意思?哥要当我许愿的阿拉丁神灯吗?]
[弦耳:既然这样的话,我想哥永远开心快乐就好了。]
[Clear:太笼统了,换一个关于你的,而我现在能为你达成的心愿。]
恩怨分明,这是郗霁出来之后想清楚的事情,说开之前,让他先将之前的人情还了。
那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反复亮了几次,看起来真的是在斟酌考虑。郗霁也不急,坐在驾驶座里耐心地等着。
他把车停在了路口,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吹送进来,拂过他搭在方向盘上有规律敲击的手指,几分钟后,最新消息终于刷新。
[弦耳:我想跟哥绑定情侣标可以吗?]
郗霁皱着眉,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完,确定没有看错后,缓缓扣出了个问号。
[Clear:?]
这是在拿他开涮吗?
因为从认识以来,郁听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太正面了,以至于他在医院看到他跟郗泽楷两人像朋友一样相谈甚欢地商量的时候还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现在看他发这样的消息,好像也没有多意外了。
可能之前,是他给他糊的那层滤镜实在是太厚了。
[弦耳:开玩笑的。]
那边很快自己打起了圆场。
[弦耳:只是白天三排的时候,看到哥跟你朋友的亲密关系标,所以我也想要一个。]
在TOA游戏中,在满足好友双方达到30级并且亲密度等级达到二级之后,可以建立死党,姐妹,情侣,知己等四种亲密关系。
他跟郁听的游戏号都早已达到30级,并且通过白天一起组队的那几场,他们获得的亲密度也已经突破二级。
[Clear:你想也跟我绑定死党关系?]
[弦耳:不要死党,知己可以吗?]
知己,能够带来深刻的安慰和温暖,能够互相信任,能够无话不谈的灵魂挚友,这个称呼比死党更偏向精神层面的契合。
他们二人?
韩弋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他是谁?
想到医院看到的,听到的,郗霁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凉意的弧度。
他重新点开输入框,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很快。
[Clear:我不随便跟人绑定关系的,韩弋是我多年的朋友。]
这一次消息发送出去之后,像是石沉大海,连顶端的“正在输入中”都没有显示过了。
郁听站在医院门口,看清消息的那一刻,脸上的期待骤然僵住,只是垂着眼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黯淡的阴影。
是他异想天开了,郗霁问得太突然,以至于他开心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将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他之于对方,和对方在他心里的份量,从来不是一样的。
就像再相见的时候,郗霁根本没有认出来他一样,多年前对他的帮助,挥挥手就忘了。
郁听在人行道上站了许久,脚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细长,与医院门口川流的人群格格不入。
手机屏幕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他没有力气再回复,最后干脆将手机放回兜里,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头顶的天空。
没有星星,月亮也早已经躲进云层,墨色的夜空压得人心里发沉。
不远处的路口,郗霁注视着医院外如雕塑的那个身影。
直到他终于转身,迈着缓慢的步伐离开,郗霁也才启动车子拐出来。
他倒不是故意藏在那里的,他原本是打算等郁听回来直接堵上去当面质问的,但是想到了之前郁听为他所做的事情,不管他是不是装得,起码当时他得到了情绪价值。
还有最开始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用心送到他心坎上了,不管目的是什么,这个人情他得还了。
所以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明明想体面一点,但还是没忍住将怨气带进来回复里。
郗霁没有回头,只是盯着前方的路,后视镜里,郁听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被吞噬在夜色里。
回去的半路,下起了小雨,风裹着雨斜斜砸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等红绿灯的间隙,郗霁侧过头,盯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看它被雨线切割成一片一片,脑海里想起郁听如同雕塑一样地站在医院门口,最后离开的情景。
而这雨来得这样快……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郗霁将脑海中多余的想法甩了出去,等绿灯切换成红灯,一脚油门驶了出去。
……
一个半小时后,郁听洗完澡,头顶着毛巾从浴室走出来。
他没有回郁宁待的那栋民房,而是他自己单独的家。
在拿到签约费的第一时间,他就买了这套房子,将自己和郁宁分了开来,得以喘息。
长时间和自闭症家人待在同一空间,正常人也是会逼疯的。
回想过去十多年在发疯跟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无数次被逼到想逃,又无数次在别人的孤立和排挤里觉得撑不下去了。
而郗霁,是他过去的混沌黑暗中唯一短暂庇护过他的光……
只是。他并不属于他一个人,想到郗霁那句可能无心的话,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一下。
擦干头发上的水后,郁听将毛巾挂起来,拉开椅子,在电脑前坐了下来。
怀着某种莫名的心情,他启动电脑,上了线,看到一条“亲密关系”申请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
他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既紧张,又害怕不是他心中所想,担心期待落空而失落,这几种心情缠在一起,让他犹豫半天才敢移动鼠标点开。
“申请建立亲密关系 ——知己”
这几个字跳进眼里时,郁听的瞳孔微微放大,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没看错后,没出息地立即点了同意。
游戏中,一方发送申请,另一方在同意后,亲密关系就算是建立成功了。
郁听开心地盯着那图标看了会,话又说回来了,那虽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光,但的确有照在他的身上过,不是吗?
另一边,郗霁也早早地回了家,他发现上线并同意了他申请后,随后便建立好1V1的房间,给他发去了邀请。
那边几乎是秒进,应该一开始没看清楚,进房间后才发出疑问。
[Palmy.弦耳]:1V1?
[霁月]:太晚了不方便,5V5时间太长,所以一对一Solo你来不来?
[Palmy.弦耳]:当然可以。
郗霁当即点了开始,进入选择英雄的阶段。
他的视线在一众上单英雄上扫过,随后陷入了纠结。
在5v5的游戏中,上单跟打野的定位不同。
上单主打对线压制,单带牵制,团战时充当前排和切入。
打野是控制野区,争夺资源,主打全局规划和节奏带动。
简单点地说,上单单挑能力更强,打野更擅长的是偷袭和资源计算。
所以普遍情况下,在1级裸装Solo或者前期同经济的情况时,顶级线霸型上单的胜率通常高于大多数主流打野英雄。
因为,他们的技能组合就是为单挑而生的。
为了公平起见,郗霁没有考虑那些线霸级单挑英雄,但也不准备放水,在倒计时的最后几秒,他选择了极乐黑狐,可以走上路也可以走打野的一位英雄。
相信郁听对它也很熟悉。
进入对局加载页面的时候,郗霁才发现,原来郁听也选择了极乐黑狐。
这点他们倒是很默契。
郗霁的目光落在双方ID下方,浅青色的“知己标”同时亮起,它们一个缀在红色方的ID下,一个缀在蓝色方的ID下,明明是象征亲近的标记,却在对立的阵营背景里,在此时透出几分说不清的宿命感。
为了速战速决,郗霁选择的是最小的地图,双方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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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外,只有一条分路和一座防御塔。
从泉水出来的时候,郗霁先打字发送全局消息。
[全部]霁月(极乐黑狐):方便开麦吗?
下一刻,耳机里响起熟悉的声音。
“方便的,哥。”
双方的英雄在中间汇合,都用Q技能释放出火蛇攻击试探了一下,互相蹭掉了对方一层血。
“之前我说过考虑进战队的事情,过年后给你答复,你还记得吗?”郗霁开口问。
“记得。”郁听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因为郗霁的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郗霁宣布:“我不打算加入你的战队了。”
想到郗泽楷说过的那些话,郁听的为什么便问不出口了。
但郗霁的声音还在继续:“感谢你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本来打算等你生日的时候也精心准备一份礼物回赠的,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我今天问了你的心愿,我是认真问的,但是你的回答有几分真我就不确定了。”
“我也是认真回答的。”
“是吗?”郗霁笑了下,“那我就当你是认真的,反正我已经帮你实现了,你反悔我也不准备再为你重新准备了。”
“不反悔。”郁听的声音放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但是为什么提前送我礼物?就算不加入战队,我们也是可以一直联系的,哥遇到什么烦心事也可以跟我说的。”
如果不是医院的所见所闻,郗霁都快又对方精湛的演技蒙骗了。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遗憾地开口:“你跟郗泽楷是朋友,我怎么能跟你说呢?”
“不是。”郁听立即否认道。
“但是你跟郗晏是同学,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告诉我呢?”
如果一开始知道,就不会给对方接触的机会了。
可能是因为这句话太直接,拆穿了他们之间的遮羞布,所以郗霁看到对面的极乐黑狐在原地明显愣了下,然后走位失误,被郗霁一套技能重创。
极乐黑狐的被动技能是再生防御,遇到致命重创可液化,复原时免疫一次物理攻击,让郁听成功撤离。
不过,郗霁也没打算这一次一击毙命,见对面回去补血后,转而继续清兵,等待大招的CD恢复。
因为这个英雄的被动刷新时间是180秒,也就是说,下一次,对面就没有这项保命技能了。
“我看到你跟郗泽楷一起进医院,听见了你们的话,你还给他送粥……所以,骗我很好玩吗?”
一想到郁听当面叫他哥,转眼将他的挣扎跟犹豫告诉那两人,甚至可能还商量过怎么套路他,郗霁心里就止不住地泛起恶心,然后他补充:“以后,你也不用再费心地联系我了。”
郗霁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轻轻地,落在郁听的耳里却是有千斤重。
解释的话在他喉咙滚了一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如果实话实说的话,就绕不开郁宁,他那个自闭症哥哥。
其实在柏林那次再相遇,见郗霁完全不记得他时,郁听虽然有几分失落,但心底也有几分庆幸。
从小到大,哪怕他是正常的,但是那些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公开的嘲笑,孤立,疏远和歧视,贯穿了了他过去十多年的人生。
也是在经历过这一切后,他才明白妈妈在日记中写的那句“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就总想把郁宁藏起来”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他不敢去赌。
害怕郗霁会像他小时候每次对新伙伴坦白的那样,从一开始的怜悯跟同情,然后变成疏远跟嫌弃。
哪怕知道郗霁是个底色很善良的人,可那份对秘密暴露的恐惧,还是让郁听不敢去赌。
First Blood!!
郁听已经打得云里雾里,等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家的极乐黑狐已经倒在自家防御塔下了。
1V1的房间,对局进行得很快,原本的防御塔就只剩下小半格血,他这方英雄死亡之后,郗霁便在最快的时间内推掉了防御塔,然后一举进攻水晶。
在水晶只剩下最后一格血的时候,郗霁的声音透过耳机轻轻传过来:“再见,郁听。”
紧接着,那座象征着胜利的水晶轰然爆炸。
Defeat!
屏幕骤然一暗,冰冷的机械女声宣告着这场比赛的终结。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这冰冷的结算画面中,映得郁听苍白的脸色更加灰败,毫无血色。
他赶紧退了出去,房间已经被解散,郁听用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方式进行联系,微信果不其然地出现了红色感叹号,然后是一行小字。
游戏好友倒是没有删除,但是已读不回,宣告了对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