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脉深处,一处洞窟中。
此地终年沉沦于永夜,唯有惨绿的鬼火磷光,在由无数巨大、扭曲骸骨堆叠而成的嶙峋洞壁间幽幽飘荡。
这分明是万骨窟在青云山脉藏着的隐蔽驻点。
此驻点故意远离青云宗,反倒是离青莲岛不是很远,正好位于这两者中间,离青莲岛还近一点。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腐恶臭与粘稠血腥气,如同实质般淤积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与绝望的滋味。
洞窟最核心处,是一座由万千生灵最坚固、最怨毒的脊椎与颅骨垒砌而成的恐怖王座,其形狰狞,散发着亘古的死亡气息。
王座之下,白骨铺地,深深浸没在翻涌着暗红粘稠血浆的巨池之中。
池中沉浮着尚未完全消融的碎骨与扭曲的残魂,发出无声的哀嚎。
此刻,万骨老祖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
他早已非血肉之躯,形同一具披着褴褛黑袍、勉强维持人形的焦黑枯骨。
仅存的皮肉紧贴灰败骨架,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被毒火炙烤过的深褐酱色。
眼窝深陷,不见瞳仁,唯有两团幽绿魂火在其中疯狂跳跃、燃烧,那是他生命与滔天怨念的唯一显化。
一个浑身包裹在惨白、布满细小裂纹骨质铠甲中的“骨侍”,正匍匐在王座下血池边缘的碎骨滩上。
它下颌骨开合,发出如同砂砾刮擦朽木的嘶哑颤音:
“启…启禀老祖…影骨使已…已确认…
目标李牧歌…确已返回青云宗…
修为…筑基中期…然其气息沉凝厚重…远…远超同阶…
阴十三师兄…残躯枯荣之力反噬…已…已侵蚀心脉…
本源根基…崩毁近半…金丹…金丹大道…恐…恐已断绝…”
骨侍的魂火剧烈摇曳,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骨架因恐惧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咯”摩擦声。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万骨老祖那骷髅头颅猛地抬起,下颌骨以非人的角度张开,发出一串仿佛千万冤魂被同时撕裂喉咙的凄厉尖笑!
随着这笑声,他眼窝中的幽绿魂火骤然暴涨!
如同两座压抑万载的幽冥火山轰然喷发!恐怖的威压如同亿万钧山岳轰然砸落!
轰隆隆——!
整个庞大的骨窟剧烈震颤!
王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池中粘稠的暗红血浆疯狂翻腾、咆哮,掀起滔天血浪!
无数浸泡其中的白骨在哀鸣中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跪伏的骨侍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整个骨架“咔嚓”一声深深嵌入身下的碎骨之中,魂火瞬间黯淡如风中残烛,连一丝悲鸣都发不出。
“筑基…中期?!”
万骨老祖的声音不再是嘶哑,而是化为刺穿灵魂的金属刮擦尖啸,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焚尽三界的怨毒与颠覆认知的狂暴怒火,
“阴十三…吾耗尽千年心血…以三百生魂精魄为引…九十九具上品道骨为基…为他铸下…幽冥骨基…竟…竟毁于一个…蝼蚁般的筑基小辈之手?!”
他猛地从骸骨王座上站起!
那枯槁焦黑的身躯,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褴褛黑袍无风狂舞,猎猎作响,露出其下深褐酱色的干瘪皮肉,以及那布满玄奥诡异、仿佛流淌着黑血的诅咒符文的骨架!
“青云宗!好一个青云宗弟子!”
万骨老祖的魂火穿透无尽虚空,死死锁定了青云宗的方向,那跳跃的绿芒中是倾尽九幽血海也无法洗刷的刻骨之恨,
“毁吾衣钵!断吾道途!此仇此恨!纵使倾覆三界,炼化亿兆生灵,亦难消吾心头之恨万一!”
他枯骨般的利爪猛地向前方虚空狠狠一抓!
嗤啦——!!!
刺耳的、如同空间本身被硬生生撕裂的布帛声响起!
静室内的空间竟被那蕴含着无尽怨毒力量的骨爪,撕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痕!
“以万骨为祭!以血海为源!以吾万载怨毒为薪!凝——!!!”
万骨老祖口中急速念诵着来自九幽最底层的恶毒咒言,骨爪翻飞如电,结出一个个扭曲、阴森、散发着不祥死亡气息的骨道秘印!
王座下翻腾的血池骤然沸腾!
一股精纯粘稠、散发着刺鼻腥甜与无尽痛苦的暗红血煞之力,混合着无数被强行抽取、扭曲哀嚎的魂魄虚影,被他硬生生从血池本源中抽取出来!
血煞魂力汇聚于他骨爪之间,被那恐怖的咒力疯狂压缩、凝练、塑形!
伴随着无数魂魄被强行湮灭炼化时发出的、凄厉到撕裂耳膜的尖啸,一枚长约三寸、通体呈现出一种死寂到极致的惨白、表面却缠绕着无数细密如活物般蠕动、散发着浓郁血腥诅咒气息的暗红血纹的骨钉,缓缓凝聚成型!
此钉介于虚实之间,没有实体,却散发着让周围空间都为之扭曲、哀鸣、腐朽的恐怖波动!
它静静悬浮于万骨老祖骨爪之上,宛如一个吞噬一切生机的诅咒黑洞,连四周飘荡的惨绿鬼火都惊恐地熄灭、退避!
“怨骨钉…”
万骨老祖眼窝中的魂火贪婪而残忍地舔舐着这枚耗费本源凝聚的诅咒之钉,那跳跃的幽芒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意与无边怨毒,
“蚀髓腐骨,断魂绝魄…附骨之疽,永世沉沦!李牧歌!好好品尝,老夫为你精心炮制的这份…九幽之礼!”
他骨爪朝着空间裂缝,猛地一挥!
“去!”
那枚惨白缠绕蠕动血纹的“怨骨钉”无声无息地一闪,如同最恶毒的幽灵,瞬间没入那道漆黑的空间裂缝,消失无踪。
裂缝随之弥合,不留一丝痕迹。
万骨老祖如同耗尽了力气,重重跌坐回骸骨王座,眼窝中的魂火明显黯淡萎靡了一截,气息也虚弱了几分。
炼制并远距离送出这枚凝聚了他本源怨毒的“怨骨钉”,代价巨大。
但那份焚心蚀骨的仇恨,已深深烙印在每一根枯骨之上,永不磨灭。
“影骨…”
他嘶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风,带着冻结灵魂的森然杀意。
王座下翻腾的血池边缘,阴影无声蠕动。
一个比之前骨侍更加瘦小、几乎完全与周遭骸骨阴影融为一体的骷髅身影,如同从地面生长出来一般,悄然浮现。
它没有披甲,骨架呈现出一种吸收所有光线的死寂暗灰色。
“持吾‘窥阴镜’…循怨骨钉之息…潜入青云…这两样东西能带你找到此人”
万骨老祖枯爪一弹,一面边缘镶嵌着九点惨绿鬼火、镜面混沌如深渊的古拙骨镜飘落而下。
影骨使伸出同样暗灰色的骨掌,无声地接住骨镜。
镜面混沌翻涌,隐约映照出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
“伺机…将此钉…打入其躯…”
万骨老祖的魂火死死盯着影骨使,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怨毒,
“吾要‘看’着他…骨髓寸寸化为脓血…神魂日日夜夜…受万鬼噬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谨遵…老祖…法旨…”
影骨使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毒蛇在枯骨堆中游弋的沙沙声。
它捧着窥阴镜的身影,如同滴入墨水的阴影,缓缓沉入脚下的骸骨与黑暗之中,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巨大的骨窟内,只剩下万骨老祖如同破旧风箱般粗粝沉重的喘息,以及血池永不停歇的、粘稠的“汩汩”冒泡声。
惨绿的鬼火无力地摇曳着,将他骷髅般枯坐的巨大侧影,扭曲、放大、投射在由无数骸骨构成的嶙峋洞壁上,宛如一尊蛰伏于血海骨山最深处的、只为复仇而存在的亘古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