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刺耳的起床铃就在流云坊上空响起。
孙大伟被分配到“神农司”下属的“垦荒三队”,队长正是他亲叔叔孙老七!
集合地点在靠近“天河渠”——一条新开凿不久、水流清澈湍急、两岸正在栽种耐盐碱速生树苗的巨大人工水渠——边缘的一片地势稍高的坡地上。
当孙大伟跟着人流,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坡地,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叔!”孙大伟激动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那个穿着靛青色镶深蓝边、同样胸口绣着青莲星辰徽记短打制服、腰束皮带、背脊挺直如松的身影闻声转过身。
孙大伟瞬间呆住了!
眼前这人…真是他记忆中那个咳嗽得撕心裂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神麻木绝望的亲叔叔孙老七?
皮肤依旧是被海风和矿洞磨砺出的黝黑,皱纹也依然深刻,像刀刻斧凿。
但那张脸上,干瘪的皮肉下似乎充盈了气血,透着一层健康的、油亮的红光。
以前总是习惯性佝偻着的腰背,此刻挺得笔直,像一根历经风霜却愈发坚韧的老竹。
最让孙大伟心头剧震的是那双眼睛——浑浊和麻木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专注、甚至带着点严厉的精光!
此刻,这双眼睛正上下打量着孙大伟,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一种…孙大伟从未在叔叔身上见过的、近乎严厉的审视。
他手里还拿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镶嵌着金属框、表面光滑如镜、正闪烁着微光和复杂图文的黑色玉板。
“大伟?!好小子!真来了!”
孙老七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步伐沉稳有力,带着风。
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孙大伟的肩膀上,力道沉甸甸的,带着欣慰,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跟着叔,好好干!别给咱们老孙家丢人!”
他脸上绽开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畅快和自豪,随即他猛地一转身,手臂用力一挥,指向身后那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大伟,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片坡地!以后就是咱们‘神农司’规划里顶顶重要的‘生生不息药圃’!种的都是能救命、能涨修为的金贵灵药!”
他指了指远处几尊小型神农力士正在用发光的金属“触手”插入地面,地面随之泛起微弱的土黄色涟漪,
“现在多流一滴汗,把地整得平平整整,用‘地脉滋养术’把土气理顺了,肥力养足了!
等‘神农苑’的改良种子一下来,那就是满地金疙瘩!贡献点,少不了你们的!”
他扬了扬手中那块闪烁着微光的黑色玉板,玉板表面一个清晰的、如同水银柱般的蓝色进度条正在缓慢增长,旁边还有细小的数字跳动:
“都看见这‘垦荒三队’的进度条没?我昨天就跟庶务司拍胸脯保证了!今天太阳落山前,这片地必须整完!
要是超额完成,看到旁边那个绿色小条没?满了!每人额外奖励1点贡献值!岛主大人亲口定的规矩,明明白白,童叟无欺!
出力就有回报!偷懒耍滑的,趁早走人,别耽误大家拿全队奖励!”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气势,目光扫过坡地上几十个正在奋力挥舞锄头、铁锹清理灌木杂草、平整土地的汉子,其中不少人和孙大伟一样,脸上还带着新移民的生涩和震撼,没人敢和他对视,手上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几尊半人高的“神农力士”挥舞着旋转的犁铧状手臂和喷洒着淡绿色雾气的“手臂”,在已经清理好的土地上高效地翻土、梳理,泥土翻起时带着湿润的气息和一股淡淡的、令人精神一振的青气。
孙大伟看着叔叔脸上那从未有过的、仿佛焕发了第二春的蓬勃光彩,看着他眼中那如同发现巨大矿脉般的灼热光芒,再看看周围虽然尘土飞扬、汗流浃背却秩序井然、甚至有人一边奋力挥锄一边低声哼着不成调小曲的场景,又看看那几尊沉默而高效的“神农力士”…
最后,他的目光越过繁忙的坡地,越过清澈奔流的天河渠,越过远处那片氤氲着青光的广阔灵田,投向岛屿的最中心。
晨光熹微,薄雾渐散。
那座被无数天工力士环绕、日夜不停雕琢的“问道宫”,在初升朝阳的金辉与尚未散尽的星辉交织下,显露出愈发清晰、巍峨、神圣不可侵犯的轮廓。
巨大的宫殿基座如同山峦般稳固,高耸的殿宇初具雏形,飞檐斗拱在灵光中若隐若现。
它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而是一个正在拔地而起的、象征着力量与秩序的庞然大物。
海风依旧带着大海特有的咸腥,但其中那股新翻泥土的潮润气息、草木萌发的勃勃生机、还有某种金属与灵能碰撞后产生的、充满力量感的焦糊味,越来越浓烈,混合成一种名为“希望”的独特味道,霸道地钻入鼻腔,渗入肺腑。
孙大伟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希望与汗水的空气,弯下腰,捡起地上分配给他的一把崭新的铁锹。
锹头寒光闪闪,沉甸甸的,木质的锹柄打磨得异常光滑,握柄处用细密的金属丝缠绕加固,隐约还能看到几个极其微小的符文印记嵌入其中。
他学着旁边一个汉子干活的样子,用脚踩住锹头边缘,双手紧握锹柄,腰部发力,狠狠一锹铲进脚下那被翻松过的、松软肥沃、散发着浓郁生机的泥土里!
“叔!这活儿,我能干!”
孙大伟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如同船锚砸入海底淤泥般的、沉甸甸的踏实感。
他仿佛看到,自己身份玉牌上那个可怜巴巴的“9”点数字,正在这奋力挥洒的汗水和沉重的泥土里,一点一点,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跳动。
也许…有朝一日,他也能像叔叔一样,穿上那身靛青镶蓝边的短打制服?
也能挺直了腰板,在码头上对着新来的菜鸟指挥若定?
也能攒够贡献点,给将来可能有的自家闺女买一个会发光的糖青鸾?
甚至…住进赵刚喝酒时吹嘘过的、据说正在建的、专门给有贡献的工匠和农夫居住的、带小院的“安居坊”?
脚下的泥土松软而富有弹性,铁锹切入时发出沉闷而悦耳的“嚓”声。
孙大伟咧开嘴,露出被海风吹得发黄的牙齿,又是一锹狠狠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