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赵队长!”
孙大伟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在赵刚转身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般的颤抖,
“我叔…我叔孙老七!他…他真在这儿?还…还当上了什么‘垦荒队长’?信里说的…是真的?”
他实在无法把记忆中那个佝偻着背、满脸煤灰、眼神死气沉沉、随时可能咽气的亲叔叔,和“队长”这个威风八面的词联系在一起。
赵刚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又用力拍了拍孙大伟的肩膀,拍得他龇牙咧嘴:
“哈哈!放心!老七叔现在好着呢!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吃什么都香!
人家现在可是‘神农司’下‘垦荒营’的红人!正经的‘垦荒三队’队长!手下管着好几十号壮劳力呢!
你小子运气不错,赶上咱们仙城大建,到处都缺人手!
跟着老七叔,别惜力气,踏实肯干,挣贡献点,落户安家,娶个媳妇生几个娃,都不是梦!”
他豪气地一挥手,指向码头后方那片繁忙得如同巨大蚁巢的景象,
“瞧见没?远处那片泛着青光的地界儿,是在建的‘神农苑’!
以后咱们仙城人吃的灵米灵蔬,喝的灵泉水,都打那儿出!
那条亮闪闪的道儿,看见没?叫‘青莲道’!走在上面,脚底板跟踩了棉花似的,轻快得很!
还有那些搬山运石的大家伙,叫‘天工力士’!全是咱们岛主大人的神通!神仙手段!懂了吗?”
孙大伟顺着赵刚那粗糙的手指望去,眼睛瞬间不够用了。
远处,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土地被开垦得如同棋盘般整齐划一,深褐色的土壤表面竟氤氲着一层薄薄的、充满生机的青色光晕。
田埂边,几尊只有半人高、造型圆润、通体木石结构、闪烁着温和绿光的小型“力士”,正挥舞着奇形怪状的“手臂”——有的像旋转的犁耙,有的像喷洒水雾的莲蓬头,有的像能精准点播种子的金属管——在田间高效地劳作着。
泥土在它们的“犁耙”下翻涌,带着湿润的土腥和那股奇异的草木清气。
更远处,一条宽阔得能并排跑十几辆牛车的“大道”如同一条巨大的玉带,从码头方向一直延伸向岛屿中心。
路面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表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流淌着幽蓝或淡金色微光的细密纹路。
道上行人不多,但个个步履轻快,神色间带着一种忙碌的充实感。
更让孙大伟目瞪口呆的是,道上竟有拉着堆满袋装货物、造型奇特的木轮车在飞驰!
那车轮转动间符文闪烁,车身轻若无物,一个半大小子都能轻松拉着跑得飞快!
道路的尽头,在氤氲的淡金色晨雾和缭绕的星辉之中,一座巍峨得如同山岳般的巨大宫殿群轮廓若隐若现。
无数巨大的天工力士如同最勤奋的工蚁,围绕着宫殿上下飞舞、搬运、雕琢,灵光闪烁,轰鸣隐隐传来,景象壮观得让孙大伟头晕目眩,几乎喘不过气。
“这…这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孙大伟喃喃自语,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别傻站着了!”
赵刚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
“拿着你的牌子,先去‘通宝阁’换点‘辟谷散’垫垫肚子!然后赶紧去‘问道广场’边上的‘庶务司’报道!
他们会安排你住‘流云坊’的临时居所,再给你分派活计!
记住了,多看,多听,少说话,手脚勤快!岛主大人最重规矩,眼里揉不得沙子!偷奸耍滑磨洋工的,哼!”
他下巴朝旁边那尊沉默的红眼铁卫甲叁柒号努了努,
“那铁疙瘩可不会跟你讲情面!逮着了,轻则罚点,重则卷铺盖滚蛋!”
他的语气带着告诫。
孙大伟晕晕乎乎,像踩在棉花堆里,跟着脚下路面时不时亮起的、悬浮在半尺高处的淡蓝色箭头光影(指示路标)的指引,一步深一步浅地踏上了那条传说中的“青莲道”。
脚掌甫一接触那乳白色的路面,一股温润的暖流便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
连续几日海上颠簸的疲惫感,如同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拂去,消散了大半!
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有力,仿佛卸下了几十斤的负重。
他惊奇地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海盐和污垢的破草鞋踩在那些流淌着神秘光华的纹路上,又忍不住抬头,望向远方那在无数力士环绕下如同神迹般“生长”的宫殿群,感觉灵魂都在飘荡,分不清是梦是醒。
“通宝阁”是一座造型异常简洁、线条硬朗、由巨大青灰色条石垒砌而成的方形建筑,门口人流稍显密集。
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孙大伟忐忑地将自己的身份玉牌按在门口一个镶嵌在石壁上的光滑玉台上。
玉台表面光芒一闪,一道柔和的光幕瞬间投射在他眼前!光幕清晰无比,如同水波荡漾,上面罗列着简洁的条目:
【身份:孙大伟(临时)】
【贡献点:10(初始)】
【可兑换】:
基础辟谷散(三日量)- 1点
甘霖符(清洁自身,持续半日)- 0.5点
粗布短衫一套(灰/蓝)- 2点
基础工具(铁锄/矿镐任选一)- 3点
麻布被褥一套 - 5点
饮水(标准份,一日)- 0.2点
…(更多可滑动查看)
孙大伟看得眼花缭乱,喉咙发干,狠狠咽了口唾沫。
他盯着那“基础辟谷散”看了好几息,才鼓起勇气,对着玉台小声说:
“换…换一份…那个辟谷散。”
玉台光芒再闪,身份牌上贡献点数值瞬间变成了9。
同时,玉台侧面一个巴掌大的小窗口无声滑开,里面躺着一个用素色油纸包好的小包。
孙大伟颤抖着手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十几粒比绿豆略大、圆润饱满、呈现出健康麦麸色的丹丸,散发着一种纯净的、令人胃口大开的谷物清香。
他捻起一粒,犹豫了一下,放进嘴里。丹丸入口即化,一股温和而扎实的热流瞬间涌入空瘪的胃袋,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那长久盘踞的、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和因营养不良带来的虚弱感,如同被温暖的潮水冲刷,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人像是饱餐了一顿最上等的白米饭和肥肉,充满了力气!
这效果,比他吃过的最顶饱、最贵的肉干和精米干粮强了何止百倍!
“这…这玩意儿…就是一块下品灵石都未必能买到的辟谷丹?就…就花了1点?”
孙大伟捏着剩下的小半包辟谷散,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这仙城…好像跟外面传说的修士世界不太一样?
刚走出通宝阁清凉的门洞,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童音就钻进了耳朵:
“娘!娘!你快看!那个糖人儿!它会发光!好漂亮呀!”
孙大伟循声望去。
只见通宝阁侧面不远处的空地上,支着一个简陋却干净的木架小摊。
摊主是个笑容和蔼、收拾得利利索索的中年妇人。
她手里正拿着一个用麦秸杆挑着的“糖人儿”——但那绝不是孙大伟在望海角庙会上见过的、用焦糖熬制的普通货色!
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鸾鸟,通体由五彩斑斓、半透明的糖稀吹塑而成,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
更神奇的是,那青鸾鸟的身体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柔和光点在缓缓流动,让它整个看起来活灵活现,仿佛随时会从麦秸杆上飞走!
“小囡囡,眼光真好!”
摊主妇人笑吟吟地说,声音温软,
“这是用咱们‘神农苑’新培育出来的‘蜜光草’汁液熬的糖稀做的,好看吧?闻着香,吃着甜丝丝,还能补一点点元气呢!三个贡献点一个!”
小女孩的母亲,一个同样穿着干净整洁的靛蓝色细布衣裙、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润的年轻妇人,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身份牌:
“行,给咱家囡囡换一个!咱家囡囡今天可乖了,帮娘在‘织造组’理线头,手脚麻利得很,管事娘子夸了,还得了两个贡献点呢!娘再给你添一个,甜甜嘴!”
她熟练地将身份牌在妇人摊子旁一个更小的玉台上碰了一下。
孙大伟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糖人儿?会发光的糖人儿?
小孩子…也能挣到贡献点?还给买?
这和他从小到大听说的、想象中修士高高在上、凡人如同草芥蝼蚁、在仙城战战兢兢当牛做马的世界图景,完全对不上号!
这里…这里的人,脸上有笑,眼里有光,连小孩子都能凭本事挣到“仙家点数”买糖吃?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和巨大的荒谬感,混杂着强烈的冲击,狠狠撞在孙大伟的心口上。
这地方…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在“庶务司”——一个同样由巨大条石砌成、内部宽敞明亮、排着几条队伍的大厅——登记完信息后,孙大伟被分配到了“流云坊”丙区七号,一个四人间的临时居所。
石屋不大,进门是个小厅堂,左右各有一间带门板的卧房。
墙壁刷着一层米白色的涂料,散发着淡淡的、类似雨后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味。
最让孙大伟惊喜的是,角落里居然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盥洗间,里面有个石头砌的蹲坑,据说连接着地下的化污符阵,还有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带着简单铜制开关的石头洗手盆。
虽然简陋,但干净得让习惯了海上和渔村污浊环境的孙大伟手足无措。
同屋的另外三人也陆续到了。
一个和他一样是望海角过来的渔民,叫王海生,满脸憨厚,还沉浸在码头的震撼里没缓过神。
一个自称姓陈的老木匠,背有些佝偻,但眼神很亮,不住地摸着石屋墙壁,啧啧称奇。
还有一个是沉默寡言的汉子,叫吴铁头,据说以前在星沙屿内陆的一个小灵石矿挖过矿,后来矿脉枯竭,矿上散了,才辗转流落到这里。
大家初来乍到,都有些拘谨,话不多,但眼神交汇时,都带着对未知环境的好奇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夜里,躺在分配到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干燥麦草铺上,盖着自己带来的破旧薄毯,孙大伟听着同屋王海生轻微的鼸声和陈木匠偶尔翻身压得草铺发出的窸窣声,望着窗外透进来的、远处“问道宫”工地彻夜不熄的朦胧灵光,久久无法入睡。
那会发光的糖人儿,那妇人脸上满足的笑容,那干净的石屋,还有赵大膀子…不,赵刚那挺直的腰板和老叔信里含糊其辞的“队长”称呼…这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