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了和陈昔年的订婚礼,是遵照南城的传统婚俗安排的。
订婚这天上午,要由陈昔年带着一些长辈亲友,亲自到顾家送聘礼,坐一会儿,吃些喜糖点心,然后再一起出发去酒店。
所以正月十六这日清晨过后,顾知了起了床,刚洗漱过,化妆师就已经上门了。
她像个木偶一般,脸上没什么表情,坐在妆台前,任化妆师在自己脸上鼓捣着,一句话都不说。
江之南在一旁看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妆台边,倾身看着镜中这张被精心雕琢,却少了一抹生气的小脸,轻声唤她:“宝儿?”
镜子里的顾知了,眼睫极轻地颤动了下。
她的目光仍旧有些空洞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江之南知道内情,这会儿望着她这副样子,心中不免有些不忍。
化妆师正对镜检查顾知了的妆容,见状笑着打趣道:“小美女是不是今天订婚太紧张了呀?”
顾知了没回答,脸上有一种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不得不随之前行的木然。
江之南只好接过化妆师的话,和她交谈几句,将人送出了房间。
等她回来,顾知了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安静坐在妆台前。
她双手轻轻按在她肩膀上,好一会儿后才轻声开口:“宝儿,要实在觉得委屈,就什么都别顾及了,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听见她这话,顾知了才终于算是有了些反应。
她从镜子里抬眸看着江之南,扯唇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有想要反悔,我只是觉得人生很奇妙。”
“我曾经那么喜欢昔年,他却因为害怕被束缚住,始终跟我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
“如今,我不喜欢他了,却换成他用另一种方式把我束缚住了。”
“所以我就说,陈昔年这事干得不地道!就是小人行径!”
话匣子一打开,江之南就忍不住又要开始对陈昔年的行为进行唾弃。
“等会儿他来了,宝儿你就看着,我一定好好帮你出口气。”
顾知了勉强笑笑,没说话。
她换好了礼服后,没多久,窗外就传来了鞭炮声。
“来了,来了。”
江之南听见动静,连忙跑到窗口向外瞧。
片刻后,她轻声嘀咕着说:“奇怪,怎么没看到陈昔年呢?难道他先进来了?”
顾知了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只说:“可能外边客人太多了,你没看到吧。”
江之南狐疑皱了皱眉,“可能是吧。”
“不管了,反正陈家人都来了,一会儿他就该上来了。”
可顾知了和江之南在楼上,左等右等都不见门外有一点动静。
按照流程,陈昔年进门送上聘礼后,就会上楼来请顾知了,然后和她一起认识顾家这边的亲朋和长辈。
可他进来好一阵儿了,一直没上楼来是什么意思?
最终,江之南按捺不住,从顾知了身边起身:“宝儿,你稍等会儿,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然后她走到门口,刚一拉开门,人就忽然定住。
顾知了坐的这个方向,看不见门外的情况。
她狐疑地问突然杵在门前的江之南,“怎么了?”
江之南没回头看她,开口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陈,陈,陈家大哥,你……”
顾知了闻言,立马起身跑到门口,见陈赫年一身纯黑色双排扣西装,就一个人立在门外。
她有些意外,叫了声“赫年哥”,然后视线不经意就朝门外逡巡。
“昔年呢?”确定没有在门外看到昔年后,她问陈赫年。
陈赫年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在盯着她看了一瞬后,转过视线望向江之南:“抱歉,能不能麻烦江小姐先回避下,我要和知了单独说几句话。”
江之南下意识看了身边的顾知了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然后她朝陈赫年笑笑:“好,你们聊,那我先下楼等。”
江之南离开后,顾知了和陈赫年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对视着,谁都没有再先开口。
她想不通,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该出现的陈昔年没有出现,而本不该站在楼上的陈赫年要跟她单独聊些什么。
难道是昔年临阵后悔,不想被束缚住了?
想到这个,顾知了也不知道心里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能不能进去说?”好一会儿后,还是陈赫年先开口。
似是怕顾知了误会,他紧跟着又补充道:“在走廊里不方便。”
顾知了闻言,向一旁退了两步,让陈赫年进来。
陈赫年迈入屋内,看见一屋子的喜字和红色装饰,不动声色地敛了眸子。
顾知了关上房门,站在原地没动,盯着陈赫年的背影,没有问他要跟她说什么,直接开口问陈昔年。
“昔年他没来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听起来带着满满的无力感。
陈赫年转过身,面对着她,目光沉沉:“对。”
这会儿,顾知了心里早已有了准备,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只平静地问:“为什么?”
陈赫年沉默了一瞬,看着她,似是在组织语言,怎么说出原因才不至于伤到她。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会儿,任陈昔年不出现的原因是什么,都伤不到她了。
她只要保住了顾芝堂,全了顾爸的脸面,其他都无所谓。
就算昔年今天不出现也都无所谓,只要陈顾两家的合作能够如期顺利进行就可以了。
“赫年哥,你不用怕我承受不了,你只管如实说就好。”
她见陈赫年似乎还是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又继续追问道:“是昔年反悔了吗?那陈顾两家的合作呢?还能继续进行吗?”
陈赫年终于开口:“两家的合作你不用担心,不管怎样都会如期进行的。”
他声音顿了一下,看着顾知了说:“只是昔年,前两天给家里留了条消息说有事,之后就不见踪影,手机也联系不上,家里只以为他贪玩,到日子自然就回来了。”
“但没想到,到今早他人还没回来。”
“今天家里客人众多,母亲和父亲脱不开身,只能由我代替他们,先将聘礼按时送过来。”
“至于接下来的事,我和顾叔刚刚也私下沟通过了,要怎么做,全凭你的意愿。”
顾知了不解,皱着眉头疑惑着问:“我的意愿?”
“对,”陈赫年点头,“如果在昔年不一定能按时出席订婚礼的情况下,你可以选择取消这个订婚礼,届时就对外公布订婚礼因故延期,酒会就只是陈顾两家合作的酒会。”
顾知了听完犹豫了一瞬,又问:“这是我爸爸和陈伯伯他们共同的意思吗?”
陈赫年沉吟,片刻后才声音低沉地开口:“说实话,这是我和顾叔的意思。”
“那陈伯伯和廖阿姨是什么意思?”顾知了总觉得这场订婚,取消或者延期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毕竟它从开始就是从利益牵扯考虑的。
陈赫年垂眸,沉默着不语。
顾知了再次追问:“他们是不同的想法是不是?”
“赫年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到现在为止,早就不是我一人喜好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