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台灯打开,她看到顾爸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板上。
顾知了一惊,忙过去蹲下身查看。
顾爸一身深灰色西装还穿在身上,但早已被蹂躏的皱皱巴巴。
他脸颊绯红,周身都是酒气,显然是喝了不少酒,醉深了回来的。
此刻他双眼紧闭着,一动不动。
顾知了轻拍他,叫“爸爸”,他没什么反应。
顾知了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终于松了口气。
南城冬季里湿冷,老房子屋内没有暖气,大多时候都靠空调取暖。
但这会儿已是后半夜,客厅的空调早关了。
父亲喝醉就这样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着了。
叫又叫不醒,她拖又拖不动。
这可怎么行?
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开了客厅空调,找来了家里闲置的电热毯铺在地上,插上电。
又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父亲弄到电热毯上躺着。
等弄完,她人坐在地上,头靠着沙发不停地喘粗气。
余光忽然瞥见,微暗的落地灯灯光下,父亲额角不知什么时候长出几缕斑白的头发。
好像突然之间,父亲就不再年轻了。
这一刻,顾知了心中酸涩,疼得不行。
她伸手轻抚着父亲日渐消瘦的脸庞,内心也开始悄悄地动摇了。
她这一晚在客厅守了父亲一夜,端茶递水擦汗,直到天快亮了才歪在沙发上睡去。
等她再醒来时,顾爸又已经出门了。
早饭后,顾知了回房补觉。
可心里有事,她又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昨晚顾爸醉酒的样子不停地出现在她脑海里,让她心疼。
她想她不该让父亲这个年纪了,还这样没日没夜的奔波应酬。
明明可以有更容易的解决办法,只是因为她不愿,父亲就要多受这么多辛苦。
她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了?
顾知了陷入艰难的选择里。
她急需找个人倾诉一下,寻求一点意见。
她想起闺蜜江之南,给她打电话。
可电话接通后,她话还没说两句呢,就被江之南挂断。
随后她又发消息过来和顾知了解释,自己实习期跟着老板出差,在老板眼皮底下不方便接电话。
既是这样,顾知了也只能作罢。
她在通讯录里又翻了一遍,发现也没几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正要放弃的时候,目光忽然定在陈赫年的名字上。
他回波士顿之前告诉过她,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联系他。
他还跟她说,让她不要再迎合任何人。
可她现在似乎没法做到了呢。
他如果知道的话,会给她什么样的意见呢?
顾知了把手指放在陈赫年的名字上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
赫年哥那么忙,她不能拿一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事去烦他。
一个人又反复思考了一个上午,顾知了最终下定决心。
午饭的时候,她突然叫住用完饭正要离席的许慧娟。
“妈妈,我想和你聊聊。”
许慧娟闻言又重新在顾知了对面坐下来,问她:“要聊什么?”
顾知了轻轻呼了口气,说:“就聊聊我们家的药厂。”
“这个难关靠我们自己真的挺不过去了吗?”
许慧娟神情略带诧异,唇动了动,轻声问她:“你……”
顾知了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接话道:“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从医院回来,您和爸爸争吵的时候,虽然极力地压低声音,回避我,但我还是听到了。”
许慧娟的神情很快恢复淡定,点点头:“那我也没必要再故意瞒着你了。”
“是,我们家的药厂,如果在两个月内拿不到注资,就会因为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清算,或者恶意收购。”
“那我们家一点钱都没有了吗,车房不是都可以抵押的吗?”
许慧娟轻叹一声无奈:“能抵的都已经抵了,我们家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了。”
“怎么会这样呢?”顾知了喃喃。
她从没想过家里连这么一点抗风险的能力都没有。
许慧娟告诉她,顾爸心思简单,又不善经营管理,他们家的药厂早就空有虚名了。
要不是前几年她带领的研发团队开发出了领先市场水平的新型药剂,药厂恐怕早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后来药厂能扩建,也依托研发团队带来的订单暴增。
可扩张的太快,带来的风险也就随之变大,他们厂还不具备充分应对风险的能力,所以造成了这次的危机。
“现在就只有陈家肯帮我们吗?”顾知了问。
许慧娟轻轻点头,看着顾知了的眼神似乎带了丝愧疚。
顾知了懂得,现在这社会上,多得是“见你病,要你命”的居心叵测之人。
陈家虽然也有条件,但也已经是唯一一个愿意真心相帮的了。
如果这么想的话,陈家的条件也没有刻意为难他们。
只是因为她和昔年之间突然出现些问题,才会变得有些难办。
既然是这样,她也不愿意再让父亲和家里为难。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许慧娟说:“我同意和昔年订婚。但我也有条件,我准备读研,三年内不会结婚,您和陈家不能阻止。”
许慧娟应下:“好,我去和陈家谈。”
“还有,下午我要见昔年,先和他聊一聊。”
许慧娟也都应下。
既然都已经做了决定,顾知了便不再犹豫内耗。
午饭后,她先回房补了个觉。
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
她起床洗漱,化了妆,换了身衣服,母亲就让张姨上来通知她,说是陈昔年到了。
顾知了对着镜子深呼吸几次,然后起身缓缓下楼。
陈昔年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和许慧娟说着话。
看见她下楼,他立即站起身,远远望着他笑。
多日不见,陈昔年整个人看起来更阳光爽朗了。
只是对顾知了却再没有那种要命的吸引力了。
她缓缓走向他,跟他打招呼。
他关切地询问她的脚伤有没有好一点。
顾知了故作高兴的扯起嘴角,在原地转圈给他看。
只是在他看不见的方向,她笑容僵在脸上,结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