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宸抱着那盒沉甸甸的提拉米苏，没去校门口等司机，反而拐进了教学楼后面一条没什么人的林荫道。
他找了个花坛边缘还算干净的水泥台阶，慢慢坐了下来。
手机屏幕还亮着，顾言发来的那张照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那枚戒指，那串手链……每一道切割面都折射着顾言浓烈到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宣告主权的决心。
还有那句“比你脚上的古玉脚链好看吧”……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他拼命锁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名为“前世”的铁盒。
混乱的情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呼吸。
坦白吗？
告诉顾言，你怀里这个“沈清宸”，壳子或许是新的，但里面装的，是一个来自异世、双手沾过血、甚至……曾被另一个男人像物品一样强行占有、凌辱过的残破灵魂？一个肮脏的影卫？
还是继续瞒着？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心安理得地享受顾言毫无保留的、滚烫的宠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闷痛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喉咙里堵着一团酸涩的硬块，视线也迅速模糊起来。
他猛地仰起头，用力眨着眼，想把那不合时宜的水汽逼回去，却只看到天边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不断变幻形状的流云，像极了命运无常的嘲弄。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卖部映入眼帘。
记忆碎片闪过——原主沈清宸，那个怯懦瘦弱的影子，似乎经常在这个角落，偷偷抽着劣质烟来麻痹现实的痛苦。
鬼使神差地，沈清宸起身，走进了小卖部。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个廉价的打火机和一包最便宜的香烟重新坐回长椅。
指尖有些僵硬地撕开包装，抽出一支白色细长的香烟，学着模糊记忆中的样子叼在嘴边。
“嚓——”打火机的火苗蹿起，映亮他眼底的迷茫。
深吸一口——浓烈刺鼻的焦油味混合着烟草的苦辣，毫无防备地直冲肺腑！
“咳咳咳——！！！”沈清宸瞬间弯下腰，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整个人抖成一团。
肺像是被劣质砂纸刮过，火辣辣地疼。太难受了！这东西怎么会是慰藉？！
旁边路过买菜回来的王奶奶和李大爷见状吓了一跳。
王奶奶心疼地皱眉：“哎哟喂，这娃儿，看着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咋学坏了抽上烟了！多伤身体啊！”
李大爷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哟，压力大吧……可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小小年纪的，造孽！”
另一个刚打完太极经过的张大爷凑过来，压低声音八卦：“诶，这不是这个学校计算机系那个系草吗？老王的闺女不是跟他一个系的？听说是顾氏那位小太子爷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这要是让顾少知道了……”
大爷大妈们议论了几句，终究是摇摇头，带着惋惜走开了。
他们不懂这个好看孩子心里装着什么沉甸甸的心事。
沈清宸咳得眼前发黑，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胸口那股烦躁郁闷非但没有排解，反而更添了几分狼狈。
他看着手里那支皱巴巴的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真傻。
可……或许是因为咳得太狠，反而让混乱的思绪暂时清空了一瞬。
他盯着手里剩下的半支烟，犹豫片刻，又重新放回嘴边。
这一次，他没有猛吸，只是浅浅地尝了一口，然后吐出薄薄的烟雾。
依旧是苦涩呛人。
但，好像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开始一点点，慢慢地吸着。
看着那袅袅上升的灰色细线，仿佛能将心底的千头万绪也一并带出些许。
他需要这辛辣的刺激，来对抗那些涌上心头的、更深的苦涩。
配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这双手，今生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只握过笔和鼠标，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可前世呢？
这双手曾握过冰冷的刀柄，曾沾满黏腻的血污，也曾……被那个叫摄政王的男人，用带着玉扳指的、不容抗拒的手，一根根掰开，再强行扣紧……在那个冰冷的宫殿，一遍遍强迫的肆意发泄，一遍遍说着那些让人恶心的甜言蜜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具身体是新的，是“干干净净”的。
可他沈清宸的灵魂呢？
早已被前世的污泥浸透，洗不白了。
顾言那么好，那么干净，是顾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太子爷，像灼灼烈日。
而他，不过是一缕苟延残喘、依附在这具干净壳子里的污秽阴影。
他原本只想还顾言的救命之恩，只想做他的“崽崽”，安安分分，报完恩情就离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是顾言一次次将他揽进怀里，替他挡开所有风雨的时候？
是顾言记住他所有喜好，将他宠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的时候？
是顾言不管他如何抗拒， 如何打骂，都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他，把“一生一世一崽崽”喊得理直气壮、仿佛天生就该如此的时候？
还是……自己竟然也习惯了被他抱着走，习惯了躲在他身后，习惯了在他怀里寻找安定，甚至……开始觉得，这个人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饲养员？ (???ω??)
占有欲在悄然滋生，依赖感在疯长。
那颗被冰封的心，被顾言用滚烫的耐心和不讲道理的宠爱，一点一点地烘暖、捂化了。
但是……但是……
如果他告诉顾言，你捧在手心的宝贝，灵魂深处早已不是所谓的“干净”，甚至带着被别的男人强行占有过的耻辱，顾言……能接受吗？
他会觉得恶心吗？会后悔付出的一切吗？
会……嫌弃自己吗？
沈清宸不敢想下去。
只是想象一下顾言可能流露出的哪怕一丝厌恶或震惊的眼神，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前世他不懂什么是爱，不懂什么是在意，把那个高高在上给了他生命的男人当成是救赎，后来落得一个被强迫，毁清白的下扬。
成日的把他关起来，就害怕他跑了，前世那个人恐怖的占有和顾言绝对的宠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心里所有的天平都在倾斜向顾言。
他发现，自己能接受隋寒清三妻四妾，但是接受不了顾言去找别人，也接受不了顾言嫌弃他，想到心里就好痛好痛，为什么，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才一个月左右，自己就会那么在乎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有病？
他又用力吸了一口烟，这次连喉管的灼痛都麻木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顾言在找他。
那家伙的消息怕是快把屏幕刷爆了。
之前像个炫耀玩具的笨蛋，现在大概只剩下焦急和不解。
迟迟得不到回复，以顾言的性子，怕是已经在家里转圈了吧？
指尖在屏幕边缘摩挲了很久，沈清宸才掏出手机。果然，一长串的微信消息提示，红点刺目。
【崽崽？看到戒指了吗？[戳戳]】
【手链也做好了！红宝配蓝钻配粉钻！哥亲手切的！绝美！[图片]】
【崽崽？说话嘛，不喜欢哥再改！[委屈巴巴]】
【宝宝？你下课了怎么不回消息？】
【清宸？在哪里？我去接你！】
【宸宸？！收到吱一声！哥担心！[慌]】
【……别吓我啊我的宝贝。】
看着那一连串的消息，从得意到撒娇，到慌乱，最后几乎是带着恳求。
沈清宸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手揉搓着，酸胀得厉害。
这个傻子……
他垂着眼，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只打出了几个无比苍白的字：
【嗯。过会儿就回。】
发送。
顾家——
顾言像头困兽一样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地毯都快被他磨秃了一块。
他那条炫耀挑衅信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打电话也没人接！这太反常了！
以他家崽崽那一点就炸的性子，就算真被气着了，至少也会回一个“滚”或者给他发一个脸上来一脚的表情包！这么沉默……太不像沈清宸了！(〃＞皿＜)
难道……自己炫耀过头了？
崽崽其实特别在意那个隋寒清，或者……那个古玉脚链真的很重要？
顾言心里又酸又慌。
就在他急得快要抓狂，准备直接冲到清大把整个学校翻过来时，手机终于“叮”了一声。
【过会儿就回。】
简简单单五个字，瞬间让顾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松懈了一大半。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跌坐在沙发里，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还好还好，崽崽是安全的。
旋即，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崽崽肯定生气了！一定是觉得他做得不好看！不喜欢！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相册里仔仔细细地翻看着拍好的宝石照片和设计稿，甚至放大到一个像素点一个像素点地检查：“不对啊，这么好看……崽崽怎么会不喜欢呢？颜色？比例？肯定还是哪里不够完美……”（陷入自我怀疑PUA模式）? ??？
他翻来覆去地看，最后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对！肯定是害羞了！或者太喜欢了不知道怎么表达！崽崽爱在心里口难开！一定是的！顾言加油！你是最棒的饲养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