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门熟路地把人抱进自己卧室的洗手间，像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朋友一样，拧了热毛巾，仔仔细细地给他擦了擦脸，又抓着他的小手搓洗干净。
全程沈清宸都异常配合，像个精致的人偶娃娃，只是那双大眼睛里还在消化自己接收到的新东西，最近的大脑有点迟缓。
顾言又给他换上了一身王妈准备的、同样柔软舒适的居家服 米白色棉质套头衫+浅灰色休闲裤，这才心满意足地再次把人抱起来，稳稳当当地走向一楼餐厅。
餐厅里，水晶吊灯洒下温暖的光晕。
顾父、顾母、顾韶楠已经坐定，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
顾韶楠正捧着一杯果汁，眨巴着和他哥有几分相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家大哥像抱着个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沈清宸安置在紧挨着他自己的座位上。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哥，你抱上瘾啦？嫂子……咳，沈同学自己会坐啦，你这样……人家多不自由啊。”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小嫂子看起来又乖又软，好想捏捏脸啊！
(????) 可惜大哥护得太紧，他不敢。
沈清宸被安置在柔软的椅子上，脑子还有点懵，还没从“饲养员专属权”的洗脑中完全回神。
面对满桌佳肴，他遵循着顾言“饲养员投喂就吃”的指令，也遵循着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安静地拿起筷子。
然而，当沈清宸真正开始用餐时，顾家所有人，包括顾言，都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昨天吃饭他们光顾着震惊了，怎么没有发现这一点。
只见他坐姿挺拔如松，背脊挺直，脖颈的线条优雅流畅，没有丝毫懈怠。
握筷的手势标准而稳定，指尖发力精准。
他进食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完美的优雅节奏：夹菜时手腕轻抬，幅度极小，汤汁不会滴落；咀嚼时双唇紧闭，无声无息；喝汤时用汤匙舀起，送到唇边，动作轻缓，碗勺不碰出任何声响。
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那不是刻意做作出来的，而是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早已融入骨血的、浑然天成的优雅与从容。
那份沉淀下来的、深入骨髓的仪态和教养，瞬间将餐桌上的氛围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即使是顾家这样真正的豪门，看着沈清宸用餐，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身上流露出的气度，比他们这些自小接受严格礼仪训练的子弟还要……赏心悦目，还要……浑然天成！
顾父顾母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
顾韶楠张着嘴，连果汁都忘了喝。
顾言更是看得目不转睛，心里的疑云瞬间扩大了好几倍！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小不点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感？
沈清宸的资料他们都看过，或者听说过。
一个挣扎在贫困线上、为了奖学金拼命学习、被霸凌到几乎丧命的少年，怎么可能拥有这样……堪称典范的贵族仪态？！
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更不可能是“失忆”能带来的改变！
失忆或许能改变性格，但绝不会凭空赋予如此深厚的底蕴！
顾言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又给沈清宸碗里夹了一块剔好刺的鱼肉，低声说：“多吃点鱼，补脑。” 目光却紧紧锁着沈清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沈清宸毫无所觉，只当是饲养员新的投喂指令，乖乖地夹起鱼肉，依旧保持着那完美的仪态，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速度其实很快，但动作却丝毫不显急躁，反而有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顾言感觉应该查，必须查清楚！倒不是怕小家伙儿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要了解一下小家伙儿是干什么的，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问题，以后也好帮忙解决。
顾言想清楚，在桌子底下飞快地给顾父发了条信息：爸，帮我查一下他以前的生活细节，可以问问楚临江，他应该知道，尤其是……用餐习惯和待人接物，看看是不是失忆了导致的。太不一样了！我担心……
顾父心领神会，放下筷子，对众人说：“你们先吃，我有个重要电话。” 他起身走向书房。
书房里，顾父拨通了楚父的电话。
电话那头，楚父虽然对顾家关心这么关心沈清宸感到疑惑，但不敢怠慢，很快就把被禁足在家的楚临江叫了过来。
楚临江在家快憋疯了，一听是问沈清宸的，眼睛瞬间亮了，语气甚至带着点急切：“顾叔叔，沈清宸他……身体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他爸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讪讪地收敛了些。
顾父没回答，直接抛出问题：“临江，你跟沈清宸同系，以前接触应该不少。我问你，他以前……吃饭是什么样子的？坐姿仪态如何？眼神呢？”
楚临江虽然觉得这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努力回忆：“吃饭？他啊，以前吃饭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在食堂都是一个人端着盘子，找个角落，狼吞虎咽，三两口就扒拉完了！动作快得很，哪有什么仪态？至于坐姿……”
他撇撇嘴，“就那样呗，缩着，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眼神？” 楚临江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和残留的戾气，“阴沉沉的！看谁都像欠他钱似的！倔得要死！谁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整天阴沉着脸，跟座冰山一样！也就那个姓祈的教授，能让他给点好脸色，但也只是不冷着脸而已，笑？呵，我认识他这么久，就没见他笑过！整天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死样子！”
楚临江的描述，和此刻餐桌上那个仪态万方、安静乖巧、眼神懵懂清澈的少年，形成了天壤之别！
顾父的心沉了沉，又问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那……你有没有见过他，嗯……隔空取物？或者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能力？”
“隔空取物？”楚临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顾叔叔，您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他？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能隔空取物？您别逗了！他除了死读书，啥也不会！哦，挨打倒是挺能扛的……” 说到后面，语气又带上一点恶意，但是想到在医院看到那清澈的眼睛，声音又小了下去。
“行了，知道了。”顾父打断他，语气冷淡下来，“好好在家反省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楚临江：“……？” 拿着忙音的话筒，一脸莫名其妙。
顾父深吸一口气，心中的疑云已经浓得化不开了，这孩子的情况，言儿之前已经和自己说过了，当时都觉得没问题，现在…
失忆？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仪态，甚至赋予他从未有过的能力？这根本说不通！
他回到餐厅门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迅速在家族群里，把楚临江的话和自己的疑问发了出去：
【顾宏毅（顾父）】：问过了。楚家小子说，以前吃饭狼吞虎咽像饿死鬼，坐姿畏缩，眼神阴鸷孤僻，从不与人交流，更不会笑。从未见过任何特殊能力。和我们看到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顾宏毅】：失忆解释不通。变化太大，大到……像换了个人。
餐厅里，顾母、顾韶楠、顾言放在一旁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了一下。
三人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飞快地浏览着信息。
顾韶楠（眼睛瞪得像铜铃）：卧槽！这么邪乎，夺舍？！小说里都这么写的！身体还是那个身体，灵魂换了！
【顾韶楠】：爸！妈！哥！你们看像不像？！以前那个阴郁学霸挂了，然后一个古代贵族小公子的灵魂穿进来了？！所以他才会那些礼仪！还有那个隔空取物！那是内力！是武功！
顾言看着弟弟的猜测，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念头，和他心底那个模糊又大胆的猜想瞬间重合了！
他想起了初见时，沈清宸那双染血却倔强如寒星的眼，那根本不像一个懦弱被霸凌者的眼神！
他想起了沈清宸对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那纯粹的好奇和惊叹，像第一次见到！
他想起了他无意间说过的话：“……跨越一个世界的执念……” 还有那句轻描淡写却带着决绝的“以前的沈清宸已经死了”！
还有那身浑然天成、绝非贫苦少年能拥有的贵族仪态！那精妙的内力控制！
【顾言】：……很有可能。他提过‘以前’‘另一个世界’，也说过‘沈清宸死了’。还有那些武功……他叫内力。他对这里的一切……太陌生了。结合楚临江的话……或许真是这样。
顾母看着丈夫和儿子们的对话，又看看身边正小口啃着鸡腿、腮帮子微微鼓起、眼神干净得像小鹿般的少年，心尖软得一塌糊涂，又泛起浓浓的怜惜，又拿起手机：
【虞颜兮（顾母）】：不管他是谁！现在他就是我们家的小兔子！清宸！这孩子多乖多好！你们看他吃饭的样子！多招人疼！以前那个……唉，不管了！现在这个才是我们的宝贝！谁也不准吓着他！更不准说出去！
【虞颜兮】：穿越也好，夺舍也好，他就是沈清宸！是我们家言言捡回来的宝贝崽崽！好好待他！
顾父看着妻子的话，再看着群里儿子们的推测，目光扫过餐桌上那个对暗流涌动一无所知、正努力和一根鸡腿“搏斗”的沈清宸。
少年低垂着眼睫，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动作依旧优雅，但啃鸡腿时微微鼓起的脸颊，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和笨拙的可爱。
（沈清宸：不是笨啊，是你滤镜太重了啊喂）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底最后一点疑虑被怜爱取代。
【顾宏毅】：同意。无论来历如何，他现在是无害的，且依赖言言。保护好他，别让他再受伤害。别打草惊蛇，顺其自然。
【顾宏毅】：@所有人 统一口径，好好对他。是个好孩子。
几乎是同时，餐桌上的三人（顾母、顾韶楠、顾言）都在群里回复了一个简洁有力的：
【顾母】：好！
【顾韶楠】：明白！守护小兔子！
【顾言】：嗯。
发完信息，三人几乎是同时，默契地将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放在了桌上。
“啪嗒。”
“啪嗒。”
“啪嗒。”
三声轻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正小心翼翼用筷子夹着鸡腿、小口啃着的沈清宸，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肩膀一缩！
他猛地抬起头，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惊惶，茫然地看向餐桌上的其他人。
然后，他就发现……顾父顾母顾韶楠，包括旁边的顾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而且眼神……好复杂？有关切，有温柔，有好奇，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了然和保护？
沈清宸：“……” (⊙_⊙)?？
他顺着大家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鸡腿……啃得有点狼狈，嘴角可能还沾了点酱汁？
完了！
沈清宸心里“咯噔”一下！
是不是吃相太难看了？他们不喜欢？还是……鸡腿不能这样啃？这个世界吃鸡腿也有规矩？我……我又做错了？
他瞬间僵住了，拿着鸡腿的手指都有些发白，眼神里充满了忐忑和不知所措。
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顾言看着他这副“世界末日降临”般的惊恐小表情，瞬间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个小傻瓜，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规矩”和“惩罚”吗？
“发什么呆？”顾言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沈清宸柔软的发顶，语气带着他都没察觉的纵容，“鸡腿好吃吗？好吃就多吃点。看你瘦的。” 说着，又夹了一块更大的、烤得油亮喷香的鸡翅放到他碗里。
沈清宸被揉得一愣，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热和顾言语气里的……好像不是责备？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言的表情，又看了看其他人。
顾母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在看自家孩子；顾父虽然表情严肃了点，但眼神也透着温和；顾韶楠更是对他挤了挤眼睛，做了个“快吃”的口型。
好像……不是嫌弃他吃相？
沈清宸紧绷的小脸稍稍放松，但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这个世界的人……情绪变化好难懂，比皇帝的脸变的还快。
他低头看着碗里又多出来的鸡翅，决定不再多想，饲养员让吃，那就吃吧。
他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小口小口、姿态优雅却速度不慢地……啃鸡翅。
顾家人看着他又沉浸到“优雅干饭”模式，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纷纷拿起筷子，只是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那个自带优雅光环的小兔子，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
顾言一边给自家小崽子夹菜，一边在心里盘算：等小家伙儿吃饱喝足，带他去兜兜风，看看清城的夜景，让他多熟悉熟悉这个……他可能真的“初来乍到”的世界。
至于那些秘密……顾言看着沈清宸鼓起的腮帮子，眼神深邃。
他会守好他，直到他愿意自己开口的那一天。